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等青衣公子的反应,掌柜立刻收下了银钱,喊来小二送两位贵客上去。

小二应声而来,热情地引着宴云何上楼,还问道:“客官想在房里用膳还是在大堂?”

宴云何回首看着虞钦:“还不走?”

虞钦缓缓行至他身边,看不出心情好坏:“银子要等回京以后再还你。”

宴云何懒得同他扯这些,就虞府那年久失修的状况,加上零星几个的老仆,虞钦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钱究竟花去了哪里,穷得叮当响。

难道跟了太后以后,只得了那件狐裘皮子?

宴云何打量着虞钦身上的冬衣,用料普通,实用性有余,观赏性不足。

“小二问我们要在哪用膳。”宴云何本还想在大堂用膳,因为这种地方杂七杂八的消息最多,亦可能有从云洲来的商客,能够打听一二。

但想到刚刚虞钦在客栈里引起的注意,宴云何冲小二道:“就在屋里吃吧。”

虞钦不置可否,只因宴云何做决定的时候,从不会听从他的意见,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来到房中,用膳沐浴,宴云何换了身衣服,来到客栈大堂。

堂中仍坐着几位大汉,正在饮酒。宴云何在军营里呆了许久,最擅长同人侃天说地,尤其是加点美酒,借着酒劲正酣,没什么话是套不出来的。

几位大汉也与他投缘,一位陈姓的大哥,便是镖局出身,平日带货跑商。

他听到宴云何要往云洲去,不由咋舌:“小伙子怎么要去那种地方?”

“我有个妹子嫁去云洲,前不久突然跟家里断了联系,我有点担心,想去找一找她。”宴云何忧心忡忡道。

陈大哥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听宴云何是为了妹子,立即道:“那你还是赶紧去云洲看一看,现在云洲乱得很。”

“我们虽说是干镖局的,但没几个人敢接云洲的生意了。”

陈大哥好似觉得自己说得太严重,立刻找补道:“不过你妹子肯定没事,传闻那些山贼虽是匪类,但还挺讲道义,是不动良民的。而且我听说,朝廷好像马上就要派人去清剿他们了。”

宴云何给陈大哥倒酒:“真的吗?朝廷要派人这消息靠谱不?”

成景帝才将任务派发给他,截至今日不到两天,怎么就连江湖客都知道了朝廷派人过去了,从哪走漏的消息,传播得还这样快。

陈大哥拍着胸口道:“怎么不靠谱,我就是混这一行的,连是哪个大人我都听说了,好像是一个姓宴的小将军,还有……”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谁一般:“还有那个杀神。”

宴云何同样压低了声音:“谁啊?”

烛火摇晃,客栈里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这个角落还亮着。

气氛也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大家皆安静下来,听着陈大哥压抑的腔调。

“据说那杀神面容极其丑陋,最讨厌别人看他,有谁敢多看他一眼,晚上就会有锦衣卫去府里把那个人的眼珠子挖掉。”

“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只要落到他手里,通通就一个字。”陈大哥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传说杀神最喜欢在诏狱里,一边看着人上刑,一边吃肉。”

有人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血淋淋的,怎么吃得下去哦。”

陈大哥声音都变得阴森起来:“你们知道他吃什么肉吗?”

宴云何都快憋不住笑了,但还是忍不住要接话道:“难道是人肉?”

陈大哥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就吃人肉,刚剥下来越是新鲜热乎的,他越喜欢。”

周围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就在这时,有道声音在旁边传来:“小二,来碟肉。”

众人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虞钦不知何时落座在旁边的方桌上,头发微湿披散,烛光拢着侧颜,令人不敢直视。

他迎着大家的视线,慢条斯理地将筷子放入茶水中清洗,语气平静道:“如果有人肉的话,那就更好了。”

周遭皆静,连小二都忍不住抓住了肩膀上的白巾,脑门上汗都出来了。

这时宴云何的笑声突兀响起:“小二,他开玩笑的,你给他上碗牛肉面就成。”

陈大哥也跟着干笑起来:“小兄弟,你这个朋友开玩笑都这么认真,怪吓人的。”

笑声会传染,恐怖的氛围很快便一扫而空,陈大哥也没再提云洲的事情,只一门心思让宴云何喝酒。

虞钦没有参与,他吃完面后,便上了楼。

宴云何吃了不少酒,还把陈大哥送回了他的房间后,自己才蹒跚地回到房间。

客栈的格局相同,上房连成一排,宴云何只记得自己的房间位处中间。

他出门前并未锁门,走到中间的地方,轻轻一推,房门便开了。

宴云何虚着眼来到桌前,倒了杯茶水饮下,才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床边走去。

他边走边脱,外袍腰带,玉佩荷包,连上身的中衣都脱了,他喜欢光着身子睡觉。

上房装潢精美华丽,冬日的床幔厚重保暖,他抓着那厚重的床幔掀开,屈膝跪在床上,正要爬入。

因酒精而迟钝的神经,却敌不过生来敏锐的本能。

他一把抓住偷袭之人的手腕,正要回击,却被对方反制,失了先机,旋即被人重重掼倒在床上,砸到了一样坚硬的物体,背脊钝痛。

宴云何一把抓住了那物体,挡在偷袭人的喉咙,试图将人掀翻在地。

但下一刻,他顿住了。

因为他摸出了刀鞘的形状,刀身较短,重量略轻,鎏金错银,是锦衣卫常用的武器。

这个客栈的锦衣卫还能有谁,是刚才在众人嘴中吃人血,食人肉的杀神。

他适应了黑暗,看清了压制着他的人的模样,正是虞钦。

宴云何扯着嘴角干笑:“如果我说,我是喝醉了走错房,你信吗?”

铮鸣声响,虞钦在宴云何不防的情况下,将刀抽出,尖端抵住宴云何的喉咙。

宴云何顺着那锋利的刃,被迫抬起了下巴。

从来嚣张的宴大人,此刻也不得不说些讨好的话语:“虞大人,别冲动,咱们还要一同办差呢,你要是弄死我了,也没法回京跟陛下交代啊。”

虞钦始终不言,头发顺着肩膀落了下来,抚在宴云何颊边,没有浓郁的熏香,却又有股说不出来好闻的气息,叫他有些痒,也有点热。

宴云何不敢动,感觉那刀从他下颌,缓缓滑至脸颊。

这游走的路径,竟有些熟悉,轻佻得不似虞钦,倒像是他自己会做出来的事。

很快宴云何便意识到,这是上次他用火铳调戏虞钦时,玩过的花招,现下被人悉数奉还。

“虞大人……”宴云何声音都哑了,这种为人鱼肉的感觉,实在不好,而且他们的姿势过于尴尬。若是有任何变化,都瞒不过这身上人。

虞钦用刀拍了拍他的脸:“宴大人,你是觉得一碗肉面还不够?”

宴云何咽了咽唾沫,艰难道:“虞大人,那只是些玩笑话。”

刀锋微转,宴云何耳垂便浮现一丝血线。

“人肉的滋味确实令人好奇,宴大人是否愿意让在下……尝一尝?”虞钦慢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