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关岩也知道自己这两天拍戏有些心不在焉, 还迟到早退。所以这天,他早早就出了门。

他人还没走到剧组,经纪人就给他打了电话:“rose'那边送了张请帖到工作室, 要邀请你参加三天后的晚宴。”那头声音压得极低, 跟做贼似的。

关岩闻言心头一跳。

rose'的晚宴在大众眼里, 只是个时尚派对, 远远不比圈子里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来得热闹。但关岩很清楚, rose'的派对才是真正集权/色/财于一体的地方。在那里, 可以结交到平时你拍马也别想见一面的人。

据他所知, 白遇淮好像从来不参与这样的活动。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发达了。

关岩笑了下。

荆酒酒远远地, 都能望见关岩满面的春风了。

副导演一走过来,自然也撞了个照面。

副导演:“……老关,很开心啊?进趟医院怎么样?”

关岩这才收敛了下笑容, 和副导演寒暄了几句, 就赶紧去拍戏了。

许三宇满脸都写着莫名其妙:“怎么, 他一大早上起来踩狗屎了这么高兴?”

荆酒酒:“他在拜神呀。”

许三宇:“拜了就能有?”

荆酒酒想了想:“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收拾他吧?”

天下没有绝对的好事。

荆家付出的是他, 那关岩又要付出什么?

当天下午, 关岩又连着接了好几通电话,每一通电话挂断后, 都可以看得出来,关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

他坐在角落里, 和经纪人说话的声音都微微颤抖:“我妈和我打电话,说家里老房要拆迁, ……我哥哥姐姐他们都还不知道。可能要赔三套房,和五百万。还有,孟和新之前那个话剧, 导演打电话想请我去顶替。”

经纪人也颤声说:“dg那边打电话,说想接触一下你,准备选你做他们的品牌大使……就是冲向导这部戏来的。大家都很看好。李导你还记得吗?他那边都有派人来问,问你年底有没有空拍个电视剧?”

关岩颤声道:“是神像!一定是神像!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经纪人激动地点了头:“当然信!不止你啊关哥,我,还有您助理小王、小林,……他们都走好运啦!我,公司突然给我涨钱了,还有意想分1%股份给我。还有小王……他不是整天弄那个什么游戏吗?说昨晚给人代打,没想到碰上个富二代,一口气给了他九千块!比一月工资都高……”

经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

只是隐瞒了,公司还想塞个小花到他手下一起带的事。

而关岩听得其实也并不大高兴。

这神像让他交好运也就算了,怎么还连带照拂他身边的人呢?尤其那个小王,那么蠢一人。还说什么比工资都高?呵呵,意思是嫌弃他工资发低了?小王除了在他之前争游戏代言的时候,起了点作用外。之后还起什么作用了?

经纪人这时候差不多也说够了,他吞咽了下口水,觑着关岩的脸色,无比真诚地赞叹道:“还是要多谢关哥啊,如果不是关哥,我们怎么能跟着沾光呢?”

关岩也只能僵着脸笑一笑。

但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如果不把这些运气分薄开,都落在他的身上,那会怎么样?

这时候但凡有一尊神像在这儿,听完都会告诉他,会死。

人家常说,福厚命薄,是指一下子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气,容易横死。

关岩没有再和经纪人聊下去,他怕压不住心头的不快。

毕竟现在这种感觉,就跟中了一千万,却被迫要分别人三百万的心情一样。

此时关岩居住的酒店房间里。

负责清洁的阿姨,转个身吓了一跳:“哎哟,现在这些人怎么回事啊?在房间里供神?这么小的屋檐,供得下人家吗?也不怕人家神像不高兴的?有病。”

阿姨拿着抹布赶紧进了浴室。

等她仔仔细细擦完了浴缸等物出来,神龛的地方已经空荡荡了。

阿姨揉了下眼睛:“我看花眼了?”

她摇摇头,觉得这里挺奇怪的,也不敢多留,赶紧就先走了。

神像立在了窗户边,居高临下地望去。

这里即将上演一场杀鸡儆猴的大戏……

一个人刚刚获得了巨大的惊喜,难免会有些心神不定。早上才刚敬业了没多久的关岩,突然又心不在焉了起来。

这下连向导都不高兴了。

“关岩今天有点浮躁,不如干脆歇着吧?”

