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当中。
因为就连宴云何都不知道,佑延璟为什么能出现在他的营帐里。
分明已经跟小六交代过,不要让外人进他的营帐,知晓他现在的状态。
不过佑延璟这段时间里,没有要事是不会见他,想来是东平城中的亲信来了回信,所以才贸然进了他的营帐。
药混着酒的后劲很大,要不是猜到隐娘来了,虞钦可能跟着一同前来,宴云何根本没法从床上爬起,更不用说还要强撑着这样的身体,听隐娘说这些胡话。
心中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所以才挺到了现在。
宴云何:“是我下的命令,不让旁人进我营帐。”
佑延璟适时出声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的确是有要事需要拜见将军。”
站在女子身后的那个男人,这时忽然大步上前。
佑延璟以为是这位护花使者忍不住,要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出气,下意识想要替宴云何挡一挡。
不是他菩萨心肠,维护一个奉命来抓他回京的将军。而是这满城的百姓性命还挂在身后人身上。
若非如此,佑延璟大可不必费心费力,提供这么多的帮助。
他知晓自己身世,周重华也跟他一遍遍地说过。
被周重华寻到之前,他还在江南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群人将先太子的血仇,势必要夺回大晋的江山皇位一股脑地塞给他,全然不管他愿不愿意。
只是他对收养他的那个家庭很有感情,也知道周重华等人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他一意孤行留在江南,怕是会给养父母带来巨大的祸患。
所以他是被迫听话,跟着这些人来到了吴王府,当一个自己根本不愿做的世子。
现在听到周重华他们谋反失败,他心中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从前周重华总说他过于心善,容易被身旁人拿捏,有时又过于仁慈,轻信他人。
佑延璟之前不以为意,直到周重华出事,他被身边信任之人狠狠摆了一道,险些没命,这才知道其中厉害。
他这本能要拦住人的行为,好似激怒了那个女子,那女子眼睛都瞪圆了,看着非常生气。
佑延璟一开始只觉得这女子相貌算是过得去,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不过怀疑他跟宴将军有苟且,是不是过分了些?
女子大声道:“你还不让开!”
佑延璟难得被她激起了性子:“宴将军有伤在身,怎能轻易叫闲杂人等近身?”
女子似乎被闲杂人等二次刺激到了,当下也不同他废话,直接跟他动起了手。
佑延璟没想到女子竟然如此凶悍,三两下竟真被制服住,险些狼狈跪地。
还是宴将军一声怒喝,止住了女子作践他的行为。
“隐娘,住手!”
吴王世子是成景帝指定要保的,日后在京城可能还有别的造化,何况这段时间有求于人,不能真让隐娘得罪了此人。
宴云何急着望了虞钦一眼,虽然虞钦易了容,但那双眼睛却很好认。
他有伤在身,控制不住像脱缰野马的隐娘,但虞钦应该可以。
隐娘定会听兄长的话。
只是一眼望去,宴云何却怔了怔,因为虞钦竟然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过虞钦还是伸手抓住了隐娘:“你先放开他,这种时候不能给将军添乱。”
这会轮到宴云何心口微窒了,隐娘都知道喊他一声淮阳,怎的轮到虞钦,却叫得这般客气疏离。
难道是想在外人面前,作出他们不熟的假象?
这里又不是京城,是他的地盘,虞钦在顾忌什么?
佑延璟被松开的时候,只觉得肩膀痛极,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便站起身。
打不过女子这件事,要事真计较起来,丢了脸面的人是他。
隐娘也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但是看到佑延璟那张脸,再瞧见宴云何身边的亲兵都如此听这个人的话,加上宴云何的态度,直接将她点燃。
她实在是很生气,尤其是她清楚地知道,宴云何这伤是为了眼前这个吴王世子受的。
他们二人千里迢迢地过来,路上虞钦几乎没有睡个好觉,在药王谷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都掉了干净。
现在还要面对宴云何的叱责,说胡闹说不懂事,甚至眼睁睁看着他对这个佑延璟的百般维护。
虞钦心中是何作想的,她不知道,她只知若是换成她的心上人这般对她,她都要委屈地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虞钦再度安抚地拍了拍隐娘的肩膀:“阿茵,既然将军有事要忙,我们就先退下吧。”
隐娘闷闷点了个头,佑延璟留意到宴大将军这会的脸色,那是相当精彩,就好像男人说的那句话,跟耳光似的,甩得大将军面露错愕。
这会军医也赶了过来,看到营帐前聚了堆人,还觉得莫名其妙。
本应该在床上好好休养的宴将军,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手。
佑延璟也有些吃惊,只因宴云何抓住的是一直站在女子身旁的男人。
宴云何试图将人拖到自己身边,却没能拖动。
他闷哼一声,作出伤口被扯痛的模样,虞钦便立即上前,用手扶住了他。
但也仅仅是扶着,停在了相当克制的距离。
宴云何趁机将身体往虞钦的怀里倒,却听军医大惊小怪道:“将军可是昏倒了?!”
