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萝坐在程戡的马车上,咬着肉饼,心无旁骛。
肉饼凉了就不好吃了,这是真理。
周二娘给她包的肉饼有好几种馅料,叶萝最喜欢笋丁羊肉馅的,饼皮脆,多汁羊肉馅里的笋丁也是脆的,吃着香,咬着也上瘾,怪不得她家的肉饼摊子人气最高。
程戡等叶萝吃完,递上帕子。
叶萝擦干净挂油的嘴,“程通判何以觉得我在勾引你?”
程戡:“那请问叶小娘子跟那两小贼做戏、假扭脚踝的目的是?”
这种骗人的把戏根本逃不过他的眼。叶萝若不肯认,他也有办法让那俩小贼招供。
“挣钱。”
叶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程戡。
“今早我接到的一桩悬赏,在肉饼摊子那里演一出戏,即可赚钱一百贯。我承认我贪钱了,但这出戏谁都没有损失,我还能白赚一百贯,为什么不干?哦对了,这十个肉饼的钱,我明日会加倍还回去的。”
程戡摸着悬赏告示的纸张,有沙棱感,比较韧,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确实是出自尊武楼的悬赏。
但是尊武楼为什么会出一个悬赏,让一位美人在肉摊子前面,演一出路见不平的戏码?尤其是这出戏,专门指定在他常吃早饭的肉饼摊子,并且在他固定吃早饭的时间。
娘亲总是唠叨,他这么大了还不成婚,她要暗中安排送一个。难道是他娘干的?又或是他结交的哪一位挚友,故意安排这出戏逗弄他?
人缘太好,便有这样的缺点,遇到点事,完全猜不到是哪一个人干的。
“你怎么会到尊武楼那种地方接悬赏?”程戡再问叶萝。
“没办法,我身中剧毒,想治病就得花钱。我不想让娘操心,更不想她舍了棺材本都给我治病,而不顾自己的病。所以早上闲的时候,我就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我能挣钱的地方。听人说尊武楼可以接活赚大钱,我就去了。”
程戡这才想起来,前两日府医给叶萝诊脉,说她身中的剧毒或许是导致失忆的缘故。
没有什么比一个人忘记自己是谁,更让人迷茫了。
总之不管凶手目的为何,他对付叶萝的手段,比那具腹部被捣烂的女尸更残忍。
“希望能尽快缉拿到凶手,找到解药。”程戡问起季婆的病情,“怎么没听她提过?”
“程通判何等尊贵的人,我娘哪能特意跟您提这事儿。其实她很要强,没跟任何人提也包括我,昨晚我去找她的时候,看到她偷偷咳血了。”叶萝失落垂眸,“有时候我真不明白,老天爷到底是想盼我好,还是要折磨我。让我得幸认回了娘,却又让我命不长。”
人生有时极不公平,偏巧就让很多不幸的事都发在一人身上。
见过太多不幸之人所遇不幸之事,对于叶萝的遭遇,程戡同情微有,真实情感却谈不上,但在面上他总会维持体面的语言。
“以后有什么难处找我便是,我一定帮。我倒认识一位神医朋友,但行踪不定,若能寻得他,一定请他给你和你娘好好看看病。”
叶萝目淡拱手对程戡道谢:“结草衔环,日后必报。”
马车这时候停了,叶萝跟程戡告别时,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程戡她能否代替季婆在开封府当仵作。
“你会验尸?”程戡略有些惊讶。
“原本不会的,看了我母亲总结的手札后,我觉得我可以。”
“只看就觉得会了,未免在说大话。”程戡话语里并没有攻击叶萝的意思,有点像是长辈在说笑小辈。
“我天纵奇才。”
坚决的语气令程戡不禁扬眸,正眼打量了叶萝一眼。
衣着朴素,发髻挽得简单,巴掌大的脸白白净净,额头盈润饱满,五官秀致得刚刚好,属女子中最耐看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坦坦荡荡,张扬着笃定自信,是他不曾在其她女子身上所见到过的。
“好,我拭目以待。”
程戡告诉叶萝,如果她仵作考核合格,便允许她替代她母亲在开封府当值。
“多谢,再结草衔环一次。”叶萝利落说完,就利落跳下马车。
“主人帮了她大忙,她却把感谢之言说得如此冷淡?真新鲜啊,头一次见。”福旺忍不住惊叹。
程戡饮了口茶,淡淡笑,“那恭喜你,长见识了。”
叶萝刚进屋,就看见季婆端坐在厅中。
她二话不说就朝季婆伸手要钱。
“行啊你,一出戏演下来,不仅牵了人家的手,还坐上了人家的马车。”
季婆本来打算今天就上报给上头,这个叶萝不服管教,没大用处,建议灭口,另想办法再编故事安排一个人。万万没想到今天她一出手,事儿竟然真成了。
“你们在车上呆了那么长时间,都干什么了?”
