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问题到底还是没有谈拢。
到了晚上,靳舟没法洗澡,只得让杨时屿帮他。
他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裤衩,老老实实地坐在马桶盖上,任由杨时屿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
从耳根到脚踝,杨时屿擦得甚是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明明他的眼神与洗碗无异,仿佛靳舟只是一件物品,但靳舟却莫名觉得口干舌燥,每一次指尖与肌肤的接触,都像是杨时屿对他的挑逗。
“你确定……”靳舟不死心地问,“不坐上来自己动吗?”
杨时屿表情淡淡地瞥了靳舟一眼,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搓得靳舟胸前一片绯红。
“哎,你故意的吧?”靳舟赶紧用胳膊横在胸前,挡住那两颗小豆。
要是杨时屿再搓下去,指不定还有哪儿会起立。
“不想脱层皮,”杨时屿重新拧了下毛巾,“就给我闭嘴。”
家里只有一张床,无论原则有没有谈拢,都不影响两人睡在一起。
杨时屿还是面朝着窗户,宽厚的后背对着靳舟。
要是放在平时,靳舟早就跟个八爪鱼似的缠上去了,但今天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只能平躺在床上,干看着天花板,总觉得双腿不夹点什么就不舒服。
“喂,杨时屿。”靳舟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杨时屿的后背,“你别老拿后脑勺对着我。”
杨时屿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
“睡着了吗?”靳舟偏过脑袋看了看,心里又生出了鬼主意,“你要是睡着的话——”
说到这里,他拉开杨时屿后腰的裤腰带,把四根指头探了进去:“你的贞洁可就不保了。”
指尖才刚碰上紧实的皮肤,狗爪子就被杨时屿一把抓住。
杨时屿改为平躺,瞥了一眼靳舟,冷声问:“你又皮痒了吗?”
“聊会儿呗。”靳舟忍着疼痛,往杨时屿身边挪了挪,让两人的肩膀紧紧挨在一起,“我睡不着。”
杨时屿没有应声,像是懒得开口,但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没动,算是默许了靳舟的提议。
“你判过非法侵占的案子吗?”靳舟问。
“非法侵占?”杨时屿应是没想到靳舟竟会聊起专业话题,“没有,这是亲告罪,遇到得不多。”
所谓亲告罪,即不告不理,只要被害人不提,司法机关就不会管。
与之相反,例如交通肇事罪,哪怕被害人已经原谅了被告人,检察机关仍然会对被告人提起公诉。
“如果我向法院提起诉讼,”靳舟问道,“可以申请下来搜查令吗?”
这次杨时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偏过头来,看着靳舟问:“有人侵占了你的东西?”
“不是我,是我朋友。”靳舟道,“一块四十多万的表。”
“你要先分清楚到底是侵占还是盗窃。”杨时屿说道,“如果是盗窃,公关机关就会介入。”
“不是盗窃。”靳舟倒希望是盗窃,那至少可以让警察立案,“是我朋友自己把表给了别人。”
“你想申请搜查令的话,”杨时屿顿了顿,“意思是那人不承认表在他手里?”
“对。”靳舟说道,“可以申请下来吗?”
“有些勉强。”杨时屿说道,“得看现有的证据,以及负责的法官怎么想。”
靳舟心里多少有点数,知道这事的可操作范围很大,全看法官愿不愿意认真调查。
他突然想到一点,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杨时屿,问道:“要是这案子刚好分配给你,那你不是正好可以帮衬我点儿?”
“你想得倒挺美。”杨时屿淡淡道,“你不知道回避制度吗?”
“什么回避制度?”靳舟当然知道,但他却假装不懂。
“如果法官和案件当事人、代理人是近亲属,或者有利害关系,又或者有其他关系,会影响案件公正,应当自行回避。”杨时屿公事公办地说道,“如果你的案件分配给我,我会主动退出审判。”
靳舟的嘴角翘了起来,问道:“我们既不是近亲属,也没有利害关系,那么……我们是什么其他关系?”
如果两人只是陌生人,谁也不在乎谁,那根本就不需要回避。
反过来说,如果会造成不公平,那恰恰证明了两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杨时屿没有回答,应是反应过来靳舟这是在给他挖坑。
靳舟脸上的笑容愈加放大:“老公老婆的关系吗?”
杨时屿抿了抿嘴唇,蹙眉道:“是老师和学生。”
“我突然想起个事儿。”靳舟又道,“咱们区法院就这么大,我从来都没遇到过你,你该不会早就在回避我了吧?这哪儿是老公老婆啊,这明明是老夫老妻。”
杨时屿横眉看了过来:“这是你新接的案子?”
