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靳舟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身上盖着杨时屿给他拿的薄毯。
杨时屿应是堆了很多工作,还在书房里看着卷宗,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伴随着纸张翻阅的沙沙声,让靳舟很快睡了过去。
狭窄的沙发始终睡得不太舒服,哪怕薄毯上都是杨时屿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靳舟被一阵急促的尿意憋醒,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卫生间里放了水,但是从卫生间出来时,他没有返回沙发,而是摸黑来到了一扇房门前。
拧了拧门把手,房间上了锁,是杨时屿的书房。
靳舟又转了个身,摸到另一扇房门前,这次顺利地进入了房间里。
杨时屿侧躺在床上,面朝着窗户的方向。在微弱的光亮中,靳舟能看到他的身体轻微起伏,看上去已经陷入熟睡。
靳舟临时爬起来上厕所,完全是凭着本能在找床,他半梦半醒地掀开被子爬到杨时屿身后,舒舒服服地把杨时屿抱了个满怀。
不出一秒,靳舟便睡了过去,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但在一片黑暗当中,杨时屿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微微侧过下巴,看了看身后跟八爪鱼似的手脚缠在他身上的靳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把被子往靳舟那边带了带。
靳舟已经很久没有在八点之前起过床。
锅碗瓢盆与厨房台面碰撞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早饭的飘香弥漫在整个房间,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大脑放空片刻,然后才回想起来他昨晚是睡在杨时屿家里。
茫然地环顾四周,是杨时屿的卧室。
靳舟猛地惊醒,难不成他昨晚睡了杨时屿?
掀开被子看了看,可恶,果然是他想多了。
是时杨时屿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正好看到靳舟的动作,沉默了一瞬,道:“起来吃饭。”
精神放松下来之后,睡意便如潮水般袭来,靳舟仰躺到床上,懒洋洋地眯上双眼,哼唧道:“我再睡会儿。”
嫌仰躺的姿势不舒服,他又侧过身子,把杨时屿的被子夹在了双腿间。
“不要在我家赖床。”杨时屿微微蹙眉,“要睡回去睡。”
靳舟没有吭声也没有动,整个人已然被睡魔捕捉。
“靳舟。”杨时屿又叫了一声,见靳舟仍然没有反应,便上前扯住了被子一角。
床上的树袋熊立马死死地抱紧了被子,杨时屿只好用力往外拉扯,然而就在他即将把被子从靳舟的胸前扯出来时,睡梦中的人像是忍无可忍似的,猛地逮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床上。
“小杨老师,”靳舟翻身压住杨时屿,半睁着睡眼满脸不耐,“你不是知道我最喜欢睡觉了吗?”
“那就回你家去睡。”杨时屿说完便撑住靳舟的肩膀,想要把他推开,但谁知靳舟早有准备,竟扣住他的双手手腕,分别压到了他的耳侧。
“我就想睡你,”靳舟顽劣地把一句话拆开来说,“的床。”
上次在KTV,靳舟就是被杨时屿给掀开,这次他可不会再大意。
“是吗?”杨时屿的眉峰微挑,下一秒,他猛地抬起膝盖,顶在了靳舟的小腹上。
钝痛感立即袭遍全身,靳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左手收回来捂住小腹,右手一拳揍到了杨时屿的嘴角。
两人一来一回地在床上打了起来,攻击都是次要,主要是想钳制住对方。
靳舟没有下狠手,杨时屿明显也没有较真,但在靳舟不小心扯掉杨时屿的防滑链,导致眼镜嗖地飞到墙角之后,杨时屿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峻,不出几下便把靳舟反压在了床上。
“起不起床?”杨时屿显然已经失去耐心,右手摁着靳舟的后颈,膝盖顶着靳舟的后腰,左手啪地扇了下他的屁股。
“你!”靳舟面红耳赤地挣扎,“你能不能有点自觉?别他妈老压我!”
“你再说脏话试试?”杨时屿又给了靳舟屁股一巴掌,同时加重了膝盖上的力道。
“哎!”识时务者为俊杰,靳舟立马举白旗投降,“腰要断了腰要断了!”
