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舟没有立马回答,假装查看照片,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杨时屿小心谨慎,又戴着棒球帽,附近的摄像头肯定没有拍到他的脸。而他把车停在偏僻的街道,想必也是有意躲开摄像头,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由此看来,警方很可能完全无法掌握杨时屿的信息,那么自然而然地,靳舟便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怎么他还成了猪队友?
片刻后,靳舟放下照片,神态如常地看向任雯丽道:“不认识。”
“你确定?”任雯丽挑了挑眉,显然不太相信靳舟所说的话,“你们走得很近。”
“走得很近也不代表认识吧?”
靳舟清楚地记得,从筒子楼里出来之后,杨时屿就一直自顾自地走在前头,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至于两人一起上车的地方,靳舟基本可以笃定那里没有摄像头,因为警方若是拿到了车牌号,肯定早就查出了杨时屿的身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来盘问他。
任雯丽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靳舟。半晌后,应是没有看出任何漏洞,她又换了另一个突破口,问道:“你昨晚什么时候回的家?”
靳舟想了想:“十一点左右吧。”
棚户区和老街区离得不远,两者都是地形复杂,监控覆盖不全,杨时屿开车送靳舟回家的时间,其实和靳舟自己步行回家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就看任雯丽会不会揪着靳舟回家的方式不放。
任雯丽沉默了下来,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而靳舟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绷紧了后背。
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任雯丽又绕回了靳舟去筒子楼的动机,问靳舟是如何知道王大荣家的详细地址。
“拿着照片四处问。”靳舟暗中松了口气,随口编了个方法,但表情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你是不相信警方吗?”任雯丽收起锐利的视线,换上了平时说话的语气,“你父母的事,警方会查明白的。”
“不是不相信。”靳舟总算逮着机会叹了口气,把心里的紧张一并呼出,“我只是不想被动地等候消息。”
说起来,靳舟和任雯丽的相识也是颇具戏剧性。
靳舟的修车店上来了个客户,要求更换保险杠和挡风玻璃。靳舟见保险杠上有凹陷,挡风玻璃上砸出了一个大坑,便多嘴问了几句,却发现客户的反应甚是可疑。
客户离开后,靳舟仔细检查了全车,结果在后备箱里发现了清洗后的血迹,由此揭露了一件肇事藏尸的案件。
那时候任雯丽还在派出所工作,见靳舟把所有案件细节都推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他只是一名修车工。
后面两人慢慢熟悉起来,任雯丽也见证了靳舟通过司法考试。
所以靳舟会去查自己父母的案子,任雯丽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还知道阻拦靳舟也没什么作用。
话题逐渐偏离了凶杀案,任雯丽及时打住,又指着照片上的杨时屿,问靳舟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这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至此,靳舟彻底放松下来,因为任雯丽显然相信了他的话。
他配合地重新拿起照片看了看,心想这人除了帅还能有什么特征?
不过他表面还是微微蹙眉,摇着头道:“这人怎么了,是凶手吗?”
任雯丽面露无奈:“不确定。”
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发生了改变。
先前靳舟一直被盘问,找不到打听案情的机会,而现在任雯丽开始回答他的问题,这说明盘问已经结束,两人的对话变成了闲聊。
“昨晚离开的时候,我听到楼里有小孩儿在哭,”靳舟主动聊起了案情,“是被害人家的吗?”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任雯丽问。
靳舟指了指监控照片上的时间。
“那差不多,其他邻居也是在这时候听到。”任雯丽思索着拿起照片,“不过你让我们确定了具体的时间。”
其他人听到哭声,肯定不会看表,也就只有靳舟回头的瞬间正好被监控拍到,才能帮警方精确到具体时间。
“这是作案的时间吗?”靳舟又问。
任雯丽点了点头:“小孩儿受到了惊吓,问不出太多信息,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被凶手关到了卧室里,与此同时,凶手在起居室里行凶。”
这和居民的传言吻合,凶手作案的时候小孩就在家里。
靳舟紧跟着问:“王大荣会是凶手吗?”
