恐怖广播是仁慈的,它给了三个筋疲力尽的人十五分钟的时间去休息,
但恐怖广播同时也是绝情的,因为它给的,只有十五分钟;
等于是给一个在沙漠中很是口渴的人水喝,
但是这水,只有几滴。
下一刻,苏白、徐东以及倪澜三个人周围的环境又发生了变化,在三个人周围,先是出现了一堵墙,墙壁不断地延伸,不停地扩展。
三人中没有去尝试破坏这道墙壁,他们也不是新人了,不至于做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
……
倪澜一直躺在地上,在那个对手出现前,她没有任何的动作,也不想做任何的动作,抓紧时间恢复跟节约一切体力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后背下本来冰凉的水泥地触感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当一道白光闪烁过去之后,倪澜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真皮沙发上,
这沙发上的痕迹,让她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
左手,强撑着抓住了沙发的边缘,缓缓地坐起来,小小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两个可爱的杯子,一个杯子上画着一个可爱的卡通女孩儿,另一个杯子上画着可爱的卡通男孩儿。
看着这两个杯子,倪澜愣愣地坐在那里,身上还有伤,甚至还有伤口依旧在滴淌着鲜血,但是倪澜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整个人的目光,都盯在这个茶几上。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
但是在此时,时间似乎对倪澜丝毫没有影响。
“咔嚓!”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身穿着牛仔服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倪澜,眼里,充满着吃惊。
倪澜在此时微微一笑,这笑容,很美,哪怕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但是她毕竟也是女人,只要她愿意,还是可以展现出属于女人的一面的。
“你饿了么?”
倪澜站起身,身形一阵摇晃。
男子嗫嚅着嘴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给你做蛋包饭吧。”
倪澜手抓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厨房,
这里的房间,这里的装饰,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就连打开冰箱后,最上排永远放着的那一排新鲜鸡蛋,依旧也在那里。
男子坐在沙发上,有些踌躇,有些畏惧,有些慌乱,他的双手时不时的握紧,又时不时地松开,一副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的感觉。
剥蒜,切葱,打鸡蛋,热油下锅,每一个步骤,倪澜都做得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她都做得很有条理,这些,本事她之前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觉得最为幸福的事情。
任何一个正常人,除了厨师,在给自己在意的人做食物时,那种感觉,总是辛苦却甜蜜的。
只是,虽然抽油烟机抽去了油烟味,但是倪澜自己却依旧可以嗅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息,她没有去洗澡,也懒得去洗澡,这份蛋包饭,她很用心地在做,虽然是为他准备的,虽然是想给他吃的,但是其实,也是给她自己做的。
不知不觉间,倪澜忽然对恐怖广播产生了一种感激,当他选择了自己时,恐怖广播还给了她一次回忆的机会,这,大概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明明是一直迫害你的人,但是在他迫害你的过程中忽然对你温柔了一点,你马上就对他产生了无限的好感。
蛋包饭,被倪澜端了出来,她的步子还是有些虚浮,但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到了倪澜这个级别的听众,生命层次远远比普通人高出了很多,恢复力,自然也是强很多很多,甚至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男子一直盯着倪澜在看,眼神中,慌乱之色越来越浓郁,甚至,在其瞳孔深处,还有涌动着的杀机。
倪澜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把筷子摆好,然后坐到沙发上来,将自己的头靠在男子的肩膀上,安慰道:
“放心吧,我的伤,很严重,哪怕再给我半天的时间,我也恢复不了太多,顶多,只能算是可以勉强行动的能力而已,
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杀死我,不需要这么着急的,至少,你应该吃一口饭再动手,我又不会跑,不是么?”
“妮妮,我不是这个意思。”男子显得有些窘迫,一边解释着一边拿起了筷子,但是面前的蛋包饭,他却怎么都下不去筷子。
倪澜给自己的头在他肩膀上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这个自己一直很留恋的肩膀,现在还能再让自己枕藉一会儿,只是,倪澜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以为自己会不一样,但是自己其实还是和现实世界里的那些女孩儿一样,一旦付出了感情,如果所托非人,那么迎接她的,将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她到现在依旧是记忆犹新。
“你怎么不吃呢?”倪澜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催促道。
“我……”男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倪澜善解人意地一笑,左手的指甲划过了自己的右臂动脉,鲜血当即汩汩流出,直接染红了沙发,并且开始滴淌到地面瓷砖上,渐渐地凝聚出了一小片。
“你看,我这个样子的话,恢复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我虚弱的速度,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快吃吧,吃完好杀我,不是么?
