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多的机会,虞钦可以选择告诉他,但是虞钦没有。
旁的人因为了什么瞒着他,他都可以不在意。
可是虞钦不行,唯独他不可以。
哪怕是决定赴死之时,他也希望虞钦能告诉他。
他不会阻止虞钦想要做的事情,只会想尽办法,拼尽一切去救他,正如这些时日他所做的一样。
宴云何清晰地看见虞钦在听到这句话时,沉默地红了眼眶。
他知道虞钦听明白了,便是清楚他的介怀,知道他的心结,虞钦才会是这个模样。
很难说他想从虞钦这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或许就连虞钦,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前的虞钦虚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经不住他的怒火,受不住他的重话,也不必承受他的诘问。
只因这人受的苦难,已经足够多了,不需要宴云何再雪上加霜。
瞧着那仍然憔悴的眉眼,宴云何觉得心口有一处缓缓下陷,疼痛不显,却让人喘不上气。
“三日后,你就离开京城。这边的事情无需担心,我已经跟陛下说好了。”在自己后悔前,宴云何道。
虞钦怔忪道:“离开京城?”
宴云何:“嗯,去药王谷,我会安排好人手,他们将护送你离开。”
虞钦下意识道:“以我现在的罪名,这时离京不合适。”
“我觉得很合适。”宴云何神情微冷,听到虞钦所说的罪名,他就怒气横生,无法释怀。
虞钦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便将剩下的话都咽入嘴中,他捉住宴云何的腕:“知道了。”
虞钦的听话,倒让宴云何有些诧异,他不想见清醒的虞钦,也有先斩后奏的意思。
这人心思重,为了复仇可以豁出一切,冬狩那场戏才刚落下帷幕,虞钦作为最重要的“罪证”,这时候离京有可能会引起变故。
他去求成景帝,也是害怕虞钦醒来后,仍是坚决要留在天牢。
这牢中哪有这么好呆,且不说虞钦的身体拖不得,便是这京城情势波云诡谲,虞钦不能再留在这里。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哪怕虞钦再不愿意,也只能了接受。
成景帝只有一种方法能让虞钦离京,又不会影响大局,那便是让虞钦在牢中“死”去。
只是这样一来,这世上就真的再无虞钦这个人。
所以就算宴云何认为药王谷是个很好的避世之地,虞钦前往那处,再好不过,也不免觉得心痛。
宴云何有心疼,又气恼,万般感受,错综复杂。
虞钦这么配合,他亦不觉开怀。
“我要在那待多久?”虞钦问道。
宴云何:“待到你的身子恢复,可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虞钦颔首道:“那你呢?”这话是在问,宴云何会来药王谷吗?
宴云何嘴唇微动,却作不出任何应答。
这是宴云何从未想过的问题,他用自己交换了虞钦离开,就是吴王封地的事情解决后,京城还会有无尽的事务等着他。
在朝为官,便不能擅离职守。药王谷离京遥远,光是用马赶路,都要走上一旬。
送走了虞钦,他们再见之日,便是遥遥无期。
许是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虞钦没有再问,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宴云何的脸。
那是无法遮掩的难过,就好像宴云何丢下了他。
分明是虞钦丢下了他,他放弃了他们的未来。
可是宴云何依然受不住虞钦露出这样的神情,他难熬地避开了虞钦的视线,站起身,竟是又想逃了。
但这次他依然没能逃成,因为虞钦竟然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腰。
虞钦将脸埋进他的腰腹,声音沙哑道:“淮阳,别走。”
说不清这声别走,究竟是在指当下情景,还是指三日后的分离。
虞钦从前喊他淮阳,总是在二人最亲密的时候,现在宴云何听到这一声淮阳,只觉得难过。
“你先松开我?”宴云何强忍难受,低声问道。
虞钦贴着他的腰腹,闷闷摇头,抱住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就像怕自己一松手宴云何就跑了,如同这些日子他每次睁眼看到的一样,本该在他身边的人始终不在。
宴云何下意识将手放在虞钦背上,感受到冰凉的那刻,立即意识到以虞钦现在的身子,哪怕室内生了火,仍然受不住这寒冷。
本能地伸出双手,宴云何紧紧抱住对方:“冷怎么不说!”
宴云何扭头看着放在桌上的披风,一把抓了过来,牢牢披在虞钦身上,指尖顺着虞钦的后颈,摸到脸颊,想要感受对方的体温有没有下降的过于厉害。
然而触手的湿润却让他怔住了,那是什么?