“先给钱,再说。”叶萝勾勾手。
季婆无奈,只得不情愿地将一张银票拍在叶萝的手上。
“我们有大进展,他说我以后遇到困难可以直接求他,还说会帮我们找神医,给我和你看病。”
“太能干了!”季婆高兴不已,“等等,什么叫给我和你看病?”
“我听你的建议,要装楚楚可怜。所以为了博同情,我就跟他说不仅我身中剧毒,你也有重病,晚上偷偷咳血了不告诉我。这才激起他强烈的同情心,说要照顾我。”
叶萝说完,见季婆要发火,惊讶反问。
“怎么了,为了组织你牺牲一下怎么了?”
季婆听这话有点耳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前两天刚跟叶萝说过类似的话。
叶萝偏在这时候喋喋不休起来。
“早跟你说了程通判这种精明得很,装可怜做戏根本不可能骗得过他。果不其然,你找的那两个演戏的,让人家一眼就识破了,得亏我用尊武楼的悬赏告示兜底,不然今天大家都得暴露。”
“但这种精明的人其实也有软肋,一旦信任一个人就会全身心付出,尤其是像他这种血气方刚还没动过真感情的年轻男子。人选你没定错,就是要费些心思。”
叶萝顿了下,又抛出一个炸雷。
“所以为了加快计划速度,进一步增多我跟程通判之间的接触,我跟她说我会替你干仵作的活计。程通判果然对我刮目相看了,对我更加感兴趣。愿意为我破例,让我单独参加一次仵作考核。”
叶萝说罢,特意跟季婆竖大拇指,称赞季婆聪明,多亏她的几条建议,才让她周全地想到了这些。
重病?替她干仵作的活儿?那她还能干什么?这不是彻底把她挤兑走了吗!?
季婆要气疯了,她愤怒地眼瞪着叶萝,发狠话让她等着,她一定会如实禀告上头,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季婆气冲冲转身,打开门就要出去。
随即,季婆又退了回来,一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
季婆恭敬地对男人行礼:“堂主,她——”
“不必说,我都听到了。”曲广博反手关上房门。
咣当一声,屋内寂静极了。
季婆一脸得意地看向叶萝,表情明晃晃地在宣告:“这下有好戏看了!我看你这个小妮子还怎么猖狂!”
叶萝捏紧袖袋里淬过毒的银针,今天谁敢要她死,她一定就拉谁同归于尽。
曲广博眼中闪现杀意,抬手就点季婆后颈的晕穴。
他拎起季婆,将她丢在榻上,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了十个瓷瓶,每个瓷瓶都有数字编号。
曲广博取了其中一个编号“柒”的瓷瓶,从中倒出一个黑色药丸。他捏开季婆的嘴,就将药丸喂了进去。
“你做得很好。”曲广博看一眼叶萝,说出他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叶萝冷静打量曲广博。
这男人方脸横眉,满面横肉,虎口的茧很厚,看起来就不好惹。
“呕——”床上的季婆突然咳嗽,开始吐血。
曲广博根本不管床上垂死挣扎的季婆,他从容放下床帐,起身走到了叶萝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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