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拍拍许微微的头,“先听老师讲,下课我给你看看分丢在哪里了。”
温润如玉的脸说着不容拒绝的话,许微微脑袋懵懵的,茫然无措。
周言对她好像有着天然的亲近,不管是小时候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还是现在自顾自地靠近着她。
班主任用粉笔写下一黑板的公式,许微微不能完全理解,她好好记在了本子上,等晚上回家再看几遍。别人看一遍就能懂的知识,她往往要学很久才能摸到一点门路。
下了课,周言果真拿着她的试卷分析起来,看着她做错的题目,他的眉头几次揪紧。
她紧张地绞着手指,周言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却精准攥住了她的指腹,“别乱动。”
白色衬衫不齐整的车线、随着音色流出而滚动的喉结,还有他随意放松的神情,许微微怔怔地看着,她搞不懂周言是怎么知道她在玩手指的。
“最简单的都做对了,中等难度的套错了公式,空着的是完全不会吗……微微?”
许微微回神,心虚促使她垂下眼,“嗯……”
她低垂着脸,洋娃娃般的长睫毛抵着眼镜的镜片,矮矮的鼻梁压出粉粉的一条痕迹,周围是吹弹可破的皮肤,小樱桃似的唇片咬住,可可爱爱。
试卷遮住脸,周言默默移开了目光。
阳光透过单薄的纸张,他缓缓挑起嘴角,试卷再还给她时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中午吃饭休息,徐福福热情邀请周言一起去食堂转转,周言想都没想就拽上了许微微。
徐福福一众同学脸色有些为难,“这……都是男的,带个女的,不好吧。”
许微微甩开周言的手,小声说:“我带饭了。”
人群渐渐散去,周言被男生们簇拥着离开,许微微扭头盯着已经没有人在的门口愣了会,打开自己的饭盒。
掉皮的鱼尾淹在冷却的鱼汤中,零星几块鱼肉沉在最底下,和泡得鼓鼓胀胀的米饭一起。
这是昨天给弟弟煮的鱼汤剩下的,她吃不出什么味道。
前排有个同学在刷短视频消遣,没有带耳机,一段接一段的背景音乐钻进她耳朵里,她闷下了脑袋,干瘪咀嚼嘴里的食物。
这里大部分学生都是住的很近的,离得远些的相应的会有宿舍,极少有人在教室里午休。许微微趴下,抱着自己形影不离的小猫玩偶睡着了。
她没有手机,没有闹铃,但男孩子们从家里午休回来的声音总是很大,每次都能将她唤醒,她不需要担心。
下午一点半,她自然醒,周言趴在一旁笑着看她。
很奇怪,就算歪七扭八,周言背过去的刘海也跟钢条一样坚固,丝毫不乱。
她擦了擦嘴角,怀疑自己是不是流了口水。
周言无奈摇头,取出一块湿巾按在她脸上,“用这个。眼镜可以摘下来吗?”
许微微本来还有点打盹,瞬间惊醒了,两只手压住镜腿,“不行!”
周言也不强求,避开她的眼周,轻轻擦了一遍。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许微微有些失神。
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有周言照顾的那些年。
许微微这个人,人生里最好的一段时光。
她惊慌地看了看别人,还好没人关注他们这边,她稍微心安,不过一会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挣扎,“不要。”
声音绵绵软软,听起来更像是想要。
“听话点。”周言捉住她乱晃的手,饶有兴趣地挠她的指尖,“长大了也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你不能总是这样……”
“哪样?”周言丢掉湿巾,准头很好,直接进了垃圾桶,他转回视线,微微倾身过去,将鼻息洒在她的脸上,“摸你的头,管你的学习?”
他微微笑,“不可以吗?微微要拒绝我吗?”
他的笑容无懈可击,许微微傻乎乎地张着嘴,那个不字卡在喉咙里很久,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周言一点也没有被她推诿的不快,反而更加真诚地看着她,温柔的嗓音里有几分迷惑,“你难道不想考大学了吗?”
“考大学……嗯,我想考大学。”她想起来了,第一个告诉她一定要考大学改变未来的人,是周言。
许微微根本不知道考大学对她而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她坚信只要慢慢来,就什么都能做到。
这也是周言小时候告诉她的。
手掌压在她的头顶,像是停歇的鸟儿暂时在这里落脚,周言又在摸她的头,力度带着迟疑的试探。
这次许微微没有再躲。
周言用力揉了揉,夸她:“真乖。”
被夸奖的心情是很好的,何况那个人是周言,许微微羞涩地掏出卷子,趁还没上课,赶紧把上午的数学卷子再看一遍。
烂笔头就是硬道理,她拿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抄写同一段笔记,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再抄下一段。这是非常笨的办法,可是她也不聪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聪明的办法最适合她这种不聪明的人。
一下午都是理科课程,许微微听得头晕脑胀,连放学铃响了都没发觉。
周言收拾好东西,向她伸出手,“一起回去。”
她小心翼翼用卫生纸擦干自己的掌心,又非常慢地放了上去。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那意思很明显——你俩干啥呢?
