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人们过得很悠闲,午后到下午三四点,街上都不太有人。我从广东餐馆出来,就去安娅的花店坐一会。
花店里总是乐声不断。安娅的手提电脑里存了很多MP3音乐,最多的乡村音乐,也有迪斯尼卡通音乐,古典吉他、萨克斯、风笛、古筝、二胡,还有些摇滚和蓝调,居然还有歌剧片段。
"你喝咖啡还是茶?"
"茶。"
"还好。如果要喝咖啡,你得自己煮了。我不会煮咖啡。"她指指一麻布包哥伦比亚咖啡豆,向我吐吐舌头。
她越来越显得一派坦诚,我却越来越好奇了。
她摆弄紫砂茶具很在行。她不会煮咖啡,那包咖啡豆却来自世界上最好的的咖啡豆产区。袋口不曾拆过,拉绳上还系上了一对玉珠,好象要摆在那里作装饰,根本没打算拆开。
店中的一花一木、一梁一柱无一不透着她的心血,她也学法文,然而与其说她有意在这里扎根,倒不如说不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她介意的好象都只是守着这样一个自我和这样的一方乐土。但是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念品和地理书却告诉我眼前这个恬静纤秀女孩子,也会动如脱兔。
绿茶,透着清甜幽甘。"家乡是茶乡。姐姐总给我寄自己熏制的桂花香茶。你觉得好喝吗?"
"好喝!你真幸福。我出了门,有袋泡茶喝就不错了。"我贪婪地吸着阵阵清香。"来你这里买花的人也真幸福。"
"呵,花店开在这里有好几个月了,坐到这里喝我的茶的,你是第一个。"她伸指轻弹紫砂茶壶。
我看着她,"而且我不买花。"
我们相视而笑。
她轻轻吹着浮在茶杯上的泡沫,"是的。你知道吗?看着你进来,我好象看到从前的自己;我那时也穿裁剪简单流畅的棉布背心裙,随身的背包上垂下一个喜欢的卡通拉环,剪着短发……也是风尘扑扑有点疲倦,很孤独,却好象总也没有流浪够……"
我放下了杯子。此刻,我也有种被打动的感觉了。我的血脉里的惶恐不安似乎与生俱来,然而稳定的工作并不能让我安静下来,我选择了飘荡………时常袭来的孤独让我畏惧,我却又向往孤独的自由……走过的地方不少了,经历也算丰富,但是不论读万卷书或行万里路,我只是越来越害怕和自己对视,害怕面对心中与日滋长的矛盾。这个叫安娅的女孩却跟我说,来,看着自己,看着旅程,看着生活……
"二十二岁那年,我被孀居瑞士的姑妈过继了去。姑妈要培养我做名门淑媛,我偏找了个借口说想学时装设计,溜到纽约过起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我的行为绝对保守,但是思想上,我不喜欢任何束缚。我独自跑了很多地方;也有时和朋友一起,不过更多时候还是一个人……时间过得很快很快。我本来做旅行笔记,可是笔记越写越象地理书,我就不再继续了。也许那时太年轻,体会世界的能力还有限吧?" 安娅给我添了茶,托着腮,微笑着,"一天,那样的我走进咖啡馆,缠着磨着跟服务生要了一杯热水冲我的茶。他走过来说,他突然被打动了……"
茶水尽了,紫砂杯子里仍留着沁人芬芳。空气里,弥漫着约翰.丹佛的深情:
You fill up my senses
Like the night in the forest
Like the mountains in spring time
Like walking in the rain
….
Come let me love you
Let me give my life to you
Let me drown in your laughter
Let me die in your arm…
我看见她眼睛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