杨时屿闻言松开靳舟,调整了下呼吸,接着捡起掉落在墙角的眼镜,扔下一句“起床吃饭”,便离开了卧室。
睡意早已被打跑,靳舟去卫生间洗漱完,揉着腰来到餐桌旁坐下,只见杨时屿给他做的早餐是一碗煎蛋面。
吸溜两口,一个字,香。
另一边的杨时屿还得去法院上班,在靳舟的吃饭同时,换上了一身工作服。
淡蓝色的衬衣搭配黑色西装长裤,靳舟看着杨时屿垂眸戴表的样子,突然笑了一声。
杨时屿闻声看过来,这下靳舟脸上的笑容愈加放大,他看着杨时屿嘴角的伤口,道:“你同事要是问你嘴角的伤口怎么回事,你就说是老公咬的。”
杨时屿像是早已习惯靳舟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没个反应,摆弄起了眼镜上的防滑链。
靳舟觉得没劲,又得寸进尺道:“你叫声老公,我给你买新的。”
杨时屿扣链条的动作一顿,放下眼镜朝靳舟走了过来,靳舟立马缩了缩脖子:“法官可不兴打人啊。”
“赶紧吃,吃了自己走。”杨时屿停下脚步,戴上修好的眼镜,拿上工作的卷宗,转而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靳舟咬了一口煎蛋,仰着下巴问:“要老公送你上班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这阵子靳舟安分了下来。
孙义那边打听到春姐被放了回去,也不知有没有对警方透露王大荣的消息。
靳舟猜测应该没有,像春姐这样坐过两次牢的人,多少心里有底,知道警察不敢乱来,只要咬死不认,警察到时间也只能放人。
但靳舟没有再去找春姐或者王大荣,毕竟他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比起再去逼问这两人,还不如先调查汪和泰来得直接。
这段时间在罗雪晴的帮助下,靳舟收集了不少汪和泰的传闻逸事,的确就如那天喝酒时的两人所说,汪和泰身上或许背了不少命案,一时间还让靳舟有点不知从何查起。
适时罗雪晴的案子对方约了和解,靳舟忙着做准备,便暂时把汪和泰的事放到了一边。
和解约在一个周六,地点在对方的律所里。
厂商合作的律所是市里规模最大的佳友律师事务所,好巧不巧,办公地点就在和泰大厦里。
靳舟难得换上了一身正经的西装,刘海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把身上那股痞气完全隐藏了起来。
但与之前都不同的是,这次他搞了一副金框眼镜戴上。
痞气倒是没了,但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调调。
“靳律师?”电梯口,罗雪晴狐疑地靠近靳舟,显然是没想到靳舟会是这副打扮。
“不认识了吗?”靳舟用中指滑下不带度数的平光眼镜,“是不是感觉可靠了很多?”
罗雪晴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我不确定颜值对谈判有什么作用。”
靳舟也笑了笑,又用中指推上眼镜:“颜值不重要,气势才重要。”
大型律师事务所到底跟修车店楼上的小破律所不一样,进门处的前台工作人员把两人迎进一间小会议室,不多时,一名穿着西装三件套的男律师带着两名年轻人走了进来。
靳舟瞧了一眼,应是助理律师和实习律师。
他主动站起身来做了自我介绍,对方的男律师也做了自我介绍,姓李。
礼节性地握了手之后,靳舟看向李律师身后的助理律师,扬了扬下巴,道:“混得不错啊,小何。”
何运升一直垂着脑袋,不肯跟靳舟对视,这时候也不得不扯出社交式微笑,对靳舟道:“好久不见啊,靳律师。”
说来也巧,何运升是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当年为了考研,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出租屋。
后来他放弃考研,想提前退租,跟房东产生了争执,说这房子这儿不对那儿不对,说房东侵犯他的权益云云。
而房东正好在靳舟那条街上做生意,跟靳舟是老熟人,便找上了靳舟帮忙。
靳舟三两句就把何运升说得哑口无言,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脸,送了他一句忠告:好好学习。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靳舟的刺激,何运升决定发愤图强继续考研,结果还真考上了研究生。
“这件事情确实没有打官司的必要。”
寒暄结束,李律师说到了正题。
“我想靳律师应该也清楚,你们的胜算很低,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们赢了官司,那点赔偿金也真的不值得。”
“退一万步……”靳舟笑了笑,“太夸张了吧?”
“打官司耗时耗力,赢了也没几个钱,”何运升忍不住插嘴,“靳律师你怎么不跟人家罗女士说清楚呢?”
“你知道我没说清楚?”靳舟不客气地反问,何运升往后缩了缩,不吭声了。
“这样吧,咱们也不多浪费时间了。”李律师直话直说,“我们愿意出两千和解金,这是一个很合理的数,希望罗女士考虑一下。”
“两千?”靳舟乐了,“你打发叫花子呢?”
李律师神情一冽,问:“那你们觉得多少合适?”
“我们的赔偿请求和计算基础都在这上面。”靳舟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推到谈判桌对面,“你们可以看一看。”
“八万?”何运升大跌眼镜,“你怎么不去抢呢?”
“既然如此,”李律师把纸推了回来,应是知道分歧太大,没有再谈的必要,“那咱们法庭见。”
“行,”靳舟不甚在意地收起所有文件,站起身道,“期待法庭见。”
从会议室出来,罗雪晴避着周围的人,小声问靳舟道:“我们真的有胜算吗?”
“五五开吧。”靳舟收起了刚才那股上战场的气势,“如果赢了,赔偿金绝对不止两千,你还拿到了新闻素材。如果输了,也不用太惋惜,毕竟他们提的和解金就只有两千。”
“是。”罗雪晴点了点头,她的最终目标是报道告赢厂商的事,两千的和解金的确是没有必要。
“而且他们既然愿意和解,说明他们心里也清楚,他们有输的可能。”靳舟安慰道,“所以不用太担心,交给我就好。”
两人走到了律所门口,在路过一整面的荣誉墙时,靳舟的余光突然瞥见了几个小字——和泰集团。
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好家伙,原来佳友律师事务所还是和泰集团的合作伙伴。
“怎么了?”罗雪晴注意到了靳舟的动作,跟着停下脚步问。
“没事。”靳舟拿出手机,以荣誉墙为背景,拍下了一张自拍,“留个纪念。”
罗雪晴没有过多在意,两人继续朝电梯口走去。
靳舟抽空把这张帅气的自拍发给了杨时屿,并配上了一排文字:前来卧底。
照片里的靳舟戴着金框眼镜,一副斯文人的模样,但嘴角却轻佻地勾着,尽显顽皮的本色。
不出五秒,杨时屿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声音里压抑着止不住的头疼:“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