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衣回家的时候,谢家父母和楚离都在门口焦急的等待。
之前来的一帮人怎么看也不是好相与的模样,谢云衣又这么晚都没回来,哪能不让人担心。
“云衣,你怎么才回来。”看到谢云衣走下马车,谢母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只是碍于母亲的威严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悦。
“朋友的长辈留下吃饭不好推辞。”谢云衣笑了笑答道,回头对赶马车的小厮示意可以离开了。
“你这孩子,知道去的久也不提前说一声。”王氏拉着谢云衣的手,目光关切:“你知不知道爹有多着急。”
楚离站在旁边焦急的心绪终于在看到谢云衣的那一刻平复下来,他小声道:“爹娘,外面有风,还是先回屋吧。”
经过这一提醒王氏觉得也是,虽然是夏天,晚上的风并不冷甚至还颇为舒适,但一直待在门外也不是个事儿。
“云衣,走吧回屋。”王氏看了眼楚离又顿了顿道:“你的夫郎担心了一下午,你们才成亲你就一声不响地和…朋友出去,总归不好。”
谢云衣也觉得愧疚,闻言点头:“下次不会了。”
楚离连忙道:“妻主有事要忙,我没事的。”
谢母看了看这小两口,对王氏道:“我们回去吧,既然云衣没事,也不要都待在院子里。”
王氏也不愿意当恶公公,自然也就松开了谢云衣的手,放她们小两口回去。
“你们都回吧,云衣折腾了一天,早些休息。”
“是。”谢云衣目送谢母和王氏回屋后,转头看向楚离,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楚离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真切:“只要妻主没事就好。”
谢云衣牵起楚离有些冰凉的手,朝屋子走去,边走还边说:“下次如果要晚回,我一定会告诉阿离,不让阿离再为我担心。”
楚离闻言温婉地笑了笑,眼睛弯弯的。
走到屋内无需多长时间,谢云衣一进屋就发现屋子里格外整洁。
楚离挑了挑蜡烛的烛芯,室内一下亮了许多。
谢云衣微怔,昏暗的烛光下,眉眼温柔的少年乖巧地站在她的面前,仿佛整个人都渡上了一层温柔的让人动心的光晕。
“妻主…我为妻主更衣。”楚离抿了抿唇走上前伸手去解谢云衣的外衣,谢云衣比楚离高了许多,楚离脱衣服的时候就需要踮起脚尖。
“阿离…”谢云衣垂下眼帘,突然笑了。
这一刻她真的对这个少年动心了,不再犹豫,她笑着俯下身子吻上了楚离的唇。
楚离微怔间,一只手已经揽住了他的腰身,好闻的清香探入鼻尖,唇与唇相碰。只是瞬间,他的脸就红了一片,唇齿交缠,墨发披散,随着吻的深入,楚离的身子开始发软,那只环着腰身的手臂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烛光摇曳,在远处的墙上投下两人的侧影。
楚离几乎要溺毙在这个吻中,一吻毕,楚离急促地呼吸着空气,目光迷离。
谢云衣弯了弯唇角,溢出一声满足的轻笑。她抱起楚离来到床上,纱幔飘落,遮住了床榻上的两人。
谢云衣将他搂入怀中,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一切忐忑,不安,算计,烦躁都在她拥楚离入怀的一瞬间消散不见,化为平和。
“阿离,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大宝贝。”
楚离眼尾带着水色,一只手拽着谢云衣凌乱的衣衫抬头迷茫地看着她:“宝贝?”
也许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楚离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谢云衣亲了亲他的额头,温声道:“对,你是宝贝。”
如果在前世,谢云衣很难想象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但如今,她却对楚离一见钟情,她想保护楚离,想要楚离永远和她在一起。
这个念头甚至有些疯狂,但很神奇,有时候一瞬间的动心就会让你明白这个人就是你灵魂的慰藉。
谢云衣甚至觉得来到这个朝代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遇到楚离。
楚离对谢云衣的话显得懵懵懂懂,但宝贝二字他听懂了,于是脸颊更红了。
“我没妻主说的那么好。”他昂起脖颈,眼中蓄满了水色。一种奇怪的委屈从心里升起,然后翻涌,即将难以控制。
在原来的那个家里,继父说他是贱人,是只配做杂活的…东西,母亲说他唯一的价值就是嫁出去给家里贴补些钱财。
而,妻主却说他是宝贝……
为什么妻主会那么好。这种好,让一开始的他惊喜万分,又让后来的他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直到如今,楚离才能真正对待这种温柔。
谢云衣突然伸手盖住了楚离的眼睛,然后在他耳边道:“你很好。”
这一刻,谢云衣清楚地感受到手心中滑落的泪珠。
谢云衣看着楚离半解开的衣衫露出的青紫痕迹,无声叹息。
“睡吧。”她拍了拍楚离的后背,拥他入眠。
这一晚,谢云衣仍旧没有和楚离发生什么,只是十分舒适安心地睡了一晚。
她自认还没有禽兽到要碰一个遍身伤痕的人。
第二日清晨,谢云衣没有跟着谢父谢母上地,而是把昨晚白家老人送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那些布料她打算过几天上镇子给谢父谢母还有阿离做身衣服。
谢父谢母走的早,她还没来得及把糕点拿出来,只能留着中午一起吃。
至于那方砚台,才是谢云衣最在意的。砚台的下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东字。
渝东产的砚台十分名贵,一个就要数十金,仅有些名门望族能买的起。
镇子上的白府在柳树村村民看来还能算得上是豪富之家,可放眼大元就只是芝麻大小的商户,哪里有权势能拥有一方东砚。
想了很久,苦于自己脑子里仅有的些许记忆,也理不出白瑾的头绪。无论白瑾为何撕碎借据,眼下才是最重要的。谢云衣相信,终有一天白瑾会自己露出本相。
“妻主。”楚离刚刚起身就见谢云衣摆弄着一方砚台:“妻主是要写字?”