任雯丽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靳舟,哭笑不得地说:“你就别瞎折腾了,这案子跟王大荣没关系。”
靳舟略显尴尬地摸了摸后颈,其实他也觉得多半没关系,但又怕漏掉这种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再继续打听案情,只不过在离开之前,靳舟还得把屁股擦干净才行。
“如果这个时间点凶手正在作案的话,”靳舟又指了指照片上的时间,“那说明我前面这个人也没有嫌疑吧?”
“即使没有作案嫌疑,这人的装扮也很可疑。”任雯丽道。
靳舟心想杨时屿还真是够倒霉,本来来无影去无踪,谁都不会发现,结果偏偏碰上了命案,莫名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会不会是小偷?”靳舟在心里给任雯丽道了个歉,故意把方向带偏,“这些楼房安保差,不是经常有小偷来踩点吗?”
“也有可能。”任雯丽点了点头,“我们还得再确认一下。”
靳舟松了口气,反正只要杨时屿不是凶手,警方就不会死咬着他不放。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得跟杨时屿知会一声才行。
从公安局出来,靳舟先把车开回了修车店,接着步行去了法院。
法院的大厅有当天的开庭信息,靳舟看了一圈,发现今天杨时屿没有开庭,一时间还有点儿没头绪,不知该去哪里找杨时屿。
法官办公室的电话倒是谁都能打,但多半是法官助理接。
等下班时间再来也行……
算了,靳舟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又不是来接老婆下班,费这心思做什么?
犹豫一番后,靳舟还是掏出手机,翻找出了被他封印已久的电话号码。
通话提示音响了三声,电话那头响起了杨时屿清冷的声音:“喂?”
靳舟活见鬼地看了看手机屏幕,再三确认没有拨错后,这才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你没拉黑我?”
很早以前,有次靳舟喝醉,打电话给杨时屿,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自那之后,靳舟就一直以为杨时屿拉黑了他,但现在看来,似乎杨时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小肚鸡肠。
“什么事?”杨时屿的语调毫无起伏,一句问句说得跟陈述句一样,若是让靳舟来翻译,那这三个字的意思大概是:有屁快放。
“昨晚睡得好吗?”靳舟偏偏就憋着不放,结果效果也很明显——杨时屿直接挂了电话。
靳舟暗骂了句脏话,又给杨时屿拨了过去,这次杨时屿接得很快,但什么话也不说,仿佛在无声地催促靳舟: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昨晚我们去的筒子楼发生了命案。”靳舟道,“我刚从公安局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椅子挪动的声音,紧接着是皮鞋踩踏地面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后,背景声音全部消失,只听杨时屿问:“然后呢?”
“你是不是刻意避着监控?”靳舟正走在回去的路上,也下意识地观察了下四周,“监控里没有拍到你的脸,但拍到了你跟我在一起的画面。”
杨时屿没有接话,应是在回忆昨晚的种种细节。
“我说不认识你,警方没有怀疑。”靳舟道,“但不排除他们还是会查到你的头上。”
“不会的。”杨时屿淡淡道,“我选择的路线是沿途监控最少的路线,如果不是你,他们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靳舟:“……”好吧,这搞得他更像猪队友了。
不过就在这时,靳舟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白光,他在原地站定,问道:“你怎么这么有经验?”
杨时屿没听懂靳舟的意思:“什么?”
“你经常像昨晚那样私下调查吗?”诸多碎片逐渐构成了完整的拼图,靳舟瞬间理清了思绪,嘴角忍不住勾起了愉悦的弧度,“我就说你怎么会买车,看样子你很闲啊,杨大法官。”
杨时屿仍旧没什么反应:“你在说什么?”
“你买车是因为经常出门调查,你的装扮,对监控的敏感度,都说明你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靳舟迈开步子,继续往回走,“我再猜猜,你早就知道我爸妈的案子有隐情,所以一直在暗中调查,对吗?”
杨时屿不可能每个案子都亲自调查,如果非要特定某个特殊的案子,那只能是靳舟父母的车祸。
事实上,昨晚杨时屿之所以会去筒子楼,也正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响起了杨时屿不咸不淡的声音:“你想多了。”
靳舟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发,他又问:“我爸当年在审什么案子?他到底有什么仇家?”
这下杨时屿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我很忙。”
通话在这里猝然断掉,靳舟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一言不合就挂电话,真是一点也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