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微微的睡眠向来很好,沾枕头就着,外面打雷下雨都吵不到她,所以醒来发现许巍然不在房间里,她也没有意外,只是好奇弟弟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六点多,以往这个点他应该在睡觉。
徐招娣每天早早出摊,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把剩饭热好,盛进她和许巍然的饭盒里,背起书包拎着保温袋上学了。
小区不远处有一伙人聚在一起,头发集齐整整一套彩虹色,紧身裤豆豆鞋,许微微垂下脑袋,贴着人行道内侧的绿化带走。
她身形矮小,这么驼着背恰好可以藏在里面,夏季浓密的灌木丛带给她些许安全感,她透过叶子的缝隙去看那些人,希望他们没有注意到她。
这些人会向她要钱的,但她没有钱了,她的零用钱本来就少,昨天全买牛奶和奶油了。
摩托车发出尖锐的轰鸣,她抖了抖,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双灰色豆豆鞋出现在她眼前的路面,脚背黑黑的,许微微顿了下,想从一边绕过去。
那双鞋的主人却怎么也不肯让开。
“是阿巴啊。”小太妹魏敏从后面走来,笑嘻嘻地看了眼穿着灰豆豆鞋的鬼火少年,“这就是我说的阿巴,别看长得丑,但身材挺不错的呢,验验?”
许微微下意识捂住身前,她不敢看对方的脸,更不敢把自己的恐惧泄露给他们,颤颤巍巍退了一步。
“不验也行,”魏敏紧逼不舍,抓住许微微的肩拍了拍,“喏,这里有一封信,你交给周言,昨天的事儿我就不计较了,ok?”
许微微犹豫了一下,摇头,“不……”
她想说话,可嗓子比她的心还要害怕,发不出声音。
她懊恼地抬起眼,被鬼火少年流连在她胸前的目光突然吓到,惶然错开视线,试图在马路上找到一个认识的人求救。
魏敏沉下脸,搂着许微微走向一个小巷,“别怕,咱们去那边说几句悄悄话。”
魏敏给小混混使了个颜色,小混混立马心领神会,隔着一米的距离跟着。
小混混舔了舔唇,猥琐地和同伴议论:“你别说,这傻子正脸一般,但背影是真不错。”
葫芦形身材,娇娇小小,校服裙下的小腿白得晃眼,是那种没见过光的白,软糕一样,这在海边的小城镇中可不常见,勾得人心痒痒。
许微微的眼神一直在看左右的行人,忽然肩膀被人攥紧了,她疼得皱起脸,却不敢出声。
“找你弟弟呢?不要找了,他不在,我的小姐妹昨天三点把他约出去了,俩人现在应该正如胶似漆着。”
走到死角,前面没路了,潮湿的墙上爬满脏兮兮的青苔,许微微回头望,跟来的三个男孩一边半抬着眼睛盯她,一边分着手里的香烟,堵住了出口。
躲不过了,许微微放下书包和保温袋,默不作声地等着魏敏的惩罚。
她被欺负过无数次,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打过骂过也就算了,最多受点皮肉苦。
她告诉自己,她不怕疼。
第一个巴掌甩下来的时候,许微微的脑子嗡了一声,但也仅有那一声,随后便进入了空白的状态。
她像变成了一抹虚无的灵魂,离开了这具毫无反抗之力的身体,不知道疼,也不知道自己在承受什么。
“臭傻逼,攀上周言这个高枝了,敢和我耍威风了?嗯?你的周言现在在哪里呢?”魏敏打累了,看着许微微肿起的脸颊和嘴角溢出的鲜血,完全被打懵了的状态,仍觉得不解气,卯足了劲又扇过去一掌。
眼镜掉在了地上,许微微终于有了反应,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直掩掩藏藏的脸在日光的照耀下微微发光,皮肤嫩白,双眼像是水洗过的葡萄,大而清澈,我见犹怜地漾着水光,魏敏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眼睛。
许微微平时看起来有多平凡呆傻,现在就有多惊艳。
魏敏愣住,钳住许微微的下巴,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疯了一样掰开许微微紧紧压在脸上的手指。
她掰开一根,许微微就继续按回去一根,哭着喊不要。
眼泪和鼻涕掺在一起,胡乱抹在她的鼻子上,和真正的傻子也没区别了。
好漂亮的一张脸,难怪周言会对这个傻子那么特别,怕不是早就看过这个傻子摘下眼镜后的样子。
魏敏退后,冷冷地对混混们说:“你们有福了,是个小美女,交给你们了。”
许微微拾起散了架的眼镜戴上,慌乱地看着围上来的混混们,后背紧紧贴着湿滑的墙壁,心里绝望。
谁能来救救她……
邪恶的手即将落在她的脸上,她无助地缩起身体,面前的混混却忽然僵直倒地,她看着他面目狰狞地摔倒,投在她身上的影子渐渐散开,温暖的阳光铺了上来。
“别碰她。”冷冽的声音突兀响起。
许微微怔怔地望过去,恍惚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周言怎么会来?
她大喜过望,“周言!”
