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一句话可以多伤人?
苏亚文用一句话间接否定了我两年自以为是的感情。
宋子言用三个字直接否定了我这个人。
我以前一直有一个观念:我人见人爱,不爱我的都不算是人。
可是现在我才发觉,或许我才是熙攘人群中的异类。
苏亚文只是温和提醒我,我或许不配有一份完整的感情,宋子言直截了当告诉我,我根本就没有没有被人爱的资格。
原来看了那么多的小说,里面铺天盖地的都是心痛心碎,跟一个个得了心肌梗塞似的。我一直觉着矫情,觉着无病呻吟,进而嗤之以鼻。
可是今晚,宋子言只那三个字就让我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原来艺术不一定高于生活,文字不一定比较夸张。
这心里泛着的何止是痛,简直是他妈的剧痛!!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强化属性的金刚,彪悍山林,虎躯不震,万千伤痕不加身,亿万言语不入耳。可是宋子言这一招根本不是物理攻击,他轻描淡写一个大法就让我气血值全灭,连回手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城。
没想到肖雪也在,原来她又换了份工作,现在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保险公司做销售。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打趣我:“怎么这么黑天半夜的回来?小两口吵架了?”
这句“小两口”真是讽刺的我心肝都疼,我不愿瞒她,可是事实太不堪,只是敷衍着回答:“算是吧。”
她一本正经的叮嘱我:“男女冷战规则第一条,千万不要先低头,低了这一次,以后还会有千万次。”
我把毛巾沾了冷水扑在脸上,再说话声音都嫌得有些闷:“你放心,绝对不会。”
这一次不会,连第二次都没有,何来以后的千万次。
此恨绵绵无绝期,要多傻逼多傻逼。
傻了第一次可能还是可爱,傻了第二次那绝对是可耻!
我又开始了在寝室的姹女生活,一身行头是睡衣,一日两餐靠外卖,抱着电脑当老公。这么着一天天的过,有天起早贪黑勤劳的跟小蜜蜂似的肖雪终于看不过去,一脸嫉妒的冲我咆哮:“秦卿,你就打算这么一点人气劲都没的烂在这里?”
我边敲着键盘边回她:“我怎么没人气劲了,这几天看了几本虐文,把我给乐和的,都快笑抽了。尤其是那个……”这小说名卡在喉咙里,我这才发现我这么如饥似渴的吸收了这么多精神食粮,都跟东流水似的从我脑海溜走,一个书名都没留下。
真他妈的干净。
一时间很安静,安静的很诡异。在这一片静谧中,肖雪开了口:“说吧,是不是苏亚文去找你了?”
我敲着键盘的手蓦然停在那里,已经不用回答了。
肖雪自顾自地说:“其实你回来的前几天,他来学校找过你。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是卯足了劲想骂他个狗血淋头的,他一声不响的等我骂完,从头到尾就一句话,说想见见你。后来我就直接跟他说你跟别人恋爱了,现在特甜蜜的在同居,我是为了报复说的这些。可是我说完看着他特别木特别呆的站在那里,我都觉得心软可怜了……我觉着你跟宋子言挺好的,就一直没告诉你,可是看你这几天失魂落魄的,是不是他去找你了?”
过了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
肖雪问:“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种精神?”
“什么?”
“不撞南墙不回头。”顿了顿,她又说:“错,你是那种不撞死在南墙上都不知道回头有路的死心眼。只要你选择了一条路,就算是爬着你也能一路爬到黑。”
我居然还能扯出一个笑:“谢谢啊。”
她看着我,难得的认真表情:“可是,秦卿,这次不一样。这次不是你喜欢吃什么盖饭可以接连吃着一个学期,不是你喜欢听什么歌就能放整个通宵。人会变,苏亚文以前对你很好,或许以后还能对你更好,可是你们不适合。”
我嘲弄:“什么时候你还成了恋爱分析师了?”
她不理会我,自顾自说下去:“你和苏亚文都是那种一直不肯放手,但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可是宋子言是那种确定了自己想要的,不到手就不会罢休。你和苏亚文都是草,迎风生长可是也摇摆,可是宋子言是棵树,你或许没有察觉,可是他一直庇护着你,所以当时我怕影响你们的感情,才没把苏亚文来找过你的事情告诉你。”
“说的好,很精彩。”我点头表示同意:“只是你弄错了一点──我并不是宋子言想要的。”
我那天像抓根救命稻草似的问他爱不爱我,而他又是多从容多简单的反问:“你配吗?”
