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侧门。
孟遐轻敲了几下,便有人从里面打开门,探头一看。
那家丁一看是他俩,脸上神色倏的变冷,直接就要关上门。
“你敢?”孟遐速度比他快,直接撑着门,暴呵一声。
那家丁脸色难看,大喊一声:“快来人”。
不过片刻,他身后便冲出一群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家丁、护卫。
先前那家丁现在有恃无恐,伸手推了孟遐一把,盛气凌人的开口:
“这可是侯爷的命令,你们若不离开,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孟遐被推得倒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满脸怒容,就想上前理论。
孟知行也有些气愤,不过知道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轻轻拉了拉孟遐的衣袖,提醒他不要忘记先前的商议。
孟遐果然冷静下来,侧身让孟知行说话。
“我不进府,只劳烦通报一声,让奶娘出来见我一面。”
那几个家丁一脸嘲弄:“你以为你还是侯府的少爷?想见谁就见谁,滚一边去。”
孟知行语气淡淡:“若你们不通报,今日我见不到奶娘。便只好直接去正门了,那边宾客多,若是闹大了,导致侯府颜面受损,到时候说起来,可就都是你们这些人办事不力了。”
门口的家丁护卫面面相觑,倒也马上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之前说话那个家丁,收敛起脸上不屑的神色,语气有些生硬道:
“可以替你通传,但李娘子会不会出来见你,我们可不保证。”
孟知行自信回道:“只要你们如实通传,奶娘定会愿意来见我。反正我若是见不到人,就只能去正门了。”
那家丁没有接话,直接就嘱咐身后一人去寻李娘子。
然后一行人依旧保持着,之前警惕的样子看着孟知行他们。
孟知行懒得跟他们大眼瞪小眼,他这具身体还很虚弱,今天又走了那么多路。便直接拉着孟遐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孟知行默默回忆着,原主与奶娘李娘子相处的点滴。
孟遐不了解他,他展露出的任何性格特征,都可以解释为他想通了,表现出了‘本来’的样子。
但这李娘子可不一样,原主自小与他生活在一起。虽然他能用,遭逢变故难免有些变化的借口,但性格行为也不能相差太大。
“你确定你那个奶娘会出来见你?”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孟遐凑到孟知行耳边小声问。
孟知行点头确定回答:“会的。”
他确信李娘子一定会出来见他。无论是原主的记忆里,还是书中的描写,李娘子都与原主有着深厚的情感。
书中,孟知行的父亲不愿让他的母亲生下孩子,曾几度骗他母亲喝下打胎药,却没打下来,倒还让原主的母亲伤了身子。
孟知行刚一出生,他父亲便把他抱给了,自己的心腹李娘子抚养。
他不受父亲待见,府中下人大多捧高踩低,但李娘子从未苛待过他,甚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他争取到了,最好的物质条件。
长久的相处中,李娘子早已把原主,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他没穿越过来的书中,原主死在了那个破茅草屋,李娘子知道后一夜白头,求了恩典,离开侯府,之后半生,青灯古佛,只为孟知行诵读往生经。
又过了一刻钟,李娘子依旧没有出现,那个去传话的人也没回来。
先前那个家丁眼睛滴溜溜一转,扬了扬下巴,对着孟知行开口:
“少爷你听我一句劝,还是改日再来。李娘子可是侯爷身边的红人,今日忙着呢,恐怕没时间见你。”
孟知行见那家丁使了个眼色,他周围几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自说自话。
“想必是少爷还不知道,今日办的是什么喜事。”
“薄姨娘……不,以后可不能这么称呼了,从今日起,薄夫人才是我们侯府正经的侯夫人。”
“我听说侯爷已经上了折子,请封世子。”
“有些人就是认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
嘲笑声不绝于耳,孟遐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想起身与这些人理论。
孟知行拍了拍他的手背,只小声说:“不用搭理。”
说完,示意孟遐向后看去。
李娘子满脸怒容地,出现在这些家丁护卫的背后,先前去传话的人,这会儿吓得跪在了地上。
“来人,把这些妄议主家的刁奴拖下去,按家法处置。”
“李娘子饶命。”
“饶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
这些人刚求饶了几声,就被人堵了嘴,拖走了。
孟知行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少爷。”
“奶娘。”
孟知行学着原主的样子,扑到李娘子的怀中。
他似乎感受到了原主的情绪,都不用怎么演,就与李娘子一样热泪盈眶。
李娘子看孟知行还穿着前几日的衣裳,衣服灰扑扑的,脸好像也瘦了一些,心疼的不行。
“少爷你受苦了。”
絮絮诉说完相思之情后,李娘子冷眼看向孟遐,出声质问:
“你这人如何照顾少爷的?这才几日就折腾成这个样子。”
孟遐有些尴尬的憨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应答:“被人偷了盘缠……”
李娘子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奶娘,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昨日丢了盘缠,我们回来,府门前那些家丁还打我们,还好舅舅护着我……”
“这些天杀的,竟然敢打少爷,看我不撕了他们的皮……昨日你们住在哪里?”李娘子心疼的抹了抹眼泪。
“一个破茅屋,我差点就冻死了。”
孟知行到底是有原主的记忆,扮演起委屈可怜,一点都不违和。
况且他确实打心底里觉得,原主挺可怜的。
互诉衷肠之后,李娘子把手上的玉镯子拨下来,递给孟遐。
“你拿这镯子去当了,租个院子,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好少爷,银钱我会每个月按时送去。”
这个结果是预料之外的,孟遐只摇头拒绝,一时不知道怎么把原先计划好的,顺理成章的说出来。
看李娘子面色冷了几分。
孟知行连忙开口帮忙说:“奶娘,我不能呆在京城了,偷盘缠那人还留了话。”
“什么话?”
