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父刚一进来,看到孟知行,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谁放这小子进来的?来人,送客。”
黄绩学看到他父亲如此,瞬间不复之前的冷静,大吼一声:“爹……”
然后就因牵动脸上伤口“嘶”了一声,但这也让他又冷静了下来,语气平和了许多:“爹,昨日之事,你真的误会了,孟弟是个特别好的人,我们是因为……”
黄父冷哼一声打断道:“怎么,这是狐朋狗友来了,又开始狡辩。”
刚冷静下来的黄绩学,瞬间又和黄父对峙起来。
孟知行就猜到会是这样。
黄绩学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如今心中有气,黄父又是个不讲理的,完全不听黄绩学说的。
想让他俩把事情说清楚,估计很悬。
虽然这事就算做不成,后续对孟知行其实没什么影响,但他向来不喜半途而废,而且除了先前的原因,如今还加了一个,帮黄绩学洗刷冤屈。
所以下人来请孟知行时,他没走。
他恭敬行了一礼,十分诚恳道:“黄伯父可否给我们一点时间,向您解释事情的真相,就算您觉得我们是在狡辩,验证一下我们手中的证据,也废不了多少时间不是。”
黄父只冷哼一声,压根不搭理他。还又吩咐家中下人:“他不走,就把他扔出去。”
“他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你的客人,你凭什么赶他走?”黄绩学又指着那个下人道,“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那下人本都已经过来了,见此,也不敢真来拉孟知行,只小声劝他走。
孟知行也没想到,黄继学的父亲竟如此固执,连话都不让说。
估计耗不了多久,孟知行只能大声道:
“我们在梁家私塾的夫子,根本不是梁秀才,而是他那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三儿子,伯父稍微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真相,为什么不能听我们一言?”
黄父却是不搭理他,对着床上,气鼓鼓的黄绩学呵斥道:“你还真冥顽不灵,如今都学会找人串供了。我真不知,为何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娘把你教得真是好呀!”
这话实在是诛心了,孟知行都听得蹙起眉头。
“让你看笑话了,你先回去吧。事情到此为止,是我自不量力妄想了,只是连累了你。”
黄绩学脸色发白,对着孟知行说完,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在父亲心里,我就是个卑鄙小人吧!父亲如此,是因为兄长吗?既如此,没什么好说的了,父亲要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直接杀了我便是,无需污我母亲。”
说完黄绩学就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看着实在是可怜。
孟知行不知黄绩学兄长之事,其中有什么内情?
不过这会儿,看黄父虽然依旧面带怒意,指着黄绩学喘了几下粗气,却冷静了一些。
整间屋内针落可闻。
半晌,黄父板着脸开口:“好,我倒想听听,你们想如何狡辩。”
黄绩学瞬间睁开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孟知行,先前的愤怒颓败一扫而空。
孟知行微微一愣,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黄绩学有这样性格的父亲,却能有如此心性,实在是难得。
“请伯父分开询问我与黄兄,有关梁家私塾,和我们调查到的信息。我们不知伯父会问什么,自然绝无可能提前串供。若是我们的证词一致,便请伯父调查此事。”
孟知行说完,黄父倒是干脆的答应了。
先让人带孟知行去旁边厢房等着,问过黄绩学之后,才到的厢房。
黄父问得细致,孟知行一一作答。
问完之后,黄父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终于相信了他们。
孟知行想,黄绩学大概不会说自己的事情,想着他能帮一点是一点,又主动说了一些事,拐弯抹角的夸了黄绩学一顿。
“黄兄一早发现私塾不对劲,伯父不信他,但他未曾自暴自弃……”
“小梁夫子原先从不管事,黄兄本可每日玩乐,但他没有,即使没人教学,也从不懈怠学业,我们每日……”
“就连此次的事情,黄兄一开始是为了学业,想换个好夫子,后来则是为了帮助弱小……”
黄父虽然性格霸道,但听完两个人的‘供词’,本就已经信了大半。
如今听到孟知行,说了许多有关黄绩学读书的细节,努力的过程,本领能力,以及遇到事情的心路历程,倒是神色复杂的沉默了许久。
两人一起回了黄绩学的卧房。
黄绩学坐在床上,一脸期待的看看黄父,又看看孟知行。
孟知行冲他眨了眨眼,示意没问题。
黄父一通说教,之后仍旧板着脸道:“我会让人调查处理,后续的事情你们不必再管,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
说完又轻咳一声,语气缓和了些,“好好养着,你先前喜欢的那个小马,我买了给你做今年的生辰礼。”
“真的,谢谢爹。”黄绩学高兴回道。
孟知行站在一边,心中腹诽:冤枉了儿子,把腿都打折了,买个小马就算是道歉了,还真是难以评价。
黄父说完就板着脸离开了,只是出门时,吩咐了一句,让下人好好待客。
等黄父彻底离开之后,黄绩学欢呼与孟知行击掌。
“我们赢了。”
“终于成了。”
过程虽然曲折,但好在结果算是好的。
两人这下都松了心上提着那口气,像是完成了,了不得的难题,激动又放松。
过了一会儿,黄绩学才突然想起,问道:“你昨日回去怎么样了?你舅舅没有为难你吧!”