中国的语言博大精深,处处可借鉴,这里套句小学课文的话就叫,这三个字就像三把匕首插入了敌人的心脏。
这个敌人就是咱家我。
可见,就算宋子言是一棵树,丫也是扎根东北肥沃黑土迎风招展,而我就是匍匐在贫瘠的江南盐碱地挣扎生存。
我这一边拿着水壶接开水一边意淫,看着那白花花的水流啊流,忽然想起原来曾经问过这两个人相同的一个关于水的问题,女生用来折磨男生的循环可再生武器:
如果我和你妈妈同时掉进河里,你会去救谁?
还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选那种万金油答案。
苏亚文说:“我去救我妈,然后让咱们儿子去救你。”
宋子言说:“明天,我去帮你报个游泳补习班。”
……
人会念着的都是曾经痛过的东西,跟吃辣椒似的,越是呛得口鼻舌冒烟,越是辣的过瘾。所以越是痛的东西大家越是记得,比如说失恋,比如说被偷,比如说脚痛……
脚痛?!
我一个激灵,猛地往后蹦了半步,发出惨绝人寰的震天长喊:“啊!!!!”
到了医院,右脚裹上厚厚的一层纱布,肖雪不顾我泪水涟涟可怜兮兮还一直教训:“你接着开水想什么呢?!能把脚给烫了!!”
我低头,闷声不语。
一边的老医生很慈祥的叮嘱:“也没什么事,就是那水是锅炉里刚出来的,伤得比较重,还好部位不大,只要修养一个来月就好了。”
肖雪问:“需要住院吗?”
老医生很有医德,丝毫没有受医院死宰病人给自己加提成潜规则的影响:“不需要,只要回去养着就行,这脚面都肿了,记得不要多走路。”
我想了想说:“还是住院吧,学校的床铺都是上下层的,我爬来爬去不方便。”
还好这种郊区的小医院,住院的费用并不多。去办了住院手续的时候,才发觉我国健康情况的严峻,除了专治传染病的隔离病房,其他的居然都爆满,最后只给我分了一个儿童病房。我跟肖雪进去,看到两对年轻的父母,还有床上两个婴儿大的孩子,顿时有些囧,脑海不期然想起那句经典名言:放过XX吧,他还是个孩子。
无可奈何之下,我赶着时髦也做了一回巨婴。
正应了易中天那句振聋发聩语重心长的话。
悲剧啊!
安顿好一切,肖雪说:“我平时要上班不能常过来,要不给宋子言打个电话。”
看着这雪白的墙壁,闻着这消毒水特有的味道,虽然知道没什么大事,可是我心里也特惶恐,猫抓似的想找个人来陪我。哪怕不亲近,哪怕不说话,只要坐着就行。可是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人可以没志气,但是不能没骨气。
我是挺狗腿,但是还没有别人打我左脸,我还拿右脸贴人家冷屁股的觉悟。
更何况努力贴了,人家搞不好还嫌你这半边脸长得太凌乱。
我开始一个人在医院自力更生。
肖雪抽空会来看我,可是她那么忙,有时候晚上来了说不两句话就累的打瞌睡,我干脆让她只周末过来。因为临近毕业,没有回家的必要,更不想让父母担心,我打电话时连提都没有提。结果沦落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发呆,这五天里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个人,看着每对年轻父母窃窃私语,每次对他们的孩子轻柔哄睡,我这个巨婴心里就格外凄凉。尤其是他们喂生病的孩子吃饭时,那一句一哄,捏着小嘴,么么叫着的时候,我心里就跟犯了饥渴症似的挠心。有时候干脆不叫餐,一只脚蹦着坐电梯到地下一层去吃饭。
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而我恰恰又是这个脆弱群体中唯一的孤家寡人。看着周围的亲情温情,我倍觉凄凉。
最难过的不是形单影只,而是沟通的缺少。除了肖雪来和医生定时的查房换药,我几乎每天就直说两三句话,跟那些孩子的家长客套的说一句:“吃饭了?”“回来了?”之类的话。
世界上好人多,会关心一个需要关怀的陌生的人好人不少,可是当这个陌生人天天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似乎就不值得关心了。他们只是处于客气,跟你打两声招呼,毕竟我有手有脚,病得不重。他们会把买的零食分给我吃,却不愿多跟我说一句话。
我孤单的要死。
在这四周雪白的墙壁床单还有消毒水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这一天到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一个肚子鼓鼓积食的孩子,他们父母似乎有了什么事,临走时嘱托我:“我们要出去一个来小时,你能不能先帮我们照看一下,等他醒了拍拍他就行。”
我看着在一旁安睡的小天使,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
那对父母显然对我的热心很感动,连声道谢着出去。
过了五六分钟,我静耳听着没了动静,赶紧爬起来,到那个孩子的床铺上,用手轻刮他鼻子,他肉嘟嘟的小脸转了转还是逃不脱我的魔爪,终于在我意料之中,醒了!
