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杨时屿坐在最后排,一手拿着笔记本,一边听着支队同事做着汇报。
“死者王大荣,男,四十三岁,昨晚11点32分于××旅馆四楼坠楼……”
投影幕布上展示着现场的照片,之前还在赌场里逍遥自在的王大荣,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根据证人王春霞的证词,有疑似涉黑涉恶人员找上王大荣,进行拷打询问,之后王大荣坠楼死亡。”
王春霞就是春姐的真名,汇报警员按了下遥控器,幕布上又出现了另一张照片。
“这是王春霞拍到的嫌疑人。”
只见从上往下俯拍的照片当中,楼道里有个男人正在下楼。
“虽然王春霞是王大荣的女友,但近期王大荣在躲避警方追查,因此没有跟王春霞住在一起。事发当时,王春霞正好前去跟王大荣见面,在门口听到了屋里的动静,随即躲到了楼道里。
“没过多久,嫌疑人从屋里出来,为了躲避电梯监控,从楼道离开,当时王春霞正躲在五楼的楼道,用手机拍下了嫌疑人从四楼离开的画面。”
警员说着放大了这张照片,只见嫌疑人在离开时,右手扶了下楼梯扶手,手背上有个很明显的蝎子纹身。
“从这个纹身,以及从扶手上提取到的指纹来看,嫌疑人是魏杰,外号叫做‘歪哥’。”
接下来,警员又展示了许多现场照片,只见逼仄的旅馆房间里,所有东西都井井有条地摆放着,丝毫不见打斗的痕迹,书桌上还留有一封打印的遗书,写着“好累,不想再逃了”云云。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王大荣的女友正好去找他,他很可能会被伪造成自杀。”
汇报结束后,警员们迅速散去,回到工作当中,而杨时屿则是来到了会议室外,和任雯丽聊起了案情。
一般来说,法官不会在这一阶段提前介入,但王大荣的案子影响到另一边强奸案的判决,杨时屿随时保持关注也无可厚非。
“他杀伪造成自杀,的确是歪哥这伙人的惯用手段。”
杨时屿说着往墙边靠了靠,走道里响着杂乱的脚步声,有大批警察正准备着出发抓人。
“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动手。”任雯丽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凝重地说道,“不过也挺正常,跟他混的那些人,跑的跑了,抓的抓了,”顿了顿,她又道,“也难怪汪和泰这些年比较收敛。”
汪和泰已然成为成功企业家,越是身居高位,自然越是小心谨慎。
杨时屿问:“还是查不到汪和泰和这些人之间的金钱往来吗?”
任雯丽摇了摇头:“他的秘书是会计出身,不好搞。”
杨时屿道:“无论如何,总之得把王春霞这个证人保护好。”
累犯加故意杀人,大概率能判个死刑。到时候就有了跟歪哥谈判的余地,让他供出汪和泰。
“放心,我会派一组人专门保护她。”任雯丽说到这里,走道那头响起了她手下队员的声音。
“任队,还不出发吗?”
“马上。”任雯丽应了一声,又回过头来对杨时屿道,“这次能引出这个歪哥,也算是不错的进展。洗钱那条线,我的同事会保持关注,有了其他进展我再来跟你说。”
杨时屿没有对任雯丽隐瞒他在查汪和泰的事,毕竟他还需要借助警方之手。
而任雯丽手里有几个未结的命案,明知是跟汪和泰有关,却始终找不到线索,因此她本身也想把汪和泰给揪出来。
“好。”杨时屿说完之后,见任雯丽转身要走,又叫住了她,“对了,任队。”
“嗯?”任雯丽停下脚步。
“关于王春霞的证词里,凶手对王大荣进行拷打询问,”杨时屿顿了顿,“能知道询问的内容吗?”
“王春霞没敢在门口待太久。”任雯丽道,“不过我估计就是问王大荣,受人指使的事,除了在监狱里对那强奸犯透露过之外,还有没有对其他人透露过。”
其他人吗……
从汇报初始,杨时屿的心里就一直隐隐不安。
因为王大荣明显还对另一个人透露过歪哥的事,而那个人就是——靳舟。
街角的停车位里,靳舟看了看时间,不耐烦地嘟囔道:“怎么还不出来。”
前方的公安局大门里驶出了不少警车,一看就是有任务出动。这搞得靳舟越来越好奇,王大荣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等了一阵,他心心念念的身影终于走了出来。
“什么情况?”
