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虞钦将两张人皮面具递给他,宴云何才知为何虞钦不惧被人揭穿。
他扫了眼请帖上的名字,约莫是一对兄弟,叫周昀与周行。暗中记下名字后,打算让内线给他查一查。
若虞钦没有杀人灭口,这对兄弟必然同虞钦有联系。
哪知他不过多看了几眼请帖,虞钦就在一旁道:“不用浪费时间查探,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
宴云何被拆穿了,还要嘴硬:“我有说什么吗?”
同时他心中还生出了警惕,只因虞钦过于厉害,只是这段时间的相处,竟然就能通过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揣摩出他的心思。
难怪能这么快就爬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太后敢任命他在这么重要的位置,相当于对外宣告虞钦是其亲信。
太后姜拟能屹立朝堂这么久,除却她身后的姜家树大根深,本人也不简单。
当年在谋逆案后,虞长恩狱中自尽,朝野震动,百姓哀痛不已,一时间朝廷声名狼藉,连当时身为皇后的姜拟也一度被打为妖后。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亦是为了挽回名声,姜拟出手保下了虞钦。
斩草要除根,便是虞钦当下活了下来,再过三年五载,等事情平息过后再被处理,也是同样的效果。
大家都这么猜测,哪能想到虞钦再次现于人前,已经任职锦衣卫,且手段极其狠辣,骇人听闻,在短时间内迅速地升迁。
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宴云何只觉得姜太后玩得好一手捧杀。
便是将虞钦保下后过几年再杀,也防不住可能有人拿此事作文章。
后宫不得参政,如今成景帝已经长大,越发不可控制,若是太后再传出残害忠良之后的流言,说不定成景帝便会以此逼迫她交出手中的权力。
可这个把柄,得是虞钦还是忠良之后。
要是这个忠良之后,已经臭名昭著,恶贯满盈了呢?
若是他死了,满朝文武,坊间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呢?
宴云何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他不信虞钦瞧不出来。
现在虞钦正是在刀尖上行走,步步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坠下,便是万劫不复。
虞钦瞧着聪明,实际愚蠢透顶,宴云何看着镜子里戴上人皮面具的自己,心想道。
周昀和周行是一对从龙门来的商贾,同知县的祖上沾了点姻亲关系,现在过来参加大寿,周昀是兄长,门口给礼金与请帖的,都是兄长为先。
宴云何将丰厚的礼金递给门口侍从时,脸上笑容满面,实则低声对虞钦道:“这笔钱可会记在账上?”
虞钦戴上面具后,外貌变得平平无奇,那深而美的双眸,依然将寡淡的脸庞增色不少。
“家中钱财皆归兄长掌管,这礼金自然是兄长来出。”虞钦道。
宴云何奇道:“贤弟竟然知道花为兄的钱了,看来这段时间我们确实亲近不少。”
一边打趣,他的目光飞速地扫过知县府的结构,在脑海中与早上虞钦拿给他的房屋分布图一一对上。
“兄长财大气粗,吃穿用度样样都挑好的来,便是同人喝酒,也选的一掷千金的春宵阁。”虞钦梭巡着府中护卫数量,排除了暗处藏有高手的可能性:“这点礼金与兄长的日常花销比起来,亦是大巫见小巫。”
宴云何听后似笑非笑:“春宵阁姐儿虽好,都不如为兄昨夜枕边之人。”
虞钦缓慢地收回目光:“色字头上一把刀,兄长且要当心了。”
前方引路的侍从只觉得这对兄弟关系不好,希望一会别在宴会上闹起来,影响了寿宴。
云洲知县魏知理声望不错,宾客盈门,光是应付客人敬酒都忙不过来,更不会注意他们这种小角色。
宴会过半,宴云何同虞钦对视一眼后,宴云何抬手招来仆从,令其引自己前去出恭。
半路上,他将仆从敲晕,藏在假山之后,换上对方的衣服,迅速地潜到了书房所在的位置。
待到了书房的位置,便看到虞钦已经站在那处,还是原来的衣裳。
他扫了宴云何身上并不合身的衣服,以及那被窄小的上衣绷得鼓囊囊的胸部。
在感受到对方沉默的瞬间,宴云何就觉得自己换装的行为有些蠢。
时间紧急,二人不再多言,潜入书房。
来之前,他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就算魏知理真有账簿,也不会放在谁都能找到的地方。
果然翻了许久,一无所获。
宴云何沿着墙壁仔细摸索,依然没有查出有暗格的存在。
就在这时书房里进了人,宴云何耳朵灵敏,察觉后一把将虞钦拽到了书架侧方的暗处。
那地方本就狭小,更何况两个大男人身量不小,一时间距离极近,鼻息可闻。
这下宴云何才发现,虞钦瞧着弱不禁风,实则并不比他矮,甚至隐隐高上些许。
身高向来傲人的宴大人,一时间眉心紧皱,大受打击。
然而他的脸色却传达出了另一个意思,虞钦侧过脸,避开了宴云何几乎碰到他脸颊的鼻尖。
宴云何感受到了对方的避让,不悦地想,这人什么意思,嫌弃他不成?
