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
我从床上坐起身。昨晚好像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现在只觉得背脊酸痛,脑子昏沉沉的,可能是落枕了。
铃声还在响。
“稍等……”
我朝门口喊道,却感觉如鲠在喉,只发出了怪声,忍不住咳嗽了好一阵。
看了看床头的钟。
六点半……
窗外很亮,我甚至搞不清这是清晨还是傍晚。
门铃又开始响个不停。我从床上挺起腰,强忍着背部的疼痛走到门前开锁。
“……”
门外站着的是七美。
“啊——”她凝视着我的脸,塌下肩膀,发出了脱力的声音,“……太好了。”
她闭上眼睛,把脑袋抵在门框上。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真壁小姐——”
“我……还以为上杉先生你也消失了……太好了。”
“怎么回事?”
“我可以进屋吗?”
七美往屋里窥探,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自己身后。
“我屋里乱七八糟的……”
“倒也不至于。总之,先让我坐一会儿。”
七美边说边推开我。脱完鞋后,她走进房间,扑通一下坐倒在地。
“……”
我关上了门。
“你刚才在睡觉?”七美看着床。
我注意到了床上的情况,慌忙理好凌乱的床单与毛毯。昨晚我好像穿着衣服就睡了,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现在,我仍觉得脑中一片混沌。
“我有很多很多事想问你。”七美大口喘着气,肩膀一耸一耸的,“能先给我喝点什么不?喉咙好渴。”
“啊,咖啡行吗?不过是速溶的。”
“什么都行,总之就是想喝点什么。”
我去洗碗池旁给壶里加水,总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一边在水壶底下点火,一边朝七美望去。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这个嘛……”七美做了下深呼吸,“你不是在信息中心的申请表上填过姓名和地址吗?当时我看到了。”
“喔——”我感叹着七美的记忆力,从架子上取下速溶咖啡瓶和两个杯子。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回头对七美说:“我接到了梨纱的电话。”
“什么!”七美瞪大双眼抬头看我,“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电话有点古怪。”
“你是说昨晚……”七美皱起眉头,眨了眨眼,“大概是晚上几点?”
“唔……七点,不,八点左右吧。”
“骗人……”
“是真的。她没联系你吗?你的事我也对她提了。”
七美摇头。
“梨纱的电话——是打到哪里的?”
“……这里啊。”
“不可能,那时你不在家。”
“我不在家?”
“嗯,我不断打电话给你,可是没人接。”
“……”
我不禁看了看床头的电话机。
“你昨晚究竟在哪里啊?”
“什么在哪里……”我回望着七美,突然想起来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怎么等你都不来,我还去涩谷的公寓找你了。”
“……你说什么?”
七美眯起眼盯视着我。
“我真的很担心你。你没来二子,也不在梨纱的公寓里。我担心你是不是开不惯临时租的车,出了事故。总之,昨晚的情况真是一团糟。”
“喂……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啊。”
“听不懂?”
水壶开始发出声响。我关掉炉火,泡上咖啡,端到七美那边。发现没地方搁杯子,我便搬出靠在书架旁的折叠小长桌,摆在了自己和七美之间。
“上杉先生。”七美喝了一口咖啡,“你去过二子?”
“啊,当然了。我们约好的不是吗?我五点二十五分到了新馆的喷泉前。”
“……”
七美缓缓摇头。
“怎么?”
“你没来。”
“没来?你在说什么呀,没来的是你吧?”
“我去了。”
“……”
我俩一时沉默无语。
七美啜饮着咖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七美去过二子——?
“我是五点十五分到喷泉那里的。其实四点左右我就在商厦里了,因为太担心了嘛。我一直守在单行道的出口处,可茶褐色的箱型车压根就没出现。我想着该不会是伊普西隆对你做了什么吧——”
“慢着!”我向七美一探身,“箱型车没出现?”
“是啊,我等了足足两小时。你说十点刚过车子就会出来,可我一直等到了午后。”
“我们可是立刻就出发了。”
“你骗人。”
“我没骗你。我到办公室时丰浦君也已经到了,所以我们马上就坐进箱型车出发了。出来时应该还不到十点零五分。”
“骗人,车子根本没出来。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没撒谎啊……”
总觉得脑子越来越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该不会是看漏了吧?比如被别的车挡住了什么的。”
七美摇摇头,神情僵硬。
“那条单行道窄得很,容不下两辆车并行。我停的地方可以正面看到单行道的出口,所以不可能看漏。”
“可是……”
“喂,你给我说真话!”