“是啊。”靳舟还在兴头上,“有什么问题?”
“给我推了。”杨时屿说着翻了个身,“反正你也出不了门。”
靳舟:“……”
起初这几天,靳舟确实是没能出门。
不是他不想出,也不是杨时屿把他锁了起来,只是他身体条件不允许,走起路来伤口总是扯着疼。
后来等伤口好了一些,他开始在白天悄悄出去溜达,偶尔还会跑去修车店上坐一坐。
谁让杨时屿这强制爱一点也不合格呢?
都不用铁链把他给拴起来,也怪不得他到处跑了。
渐渐地,靳舟胆子大了起来,公然把买来的瓜子和汽水放在茶几上,而杨时屿明明看出他白天出了门,却什么也没说,于是靳舟基本摸透了杨时屿的底线——只要他晚上不出门就没事。
但问题是,刘茜说的那个酒吧经理白天不上班,靳舟又不可能直接找到人家里去。
本来都想给刘茜商量商量,要不这事就算了,结果这天下午,靳舟突然收到了杨时屿发来的消息。
【杨时屿:晚上加班,九点之前到家。】
靳舟简直欢天喜地,就差没回一句十二点到家也行,不过在消息里,他还是没太敢表现出来。
【靳舟:老婆辛苦^_^】
消息发出去之后,靳舟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笑脸应该还不至于暴露吧?
在出发之前,靳舟习惯性地收拾打扮,不过他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突然发现不太对劲。
——他去夜店的衣服呢?
怎么杨时屿给他收拾过来的衣物,不是家居服就是运动服,这还让他怎么出去混?
勉勉强强找到一件杨时屿的白衬衫,由于杨时屿的肩比他稍宽一些,白衬衫对他来说是宽松版型。
敞开领口之后,多少有点性感的意思,好歹是应付了过去。
套上杨时屿的黑色外套和棒球帽,靳舟跟做贼似的,太阳刚一落山,就偷偷摸摸地把车开出了老街区。
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有些堵,等靳舟到巴黎圣殿时,正好是热闹的时候。
巴黎圣殿不愧是传说中的富婆天堂,服务员都是年轻男性,并且颜值都不低。
靳舟才刚进去没多久,就有一个路过的女人掐了把他的屁股,抛着媚眼对他道:“来楼上找我?”
靳舟早已习惯酒吧里的咸猪手,也懒得回应,找了个空着的卡座坐下,结果立马又有一个女人端着酒杯过来,问他道:“你也是这儿的少爷?”
“不是。”靳舟专心看着手里的酒水单子,“我是大爷。”
女人见他没有聊天的意思,兴致缺缺地端着酒杯离开了卡座。
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又走了过来,在靳舟的斜对面坐下,问他道:“一个人来玩?”
靳舟抬起视线看了看,好巧不巧,这人正是张瑞,刘茜口中的那个经理。
在来之前,靳舟事先做过了解,巴黎圣殿不提供同性服务,而他之所以能引起张瑞的注意,是因为这里总是会有一些同行过来挖客人。
“一个人,但不是来玩。”靳舟放下酒水单子,开门见山地看着张瑞道,“找你有事,张经理。”
“找我?”张瑞挑了挑眉,“有何贵干?”
张瑞不愧是刘茜看上过的人,长着一张五官立体的脸,如果稍微注意一下气质,应该会很不错,但偏偏喷着浓烈的香水,熏得靳舟有点窒息。
“我是刘姐——也就是刘茜——的律师,关于你戴走她百达翡丽手表的事,有点细节想问问你。”
“又来?”张瑞后背倒在沙发上,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找警察都没用,她怎么就不死心呢?”
