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六十九章

虞钦双眸泛起错愕,不多时便如浅浅涟漪,缓慢散开。

二人对视之间,都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就像宴云何不会去问虞钦,以后该怎么办,虞钦也不会问,宴云何究竟知道了多少。

只是虞钦没有像先前那般怕旁人窥见,而是久久地将手置在宴云何的掌心之中。

双手相握,宴云何的温度弥漫在虞钦指尖。

短暂的暧昧被孩子的呼唤声打破,白雁跑了进来,对虞钦道:“哥哥,吃饭啦!”

说罢她一眼就瞧见宴云何跟虞钦牵在一起的手,双目微睁。

这时宴云何才知道,为什么刚才虞钦会下意识抽开袖子。这点暧昧在孩子的注视下,非常让人不自在。

他立刻松了手,收回身侧,相反虞钦的掌心还悬在半空中,甚至愣了一愣,没有即刻收回。

白雁跑到虞钦身边,小声道:“哥哥,我也要牵。”

虞钦顺势握住小女孩的手,站起身道:“要一起用膳吗?”

宴云何从神机营出来便立即赶来,闻言点头:“好。”

等落座饭桌前,宴云何才发现慈幼院的伙食跟军营里的也差不离,比军营里还差。

好歹士兵吃了肉才有力气,能见点荤腥,慈幼院里的都是份量大,管饱的面食,加些小菜。

他伸手召来宋文,在人耳边嘱咐了几句,便让其退下了。

虞钦坐在他对面,瞧见他一番动作:“不合你口味吧。”他用的肯定语气,宴云何本就不该在这吃糠咽菜,是他考虑不周。

宴云何三两口把手里的饼吃下:“还行,以前在营里也吃这个,不过我觉得有些丢人。说了帮你照看慈幼院,结果处处都没做好。马上就要过年了,得给孩子们加点菜。”

说完他把三两口咽下碗里的清粥,动作快速利落,放下碗来,才发现虞钦望着他出神。

宴云何故意道:“先前给你送了这么多东西,不见你开怀,现在不过是给孩子加点菜,你就这样感动。虞寒初,你也太偏心了。”

虞钦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不要胡言。”

宴云何却不听:“你若信得过我,我就派几个管事过去接手你名下那几间铺子,虽不至于让你大富大贵,但好歹不会亏钱。”

出乎意料的是,虞钦却婉拒道:“那些铺子的管事都是从慈幼院出来的,辞了他们不好。”

宴云何用帕子擦着手:“难怪这么不善经营。”

将帕子往旁边一撂,宴云何道:“你别怪我多管闲事,那几家铺子要养的可不只是管事,还有慈幼院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况且我派人过去,也不是要顶他们位置,而是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培养好,增加铺子进项。”

虞钦刚要出声,宴云何伸手道:“打住,你想好了再拒绝我。”

先提出对方难以拒绝的条件,再进行下一个步骤,一桩桩一件件,都十分越界。

宴云何想要侵入虞钦生活的意味很明显,他甚至懒得掩饰。

某种意义上,宴云何也是一个强势且具有侵略性的人,行兵打仗若半点决断也无,也当不上小将军。

等宋文运着几车食粮回来,甚至还牵回了一头羊时,管厨的张妈妈都坐不住了,出来对宴云何一再感谢。

宴云何却笑道:“不必客气,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同他们直说就成。”

张妈妈激动的眼睛都红了,握着宴云何的手不住说好话。等张妈妈走后,宴云何冲虞钦晃了晃自己的手:“你瞧,她多开心,孩子们也会很开心的。”

虞钦无可奈何地看他:“我答应你还不成。”

“不成。”宴云何回道:“你得感谢我。”

“旁人也知要说几句好话,我为寒初做了这样多,你要怎么谢我?”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慈幼院的后院,四下无人,唯独院中一棵树,时至冬季,枝叶干枯。

虞钦问道:“淮阳想听什么?”

宴云何本还在思考要听什么,却猝不及防就听了一声淮阳。

虞钦在喊他字这上面,向来吝啬,时常叫他大人,生气才喊他名字。

听到这声淮阳,宴云何心里都熨贴了,自是想不起来,刚才究竟想要些什么好听的话。

可能从虞钦嘴里说出,便够好听了。

“再喊几声。”宴云何说道。

虞钦却不肯多说:“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这就开始赶人,他才来多久!

宴云何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什么树,看起来有不少年头。”

虞钦假装不知他在转移话题,配合说道:“确实有些年岁。”

这话答了跟没答似的,虞钦不经常说这些废话,看来这树是有点来头,才叫虞钦这般表现。

他凑上前,仔细观察,好在军营之中向来有屯田之策,宴云何闲暇时候看了不少种植相关的书籍,仔细辨认才看出来:“桃树?”