我只是摇头。
“我一直都在说真话,我发誓我没有撒谎。倒是我很难理解你在说什么。”
“又来了——”七美愤慨地瞪着我。
“又?”
“最初就是这样!一开始我们就为梨纱回没回公寓吵了一架。那事还没理清楚呢,现在又非得争起来不可吗?”
“等一下。不太对劲啊,总觉得我俩的话完全对不上。我们从头开始说。我去了二子,你也去了二子,但我俩却没遇上。这也太奇怪了,完全搞不懂啊。我坐箱型车去了研究所,你却说箱型车没开出来。你给我从头开始好好说,我也会从头说起。”
“从开始的地方开始,在结束的地方结束,对吧?”
“对。”
七美喝光咖啡,抬头看着我。
“上杉先生你先说。说一下昨天一整天的经历。”
“好的。我早上九点半去了二子,在公交上客站坐上了你租的车。”
“很好。”
“租来的车开到沟之口,我在那里下车,徒步向伊普西隆的办公室走去。到了办公室,梶谷孝行和丰浦利也正在等我。我们三个一起坐进看不见外头的箱型车,三十分钟左右后就到了研究所。”
“……”
“在研究所内,和平时一样,我和丰浦分别打了三次游戏。四点半左右结束工作后,我们又坐上箱型车回了办公室。离开办公室时大约是五点,我直接坐电车去了二子,五点二十五分来到高岛屋新馆底楼的喷泉前。我在那里等了三十分钟,但你没有出现。我猜你可能搞错地点去了本馆,就过去看了一下,但你也不在那里。我又想说不定你是因为什么状况不能来了,那样的话,我家的电话答录机里应该会有你的留言。于是我就打电话回家想听听录音带,可是电话答录机里一条留言也没有。”
七美本想插嘴,却像是改变了主意,只说了一句“你继续”。
“我又返回新馆,最后等到了六点半。因为担心你,我决定去涩谷瞧瞧。可是到梨纱的公寓一看,门锁着,灯也不亮。我想到可以进屋等,就伸手到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地方摸钥匙,但是门上面没有钥匙。”
“……你骗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然后我想到了姬田先生,没准是你跟踪箱型车时抓到了什么线索,所以去找他商量了。我这么想着,决定给他打电话,可是他给我的名片却不翼而飞了……”
我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皮夹。再次检查一番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
姬田的名片在里面!
我晃了晃脑袋。
“怎么了?”
“名片……在。”
七美盯视着我。
昨天我在涩谷翻看皮夹时,明明没有名片的。明明不在里面……
“上杉先生?”
见我盯着名片发愣,七美不安地唤了我一声。
我只是摇头。
真是匪夷所思。
“之后你做了什么?是回这里来了吗?”
“……嗯,到家时电话铃刚好响起……我以为是你打来的,谁知拿起来一听,是梨纱。”
“……梨纱她说了什么?”
“她说遇到了烦心的事,所以外出旅行去了。她要我别担心。我问她伊普西隆的事,她只说跑出去旅行是出于私人原因,与公司无关。我替你传话,说真壁小姐也很担心,她却只说了句与你无关。”
“那……真的是梨纱吗?”
我按着太阳穴,只觉得如堕五里雾中。
“梨纱是不会讲那种话的。她遭遇挫折陷入低谷的情形我见过好几次,跑出去旅行什么的可不像她的作风。打电话的人真的是梨纱吗?”
“我已经被搞糊涂了。”
我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姬田的名片。
“后来呢?你想说后来你一直就在这里?”
“嗯……”
七美叹了口气。
“真的完全对不上。”
她说着,起身拿起桌上的空杯,问我“能不能再来一杯”。
我正要站起来,她又摇头阻止,自己走到了洗碗池那里。她一边拿起水壶往杯里倒热水,一边对我说:“上杉先生,你回家后没听答录机的录音带吗?”
“……”
我转头看她。
“你说你从商厦打电话回家,发现答录机里没有任何留言。那之后呢,有没有听过?”
“没……”我抬头望向床边,“信号灯也没亮,所以我就没听。”
“我昨天至少朝这里打过十次电话,一直没人在家。其中有三次我留了言。”
“一直……?”
“嗯,在商厦打了两次,然后回了梨纱的公寓,又往附近的公用电话亭跑了好几趟。”
“……”
我起身走向床,摁下电话机上的按钮,但是里面根本没有录下七美的留言。
“究竟是怎么回事?”七美捧着咖啡杯,发怒般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