关岩好歹还保持了一分理智,连忙说:“不不不用,就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我马上调整状态。”

而这时候白遇淮正拍完。

向导扭头和他说了一声:“白哥先休息。”

白遇淮微一颔首,走到荆酒酒这边坐下,却也并不是真正的休息。化妆师紧跟上来,还要给他补妆。

关岩分神看了一眼,吸了口气说:“我先拍武戏吧?”

向导额头青筋跳了跳:“……你下面几场武戏,不都是和陶荷、白哥一块儿的?人白哥刚坐下。”

关岩也发觉自己失言了。

他平时在其它剧组,多是别人捧着他,尤其这一年以来。一时间,倒忘了,这个戏哪怕他是男主角,也不是他张嘴就说了算的。

关岩改口:“那我和陶影后再磨合下。”

白遇淮:“不用。那就拍武戏吧。”

荆酒酒双手撑着小几上,半趴住,微微仰头,望着白遇淮。

他轻轻皱了下眉。

“白先生好苦啊。”

许三宇本来也不爽着呢,心想你关岩算个什么玩意儿?结果听荆酒酒这么真情实感地一说,又差点憋不住笑了。

白哥可不苦。

他只是敬业而已。

真要收拾关岩,其实也就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就是人白哥不和这种跳梁小丑计较罢了。

荆酒酒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最大的苦就是他死了。

关岩这样的行为落在他眼里,就已经是很没礼貌的刁难了。荆酒酒不大高兴地低声道:“他马上就要倒霉了。”

许三宇一听,只当小少爷这是气不过,要给白遇淮出头呢,忙按了按这位小少爷的肩膀,道:“您动什么啊?您可别脏了手啊。您这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说呢。沾了关岩这个人,许三宇都觉得污了眼前的少年。

荆酒酒没出声,只望着白遇淮的方向。

白遇淮同样微仰着头,方便化妆师上妆。明明是屈腿坐在那里,气势却硬是牢牢压着化妆师一头。化妆师在他面前,都还有些微的紧张。

化妆师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画笔一样的东西,开始在白遇淮脸上描眉、描浅浅的金色花纹。

年轻男人的双眼紧合,唇微抿。

显得五官漠然凌厉。

金色纹路沿着他的额心向下绘去,一直画进脖子里。

因为颜色还比较浓重的缘故,看上去格外的扎眼。有那么一瞬间,看上去仿佛被赋予了一丝神性的味道。

荆酒酒的呼吸顿了顿,小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啊?”

许三宇这才在旁边解释道:“他在电影里,变成一半人,一半佛的怪物了。”

这电影还怪可怕的!

荆酒酒悄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往白遇淮的方向蹭得更近了一点。

这时候再看他的模样,荆酒酒觉得男人看上去更显得有股惨兮兮的味道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遇淮终于站起身:“好了吗?”

化妆师点头:“好了。”说完,请了向导过来看。

向导看得双眼放光,这下也不推着让白遇淮休息了,立马就要把人往镜头下请。

这头许三宇掏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

“嚯,孟和新怎么上热搜了?”

荆酒酒手机现在还锁着呢,他不想打搅白遇淮工作,就还没找着机会让白遇淮给他看看怎么回事。

荆酒酒一听八卦,这会儿忙凑了上去,想分着和许三宇一起看一看。

许三宇照着新闻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孟和新医院养病,叫上圈内好友,一起连夜带妹打游戏,单身十余年,恐再发展新恋情?已经有粉丝扒出对方id……白……酒?白酒?”许三宇猛地扭过头:“白酒,那、那,那不是你吗?”

荆酒酒:“对啊,是我啊。”

“你怎么玩儿妲己呢?”

荆酒酒:“他说我菜,勉强玩玩这个吧。”

那头白遇淮步子一顿。

白遇淮:“……”

真够有他的。

玩个游戏,还能和孟和新一起上热搜了。

别说白遇淮了,许三宇看着都觉得自己脸绿了。

感情人小少爷连夜打游戏去啦?

都不陪陪白哥的?

想想白哥那仿佛隐居深山老林,什么3a大作,什么steam、sbsp; 许三宇心说,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让您二位一块儿上热搜呢?

“白哥?”那头向导转头,疑惑地叫了一声。

白遇淮这才敛了敛目光,走入场内。

这时候道具师、服装师一块儿走上去,和白遇淮低低说了几句话,最后往他的手上套了两条铁锁链。

铁锁链被他紧攥在掌中,缠绕手掌、手腕,再缠过一截手臂,层层环绕上去。

向导对关岩打了个手势,说:“为了拍的时候比较逼真,用的是真铁链铸的。这样捶在墙上,才不会有明显回弹变形。放心,不会打到人。拍到打人的镜头,再替换成假道具。”

关岩:“……”

他就说,白遇淮怎么答应得那么痛快?

