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乾坤竟然死了!
将士们看道这血淋淋的人头,顿时一片哗然。
姜陶怒喝声哑在喉间,青白着脸,被那颗人头吓得踉跄在地。
陈廉清看着那圣旨,又看那人头,心中又惊又怕。皇权刀下,就是横行无忌多年的姜乾坤,也只落得如此下场。
那他们这些五军营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还是抓住这绝妙的天赐良机,陈廉清眸光微动,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姜陶。
宴云何弯下腰,冲地上的姜陶温声道:“姜大人,还不为你父亲收尸?”
姜陶惊怒之极:“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宴云何扯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他直起腰,梭巡四周神色各异的武将们:“诸位大人,若仍执迷不悟,罪同谋反!”
“大人们便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得在乎家人的,不是吗?”宴云何最后一句,声音放得极轻,话语间的威胁,叫人毛骨悚然。
“还是说,各位在等谁?”宴云何走到那头颅前,毫不客气地踩了上去。
他瞧着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靴底碾着人头,腰间软剑缓缓抽出:“难道是在等姜晋?”
姜乾坤死了,现下五军营官职最高的,便是陈廉清与姜晋。
姜晋迟迟未曾露面,已让人忐忑不安。
除陈廉清以外的武将们,有些脾气爆的,已经提起武器。
姜家掌管了五军营这么多年,能被提拔起来的,都是跟姜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之人。
虽说姜乾坤的死叫他们猝不及防,但仅凭宴云何的一句既往不咎,他们难道就真的会信?
随着软剑出鞘,森凉的剑影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姜晋是不会来了,他比你们要聪明。”
沉默在帐营里蔓延,直到一道拔剑声响起,打破了局面。
是陈廉清拔了剑,余下诸将瞧见他的动作,也纷纷将剑拔了出来。
姜陶看着逆转的局势,立即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到陈廉清身边:“陈廉清,快杀了他,为我父报仇!事成以后,我封你为五军营提督!”
姜晋的背叛让姜陶倍感失望,倒是陈廉清的主动让他很赞赏。
虽说陈廉清不过是个外姓人,但在大局面前丝毫不含糊。
等他当上皇帝,第一个处置五马分尸的人,就是这个宴云何!
陈廉清握着剑,直视宴云何,嘴里却在问:“小公子,你想成什么事?”
姜陶刚要说话,就感觉眼前一花,他缓慢低下头,看道陈廉清反手将剑插进他的身体里,不紧不慢地接了下一句:“谋反吗?”
他嘴唇微动,能吐出的只是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其余武将掉转剑锋,对准陈廉清。
陈廉清利落地将剑从姜陶身体里拔出,鲜血溅了一地,他却抱剑拱手,无视周遭同僚的刀刃相向,垂下的双眸掩住了熊熊燃起的野心:“臣陈廉清,誓死追随陛下!”
宴云何笑了:“陈大人今日大功,我必禀报陛下。”
陈廉清谦卑道:“臣不敢居功,还望陛下让臣诛杀逆贼,将功补过。”
宴云何望向剩余的人:“各位大人,今日是想当被诛杀的逆贼,还是想做立功之人?”
陈廉清的举动无形中击破了他们内部的防守,有时候溃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刚才冲宴云何举刀之人,已经掉转剑锋,架在自己昔日同僚身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想当反贼,那反贼就只能别人当了。
伴随着姜乾坤和姜陶父子的死,姜晋的无故失踪,还有陈廉清的背叛,本来铁桶一块的五军营,如今开始自相残杀。
宴云何收了脸上的笑意,一双眼冷冷地望着这样的场面。
陈廉清行至他身边,把从姜陶手中掏出的虎符,双手递给宴云何,低声道:“大人,五军营的兵符,还请归还陛下。”
宴云何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将陈廉清看得心里一凉,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
今夜之事,若是真听了那姜陶所说,起兵包围京城,那才叫蠢。
古往今来,谋反岂是随便就能成的。
要真如此,那姜党何必还要捧成景帝上位。
姜乾坤都被成景帝杀了,还是以乱臣贼子的名义,瞧着便不是个孱弱无能的。
与其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拼荣华富贵,倒不如稳妥些投靠成景帝,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廉清的所作所为,倒也不能说错,甚至无形中还帮了宴云何不少。
只是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今日虽能为了成景帝,转手出卖姜党。
明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陛下。
姜家用的都是这样的人,难怪当年战败连连,让出五座城池。
这些人心中只有利益,没有道义,更无对百姓的悲悯与关爱。
宴云何不欲同他多说,握着兵符掀帘便走了出去。
宋文已经侯在外边,向来天真可靠的脸上,亦沾满了鲜血。
姜乾坤的脑袋,便是他砍下来的。他奉命一直盯着姜乾坤,姜乾坤遇袭的消息,也是他迅速地传给了严公公,还盯住了姜乾坤近卫的去向,这才为他们赢得了不少时间。
宴云何进五军营后,宋文便是他留在外面的底牌,要是他遭遇不测,宋文便会立刻带着剩下的人冲进来。
一个将士不降,就杀一个,都不降,那便全杀了。
哪怕死成百上千的人,也绝对不能开战。
……
慈宁宫,熏香缭绕,太后自梦中惊醒,心头乱成一片。
张姑姑掀开帷帐,给她递了一杯安神汤:“娘娘这是怎么了,可要叫太医前来?”