“是你拿了吧?”靳舟问。
他倒没指望张瑞会承认,只是想看看张瑞的反应,多半能判断出他到底有没有拿。
“有证据吗?”张瑞空出一只手,重重地戳了戳靳舟的肩膀,“亏你还是个律师,你倒是把证据拿出来。”
靳舟扫了眼张瑞的手,没有接话。
“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是律师,她随便找了个小白脸来吓唬我?”张瑞说着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吗?连警察都拿我没辙,你觉得你又算老几?我最后再说一遍,表不在我这里,赶紧给我滚,别脏了我的地方。”
听张瑞说了这么一堆,靳舟总算明白为什么刘茜会这么笃定就是他拿走了她的表。
要是真的没拿,那这样被冤枉,可能会觉得生气,也可能会觉得委屈,总之再怎么也不至于会这样嚣张。
没错,就是嚣张。
他那样子好似在说,就是老子拿了表,有本事就来抓我。
“看样子还真是你?”靳舟来了点兴致,“我提醒你,别不识好歹。”
“你提醒我?”张瑞笑了,用胸前的对讲机叫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保安,用下巴指着靳舟道,“把他给我撵出去。”
要是换作平时,靳舟压根不带怕的,大不了把酒瓶敲碎,抵着人的脖子,跟人讲道理。
但今天他身上有伤,实在是不方便。
他不怕伤口撕裂,就怕血把衣服弄脏,回头不好跟杨时屿交代。
四五个保安很快就把靳舟从大门口给推了出去,他脚步不稳地跨下台阶,尽管已经尽量站稳身子,但还是没能避免扯到伤口,疼了他好一阵。
他扫了眼巴黎圣殿那闪烁的招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沉声道:“给我叫点人过来。”
在路边抽了两根烟,靳舟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八点半,来得及赶回去。
又等了没一会儿,马路上驶来了七八辆车,三十多个大汉从车上下来,虎子走在最前头,来到靳舟面前问:“靳哥,谁找你麻烦?”
靳舟懒得解释,抬起手来,指了指巴黎圣殿的大门道:“走。”
乌压压的一群人涌向巴黎圣殿的大门,守在大门两旁的保安见到这阵仗,不由得面面相觑,有的去了店里叫人,有的想要拦住靳舟,却被虎子一把推开。
三四十个大汉一齐挤进巴黎圣殿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女客人们吓得纷纷离去,就连服务员也大都躲了起来。
张瑞见状赶紧过来,神情中略带着几丝慌张:“你们这是干什么?妨碍我们正常营业吗?”
“营啊,没让你们不营。”靳舟将双手抄在裤兜里,对身后的兄弟们扬了扬下巴,“去找座位坐着,该点酒点酒。”
“文明砸场”这种事,靳舟这帮兄弟很有经验,都不约而同地专挑有客人的地方坐。
这下店里仅剩的客人全都跑光,保安们不敢轻易动手,服务员也不敢上前给人点单。
虎子大喇喇地坐在吧台边,不耐烦地踹倒一把高脚凳,吼道:“点单呢?都死了吗?”
砸场讲究一个气势,巴黎圣殿的那些保安,脸和身材倒是不错,但给人的感觉就像健身教练,在虎子的大花臂面前,没一个敢吱声。
张瑞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靳舟道:“哥,刚才我……多有得罪,您看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怎么样?没必要把气氛搞得那么紧张。”
“这什么音乐?”靳舟皱眉道,“这么难听。”
张瑞赶紧朝DJ挥了挥手,抬着两条胳膊比了个大大的“×”。
酒吧里彻底安静下来,显得空旷又冷清,靳舟掏了掏耳朵,问:“你刚才叫谁滚?”
“误会,都是误会。”张瑞讨好地笑着,“您说您是……律师?”
“别以为文化人好欺负。”靳舟学着刚才张瑞戳他那样,使劲戳了戳张瑞的太阳穴,“好好给你说话的时候,你他妈就给我听着。”
“是是是。”张瑞低着脑袋,连连应声,不过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来,对靳舟道,“哥,那个表吧,真的不在我这里,您看是不是刘姐她记错了呢?”
如果张瑞一开始就是这态度,靳舟可能还会半信半疑。
但刚才见过了张瑞那么嚣张的样子,他全当这人是在放屁。
“不承认是吧。”靳舟道,“那你最好给我藏好了,别让我逮着你。”
“不是,真的不在我这里啊。”张瑞为难地说道。
靳舟不再跟张瑞废话,招呼身后的兄弟们道:“想留在这喝酒的随意,酒钱算我头上。”
“哥,大哥,”张瑞赶紧说道,“您看,咱们这儿还得做生意呢。”
靳舟才懒得管这些,他又不是不给钱,还不准他兄弟在这儿喝酒?
不过这场子冷清,又没有美女,他身后那帮兄弟们商量了下,觉得没意思,还是打算回自己的地盘去。
虎子从高脚凳上下来,把张瑞给撞到一边,小声问靳舟道:“靳哥,刘姐什么表啊?”
“没事。”靳舟摆了摆手,“我来解决就好。”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往外走去,这时,靳舟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毫不在意地拿出来看了看,结果当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当即膝盖发软地定在了原地。
糟糕,暴露了。
他连忙招呼身边的兄弟保持安静,一些正在收拾桌椅的服务员也不明所以地停下了动作。
“喂?”靳舟在所有人好奇的眼光中,心惊胆战地接起了电话,“老婆?”
杨时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冰冻三尺的寒意:“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