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早前王邢就听说过,季婆有一位失踪了十二年的女儿。怎么会这么巧,在案发现场碰见她?

“你确定?”

季婆连连点头,“是她没错!她洗脸的时候,我就瞅着她五官就很眼熟,莫名觉得亲切,后来我看见她肩膀上的胎记才反应过来,她就是我的萝儿啊!”

王邢再度打量叶萝,有些惊讶于她的美貌。他还算好些,梁秋刀等衙役眼睛早就看直了。

王邢警告瞪一眼梁秋刀等人,问叶萝可还记得季婆是她母亲。

季婆立刻看向叶萝,显然在期待她的表现。

叶萝摇摇头,回答得干脆:“不记得。”

“她失踪的时候才五岁,不记得也正常。”季婆声情并茂,字字泣血,“我真没想到,十二年了,我竟还能知道我的女儿!当年叶郎死了,女儿跑丢了,我真是一点活的念头都没有了,若非公婆拦着,我早就撞墙死了。”

“还别说,细计较她的鼻子眉眼,跟季婆是有点像。”不过季婆皮肤黑,年纪也大了,瞧不出一点漂亮来。

季婆似乎知道大家想什么,特意解释:“这孩子像她爹,肤白。”

王邢对季婆道:“还能勘验尸体吗?咱们先把眼前的事弄完,余下的事回去再说。”这情况已经不是他能定夺了,当回去禀告程通判和薛知府来决断。

季婆应承,擦干净脸上的泪,就蹲在死者身边查看情况,另有孔目在旁磨墨,负责记录尸体初检的结果。

“死者年约十七八岁,头发散乱,双手腕青紫,有明显被捆绑过的痕迹。左侧脸颊肿胀,口内牙龈出血。脖颈处有两道勒痕,一道为生前所致,有严重红肿。一道为死后所致,痕迹较浅。腹部被砸烂,四肢多处擦伤,有被侵害过的痕迹……”

梁秋刀等人已经勘察完了现场,就站在旁边围观季婆验尸。他喜欢美人,所以特意抢了个好地方,站在叶萝身边,当然保持了很礼貌的距离。

“现在是哪一年?”叶萝突然问梁秋刀。

“天圣元年。”梁秋刀震惊,“你不会连哪一年都吓得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

反正是演失忆,可以趁机多问些问题,叶萝就把季婆及其开封府的情况都打听了一遍。

天圣元年,宋仁宗刚登基一年。

不幸中的万幸,这会儿是平安盛世,富宋,美食多,随便干点什么就能填饱肚子,不必饱尝战乱流离之苦。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到底哪个天杀的害你成这副样子!”季婆刚验尸完毕,听这话,又开始痛哭起来。

“害我成这幅样子的人确实该杀!”叶萝看着季婆,“你也别太伤心了,影响王军巡使他们查案。”

季婆暗暗瞪一眼叶萝,很不满她的表现。

叶萝懒得理会季婆,对王邢道:“刚才我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我人虽脏,但双手双臂并无血污,死者的腹部不是我砸烂的。我是女子,也没有侵害死者的作案工具。”

王邢点头,他也不认为叶萝会是作案凶手,他更偏向认为叶萝是另一名受害者,因为叶萝的手腕上有捆绑过的痕迹。

王邢问季婆,是否在更衣时顺便检查了叶萝的身体情况。

“她脚踝也有被捆绑过的痕迹,但身体其它地方没有伤。”季婆忙道。

回到开封府后,王邢就迫不及待将情况禀告给了通判程戡。

整个开封府最聪明的人当属程戡,如果说连他都不能解惑眼前这个谜团,那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其狠辣,为什么会留她活口?若说她侥幸逃脱,她又为何会躺在被害者的身下,正常人不该逃得远远的?

让我更不解的还有叶小娘子性子,她反应是不是有点太淡定了,这样性子的人真会受惊到吓失忆吗?”

“别急,先喝口茶,让我看看人再说。”程戡声音温润悦耳,他笑着将一杯龙团茶递给王邢。

龙团茶可是千金难求的顶级好茶。平常这种茶他连闻味儿都闻不着,也就只有在程通判这里能借到光。

王邢连忙接过,发自内心地感激道谢。

王邢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积德行善了,这辈子才会叫他碰到这么好的上级。不仅长相俊美,仪质英迈,还从不拿官威压人,得了什么好物从来都是大方与众人分享,方圆百里就没有一个人接触过程通判后说过不好的。他跟在程通判手下干活,被很多同僚羡慕极了。

叶萝随后就被一名丫鬟领了上来,在来之前,已经有人跟她介绍过程通判,叶萝也学过了见礼,对程戡微微福身请安,全程低头。

程戡的目光并未在叶萝身上有过多驻留,脸上带着春风笑意,边让她坐边问叶萝:“听说你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是。”

“可认得我?”程戡问。

叶萝抬起头,正经看程戡一眼,“不认识?”