孟知行摇头,把他从第一日到私塾起,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孟遐的事说了。
“舅舅先前就知道,自然不会被那梁秀才蒙蔽。”
黄绩学有些羡慕道:“你舅舅真好,什么都相信你。”
“你这主要是离得太远了,信件交流不方便。加上梁秀才那边又准备充分,伯父也是一时被蒙蔽才……若是住一起,像我一样,每日都说些,伯父定然也会信你。”
听完孟知行的安慰,黄绩学只是撇撇嘴:“他才不会信我,自从我兄长离开,他就认定了我是个不好的。”
这话恐怕涉及家庭秘辛,孟知行也不好询问。
倒是黄绩学直接便说了:
“原先不是这样的。我兄长是父亲与先头那位夫人生的,父亲很看重他,一直把兄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毕竟兄长未来要撑起我们整个黄家。”
“但父亲对我也不错,我是次子,只需认得些字,一辈子吃喝玩乐,在兄长的庇护下生活便好。”
“我兄长也很争气,考了山岳书院,又不过弱冠就成了举人,我们全家人都指望着他再进一步。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兄长去寺庙祈福,就不回来了。最后更是以死相逼,让我父亲同意他留在寺庙,带发修行。”
“没办法,黄家的未来就到了我身上。也是那会儿,我父亲突然对我十分严苛,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督促我的学业,才会如此。来苍梧县之前才知,他觉我兄长这事,只有我是得利者,定是我母亲做了什么,逼得兄长放弃了前程。”
孟知行听完,总算知道,黄绩学为何能养成这样的性子了,以前也是被爱浇灌着长大的。就是如今他父亲对他如此,心底也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吧!
“你兄长究竟为何突然出家?”
“不知道,他不愿说。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定然与我母亲没有关系。”
黄绩学只落寞了片刻,便又恢复了,“不说这些,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的。”
孟知行点头,直接岔开话题。
因为黄绩学一身的伤,也需要休息,孟知行便也没有久留,只是又说了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当日晚些时候,黄绩学就派家中下人,送了封信到孟知行这。
也没多说,只写了他父亲已经调查清楚了,说明日便能看戏了。
孟知行收了信,继续读书。
次日,也无需孟知行去打听,孟遐忙过之后,就一脸兴奋的进屋,对孟知行说:
“听面摊上客人闲话,梁秀才被人告到了县衙,说是涉及人命,如今一家人都下了大狱。县衙还贴出了告示,让有线索证据的,三日内到县衙去说明。”
县衙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挺远,孟知行每日忙着努力学习赚积分,便没有去看热闹。
但是每日孟遐几人都可以在面摊上,听到一些客人谈论此事,说是消息传开后,每日都有人去状告梁秀才。
当然,大部分都是发现不是梁秀才教学,找上门,不退银子的事。
也有好些,此时才得知真相的,前去请县官主持公道。
在梁家私塾进学过的学子挺多,找过去的人自然不少。
就连孟知行这,严叔去采购物资时,还特地拐过去县衙,写了一份证词。
在苍梧县这样遍地都是私塾的地方,这种事情自然闹得挺大。
据说还有几个私塾也是这样,‘挂羊头,卖狗肉’,甚至挂名那人都不授课,出了这事,吓得把束脩银子都送了回去,直接关了门,生怕此时有人去告,县太爷一怒之下被牵连到。
也是这段时间,孟知行才知道,其实大一些的私塾,一般都是好几个夫子,不过人都是每个夫子教自己擅长的,轮流授课。
这事一直到五月底,才算了结。
宣判时,孟知行去看了,才知道,原来涉及的人命官司不止一条。
比先前那少年的情况,还要更为惨烈些。那家人讨回束脩不成,想要把事情闹大,结果被梁秀才叫去的地痞,失手打死了一个。
又靠着在衙门当差的小吏,叫了几个衙役,提前把要去申冤的几个人,都悄无声息的抓了起来,然后把一家人都烧死在了屋里。
这家人在苍梧县没什么亲友,还是邻居偶然看到此事,知晓梁秀才一家、地痞、小吏、还有那几个衙役,都被下了狱,才敢去报案的。
孟知行有些后知后觉,他和黄绩学这次确实是有些莽撞。
先前调查询问时,他俩仗着自己是小孩,不会有人注意,都没带人,这若是中途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好在,他们俩运气还算不错,事情发展圆满,梁秀才被褫夺了功名,和其他几个主犯一起秋后问斩。涉及参与此事的家眷、从犯,全部流放。
至于抄没的家产,县令取出了其中一部分,补偿给所有的‘受害人’。
孟知行这边,也被县衙通知,去领回了半两银子。
黄绩学读了两个半年,就领回了一两银子。
领到银子的次日,黄继学就让自家下人,赶着马车来请孟知行过去。
如今黄父回了州府,只有黄绩学一个人留在苍梧县养伤,倒也自由。
孟知行刚到,黄绩学就把袖子扯上去了一些,把手腕递到孟知行面前:“你看。”
孟知行定睛看去,黄绩学手腕上挂着个红绳,绳上穿着几个银珠子,那珠子打磨成椭圆状,不算太大,倒也精致。
他坐下,开口道:“还挺好看,黄兄这是哪里得的?”
黄绩学一脸骄傲的开口:“这是从县衙领回来的一两银子,我让人融了,做成珠子戴着,时常可以看见。”
“段时间我腿伤着,没能出去,但我家下人都说了,好多人都说这次的事情,帮了很多人。虽然别人不知道是我们做的,但我还是高兴,所以就做了这个。”
孟知行点头,顺着他的话道:“这次的事,黄兄功不可没,确实值得高兴。黄兄也是巧思,做成珠子,每次看到,想到行过如此善举,想必心情都会愉悦一些。”
“我就知你懂我,这是我们俩的功劳。我还想问你,若愿意,把你的那个也融了,做个与我一样的。”
“做起来会不会太麻烦?”
“我家府上下人就可以做,不麻烦。”
见黄绩学如此说,孟知行也刚巧带着,就掏出那半两银子,只道:“那就有劳了。”
两人相视一笑,才又说起,两大书院今年招考的事情。
约好了,半个月后,两人一起出城去书院瞧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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