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萝吹灭了灯,躺在榻上。在心里慢悠悠地默数到第二百只羊的时候,她听到外头有动静。
起初脚步声急促杂乱,接着有男女的哭声,女声尖锐些,喊话尤为清晰:“郎君你怎么了”、“快去请大夫”、“把郎君扶进屋里去”……
叶萝又躺了一会儿,才点燃油灯,敲门声刚好响起,门外传来福旺问候的声音。
“张财主遇事了,裴推官让我们都过去。”
叶萝开门出来。
福旺马上告诉叶萝张财主好像中风了,“人就在西北面那条夹道上发现的,整个人都不会动了,话也说不出来,反正挺诡异的,你说他会不会是被鬼附身了?”
叶萝:“不是,”是中毒。
“那可说不好,像张财主这样白手起家的,都手腕儿狠,肯定得罪过不少人。也有可能他就是凶手,冤死的俩女鬼来找他索命了……”
福旺在短短的一条路上,猜想出了好几种可能,叶萝听着倒也觉得有趣。
到张财主的寝房,叶萝就看见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坐在床边,以帕拭泪。
张财主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嘴巴半张,唇微微颤抖,发出浑浊不清的“哼哼”声。他目光焦急地看着妇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表达,但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来。
裴鹿手拿着三个有编号的小瓷瓶,目光不断地打量张财主腰间的匕首。刚才张财主突然病发,被人搀扶回房的时候,有衙役看到这三个小瓷瓶从张财主的身上掉了下来,就捡起来先给了他。
裴鹿打开瞧过了,三个瓷瓶里装着颜色不一的药丸和粉末。他已经问过府中的仆从了,张财主之前身体一直很好,从没有吃药的习惯。既没有病,那他随身带这种瓷瓶就很奇怪了。
见叶萝来了,裴鹿就让叶萝查看这三瓶子里的东西。
“不像是药,若想确定到底是什么,需得用活物来试毒。”
本来裴鹿还有点犹豫,有叶萝这句话,
裴鹿马上让人弄鸡鸭兔子之类的活物来试。
叶萝则在这时候站在张财主妻子薛氏的身后,张财主的眼睛刚好可以越过薛氏的肩头看到叶萝。
只一眼,张财主就激动起来。
薛氏还以为张财主有话要对自己说,忙紧握住他的手:“郎君想说什么?是要喝水吗,快倒水来!”
旁边的小厮忙应承,去倒水。
“饮沉香水护肝益胰,能使人神清气爽,有预防中风之效。”叶萝道。
“对对对,倒沉香水给郎君!”薛氏忙吩咐小厮。
张财主一听到“沉香水”三字,眼睛瞪得溜圆。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全身麻痹不能动弹,是这个女人在给他喝的沉香水里下毒了!
张财主激动地想蹦起来,去狠狠给叶萝一通教训。然而事实是,他除了哼哼声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做不了。
叶萝:“瞧,原来张财主也想喝沉香水。”
有叶萝这句话开头,众人再看张财主的反应,也都觉得张财主的发声是在应和。
张财主气得不行,脸色涨红,唇抖得更剧烈。
薛氏接过水碗,连忙给张财主喂水。张财主不想喝,却反抗无效,被薛氏硬灌了一口。张财主激动地想反抗,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四肢。
突然,屋子里飘出一股骚味儿。
薛氏和众人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张财主尿裤子了!
裴鹿带着叶萝等人避嫌,离开了房间。
去用活物试药的衙役,刚好在这时候回来复命,告诉裴鹿三个瓶子里装的都是毒药。
“只取了一点喂鸡,便都死了。”
“我看张财主腰间还有一把刀。”
裴鹿开心极了,叶仵作又说到他心坎里了!
将刀取来后,叶萝接仔细看,“刀刃上涂了东西。”
说罢,她就将刀交给了衙役。
衙役立刻明白了,这把刀也要试毒,马上又去了。
须臾,他就来复命:“见血即死,刀刃竟然涂了剧毒!”
“看来大碗村的水比我们想得更深。”
裴鹿面色凝重,兀自思量了一会儿后回神,这才想起来叶萝还跟在他身边。不过这丫头倒是安静,从始至终没打扰他,多让他废一句话。
裴鹿打量叶萝,面容恬淡矗立在那里,身影娇小,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韧劲儿,让裴鹿莫名觉得很安心。
出门在外办案,就怕身边人蠢笨,难使唤,更怕是个拖后腿的,连累自己。叶萝就很好,完美契合了他所有要求,跟这样的仵作一起办案,倒是舒心。
“害怕吗?”裴鹿难得关心一回叶萝。
“害怕什么?”
“张财主大半夜不在屋里睡觉,穿着一身玄衣,随身携带锋利淬毒的匕首和三种剧毒之物,肯定有问题,说他心里没鬼谁都不信。”裴鹿问叶萝,“你难道就不怕他会给你下毒?”
叶萝轻笑:“不怕。”因为在他下手之前,她已经提前下手了。
胡曼藤属作物的成分、毒理作用,及其代谢原理跟、剂量、体重等不同因素间的关系影响,是叶萝在穿越前正在做的研究内容。除此之外,她曾做过很多其他毒物的毒理研究,对剂量和体重的把握得比较精准。当然人体是奥妙的,每一个人都是特殊的个体,不排除会有意外情况的发生。
不过对于穷凶极恶、先对她下毒、后又打算要她命的人,叶萝根本没必要去顾忌这点意外。
她的同情心有限,不泛滥。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状下,当然只能是“你“死了。
不过叶萝现还没打算要张财主的命,她想通过张财主拿到她身中之毒的解药。
不出意外,今晚还会有人来找她。
叶萝稍稍等了一会儿后,果然等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