那烫得他心头震颤的,是虞钦的眼泪。
宴云何脑袋嗡嗡作响,他究竟做了什么,本能更加温柔地处理这件事,比如说些好听的话,就算哄哄虞钦又能如何。
说会去药王谷看他,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去。
为什么就是不说呢,难道见到虞钦这个模样,他会感到快活吗?!一点都不!
宴云何弯腰搂住了虞钦,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别这、别这样,你别……别哭了!”
他强硬筑好的高墙,只需遇上几滴泪便将其击溃,甚至恨不能跪地求饶,只要虞钦不继续哭,什么都可以。
“也不一定能待这么久,等你身子养好了,又或是我京中事务忙完了,我自会去看你。”
“药王谷我去过,那里的人都很热情善良,他们会对你好的。”
“路上的马车我试过,很宽敞,我还让人在格子里藏了不少吃食话本,你无聊的时候能看着打发时间,”
“还有裘衣,我买了很多件,你不是喜欢吗?”
宴云何慌得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颠来倒去地安慰。
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对止住虞钦得眼泪有没有帮助。
最后是虞钦沉默地松开他,脸上已经平静下来,只有脸颊隐约可见得泪痕,见证了那一瞬他的失控。
虞钦这会松开了他,他也不敢走了,整颗心都被人捏在手中,任人搓扁揉圆。
“你饿不饿?”宴云何小心翼翼地问。
不等虞钦回答,宴云何便从怀里拿出纸包的桃花酥,他这几日没什么胃口,宋文担心他这么下去撑不住,特地给他买了桃花酥。
又盯着他放了点在身上,没想到现在倒有了大用。
虞钦看着他递到面前的桃花酥,没有拒绝,就着宴云何的手吃了口。
他许久未进食,吃得极慢,宴云何又给他倒了杯茶水,怕他噎到。
直至桃花酥吃完,宴云何又捏起一块试图哄他多吃些,虞钦也没拒绝。
直到宴云何发现,虞钦已经吃得有些勉强,却还是因为是他给的,所以一直没有停下。
仿佛自己也知道,如今听话是唯一能哄得宴云何高兴的方法。
宴云何当下收了桃花酥,给人倒了杯茶水,看虞钦慢慢饮着:“我不走了。”
虞钦蓦然抬眼,期盼地看着宴云何。
宴云何:“今晚我就留在这里,陪你一起。”
虞钦又徐徐垂下眼,像盏被人熄灭的烛火,而宴云何就是那狠心人。
怎会有人长成这个模样,又是这般性子,如同生来便是治他的。
陪着虞钦躺在榻上时,宴云何还在恍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
宴云何侧过脸,发觉虞钦一直在盯着他看,两人双目对上,叫宴云何下意识挪开了视线。
少顷,虞钦竟俯身过来,不顾宴云何的僵硬,吻上了这人的唇。
虞钦的嘴唇很干燥,多日未曾进食,饮下的都是各种苦涩的药物,唯一的甜,还是桃花酥给的。
他只是贴着宴云何的唇,轻轻地蹭,暧昧地磨,没有深入,犹如害怕被拒绝,所以只做到这一步。
最终是宴云何妥协,他勾住了虞钦的颈项,翻身将人压在床上。
身下是失而复的人,是他这些日夜每时每刻都想拥住的人。
掌心按着冰冷丝滑的发,宴云何一开始只是回吻,而后那吻变得愈发凶狠,不像以往热烈,仿佛是在倾泄怒意,将虞钦的唇吻出了血,又怜惜地舔过,贪婪地吃吞入腹。
直至嘴唇都感觉炙热而肿胀,心跳也逐渐变得失速,连身体都开始滚烫起来。
宴云何克制地停下,看着身下的虞钦:“够了。”
虞钦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他说够了的意思,是想让虞钦不要再继续胡来。
很显然,他的话语叫虞钦误会了。
只见虞钦执拗地伸手,再次勾住了宴云何的颈项,将人拽了下来,甚至隐隐有将宴云何压在床上的迹象。
宴云何狼狈地躲开了亲吻,感受那气息继而落在他的喉结,锁骨,顺势拉开了他的衣襟,吻上胸口。
“虞钦!”宴云何急声道:“别再继续了!”
虞钦停住了动作,宛如被宴云何一句话就定住了身体。
宴云何试图将身体从虞钦压制的范围中挪开,就听到对方极轻的一句:“为什么?”
正忙着拢起衣物的宴云何听见了:“什么?”
虞钦用那双仍有些湿润的眼,看着宴云何:“为什么你不再喊我寒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