“……”
宴云何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明显感觉到虞钦的呼吸乱了一瞬,本来扶住他的手,立刻搂上了他的腰。
等被虞钦半扶半抱地搂进了帐营,军医再次解开了宴云何的绷带,查看伤口的情况。
那刚处理过的狰狞伤口,便是隐娘见了,都觉得十分可怕。
她又暗中瞪了旁边的佑延璟一眼,被对方捕捉了个正着。
虞钦跪坐在塌边,紧紧抓住宴云何的手。
在看到伤处的那瞬间,宴云何明显感觉到对方握他手的力气突然加重。
没由来的,宴云何感觉到了后悔,为自己手足无措下出的昏招。
苦肉计什么时候不能用,这时机太过不巧,只会让虞钦感到担忧。
等军医检查好伤处,确认并无大碍后。宴云何才适时睁开眼,目光望着虞钦,嘴里却不客气地命令道:“我没事,都下去吧。”
佑延璟这会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女子身边的郎君才是正主。
一直以来,他都弄错了对象。
他是第一个离开营帐的,隐娘是第二个,不多时营帐里空了下来,只剩宴云何跟虞钦两人。
宴云何要起身,虞钦下意识按住他:“周大夫也在,一会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你怎么过来了?”宴云何软声道,全然不见方才的横眉冷对。
虞钦目光不离他的伤处,沉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宴云何小声道:“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虞钦终于回过神,对上他的目光:“什么事情?”
宴云何不知虞钦是真听不明白,还是装傻。
但是都到了叫他将军的程度了,想来是故意这么说。
宴云何攥住虞钦的手,感受上面微凉的温度:“我是怕受伤的事情传出去,闹得人心惶惶,所以才下令让他们看好营帐,别让其他人随便进来。”
“那吴王世子知道不少东平城的事情,对收复东平有帮助,这段时间才经常碰面。”
宴云何说一会就得歇一下,他高烧未退,精力不济。
但手里抓住虞钦手的力道有增无减,生怕一个不察,人就跑了。
“我是气你身体还未养好,就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不是故意要这么对你说话。”宴云何低声下气道。
要不是实在起不来,这番话宴云何怎么样都要起身,将人抱在怀里,边亲边认错。
虞钦静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来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只是伸手摸了摸宴云何的脸:“你在发热。”
宴云何蹭着他的掌心,舒适地眯起眼:“睡一觉就好了,不碍事的。”
“你伤在了胸口。”虞钦又道。
胸口是很危险的位置,再深入一寸,就会有性命之忧。
宴云何勉强打起精神:“还没之前旧伤严重,我的身体我知道,你不用太过担心。”
虞钦再度沉默下来,那忧心忡忡的脸,将宴云何的心都泡得微软。
“寒初这么担心我,便上来陪我一块睡吧。”他伸手摸虞钦的脸:“把易容也卸了。”
一直戴着,肯定很闷。
说罢他挪了挪身体,让出了一点位置,好让虞钦上床。
然而他才松开了虞钦的手,就见对方站起身:“我去找周大夫来给你瞧瞧。”
宴云何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虞钦绝情离去。
等虞钦走后,一只蹲守在外的隐娘探进了一个脑袋。
宴云何现在看到她就觉得头大:“你又在做什么?”
隐娘只冒着一个脑袋,幽幽道:“你知不知道这个营帐很透光。”
“什么?”宴云何莫名其妙。
隐娘:“我的意思是里面有人挨在一起的时候,能从外面看到影子。”
说完她还补充了一句:“看得相当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