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孔用手指威胁西皮翁。
埃利孔 西皮翁,你又闹起无政府主义!
西皮翁 (对卡利古拉)你亵渎神灵,卡伊乌斯。
埃利孔 你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西皮翁 你血洗大地之后,又玷污上天。
埃利孔 这位青年热衷于伟大的字眼。
他过去躺到一张沙发上。
卡索尼娅 (非常平静地)小伙子,你也太过火了。此刻,就在罗马,有人因为发表煽动力小得多的言论丧了命。
西皮翁 我决意向卡伊乌斯讲老实话。
卡索尼娅 喂,卡利古拉,这副品德高尚的形象,正是你的统治所缺少的。
卡利古拉 (关切地)西皮翁,你信神吗?
西皮翁 不信。
卡利古拉 这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如此敏感,一眼就看出来是渎神呢?
西皮翁 我可以否认一样东西,但不一定非得诋毁它,或者剥夺别人相信的权利。
卡利古拉 你这样讲,其实是出自谦虚,出自真正的谦虚!哦!亲爱的西皮翁,我该多么为你高兴啊。要知道,我还羡慕你呢……因为,这也许是我唯一永远感受不到的感情。
西皮翁 你羡慕的不是我,而是羡慕神灵。
卡利古拉 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一点就将作为我这统治的大秘密,永远是个谜。现今,别人能对我提出责难的,无非是我在威力和自由的道路上,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对一个崇尚权力的人来说,有神的竞争,总有点儿令人恼火。我取缔了这种竞争。我已向那些虚幻的神灵证明,一个人要想干,用不着求师,就能操起他们可笑的行当。
西皮翁 这就是亵渎,卡伊乌斯。
埃利孔 不对,西皮翁,这是英明。我大体上也懂得,要想和神分庭抗礼,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同神一样残酷无情。
西皮翁 只要成为暴君就行。
卡利古拉 什么是暴君呢?
西皮翁 有一颗迷惘的心灵。
卡利古拉 不见得,西皮翁。所谓暴君,其实就是为自己的思想或野心而牺牲黎民百姓的人。而我呢,我没有思想,在荣誉和权力方面,我再也没有任何渴求。我运用这个权力,也是为了补偿。
西皮翁 补偿什么?
卡利古拉 补偿神的愚蠢和仇恨。
西皮翁……仇恨不能补偿仇恨,权力解决不了问题。要抵消世间的敌意,我看只有一种方式。
卡利古拉 什么方式?
西皮翁 穷困。
卡利古拉 (修自己的脚)这个方式,我也应该尝试一下。
西皮翁 可是眼下,在你周围死了许多人。
卡利古拉 说真的,西皮翁,屈指可数。我避免了几次战争,你知道吗?
西皮翁 因为罗马强大不强大,你根本不放在心上。
卡利古拉 不对,是因为我爱护人的生命。
西皮翁 你是在戏弄我呀,卡伊乌斯。
卡利古拉 至少可以这样讲,我把人命看得重于征伐的理想。当然,我没有把别人的性命看得比我自己的还重,这也是真的。我之所以草菅人命,正因为我自己就视死如归。你说得不对,我越考虑,越坚信我不是个暴君。
西皮翁 这话顶什么?反正你给我们造成危害,就等于你是暴君了。
卡利古拉 (颇不耐烦地)你要是会计算,就能算得出来,一个理智的暴君发动的规模最小的战争,也比我随心所欲使你们付出的代价高出千百倍。
西皮翁 然而,那起码在情理之中,关键在于人能够理解。
卡利古拉 人理解不了命运,因此,我装扮成了命运。我换上神的那副又愚蠢又不可理解的面孔。刚才,你的那些同僚学会崇拜的,就是这种面孔。
西皮翁 这就是亵渎,卡伊乌斯。
卡利古拉 不,不,西皮翁,这是戏剧艺术!所有这些人的谬误,就在于不大相信舞台效果。要不是这样,他们早就该明白,谁都可以演天国悲剧,谁都能成为天神。只要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就行了。
西皮翁 也许是这样吧,卡伊乌斯。然而,果真如此的话,那我就认为你在自掘坟墓。终有一天,你周围的人一批批如法炮制,装扮成神,他们纷纷起来,也变得如狼似虎,就会把你这昙花一现的神威浸在血泊中!
卡索尼娅 西皮翁!
卡利古拉 (明确而生硬地)让他说,卡索尼娅。你想不到你自己说得多好,西皮翁:我是在自掘坟墓。不过,你说的那一天,我还很难想象出来,倒是有几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在凄苦的黑夜里,幽灵出现,一张张面孔,因仇恨和惶恐而狰狞。看到那些狰狞的面目,我感到欣喜,认出这是我在世上崇拜过的唯一的神:像人心一样残忍和卑怯。(发火)现在,走吧,你说的话实在太多了。(改变口气)我还要染红我的脚指甲呢,这事儿非常急迫。
西皮翁和卡索尼娅下。只有埃利孔还围着卡利古拉转,专心给他染脚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