虞钦不说话,宴云何笑了:“你别跟我说,这树的年头有十年这么长。”

“没有。”虞钦回答得很快。

宴云何扶树回首:“我说小姑娘怎么知道送你桃花,看来寒初喜欢桃花这事,是人尽皆知啊。”

他不过随口一提,却见虞钦竟神色动摇,就像在紧张。

不过是喜欢桃花,有何好紧张的,宴云何道:“你看真巧,你喜欢桃花,我喜欢桃花酥,日后等这花开了,你多采点出来,我让你尝尝看我府中厨娘的手艺。”

见宴云何全然没往别处想的模样,虞钦胸口起伏数下,一时心情反倒错综复杂,难以言喻。

桃树上还帮着些祈福用的缎带,像是从庙中求来,又挂在树上。

有些久有些新,距离太远,加之字迹模糊,看不分明。

“这树还能许愿?”宴云何好奇道。

虞钦垂下眼道:“求平安用的。”

宴云何说:“那也该挂寺庙的树上,怎么挂这了。”

“传闻挂在常去的地方,才会更加灵验。”虞钦说道。

宴云何心想,他怎地没听过这种说法。

他只知祈福带自是要挂在寺庙,经由和尚日夜诵经,才足够灵验。

像他们战场上的士兵,枪头需要缠上红樱,虽说是防止刺中敌人时,鲜血喷溅,导致握不住枪。但实则还有另一种说法,那便是红色驱鬼邪。

自从他在边境,宴夫人便时常吃斋茹素,出入各大寺庙,为他祈福赎罪,生怕他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听你这么说,看来这祈福带里有你挂上去的?”宴云何说道:“是哪根?”

他露骨的好奇,让虞钦大感不秒:“宴云何,不要胡闹!”

宴云何立刻伸手,要去碰离他最近的树枝,上面就挂了一根早已变色的祈福带。

还未碰到,肩头就传来制止的力道,力气还不小,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宴云何随口胡诌道:“放心,心诚则灵,不会被我碰一下,你那祈福带就不灵了。”

虞钦不出声,还是用力按住他。

这反而激起了宴云何的逆反心理,虞钦到底是为谁祈福,这般见不得光。

这些年里,还有谁离虞钦这么近,叫他这般担忧,日夜祈祷?

如果是刚开始只是好奇,现在就全然转成了嫉妒,宴云何身子一矮,错开虞钦的手,脚下轻点,便要去抓那近在咫尺的祈福带。

然后他感觉到背心被人一推,脚下的步子顿时变乱,踉跄地往树上撞去,就在即将碰到的那刻,虞钦紧急勾住了他的腰。

宴云何便是看准的机会,指尖已经碰到了那根红绸,就感觉到后颈被人扣住。

这个地方太特殊了,不止一次被虞钦咬过,某种意义上,这几乎像是他们的秘密。

虞钦喜欢通过后颈,来控制住他,尤其是在床上。

宴云何脸都红了,然后他就被虞钦按在树上,力道不算粗暴,但也不容违抗。

“淮阳,你乖些。”

虞钦的声音伴随着呼吸,急促地落在他耳鬓间,逐渐染红了那方耳垂。

“我不碰了。”宴云何说完后,明显感觉到后颈的力道变轻不少。

宴云何转过身来,跟虞钦胸口相贴。

虞钦怔忪不过一瞬,便发现两人的距离太近,正要后退,便被宴云何勾住了颈项,吻了上来。

寒冷的空气中,宴云何的嘴唇却很烫,快而重地在虞钦的嘴唇上亲了两下。

下一秒,宴云何便抓住了祈福带,用力一拉。

兵不厌诈,还未等他得意地笑,那散开的祈福带,于空中飞舞的红绸,上面有些年岁,经历风雨的字迹,也清晰地落入宴云何眼底。

他瞳孔轻轻放大,字字句句他都看清楚,也看懂了。

一时间,却又好像不懂了。

枯枝飒飒作响,虞钦嘴唇紧抿,瞧着不太高兴。

但宴云何得心跳却前所未有地快,他紧紧抓着手里的祈福带,半天没有出声。

虞钦盯着他看了一会,半天才叹了口气:“现在你看到了。”

宴云何呆呆地点头,那模样瞧着有些傻,但虞钦没笑。

而是重新托住宴云何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紧握在身旁的红绸,被风卷起了一个尾巴。

露出了书写的内容。

愿淮阳平安康健,早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