反骨的宴大人故意往虞钦的方向挤,本来虞钦背抵住墙面,已是退无可退,宴云何上前一步,二人的胸口便紧紧贴在一块。
这下连呼吸起伏,胸膛到腰腹,都通过相贴部位,感受得一清二楚。
宴云何能感受到虞钦身体的僵硬,他看着对方露出些许惊慌的眼神,心中那股试图作祟的心思愈发活跃。
他越靠越近,故意在虞钦耳边吹了口气。
轻佻的行径让虞钦身体狠狠一震,宴云何不说话,只牙关轻合,在虞钦耳边发出一声轻响,作势要咬。
虞钦警告地望着宴云何,宴云何毫不退缩地回望。
就在暗处两人剑拔弩张之时,进来书房之人开口了:“大人这是何意,上报朝廷招来钦差,就不怕我们所做之事暴露,大人也无法独善其身?”
宴云何的动作一停,没敢真咬上虞钦的耳垂。
魏知理的声音响起:“你们青衣帮做的事,与我何干。”
那人道:“收了我们这么多金银财宝,现在倒想撇得干净,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莫要胡乱攀扯,本官为官清廉,何时同你们有过交易。”魏知理道。
男人冷笑道:“是啊,你是没有亲自和我们有过交易,可世上哪有天衣无缝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罢那人要走,魏知理却不紧不慢道:“劝你不要乱来,我记得你帮里的人没少在云洲娶妻生子,现在能护住他们的只有我,你若是乖乖死在钦差手里,他们还有一线生路。”
那人的呼吸声猛地变得粗重,显然被魏知理捏住了软肋。
不多时,在那人摔门而去后,魏知理也出了书房。
宴云何仔细回忆着刚才那男人的声音,他记性极好,见过一次的人,听过一次的声音都会有印象。
只是从庞杂的记忆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一时间还需要点时间。
然而他思考的过程,落在虞钦眼里,便是得寸进尺。
正想着在哪听过这道声音之时,宴云何感觉到肩上一痛,他被虞钦一招擒拿拧住了胳膊,两人姿势对换,脑袋撞在了墙上,闷闷作痛。
胳膊被扭到身后,脸颊贴着粗糙的墙面,宴云何忍痛笑道:“虞大人,正事要紧。”
虞钦声音很轻:“原来宴大人也知道……正事要紧啊。”
最后几个字被他念得慢极,若不是语气过于阴森,听起来还是缠绵的语调。
宴云何正想为自己分辨一二,就感觉手臂被更粗暴地扭过,后颈也能感觉到那轻轻拂过的湿润鼻息。
“虞大人,莫不是想咬我一口。”他扬了扬眉,语气暧昧道:“可是宴上的酒喝多了,酒后乱性了不成?”
下一瞬,紧扣住他胳膊的手松开,压着他的身躯也远离而去。
宴云何反手抹了把后颈,上面除了鼻息留下来的温热,什么也没有。
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