“那具女尸呢?”

“不认识。”

“凶手可曾见过?”

“不记得见过。”

程戡观察叶萝在回答所有问题时神态并无明显变化,觉得她没有在撒谎,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过她的性子确实如王邢所言,非同于普通人,很冷静从容。

“你以前也是这般性子?”

叶萝垂眸,“应该是。”

“听闻你是季婆失散了十二年的女儿,你今日的遭遇着实令人惊心,但失而复得之喜总归大过一切。且早些回去,与你母亲相聚,我这也聊表一份贺礼,随后会派人送到你母亲那里。”

王邢忙道:“我也有,稍后送。”

叶萝一一谢过,转身告退。

“怎么样?”王邢赶紧询问程戡的看法。

“没撒谎。”

“那她真被吓失忆了?”

“不像,一会儿送礼的时候,让府医顺便给她把脉。”程戡道,“不是吓失忆,又是真不记得,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有伤,或有人对她下了药。”

王邢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不一会儿,叶萝去而复返,将一张纸条递给王邢,“季婆在死者发髻里发现的,让我送过来。”

王邢连忙呈给程戡一起看纸条。

程戡扫了一眼,纸条大概两寸长,一寸宽,上面画了一个“|”。

王邢有点懵,“这么点纸条为什么要插进发髻里啊?这一竖是什么意思?”

程戡示意王邢横着看。

王邢听话地把纸条横过来看,才恍然明白过来。

“是‘一’,这是凶手特意留的?指什么意思?第一个?第一次?”

“不管是第一个还是第一次的意思,反正接下来多半还会有‘二’、‘三’。”

叶萝提醒他们最好还是做好准备,加紧巡逻,加大排查力度,说完话她就立刻行礼告退了。

“欸?这小丫头嘿,真能够使唤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比我官大。”王邢惊叹道。

“有点意思。”程戡笑了,“她所言不错,接下来你就按她的提议办。”

“好咧。”

……

叶萝回来后,就看见季婆站在尸房门口,冷着脸对她。

看看左右没人,季婆抬手就把叶萝扯进尸房里。她手劲儿贼大,单从体力上论,叶萝肯定打不过她。

“你唱得哪一出?你这样会让人不起疑?哪有在尸体下面被发现的女子,淡定如你这副模样?

刚才叫你送东西过去,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利用?该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卖可怜一番,惹得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对你生出怜爱之情。”

“说你脑子里都是草,你还不信。人的性格分很多种,怯懦、自信、冷漠……各自依性格表现不同罢了,没什么好生疑的。

哭哭啼啼卖可怜有什么用?送上门的最轻贱。你要是喜欢玩你八百年前的老路子,你自己上。”

季婆突然被叶萝戳了痛脚,气得无以复加,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就朝叶萝奔去。

“谁说老娘没人要,再乱讲,我剪了你的舌头。”

叶萝乐了,“季婆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季婆在吗?”外面传来丫鬟的喊声。

季婆立刻丢了剪刀,换了一副嘴脸,笑着开门去相迎。

丫鬟将程通判吩咐的贺礼送上,又给了季婆一贯钱,要她买些衣裳给叶萝置办一下,随后就让府医给叶萝把脉。

医脸色愈发凝重,随后又给叶萝另一只手也把了脉,许久之后,他才收了收,面色十分严肃地询问叶萝,身体上是否有哪些地方不适。

叶萝摇了摇头。

“萝儿的身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季婆关切问,完全是一副好母亲的模样。

“令爱身中剧毒,到底是什么毒,老朽不才,还不得而知。”府医叹了口气,转而安慰季婆别灰心,去求一求程通判,或许能请来宫中太医帮忙看看。

府医走后,季婆就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左护法给你下药了,早知如此我何必跟你动手呢。”

“你说得不错,早知我身中剧毒,没几天活头了,我又何必听你的话呢。”叶萝拿起剪刀,看向季婆。

季婆瞬间笑不出来了,“你别冲动啊,一线天只要定时吃解药,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你只需要乖乖听话办事,到时候自然会药到毒除。”

骗鬼呢,是药三分毒,何况是毒药,怎么可能对身体没有影响。

叶萝手指灵活地转动剪刀,嘴上没吭声。

“走吧,先去吃晚饭。”

“我要吃好的。”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她剩下的每一顿饭都不能糊弄。

季婆怕叶萝闹情绪,马上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