“那人说,偷盘缠只是警告,若我还不离开京城,下次就……下次就杀了我,还说他就是侯府派去的,我……”
“不要相信那人的鬼话,定是有人挑拨离间。”李娘子温声细语的安慰孟知行,但面色却十分凝重。
孟知行这话也不算,全是说谎。
按照书里写的,偷盘缠的人确实是侯府的人,就是今日被扶正的那个薄氏,只是没让人留下那些话罢了。
孟遐这个时候才按两人商量好的,说准备带孟知行回茂州,没有盘缠。且孟知行得看大夫,也需要银子,就想找侯府拿回孟知行母亲的嫁妆。
又说未免夜长梦多,想着让侯府把嫁妆折成现银给他们,这样他们明日就可以直接启程离开京城。
说完这些,孟遐温柔的看向孟知行,才又对李娘子继续说:
“若不是这孩子念着你,我本打算直接到正门去,让那些达官贵人都看看,这侯府的龌龊。”
面对孟遐话中的威胁,李娘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你能保证好好照顾少爷吗?”李娘子盯着孟遐的眼睛问。
孟遐毫不躲闪的与李娘子对视:“这是自然,知行是义父唯一的血脉。我可不像你们侯府某些人,对自家孩子还能这么狠心。”
李娘子也不在乎他的讽刺,只仔细辨认他话中真伪。
片刻之后,李娘子点头:
“好,这事我应下了。”
她又不舍的看了孟知行两眼,才转身朝府里走去。
跟在李娘子身边的丫鬟兰馨留了下来,招呼着他们进院子休息。
见孟知行他们不愿意进去,直接命下人搬出两把椅子,一个高桌,就摆在孟知行他们先前坐的石阶旁边。
等孟知行和孟遐坐下,桌上立马上了热汤和一些糕点吃食。
另外几个仆人,搬着几个屏风,挡住两边的冷风。
一切行动,各司其职,行云流水。
孟知行看得咋舌。
府中。
宣平侯姚荣安,正在与到了的宾客寒暄。
他的心腹过来,在他耳边小声汇报了几句,宣平侯神色不变,与人寒暄几句之后,才借口离开。
走到不远处的角落,就见李娘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李娘子小声回禀,说孟遐带着孟知行在府外。
宣平侯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知行少爷看着不太好。”李娘子随后把孟知行他们,被人偷了盘缠,生病,住茅草屋的事情,一一说了。
“我想着毕竟是先夫人唯一的孩子,看他那样子实在于心不忍。那孟遐也是为了知行少爷,才来要先夫人的嫁妆,再加上今日人多眼杂,怕闹出不好的动静,就想着让侯爷拿个主意。”
李娘子说完,还装作是被声音吸引一般,看了一眼府里几位少爷小姐所在的方向。
宣平侯也被引得看了一眼。
李娘子毕竟是宣平侯的心腹,也确实是了解他。这一套下来,宣平侯直接让人把管家叫了过来。
“先夫人还有多少嫁妆?”
能做侯府管家的也不是一般人,一听主子问话,也不需找人去问,直接开口应答:
“先夫人的嫁妆,只剩城外二十亩地,还有些金银首饰。”
宣平侯沉默了一阵。
那二十亩地也就值一百多两银子,至于金银首饰,下葬那会儿,他做主把孟氏喜欢的全陪葬了,估计也不剩多少。
回想起那个美貌温柔还爱他的女子,宣平侯神色温柔了几分。
孟氏真的很爱他。
他与孟氏的儿子,姚知行刚出生那会儿,他骗孟氏,姚知行克他,让孟氏选择要他这个丈夫还是要儿子?孟氏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
在他几次苦肉计之下,孟氏彻底相信了刑克之说,甚至比他还厌恶自己的儿子。
之后便对这个儿子冷眼相待,不管不问,任由他把这个儿子养废。
就连孟氏临死前,他说想让小妾薄氏生的孩子承袭世子之位。
孟氏就当着来探望人的面做戏,留下遗愿,要他把儿子姚知行过继回母家。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孟氏逼着,不得已才把嫡子过继出去。
孟氏为他担下骂名,让他得偿所愿。
宣平侯越想越觉得,有些对不起孟氏。
再一看府里薄氏所出的几个儿女,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打扮的好不气派,心中更是有些不是滋味。
“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送去。”宣平侯对着李娘子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