我欢喜不尽,拉过来一个板凳坐在那,对他宣布:“醒了就好,我们现在开始聊天!”
他眨着惺忪的眼看着我,我亲了亲我可爱的听众一口,开始冥思苦想聊天的内容。
半晌,我终于想到了,这几天我越闲越想的问题。
我拿出他桌子上袋子里的香蕉摆好:“这个香蕉是个美女。”又拿出一个梨放着:“这个爱笑的梨暗恋这个香蕉。”还有苹果:“还有这个邪恶的苹果。”
我清了清喉咙:“现在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
在小听众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我开始讲述水果家族不得不说的故事:“香蕉,梨还有苹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水果。香蕉是个好香蕉,漂亮温柔又有气质,于是梨暗恋上她了,可是香蕉看上了邪恶的苹果。而这个邪恶的苹果和另一个内外兼修的我有了不河蟹的关系,而这个乖巧可人的我又和梨有着精神乃至浅层面的河蟹关系,而这个梨为了香蕉曾经抛弃了我们的河蟹关系出口到了国外,可是现在又回来,好像又想和我继续发展河蟹关系。可是我们还没开始继续河蟹关系,就已经断了和苹果的不河蟹关系,而且在了断这个不河蟹关系的友好协商中,邪恶的苹果还说了让我感觉很不河蟹的话……”
我这说着说着,像是织了一张河蟹的网把自己缠在里面了,怎么都挣不开。再看那小宝宝,估计和我有一样的苦恼,因为他嘴一瘪,好像要哭了。
我赶紧安慰:“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这话一说,他“哇”的就哭了。
拍拍,拍拍,我赶紧拍拍。
口胡!那对夫妻简直是湖绿骗我,我越拍他哭得越大声了……
我只能把他抱起来,蹦着一条腿左颠颠右晃晃。
他才终于止住了哭声。
我这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后面微带怒气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太过熟悉,以至于一瞬间不敢回头。
直到宋子言从我怀里接过那宝宝,盯着我裹得粽子似的右脚,还是一贯冷冷的口吻:“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下意识的回答:“接开水,水漫出来烫着了。”
他更生气了:“你平时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你脚这样了能抱着孩子吗?”
我惯性的缩脑袋,可是听着他这么责备我,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他怔了怔,把宝宝放回床上,一只手抬起来就要抚上我的脸。可是刚伸到半空,那宝宝震耳欲聋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他悬在半空的手收回去,回头不耐烦跟宝宝说:“不许哭。”
……宝宝继续变本加厉。
宋子言语气又加重了两分:“说了别哭。”
……看着小手小脚乱摆,五官扭曲小嘴大张的宝宝,再看脸色有些铁青的宋子言,我忽然一阵暗爽:也有不怕你的人!
不过宝宝哭得我心里也犯颤,我弯腰就要去抱,却被宋子言瞪了回来。我做了一个抱孩子的动作,解释:“呃,抱起来他就不哭了。”
他半信半疑的抱起来,宝宝果然停了魔音乱射,只瞪着一双还含着泪珠的眼睛看着他。
世界一片祥和。
我们都不敢再说话,过了很久,宋子言抬头很轻很轻很小心的问:“他睡着了,怎么办?”
我也很轻很轻的回答:“把他放回床上。”
他又笨拙的把宝宝放回去,再抬起头时,我们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有话跟你说。”
我低头默默看着地上,说:“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他稍稍一楞:“什么?”
我指了指他还在往地上滴水的西装,好心提醒:“刚刚……那个宝宝在你衣服上放水了……”
O__O
我拿着他的西装进了病房的洗手间,用水大概的刷了刷,也算是心理安慰。
“秦卿。”
我回头,就看到他站在门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