乖,我不反抗,我让你杀,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报复你了,
我也没有力气再去为了杀你,不惜让你可能停留的游轮彻底沉没了。”
倪澜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她的眼睛也开始慢慢闭了起来,
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
在这个浓缩着自己进入恐怖广播后最无依无靠也是最甜蜜美好的地方,
或许,死在这里,死在他手上,虽然很讽刺,但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结局。
忽然间,倪澜自嘲一笑,自己无论是从一开始,还是到现在,都还是那么的傻,那么的天真。
只是,倪澜所谓的虚假幸福,并没有维系太长时间,一个锋锐的东西,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后部脖颈位置,对方刺的时候,很决绝,丝毫不犹豫。
“原来,你的峨眉针被广播强化之后变得这么厉害,我感觉到了,我的灵魂,正在燃烧,马上就要化作虚无了呢。”
倪澜还是把自己的头靠在这个男子身上,男子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枚长针,长针的前半段,已经完全没入了倪澜的脖子。
“是你这个疯子,你逼的我走投无路,你逼得我差点死在现实世界里,
你这个疯女人,
你这个疯女人!”
男子的声音中充满着愤怒和恐惧,显然,对倪澜这个女人,他真的不剩下多少爱了,只有满腔的怨恨。
倪澜的脸色已经浮现出一抹苍白,
干笑一声,像是遇到了一件很讽刺的事情,
“那你呢?
当初刚刚进入故事世界,在体验者故事世界里认识,你是怎么说你喜欢我,你对我一见钟情,你说两个人要相依为命,你说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但你不会抛弃我。
我们在现实世界里同居,我把在故事世界里拿命换来的故事点给你兑换法器,我把自己干净的身子给你,我给你做饭,我给你洗衣服,我都准备给你生孩子了。
你知不知道,在刚刚进入恐怖广播时,我多么绝望,我多么无助,你为什么还要在那个时候欺骗我,欺骗我的感情!”
两行眼泪,自倪澜眼角滑落,
现实世界里,男公关已经不再新鲜,一个个风度翩翩谈吐优雅且善解人意的男公关,可以轻松俘获很多都市少女少女乃至于富婆的芳心,他们套路熟练,对女人内心的把控很是精准,他们更懂得如何对待女人,或者叫,如何欺骗女人,当然了,所谓的男公关,也就是一个比鸭子更好听的一个称呼,只是感觉上,好像比鸭子要高级一些,但依旧是靠出卖自己的男人色相去获得利益的一个群体。
只是,令倪澜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听众圈子里,居然也有这样子的人,他们在寻找着那些女听众,女听众在恐怖广播中生存下来的压力可以想见,她们看似坚强,但其实更需要温暖,而且只要打开她们的心防,她们就会把一切都奉献给你,争取在有限的听众生命中付出自己的全部。
当倪澜发现自己深爱的男子,居然同时跟另外四五个女听众也保持着这种关系时,倪澜整个人几乎都疯了,
或许,是天赋原因吧,倪澜在故事世界里的实力进步飞快,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爱人的面子,她没有在自己爱人面前表现出多少,但是当她一切都是欺骗时,愤怒地她直接开始追杀他,
当她得知他上了一艘游轮躲避自己时,失去理智的倪澜直接将那一艘游轮弄沉,那时候的她,丝毫不在乎游轮上一千多普通人的生命,也不在乎恐怖广播的惩罚,她只觉得,她需要很多人,给自己的爱情陪葬。
而现在,她其实真的累了,这比之前跟侏儒老者的厮杀更累。
他连吃一口自己做的饭都不肯了,
他主动选择了要来杀自己,
哪怕自己已经放弃了生路,哪怕自己此时依旧犯傻,哪怕自己已经做出了自己死,让他活下来的愚蠢决定,
他依旧等不了,他依旧迫不及待,他依旧不放心自己,
他拿一颗肮脏的心去骗人,在他眼里,自己也一样是肮脏的。
就这样吧,就这样死了吧。
“咔嚓”,
此时,
在沙发后面,蓦然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人影手中,拿着一把锋锐的匕首,他在畏惧,他在害怕,但是,他的刀,还是重重地落了下来,将沙发上那个头歪着靠在那里正在流泪女人的头,给砍了下来。
自始至终,在黑影看来,
沙发上,
不,
这间屋子里,
只有这一个女人。
女人的人头落在了地上,黑影慢慢地凝实,出现了一张脸上带着麻子的男子面容,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血淋淋的匕首以及掉落在地上的头颅,
“哈哈哈哈,我居然成功了,我杀了她,我真的杀了她,哈哈哈哈……”
不敢置信的笑容出现在了男子的脸上,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如此可怕的女人,居然就这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让自己下手去杀,仿佛她已经放弃了所有抵抗,仿佛她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种绝望,
男子觉得,自己刚刚杀的,不是一个可怕的强大听众,而是一个心如死灰、其实就只剩下一口气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