关岩在戏里属于成长型角色,白遇淮纯粹就是个不折不扣大反派。基本上就是关岩被追着打。

就算这些东西不照脸招呼,关岩也会被吓得够呛。

关岩咬咬牙:“好。”

他的人设不能崩。

这头荆酒酒还在疑惑发问:“为什么要手上缠铁链?”

许三宇当初是陪着把剧本一块儿看了三遍的,这是为了将来配合电影做活动的时候,他不至于开口说错话,对粉丝们也能言之有物。

许三宇立马就开了口:“在设定里,是为了困住佛的那一半躯体。所以要戴铁链。在古时候,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才会戴这个东西。将它戴在佛身上,就是在渎佛、困佛。……因为戴的时间久了,慢慢它也就变成了这个角色的武器。就……比如现在。”

许三宇话音落下。

那头开拍。

关岩和白遇淮被威亚吊动,站在半层楼高的脚手架上。白遇淮仿佛变了个人,他的眉眼阴郁,昏暗的光打在身上,像是会吃人的怪物。他身上的白色衣服透着斑斑血迹。带着锈迹的铁链在脚手架上拖动,碰撞发出冰冷的声音。

荆酒酒几乎都没留心去听,导演什么时候喊了123。

下一刻,白遇淮就朝关岩挥了拳。

重重的铁链,缠在他的手上,却仿佛很轻松一般。

一股铁锈气裹着冷意扑面而来,关岩本能地屏了下呼吸,扭头躲开。

铁链与铁管碰撞,又是“叮”一声重响。

光是想象,就知道那打在身上该有多痛。

大概能一拳打碎人的五脏六腑……

关岩晃了一下神。

连续几拳后,白遇淮手中的铁链锁住了铁管,冷冰冰地贴住了关岩的脸。关岩一时连台词都有点想不起来。

关岩这时候才发现,和白遇淮对戏是有压力的。

过去之所以很少有人提起,是因为白遇淮少在这样的时候表现出攻击性和碾压性。

关岩再一晃神。

白遇淮已经将整个脚手架都拽散了。

两人一齐落下去。

关岩完全忘了威亚,在空中一翻扑腾。

白遇淮揪住他的领子。

关岩挣了下没挣开。

他对上白遇淮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白遇淮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卡……”关岩自己嘶声喊了出来。

下一刻,因为着地姿势不对,他的后背重重掼在地上,半边身子都震麻了。重重的铁链牢牢压在他的脖颈和胸口。关岩一口气喘不上来,望着白遇淮的目光,本能地透出了畏惧。

“快快快。”

“关哥没事吧?”

但更多的却是问:“白哥没事吧?”

“我靠白哥戴的铁链太沉了,刚才差点抓不住白哥人。”

向导也有点尴尬,生怕出事,忙凑上了前。

白遇淮垂眸看着半天爬不起来的关岩,淡淡道:“换个武替吧。”

从来没有换过替身的关岩咬紧了牙:“不用……”

副导演忍不住插声:“老关,你敬业是好。但是也要以剧组的利益为重啊。你前面几场文戏就没拍好。你不得留点劲儿拍文戏?这两场戏也是比较危险。你要是出了事,进度耽搁不说,我们怎么跟你粉丝跟你公司跟你家人交代?”

关岩不说话了。

这头荆酒酒也连忙起身:“我去看看。”说着,就把水杯放下了。

许三宇本来也想去,但想想,白遇淮可能更想见到荆酒酒,就自个儿坐回去了。他一摸水杯……哎卧槽?水杯杯身怎么变形了?小少爷那手是金刚手吗?

荆酒酒很快就走到了白遇淮的身后,小声问:“你刚才是摔下来了吗?”

白遇淮面色一缓:“不是。有威亚。”

荆酒酒:“噢。”

但他也还是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晃来晃去的。不对,他是鬼,没有心。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荆酒酒有点无法描述。

“这出戏拍完能用吗?”荆酒酒又问。

白遇淮:“应该能。”

荆酒酒这才放心了。

免得那个关岩拖后腿,还要白遇淮再从上面跳一次。

这时候导演已经去把武替叫过来了。

武替还有点受宠若惊。

他拿了关岩的工资,其实心里也很过意不去,搞不懂关岩每次让他们跟着是为什么?而且他其实也是很渴望出人头地的。很多武打演员都是从武替开始做起。可现在倒好,连个机会都没有……

现在一看。

武替连声对关岩说:“谢谢关哥,谢谢关哥照顾!”

