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宴云何有想过吴王府必然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以世子为引,连同宴云何一起除掉。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基本已经确定。

吴王身死,周重华身陷囹圄,周山河死于冬狩,世子身边能用之人尽数出事。

暗处那些魑魅魍魉,就打上将世子取而代之的主意。

世子所乘马车里竟然就埋着火药,若非世子提前察觉,中途用水打湿了火药藏匿的位置,说不定宴云何真会死在这里。

但为了保护世子,宴云何还是受了重伤。

那些人竟然有火铳,要不是宴云何早有防备,一行人都身着铁甲,定会损失惨重。

但是即便如此,弹药巨大的力道,还是将宴云何伤得不轻。

这是方知州没有提供到的消息,皇城司的人也没打探到这等辛秘。

难怪周重华对这支私军这般信心满满,队伍装备十分精锐,和神机营所用的不分上下。

现在想来,若不是率兵的任职神机营提督的宴云何,这场战役会在这恐怖的武器下迅速失败,损伤惨重。

吃了败战倒也好说,要是成了战俘,所领士兵被充入叛军,一路打上京都,也未必不可能。

想要除掉吴王世子的人,是看到这支军队的巨大潜力,所以铤而走险。

救下吴王世子后,宴云何也没好好养伤。

此次是他过于轻敌,这全城百姓的性命还握在敌军手中,耽搁不得。

尤其是他败了,后果可能比想象得还要严重。

不仅无法做到成景帝所愿的那样,将伤亡减至最低,甚至还会将战火牵连到其他都城,引起大晋内乱与动荡。

这场战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简单地处理好伤势,宴云何与将士们在帐营中彻夜未眠,讨论最快攻入东平的方法。

商讨了数条策略,都被宴云何一一否决,小六来报,说吴王世子求见。

宴云何想了想,让人进来,世子瞧着仍是精神不大好,不过看着比在马车上好了许多。

刚把人救回来那会,宴云何处理好自己的伤口,便让军医给世子看了看。

军医仔细把脉了好一会,才得出一个让人感到荒唐的结论,世子是被饿成这样的,该是多日未曾进食,手上还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可能在宴云何提出谈判之前,吴王世子已经被关了许久,险些被活活饿死。

世子被带下去进了些水米后,便同身边看守他的士兵提出,要见宴云何一面。

对于吴王世子,宴云何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当下救人全因本能,但看着跟虞钦这么像的人,心情还是很微妙。

忍不住地,宴云何将视线长久地停在吴王世子脸上。

世子好似已经习惯了他人的视线,淡漠地垂着眼,无视了宴云何的打量。

再多看几眼,就会觉得其实哪里都不相同。

本来对吴王世子究竟是不是先太子血脉感到存疑,但看着这么一张脸,怕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与太子佑仪长得实在相似。

只能说王家血脉实在强大,先皇后与虞钦祖母王氏虽出自一族,但关系并不相近,她们的后代竟生的比一些人家的亲兄弟还要相似。

而接下来世子表现出来的机警和冷静,也让宴云何觉得啧啧称奇。

吴王世子开门见山道:“我知将军对东平城的百姓是有爱护之心,所以才迟迟没有攻城,将军要是愿意保下东平百姓,我愿帮将军一个小忙。”

宴云何不客气道:“你不先问问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又为什么要信你,要是早上那出不过是苦肉计,你们都是一伙的呢?”

吴王世子平静道:“将军会将我救下,又找来军医救治,这说明我暂且还死不了。至于早上那是不是苦肉计,我想将军心中早有计较。”

宴云何看着这年纪尚轻,意外沉稳的吴王世子,竟觉得此人竟有几分成景帝的影子。

难道是皇家尽出这种妖孽?怎么个个都不简单。

不过吴王世子到底还是道行浅了些,不然也不会被底下的人犯上作乱,夺走兵权,险些饿死丧命。

成景帝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设立皇城司跟太后对着干。

十四岁更是任命祁少连为统领,夺回被鞑靼攻破的五城,平定边境。

吴王世子与其相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我手中有东平城兵防舆图,可以提供给将军。”吴王世子道。

这倒是宴云何急需的东西,有了舆图,便更好制定策略。

“除了东平百姓,你还想用你手中的东西换取什么条件?”宴云何问道

吴王世子摇了摇头,看着竟似真心只为了城中百姓,所以才将舆图交出,哪怕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很危险。