作为秀才,谢云衣该是天天写字苦读才对。如今偶尔地一次盯着个砚台看,竟成了稀奇事。
“嗯,不过要先用过饭。”谢云衣笑了笑,把湿手帕递给楚离,等他洗漱完就端来了饭菜。
“妻主是准备考之后的乡试了吗?”楚离给谢云衣添了碗饭,问道。
“嗯,有这个打算。毕竟未来的路还长,我不能只止步于秀才的功名。”谢云衣道:“听闻其他村子的秀才早已经开始苦读院试的内容了,我已经落下许多。”
楚离虽然不懂这些,但也懂得既然落下就要尽快追赶的道理:“那妻主过些日子就要去上学了。”
“恐怕有些难。”
说到这里,谢云衣也有些无奈。原主能考上秀才虽说的确有运气的原因,但归根结底本身还是有一定的底蕴,其拜的老师乃是宋先生,在十里八乡都德高望重,令人敬佩。
奈何原主实在不争气,考中秀才后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多次出言顶撞。又因那些混账事,宋先生当场大怒将她逐出学堂,言称她为不仁不孝之徒。
想要科举,没有名师万万不行。但想要重回宋先生门下,又何其艰难。
“妻主,无论是什么困难的事,只要尝试总会有希望。”楚离想了想,对谢云衣说道。
从他父亲过世之后他在家里几次差点活不下来,但他每次陷入绝境时都会想,只要在努力一次,再尝试一次,一定会有希望的。
“你说的对。”谢云衣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楚离的头发:“没想到阿离的话,竟然如此发人深省。”
阳光渐渐升起,既然打定主意要要考科举,那自然就要去书房看看。
谢云衣走进自己的书房。小小的房间的柜子里放着一些书还有笔墨纸砚,这些书有几本是买来的,但是更多的其实是原主的手抄本。
有最浅显的三字经,还有就是四书了,至于五经谢云衣是一本也没看到。其实这有些奇怪,哪怕作为秀才不全通五经,也至少要读上一些了。
而原主看样子只通四书,而五经丝毫不知。谢云衣皱眉翻看《大学》,这本书的书页已经褶皱,书角都快被翻烂了,上头还有注释。记忆中,这些都是宋先生讲过的东西。
拿起一张纸,又拿起笔沾了一点墨汁,谢云衣准备抄书。哪怕原主学过这些东西,但这些记忆已经十分浅了,如果不巩固,恐怕不久也要忘了个干净。
落笔,谢云衣手腕略有些生: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一句话写的有些潦草,字的结构有些别扭,谢云衣看着字迹,叹了口气。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此前就会写毛笔字,字体偏向颜柳,其字迹向来有筋有骨。可原主的字迹却显然达不到这个地步,甚至连基础的端正都算不上。
落笔之前谢云衣也在好奇,自己写出的字究竟会是颜柳,还是原主的…形态。
显然,原主的习惯和记忆占据上风,手下意识写出的字就是这样。
“看来,这字也有的练了。”谢云衣摇摇头,默默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练字的计划,除开必要的抄书巩固,每晚还要练上半个时辰,持之以恒才能慢慢把字体改正过来。
大学这本书很薄,只有两千多字,但其中隐藏的东西却很难马上吃透,科举考试时出的题目可能多种多样。
趁着等待谢母谢父回来的间隙,谢云衣准备把《大学》先抄上几遍。
楚离打理好家务,看着书房的门踌躇不定。妻主还在写字,她不能进去打扰。
想着谢云衣进去之前连一壶茶都没拿,楚离就出去烧了壶热水,万一妻主口渴他就能送进去。
时间过得很快,大学早就抄了两遍,等到回神,谢云衣已经开始抄《论语》了。
“妻主喝水吗?”楚离见谢云衣终于放下笔,才轻声询问。
“嗯,谢谢阿离了。”谢云衣一怔,接过了楚离递上来的茶水,别说这茶正是时候,她刚好也渴了。
“什么时间了?你一直站在那儿等我?”
