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到沟之口的办公室比平常要早。
“啊,上杉先生,这下可麻烦了。”
刚踏进铁皮屋办公室,梶谷就从对面的桌前站起身来。我条件反射似的在屋中寻找梨纱的身影,她好像还没来。
“装置修复不了?”我问。
梶谷绕过桌子站到我面前,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肯尼斯已经把K2彻底修好了,这个很好,但问题是高石小姐。”
“——”我望着梶谷。
“她说想辞职。”
“辞职?”
我的嗓门不禁大了起来。梶谷叹了口气。
“大约在二十分钟前,她打电话给我,说想辞职。”
“不会吧……”
“嗯,很过分对吧?我告诉她,测试还没结束,突然撂挑子不干我们会很难办的,可她说再也不想进K2——”
“……”
“我已经通知研究所了,笹森女士也十分气恼,恐怕一切都得重头来过。”
我一把抓住梶谷的胳膊。
“梶谷先生——这是真的吗?”
“突然在电话里说辞职真的很让人头痛啊,昨天她可是只字未提。上杉先生,她跟你说过这种话吗?”
“没,我也没听说——”
我下意识地一回头,看到了门外的路。在烈日的照射下,路面看起来很干燥。
我想起了真壁七美的那通电话,摁了摁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头的便条纸沙沙作响。
“总之,就我们两个去研究所吧。这事真叫人不敢相信。”
梶谷向后门走去,我凝视着他的背影。
梨纱要辞职?
梶谷打开后门,转身看着我,像是在催我快走。
“虽然时间有点早,但我们得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快走吧。”他说。
我走向后门,脑中一片混乱。
为什么梨纱突然打电话说要辞职?
我想起了昨天在地铁中分别时梨纱的那记飞吻。她面带恶作剧般的笑容,双掌在唇上一按,从将要关闭的车门之间向我挥着双手。
——今天有点事,我要直接回家。
我邀她去二子吃汉堡时,她摇着头这样说道。会是什么事呢?
我钻进了箱型车。今天梶谷也坐在后部的座位上。我倏地想起昨天被梨纱刮开的涂料。
“……”
窗上的刮痕不见了。
我窥视着坐在前排的梶谷的后脑勺,偷偷用手指抚摸梨纱昨天刮过的地方。只有那个部位重新抹上了一层涂料——
缝隙被补上了……
我看了梶谷一眼。
是他吗?
不管是谁填补的,总之公司已知道昨天我和梨纱刮开窗上的涂料窥探过车外。然而,梶谷却对此事一字不提。他们只是默默地把刮开的缝隙补好。总觉得这些人好阴险。
这天,我在研究所根本没心思测试游戏。和平时一样,我进了K2三次,但其中有两次是在发呆时被敌人杀死的。
“你看起来没什么干劲啊。”
笹森贵美子的话里含着露骨的挖苦意味,而我满脑子只想着梨纱的事。
梨纱打电话要求辞职这件事本身我就无法相信。她从未流露过那种意思。而且,她真想辞职的话,应该会先找我商量。
——你看,这事我只能跟你聊。
测试的第一天梨纱就对我这么说过。我和她每次从K2出来,都会互相打招呼。
“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这已经成了我俩的习惯。每天从伊普西隆的办公室出来后,我俩都会到二子的河边吃汉堡,聊当天的游戏内容。
梨纱比我更中意“克莱因壶”,比我更喜欢进壶。
有一次,她对我说:“今天我在游戏里吓了一跳。”
“怎么了?”
“你试过脱衣服吗?”
“……脱衣服?进K2时一直要脱的啊。”
“不,我是指在游戏里。”
“啊……没脱过。”
“我呀,之前就挺在意的,所以今天就脱了一次。”
“……”
“衣服里面竟然像模像样地穿着比基尼内裤和前扣式胸罩呢。”
我吃惊地望着梨纱。
“我一直在想裙子和上衣底下会有什么。可惜内衣裤都是白色的,没劲。”
“……这个我没查看过。”
“男生对这个不感兴趣吗?”
“你的倒是想看看,我自己的有啥好看的。”
梨纱扑哧笑出了声。
“哪天我心情好了就给你开开眼界。”
“真的?”
“骗你的。”
和梨纱聊天相当愉快。我猜她也乐在其中。正因如此,我不认为她会辞职。
我绝对不相信,她会不跟我说一声就突然辞职。
——我好害怕。最初是怕进“克莱因壶”,可现在总觉得伊普西隆公司本身很可怕。
昨天梨纱在车里这么说过。
因为害怕才辞职的?
这不是真的!
唯有今天,游戏让我觉得冗长,就像在看一场无聊的三流电影。与笹森贵美子讨论时,我也总是心不在焉,脑中只想着梨纱的事。
“上杉先生,”笹森贵美子打量着我的脸,“该不会连你也想说辞职吧?”
“……”
“高石小姐是没辙了,我们会安排替补。但你是无可替代的,千万别说辞职啊!”
我无言以对。听贵美子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竟从未有过辞职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