小王说的好运气,真不是假的啊!

他们都跟着蹭到了啊!

接下来的武戏,就多由武替来完成了。

荆酒酒看着白遇淮很快就又走到镜头下,掰起手指头算了算自己拿回了多少资产。

许三宇:?

许三宇:“您这是干嘛呢?”

荆酒酒:“算算我有多少钱。”

许三宇笑了下,说:“您不用担心这个吧……”白哥可太有钱了,有钱到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荆酒酒:“担心的。可能不够用。”

他上次问那个黄毛的会捉鬼的保镖,他手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都多少钱呀。黄毛随手指了个,三十万,再指一个,三百万。他以后要是也给白遇淮买这些,那钱花起来岂不是很快的?

许三宇无奈道:“那您有多少?”

荆酒酒:“不多,可以消费使用的现金流只有3个亿,京市十三套房产,四个商场……还有好多是不能花的。要等下个生日,才又可以解锁一部分。”

许三宇:???

对不起,打扰了。

不过荆酒酒很快就不发愁了。

因为他发现,当鬼省钱呀!

他以后花的钱,可比以前少多多啦!

许三宇很快起身去忙活别的事了,这时候被替换下来的关岩,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到了荆酒酒的面前。

他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突然龇牙咧嘴了下,像是硌疼了屁股。

关岩的神色古怪,似是阴沉了一瞬,不过很快,那点阴沉的味道就消散了。

他看向荆酒酒,语气缓慢、一字一句,像是很多年都不适应这样说话了一般:“终于,又见到你了。”

荆酒酒:?

关岩这个人有病病?

关岩嘴角翘起,勾得长长的。

明明是笑,却给人以说不出的邪意。

他说:“我看着你,从小到大。我见过你无数的样子。但你却没有见过我。这还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当然,你现在见到的也不算是真正的我。这只是神迹降临的一个暂时居所。”

“但我们总算见面了。”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的。”

“荆家这么多的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你太完美了。”

“所以我都不舍得,一口吃了你。”

荆酒酒的后背飞快地窜起了一股凉意。

鬼脸冰凉。

荆酒酒动了动唇:“是你。”

“原来你听说过我?”

荆酒酒:“没学过臭名昭著这个词吗?”

关岩笑了下:“不可以这样的。你是荆家的乖孩子,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荆酒酒仔仔细细搜刮了一下,最近网上冲浪学来的热词:“你知道为什么小明的爷爷可以活到一百九十九吗?”

关岩顿了下,然后又笑了:“真有意思,你是希望我和你一起讲睡前故事吗?”他问:“那你说,为什么?”

荆酒酒:“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关岩:“……”

“你不喜欢睡美人古堡吗?”关岩问。

荆酒酒:“喜欢。因为他是我爸爸送给我的。”

关岩:“那就跟我回……”

荆酒酒打断他:“现在不喜欢了,因为里面有脏东西,把那里弄脏了。”

关岩:“你真的变了,说话这么不礼貌了。”

荆酒酒抿了下唇,身上浓重的阴气本能地骤然外放,带着卷动一切的气势。

剧组现场突然狂风大作,树叶飞舞。

副导演:“老关你要不拍戏,你就先回去休息……卧槽!怎么回事?”

刚和武替上了二楼的白遇淮突然甩脱了手上的铁链,从二楼生生跳了下去,然后疾奔向休息区。

剧组所有人都吓呆了:“怎么了怎么了?”

白遇淮眉眼冰冷阴戾,他咬破了手指,飞快地走到近前。

林芝同一时刻飞快地从龟缩的酒店滚了出来。

好可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酒酒呢?

而一辆疾驰的面包车,也正奔向这个方向。

面包车左挂“开光80元”的横幅,右挂“第338届佛文化友好交流会即将召开”。

车里,印墨咬着牙,眉心一点痣越发血红:“我就说,那东西会跟着他的!”

他的手里托着一尊玉像,玉像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缓缓龟裂开。

“快,再开快点!”

酒店里,倚着玻璃窗的邪神,一眨眼,就又换了个位置。

它去了另一扇更明亮的窗户前。

什么东西遮住了它的眼睛?

谁敢这么冒犯神灵?

它一双眼眸,红光闪烁。

既然这样,就先让那个向他许愿的男人,从这一刻开始倒霉吧。

它要让那只漂亮的鬼,见了之后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