太后摇了摇头:“乾坤来信了吗?”
张姑姑笑道:“娘娘,冬狩才过去一日,哪能这么快啊。”
太后凝眸不语,张姑姑又道:“国舅这次可是带了近万兵马过去,还有锦衣卫相助,娘娘且安心,不会有事的。”
太后思索道:“锦衣卫我信不过。”
张姑姑回道:“怎么会呢,虞大人这个月的解药还未拿到。要是国舅有个万一,虞大人也活不成了。”
太后沉吟道:“也是,他那人最是惜命,惯会苟且偷生,许是我多虑了。”
张姑姑放下帷帐:“娘娘先睡吧。”
“你再派人去西山围场,一有消息便即刻传回宫中。”闭眼前,太后低声吩咐道。
……
漫长的黑夜过去,天终破晓。
冬狩之行开始得隆重,结束得潦草,回程时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些沉重。
宴云何没再回西山围场,光是整顿五军营,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等他忙完这阵,成景帝已经回京了。
宴云何一直未曾进宫,告病不上朝,所有消息都是通过旁人得知。
比如太后被禁足慈宁宫,姜家上下被清算,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又比如在活捉的刺客中,查到吴王背后的主谋。
正是那被天下学子所向往,百官培育之地东林书院的院长周重华。
听到这身后之人竟是周重华时,宴云何甚至提不起兴致来惊讶。
只是忽然明白,为什么游良会投靠对方,周重华是多少人崇拜敬仰的先生,这样的人最易煽动他人跟随。
成景帝趁机推行新政,比以往更快地落到了实地。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点换在成景帝身上,也很合适,只是他们不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宴云何寻到方知州时,对方换了一身素袍,佩白色抹额,面色憔悴地在家中,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折扇。
久留五军营的他,收到了游良最后的消息。
他死了,死在了方知州怀里,被抱到太医身前时,人早已没了气息。
方知州带走了游良的尸身,直到成景帝回京后,才出现在自己府中。
游家人本来还上门闹,要方知州交出尸体,让人入土为安。
不知后来是否又听说了什么消息,逐渐不敢上门,就怕被游良牵连了家族。
宴云何沉默地陪了方知州许久,最后倒了两杯酒,推至方知州手边:“喝吧。”
方知州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喝了一杯。
宴云何将自己手中的饮尽,又倒了杯在地上。
他起身穿过厅堂,步过长廊,经过院子,不久之前的冬夜,他们还在这里一起吃着暖锅。
音容笑貌皆在耳,不过转眼功夫,就已物是人非。
回京不到一年,却好似历经沧桑了半辈子。
宴云何被成景帝召进宫中时,已告病了半月有余,这期间他整顿好五军营后,便将手中之事托付给其他人,回了侯府,闭门不出。
直至成景帝的传唤。
仍是乾清宫,成景帝近日批改奏章,忙至半夜,宴云何来时,他手里仍看着一份奏折:“你告病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上朝了。”
宴云何跪下身来,匍匐在地:“臣有一心愿,恳请陛下同意。”
成景帝搁下奏折,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愿是什么:“朕早就在等你提了,当年东宫谋逆翻案这事已经提上日程,虞……”
宴云何出声打断道:“请陛下准许臣赴往大同,协助祁将军,镇守边关!”
成景帝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宴云何再次叩首:“请陛下恩准臣赴往大同,镇守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