周言毫不避讳,牵着许微微过去和老师说了再见,“李老师,微微容易摔倒,我得领着点。”
班主任勉强憋住笑,提醒:“在学校里要注意影响。”
周言这才松开手。
他突然意识到了环境不对,身边的女孩早已长大成人,尽管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穿着开裆裤找他要抱抱的小孩。
班主任站起来,拿着保温杯回办公室,脑海里还是俩人手牵手的那一幕。
放别的男女同学敢这么在他面前牵手,他一定会叫家长过来谈一谈。但许微微不是正常人,周言也不是糊涂蛋,要说他俩早恋,他第一个不信。
先不提周言的癖好有没有那么特别,光是许微微懂不懂什么叫谈恋爱,他就要打个问号。
“小小年纪,爹味真浓。”他如此评价周言。
许微微在便民市场和周言分别,她还要去帮妈妈点钱收摊。
便民市场在晚上的灯很暗,有些商户尚未关门,她借着他们悬挂在门口的小灯前行,每天都走的路,她今天的脚步声显得雀跃。
屠户大叔打招呼:“阿巴,今天来得够准时啊。”
许微微心情好,对他甜甜地笑了下:“嗯!”
“前面没灯了,我送你过去。”屠户大叔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跟在她身后。
许微微不适应别人靠她这么近,但她今天实在高兴,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眯着眼睛,边笑边和大叔聊天。
周言、周言……
她的小言哥回来了。
“谢谢叔叔,您回去吧。”
“你妈妈不在,要不要我帮忙?”
许微微背着书包开始干活,“不用啦!”
她的身材属于丰满型,微胖,但匀称,宽松的秋季校服穿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只是袖子和裤腿都太长了,堆在一起。
她撸起袖子,弯身将油布罩在鱼池上,麻绳那么一捆,大功告成了。
夏天的夜风还是有些热,她用手扇风,回头一看,屠户大叔竟然还在,盯着她的背影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习惯性去闻自己的衣服上有没有怪味,屠户大叔却忽然走了。
徐招娣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近,她提着空桶跑回来,看到许微微脸上的笑意,愣住。
她都不记得女儿有长时间没这样笑过了。
上个学而已,至于这么高兴?
“什么事儿啊,这么乐,怪瘆人的。”徐招娣骑自行车拉她回家。
许微微坐在后座上,晚风徐徐,她晃动着双腿,一直在笑。
徐招娣摸摸她的额头,生怕女儿又发烧,“更傻了……”
可是医生说过的,状况不会更差了啊!
自行车是家中的贵重财物,徐招娣上了足足三个锁,许微微站在楼下,看着四楼周言家的暖黄灯光,觉得那光好像照进了她心里。
回到了家,弟弟在卧室里偷偷打游戏,她俩共享同一张书桌,许微微看他不用,就摆开了自己的试卷,一张张回顾。
徐招娣切好西瓜,推门进来,“来吃水果。”
许巍然一个激灵,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急忙坐回椅子上,假装在看书。
这张书桌只有一米二,一个人略空,两个人则太挤。
徐招娣拽走许微微,也不管她还在抄笔记,低声埋怨:“你怎么回事,没看你弟弟学习呢?你是姐姐,不可以和弟弟抢书桌!”
许微微很委屈,但也不想把弟弟玩游戏的事说出去,于是一言不发地站着。
儿子女儿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徐招娣并非全然不爱许微微,只是女儿是个傻的,她自然会偏心儿子些,尤其是学习这方面。
“行了,出来和妈妈一起吃西瓜。”
女儿闷闷不乐,徐招娣叹息,“我把餐桌擦擦,你出来写,不许发出声音,我明天四点要出去进货。”
徐招娣起得早,睡的也早。
许微微听见她的鼾声,端起半碟水果,偷偷上了四楼。
“小言哥……”她有点害怕,四楼许久没人住了,灯坏了没人修,黑黢黢的很吓人。
门咧开一道缝隙,暖洋洋的灯光洒了出来,周言的脸背着光,仍能窥见他过分高挺的鼻梁,他穿着白色家居服,或许刚洗完澡,刘海软趴趴地垂在额前,罕见地多了几分少年感。
“西瓜!”许微微献宝一般举起碟子。
周言接过,许微微转身便要走,他却捉住了她的腕子。
他俯身,微笑着擦去她嘴边的西瓜籽,小小的黑籽粘在他指尖上,他向她展示。
“好了。早点睡,晚安,微微。”
许微微后知后觉笑开,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脸,果然黏乎乎的。
她吃相不好,总会把饭粒黏在脸上。
只有周言从不嫌弃她。
洗净的秋季校服挂在阳台上,许微微趴在窗台上,洗衣粉的香气在飘,而夜很静谧宁和。
她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这样远远地望着星星,是不会弄脏他的吧。
偶尔被他摸一摸头、牵一牵手,是不会弄脏的。
作者有话要说:微微大概永远想不到,以后被弄脏的人会是她自己。周言用自己的各种东西弄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