“站那,别动。”
他身上撒了一层光,说不出的好看,也冷得可怕,浑身散发着她没见过的戾气,而他的身后,已经躺了三个人。
许微微察觉到他和平时不一样,谨慎地躲到小角落里。
周言抬起手,手里的红砖精准砸中了另一个混混,仅剩的混混慌不择路地想要跑,周言却不准备放过他,揪过来就是一板砖。
混混哀嚎一声,抽搐着脸部滑倒。
松开混混的领子,周言看向魏敏,尘土飞扬,甚至有血珠蹦起炸开,他的脸格外平静,“我说过的吧,你再敢找我们家微微,你看着办。”
“别走,你们别走!”魏敏跌坐在地。
混混斗殴,比的就是谁更狠。
周言一上来就撂倒六个人,混混们连滚带爬地逃开,也不管魏敏的喊叫。
大家都是小打小闹,哪有周言下手这么重的,直接对着脑袋开瓢,魏敏这才知道怕了,发现自己惹了个疯子。
魏敏连忙掏出手机报警,周言慢慢蹲下,他在笑,但魏敏只觉得恐怖。
“报警吗?你手机里的交易记录见的了光吗?”
魏敏惊恐地缩起瞳仁,周言用手指夹走她的手机,翻出聊天记录拍了几张,还了回去。
“谢谢你为我提供证据。”周言微笑,和第一次出现在魏敏面前那天一般温和有礼,“记住了,再敢招惹我的人,你看着办。”
“滚。”他冷下脸。
魏敏落荒而逃。
周言起身,无奈地看着傻傻龟缩的许微微,勾了勾手指,“上学要迟到了,过来。”
他拍去一身的尘土,目光落在衬衫上的一滴血液,无声凝眉。
许微微不敢动。
周言刚才的肃杀和狠戾吓到了她,她的腿软了。
周言从来都是温柔耐心的,她不知道他打起架来这么可怕。
“一脸的眼泪。”她不过去,周言便自己走来,温热的指腹擦去她脸上挂着的可怜巴巴的泪水,浓密的睫毛垂下,他拿出湿纸巾给她擦着脸,抿唇问:“吓着了?”
他的衬衫开了一颗扣子,锁骨露了出来,喉结滚动,他哑着嗓子解释:“对付这种人,必须要比他们更狠,不然以后他们还会找你的麻烦。微微,你下次要懂得说不,学会跑,我如果没来,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吗?”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校服,却并不真正触碰,“这里,还有这里,他们都会摸的。”
许微微颤了颤,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为他幽深的眼神。
他没有碰她,但那根手指,却如实质般安抚了她。
周言弯身捡起她的东西,向她伸出手,“要和我一起走吗?”
要和他一起走吗?
许微微僵硬地站着,风声吹动她的刘海,周言身上干净的气息袭来,好闻的、清爽的,是她依赖的。
她把手放了上去。
周言轻轻地笑了一声,“微微好乖。”
去教室之前,许微微先去了许巍然的班级。
许巍然趴在课桌上,一脸颓靡。
她默默放下他的饭盒,许巍然微红的眼睛盯着她肿起的脸,想问些什么,最终也没有问。
许微微失望离开。
早晨的事让她后怕,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周言安静地陪伴着她,她突然想起来蛋糕还没给他,于是趁着放学交给了他。
“我做的。”她低声道。
周言看了看,神情滞了一瞬,很快收起脸上的讶异,“谢谢微微。”
他用拳头挡住唇,“我还以为会是泥巴做的。”
毕竟小时候许微微最喜欢用橡皮泥捏点小甜品给他。
许微微神不守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做的。”
“不要害怕。”周言拍拍她的头,挑起她快坏掉的镜腿,“今天不布置作业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把今天吓人的我忘掉,好不好?”
许微微没有去妈妈的摊子,在周言的护送下回了家。
周言转身的时候,她望着他缓步上楼的背影,他给她擦过眼泪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洁净修长,那双手最漂亮了,周言平时总用湿巾擦呢。
可是,他今天用这双手,为了她,打了人。
他身上的白和昏暗的楼梯间格格不入,许微微心里涌起什么,太复杂了,她理解不了。
她抬起脚,努力地追上他,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腰。
其实在他从天而降来救她的时候,她就想这么抱住他了。
额头抵在了他的背上,她紧张地呼吸着,不敢去想他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周言只是转身,静静地看着她,他处于上位,背后是成片的月光,怀里的是她,像拥抱信徒的神,他的胸膛就是她的信仰。
周言垂眸,鼻息清晰地洒在了她的眉间,在交缠的呼吸热度中取下了她的眼镜。
许微微有些抗拒,但周言的动作实在太温柔了,她看呆了,一时忘了躲。
指尖滑过额上的肌肤,刘海被拨到了一边。
她晃了晃头,那些发丝又回归了原位。
周言久久未动,唯有气息流淌,目光闪烁。
许微微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脑袋一团浆糊。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扭得像一条小麻花,正烦恼的时候,许巍然回来了。
她一股脑爬起来,围着他问东问西,早晨去哪了,是不是真的和女孩子出去玩了。
许巍然冷着脸推开她,“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周言好会,点点这,点点那,但就是不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