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轰着排气管驶来,许微微无声白了脸,钻进周言的怀里。
那天的混混就是骑着摩托来找她麻烦的,她差点被羞辱,以至如今听到类似的响声便害怕,下意识去寻找周言的庇护。
她紧闭双眼,脸颊贴着的是妈妈的围裙,耳边鼓动的却是周言平稳的心跳,他身上的气息被鱼腥味混杂了,依旧很好闻,很安心。
倒是周言有些僵硬,手臂克制地背在身后。
“阿巴,我来送鱼咯!”王叔潇洒下车,见许微微躲躲藏藏,爽朗大笑:“怎么一见我来就躲起来啊。”
许微微的脑袋从周言腋下冒出,看到是王叔,松了口气,她瞅了瞅周言,好像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现,灰溜溜跑过去搬货。
“王叔,您怎么知道我家鱼卖光了?”
“是那个小伙子打的电话吧?”王叔抽出一根烟,指指背对着所有人的周言,“你男朋友?”
鱼哗啦啦倒进池子里,许微微悄然脸红,没有说话。
男朋友,周言和她?
根本不敢想的。
许微微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从不敢肖想温暖闪耀的周言。
星星在天上,在银河里,不属于地上一身污泥的小狗。
她偷偷看周言,他干坐在那里,仍然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双手背在后面,指甲的边缘干净而平整,他用那里摸过她的耳朵。
咸涩味的风吹来,远处的海浪在翻滚,她怔怔地摸着心口,仿佛听到了如潮浪般自己的心声。
“周言,你要回家吃饭吗?”已经十二点多了,周言竟然在这陪她六七个小时了,许微微从书包里掏出自己做的面包,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做的,你要是不嫌弃……”
周言却起身,“我先回家了,下午再来。”
对话戛然而止,像没有征兆坏掉的收音机。
许微微呆呆点头,目送周言离开,转身回到小板凳上,愣愣地啃面包。
鼻尖有点酸,她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明明上午挺开心的,为什么现在又感到失落。
他走得急,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脱下,口袋的地方鼓鼓的,好像有东西忘了还给她。
许微微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东西少了。
周言带走的是什么?
匆匆咬完最后几口,她赶忙把和鱼打架的螃蟹换到另一个池子里,兰花蟹耀武扬威地亮出自己的钳子,她不小心被夹到了,团着脸把食指含进嘴里。
她天生对痛不怎么敏感,这会也是,继续忙着看书。
下午两点,徐招娣居然来市场了,她满身的汗味,见鱼还剩下那么多,火大地问:“怎么回事?!”
平时这个点鱼应该少了大半的,可池子里竟满满当当挤满了鱼!
许微微捧着课本,唯唯诺诺的样子更让徐招娣肯定,这丫头一定是光顾着看书没看摊子。
徐招娣气不打一处来,揪住许微微的耳朵,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扔到了地上。
“我在医院伺候你弟,三天没洗过澡没睡好觉,让你看个摊子也看不好,许微微,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你是傻子,不是读书的料!”
地上全是水,还没看过多少页的新课本就这么淹湿了,她今天刚写上去的字迹渐渐模糊,她的努力也随之白费了。
许微微无力地看着,嘴唇颤抖。
妈妈真的好偏心。
同样发烧了,她是被留在家里自生自灭的那个;弟弟出事的那天,她也被打了,脸颊肿得那么高,妈妈却假装看不到,只顾着弟弟。
如果一件事注定不会有好结果,那为什么还要开始呢?
如果他们都觉得她不重要,那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呢。
她仿佛回到那个夏天。
她掉进海里,海水灌进她的鼻子和眼睛,怎么挣扎也没用,蓝色海水萦绕在她的周围,美得如梦似幻,但也是大海带来的窒息和绝望。
徐招娣松开她,“账本呢?钱呢?”