楚离摇摇头,没有回答。
谢云衣拉过楚离的手,嘱咐道:“以后不要这样了,有什么事直接进来,没事也可以进来。阿离来找妻主,不算打扰。”
“已经快午时了,爹娘应该也要回来了。”楚离温柔地笑了笑,对谢云衣亲呢的还有些腼腆。
话音未落,外头的大门就传来声音。谢母和王氏干了一上午的农活回来了,隐隐约约王氏对谢母说:“今天早晨云衣没有早起,当家的,你说,咱们女儿会不会——”
王氏愁的皱眉,他害怕之前地里女儿说的那些话又是假的,又或者才发的誓言,第二天就又打回原形。
相比于王氏的担心,谢母则一如既往地平静:“云衣学好也该是在家读书,总不能天天天不亮就和我们去地里干活。”
王氏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爹,娘水都准备好了。”楚离招呼谢母和王氏洗手,自己则忙着把饭菜往外端。
等谢母和王氏入座看到的就是桌上热腾腾的饭菜,王氏如今看楚离倒是越看越顺眼,不说别的,就说这孝顺公婆,楚离做的就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谢云衣坐在王氏旁边道:“爹,你尝尝阿离做的口味怎么样?”
桌子上有一道炖菜,里头放了些之前剩的肉丁,看上去就令人胃口大开。
王氏夹了一口,故意调侃道:“阿离做的菜比我要好吃多了。”
谢云衣本就是故意撒娇缓和王氏和楚离的关系,听见这话哪里不知道这是王氏表示已经接受楚离。
“爹,怪不得大家都说爹是村里最善的人了。”
谢母瞟了谢云衣一眼:“行了,规规矩矩吃饭吧。”
“你今天上午都做什么了?”
谢云衣给王氏夹了口菜,收敛了故作嬉笑的模样对谢母答道:“今天上午重新看了看四书,又抄写了一些。孩儿想着自己近来懈怠,恐怕将之前学过的都混忘了,就重新温习。”
谢母对此十分高兴,只要女儿有了重新进学的苗头就是希望。
她点了点头,欣慰道:“也是,之前宋先生也说过温故而知新。”
提到此处,谢云衣踌躇片刻,还是硬着头皮抬眸问道:“娘,我之前得罪了宋先生……如今…”
关于被逐出学堂的事,原主一直没和谢母谢父提及过,所以谢父谢母也才能这么长时间来不慌不忙。
骤然听到谢云衣说这个消息,谢母脸上的喜色全都不见了,她睁大眼睛问道:“你得罪了宋先生?”
连王氏这样的夫道人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正色道:“云衣,这可不能拿来玩笑的。”
谢云衣本不想在饭桌上讨论这个话题,眼下也不得不谈。
于是就将事情的原原本本都讲了一遍,苦笑道:“娘,如今我若还想走科举,必定还要回宋先生门下。”
王氏听完,哪怕他一向宠爱谢云衣也格外生气,训斥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宋先生,她是你的老师,你……”
谢母皱着眉头,眼下生气打骂也都无用,关键是怎么能让女儿重新拜师。
“咱们柳树村附近除了宋先生就只有一位孙先生了,只是听说孙先生虽然学问也很高但不太会教学生,而且每年收的束脩也要多些。可既然宋先生不收你了,你恐怕也只能改拜孙先生罢。”
谢云衣摇了摇头,叹气道:“孙先生恐怕也不会收我。”
谢母疑惑:“为何?如果是束脩的事,你不必担忧。虽然前些时候你出去花了不少,但凑凑还是能交得起。”
她担心谢云衣是害怕花银子才不想拜孙先生。
谢云衣何尝不知除了宋先生,孙先生是她唯一的选择。
“宋先生赶我出门,孙先生自然也知道。如今我地名声恐怕在文人间已经坏了,哪怕不是孙先生,换个其他学问低一些的先生也不会收我了。”
文人最重名声,但经过原主这么一作,名声直接毁于一旦。
这下谢母可慌了神,她再不明白科举,也知道老师意味着什么。可如今,女儿连老师都没有了,之后该怎么科举。
“这可如何是好?”
谢云衣倒想了想:“娘,我还想回宋先生那儿。”
“可宋先生已经把你逐出去,又怎么会再收你。”谢母长叹一口气,神色复杂。
“我想了想,宋先生德行深厚,不会真因为我一句冒失之言而驱逐我。而是见我做的那些混账事,又不沉心学问,方才发怒。今天正是休沐日,孩儿准备前去宋先生府上亲自认错。”谢云衣眼中划过一道坚定。
其实,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王氏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插不上嘴,等到谢云衣说完才担忧道:“我听说宋先生性情古板严肃,你上门恐怕会适得其反啊。”
“爹,眼下我只能做此一搏。”谢云衣看着王氏。
“好吧。用过饭,你拿些礼品去宋先生府上。”谢母目光复杂,同意了谢云衣的说辞。
谢母已经决定了,王氏哪怕担忧也只能同意,面上仍是忧心忡忡。
桌子下,楚离悄悄扯了扯谢云衣的衣袖。谢云衣抬头,正好对上楚离鼓励的目光。
他相信妻主一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