宴云何反倒高看了此人一眼,吴王世子送过舆图,又安静退下。

接下来的数日战役中,吴王世子不时提供一些消息,例如领兵将领的性格与弱处,宴云何发现他记忆力相当惊人,连这些将士擅用的阵法都有研究。

这些人想要吴王世子死,反而给宴云何帮了个大忙。

几场交锋下来,宴云何不仅没输,甚至小胜。

只是现在叛军占据了东平城,要是闭城防守,又迟迟强攻不下,宴云何担心会走到最坏的境地,那便是不得不断掉东平城的粮草,那最先牺牲的就是城中百姓。

而且宴云何的身体状况,也在那日遭受了火铳的袭击后,逐渐变得糟糕。

伤口也在盔甲的压迫下迟迟未好,身体不断发热,要不是有强大的体魄撑着,说不准就要倒下。

战事焦灼,宴云何的心也一天比一天乱了起来。

他再次寻到了吴王世子,既然强攻不下,那只能靠内部瓦解了。

里面的叛军既然能背叛吴王世子,想来不是什么忠心之辈。贪婪之徒总有弱点,使计离间,说不定能达到出其不意之效。

不过这计就算能成,也需要东平城内有可用之人才能使上。

吴王世子倒是在东平城还有亲信,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消息很难递进去。

宴云何便采取了扰乱之法,日夜令人去城门下叫嚣,将守城叛军扰得疲惫不堪,待到于一个深夜,才成功派人潜入城中,联系世子亲信。

联系上吴王世子的那日,宴云何终于因为高烧不退,彻底倒下了。

宴云何告诉小六,必须封锁这个消息,以免造成军心浮动,只有亲信才能进入他的帐营。

军医前来查看他的伤处,那里久治不愈,已经溃烂,军医只能剜去烂肉,重新上药。

为了止痛,宴云何饮下大量温酒以及草乌散,昏昏沉沉感觉到军医在他身上用刀割下那些烂肉。

虽然用药物麻痹了一定知觉,可是割肉的疼痛依然清晰。

宴云何疼得大汗淋漓,强撑到军医动作完,才彻底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暗,高烧尚未褪下,宴云何感觉到有人进了他的帐营。

那人缓缓走到他病床前,什么也没做,似乎是在打量他。

宴云何猛地睁开眼时,那人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

却见宴云何迷迷糊糊间,竟然冲他露出了笑容:“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这个在外人面前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宴将军竟然傻乎乎地晃了晃脑袋:“我又在做梦吗?”

吴王世子缓缓上前,弯下腰:“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宴云何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猛地把人拽到自己身前。

吴王世子下意识撑住了床沿,就发现自己与宴云何的距离,变得很近。

不等他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就感觉到手上力道一松,这个宴将军仿佛来从高烧所带来的迷离中清醒过来,比他反应还要大,整个人往后缩。

吴王世子怕他牵扯伤处,下意识按住他的身体:“将军,你再动下去,明日就真的就起不来了。”

宴云何皱紧眉:“你怎么会进来,小六没在外面?”

吴王世子还未说话,就听到到帐营处隐隐传来谈话的声音。

有个女子在帐外道:“我是宴将军的好友,你之前在祁府中见过我啊,他也是亲眷,这是陛下钦赐的令牌,我们担心淮阳才过来的,你拦着我们作甚。”

宴云何怔了怔,他竟然听到了隐娘的声音,难道梦还没醒?

吴王世子站起身,走到帐外:“这是在吵什么?”

隐娘本来还担忧焦虑的脸,在看到吴王世子的那刻彻底地愣住了。

吴王世子已经习惯旁人对他的容貌大惊小怪,他对身旁的亲兵道:“将军好像还烧着,刚刚都说了胡话,还是请军医再来一趟吧。”

这些日子,吴王世子贡献颇多,倒立了不少威信。

士兵拱手应是,其中一位竟然还真听话去寻军医。

吴王世子这才有闲暇打量面前女子,面容姣好,又有皇帝令牌,来头不小。

特意寻来此处,难道刚才宴将军梦里喊的,就是这个女子?

这时他才注意到女子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是那双眼睛生得极为动人,此刻也正直直地盯着他看。

女子惊声道:“你是谁?”

说罢,女子忽然咬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着好像知道他的身份。

吴王世子蹙眉,对其失礼颇为不悦,但还是忍着礼仪道:“在下佑延璟,不知二位找将军有何要事?”

话音刚落,身后帐营猛地掀开,血药味混着酒味涌了出来。

刚刚还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宴将军,此时脸颊还染着红晕,震惊地盯着来人。

佑延璟了然,看来真是相好。

下一秒,就听到宴将军低沉中带着薄怒的声音:“不是叫你听话,好好养病吗?”

女子忍不住道:“还不是因为你受伤了。”

“胡闹!”宴云何低声喝道。

女子拧眉:“宴淮阳,你这么凶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女子身旁那个男人拉住了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佑延璟挑眉,竟然还是三方纠葛?

女子气不过:“我还没说呢,他为什么能进你的帐营,我们却要被拦着?!”

佑延璟:“……”与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