许微微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寒意顺着膝盖爬上她的脊梁,她冷得发抖失神。
徐招娣恨铁不成钢,强行从她围裙的大口袋里掏出账本和零零碎碎的钱,随意翻开最后有字的一页,愣住了。
本子啪的一声合上,徐招娣眼神闪烁,拽起丢了魂般的许微微,吞吐道:“你这孩子,卖完了怎么不说。”
许微微捡起湿透了的课本,拼命擦,可她在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坠下,擦不干净。
徐招娣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这个女儿自小就不爱哭,总是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女儿掉眼泪。
“行了,在外面呢,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徐招娣坐下,不去看她,“你弟好多了,还要住一阵子医院,我看摊就行了,你明天可以回去上学了。”
数出几十块钱,徐招娣塞进她兜里,“买点吃的去,回家吧。”
许微微抱着书往外走,徐招娣拿上她的书包,“书包!真是,丢三落四的,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许微微接过书包,双眼始终盯着地面,一声不吭地回家了。
她把课本摊开晾在阳台上,双目无神地发呆,直到有人敲门,她才回过神来。
周言放下一打卷子,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做题。”
许微微张了张嘴,然后闭上,拿起笔,趴在书桌上开始写题。
语文的做完,周言点了点桌子,“接下来是数学。”
语文她还算拿手,但数学,那就是真的六神无主级别了,她苦着脸继续,好不容易写完了,周言却又说:“理综。”
许微微闷着脑袋,小声说:“想休息。”
周言放下书,纯白的裤子和比衣服更白的手叠在一起,他表情很淡,“不许。”
这一套组合卷下来许微微人麻了,脑子都不转了,当然,被妈妈误会的郁闷也没了。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怜兮兮地看着周言,“我们吃饭,好不好。”
周言坐正,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问:“心里还难受吗?”
还难受吗?
第一次有人这么问她。
哪有人会关心她的感受,可是周言会。
许微微呆呆地愣了了下,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翘起来,“好像不难受了。”
周言摸摸她的头,用当爹的口吻教育她:“不是你的错,就不要放在心上,何必为了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噢……”许微微傻乐,她好像知道周言为什么一直让她做卷子了,“周言,你是专门下来陪我的吗?”
周言不置可否,嘴角上挑,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有周言真好啊……许微微心里暖暖的。
她的人生里罕见什么快乐,周言是她为数不多的光。
楼道里传来悉悉碎碎的脚步和物品磕碰墙壁的声音,有个女人心疼地哎哟了一声,随即有男人不停道歉,嘈嘈杂杂。
像是在搬家。
但这栋楼只有搬出去的,哪还有搬进来的?
云城已经落寞许久了。
“微微。”
“啊?”她拍拍脸,提醒自己别走神,周言是特意来哄她开心的呢。
周言突然压下脸。
他眉眼生得好看,看谁都像含着情,此刻半垂着睫,鼻尖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急促的气息洒了她一脸。
好烫。
微微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迟缓眨了眨眼。
腰间一紧,她低下头,愣愣地看着圈在自己腰肢上的一双手臂,肌理漂亮,线条紧绷,属于成熟男性的力量随着清晰的血管鼓胀而勃发,手指每一根都很骨感,明明是性感的,又似是被封印住了,现在才敢释放。
这是周言的。
他在抱她。
这个认知让许微微的心跳慌乱了起来,她无所适从地偏过了脸,周言白净的耳尽在眼前,耳后还有一颗浅色的痣,很小一块,像白纸上被无意间点上去的一粒,又像靶子上的中心点,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她甚至想亲一亲。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屏住呼吸,鸵鸟一般把脑袋埋进他的颈间。
他的皮肤好热,热得她不自觉缩起脖子颤抖。
这次的拥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周言从来都是冷静温柔的,但今天,他的力气有些失控。
手臂持续收紧,周言像是在确认什么,带着试探的按压,在她的腰窝上。
“周言……我喘不过气来了……”许微微呼吸越来越艰难,周言每碰她一下,她的呼吸就紧张一次,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抱歉。”周言松开手臂,垂着眼睛没看她,脸色微微泛红。
他的皮肤是那种冷白色调,一点点红都格外明显,许微微好奇地盯着他,周言笑了下,推开她的小脑袋。
“我回家了。”
“啊?不要一起吃饭吗?我可以给你做蛋糕的,很好吃的。”
“不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能留了。
再和她单独相处,她就不是喘不上气这么简单了。
从许家出来的第一秒,周言深吸了一口气。
他摸着心脏的地方上楼,低声说了一句:“见鬼。”
他第一次心动的对象,怎么会是许微微。
作者有话要说:小痣什么的,好瑟(这之后的日常都好甜,周爹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