杨时屿刚一上车,靳舟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歪哥。”杨时屿说着系上安全带,“杀人灭口。”
“是掌握证据了吗?”靳舟松下手刹,“我看好多警车出来。”
“嗯。”杨时屿应道。
“然后呢?”靳舟挂上档,准备起步,“王大荣怎么死的?”
“坠楼。”杨时屿道。
“怎么知道是歪哥?”靳舟又问。
“春姐看到了。”杨时屿道。
“春姐?”靳舟奇怪,“她没被灭口吗?”
“没有。”杨时屿道。
聊到这里,靳舟总算觉得不对劲,他倏地踩下刹车,拉上手刹,看着杨时屿问道:“你怎么跟个牙膏似的,我问一点儿,你答一点儿?”
杨时屿淡淡道:“你问的我都回答了。”
但这感觉还是让人很不爽。
这就好比你问对象今天吃了什么,他就回答一个字:饭。具体什么饭,他却懒得跟你说。
“你是压根就不想告诉我吧?”靳舟来了劲,直接在车位上把车熄火,“要不是我正好在你家,我看你连王大荣死了都不会告诉我。”
“这倒不会。”杨时屿道,“他死了还是会跟你说一声。”
王大荣毕竟是撞死靳舟父母的直接凶手,于情于理,都该给靳舟知会一声。
但靳舟听出了杨时屿话里的意思——除此以外,你就别管了。
“你又来了。”靳舟火大地说道,“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已经给你说了,现在警察出动去抓歪哥。”杨时屿微微蹙眉,耐着性子道,“你还想要怎样?又去插一脚吗?”
“如果他们没抓到呢?”靳舟道,“我不介意自己去抓。”
“靳舟!”杨时屿明显也来了火,静静垂着的防滑链都抖动了起来,“就算你不掺和,警方也会推进,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让王大荣知道你在查他,现在好了,他要是在死前给歪哥提过这事怎么办?”
杨时屿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眼里满是生气的愠怒。
靳舟从来没有被杨时屿这么凶过,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如果他提了,”杨时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歪哥下一个灭口的就是你。”
“哦……”靳舟的气势被凶得萎了下来,干巴巴地说道,“现在警察不是去抓歪哥了吗?”
“要是没抓到呢?”杨时屿冷声问。
“不至于吧。”靳舟没个正经地说道,“咱们应该相信警察同志不是?”
杨时屿没有再搭理靳舟,把脸别向窗外,平复着呼吸。
“杨时屿?”靳舟叫了一声,但杨时屿没反应。
“小杨老师?”靳舟放轻声音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你别生我的气嘛。”
“你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杨时屿总算回过头来,紧皱的眉头却仍旧没有舒展。
“那不是我爸妈的事吗?”靳舟启动汽车,慢悠悠地往回开,“我肯定得关注着啊。”
“我没让你不关注。”杨时屿已经平复了下来,“我只是让你别插手。”
“那可不行。”靳舟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一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靳舟掰着指头数日子,还在手机上设了闹铃,就是在等杨时屿的下一个亲亲。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谈判计划,下次一定不能亲一口就抵一个月。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只是两人之间的玩笑罢了,真要到关键的问题上,这种玩笑肯定还是不会作数。
杨时屿听出了靳舟亲亲的暗示,又把脸别向窗外不说话了。
靳舟看着道路前方,语气平静地说道:“杨时屿,我说过很多次,我已经二十七了,你别老想着自己解决,你也可以依靠我。”
“就你这没个正经的样子?”杨时屿淡淡地瞥了靳舟一眼。
“不是,你是没见过我出庭的时候,我很靠得住的好吗?”靳舟不禁觉得冤。
杨时屿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懒得再跟靳舟争:“你依靠我就好。”
“凭什么啊?”靳舟不爽道。
“因为你是小船,我是小岛。”杨时屿看着窗外说道,“你理应依靠我。”
什么鬼啊,靳舟心想,拿名字说事。
但意外的,他心里软趴趴的,像是醉酒了一般,竟没法反驳。
“你别以为你这么说,”靳舟略微有点害臊,故意扯开话题,“我就会放弃当大猛1。”
杨时屿头疼地收回视线,没想到这种时候靳舟还在插科打诨。
“……你本来就不是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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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舟:我是,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