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煌真人心情不错,又与宁和说了些阴灵之气相关之事。
说天地万事万物皆有灵,活物身上有生灵之气,而死物身上生出的,除了死气、尸气、秽气等恶气之外,就是这阴灵之气。阴灵之气虽性寒,却纯净柔和,不易伤人且有滋阴养魂之效,颇为鬼物之流所喜。而此气往往只自石间蕴生,且非极寒之地不可存续,因此十分难得。这世上广为人知的产处,也就只有这青云山、落凤坡中的寒洞一处。
“不然老道怎说你这后生好运道,青云山百年才得一开,刚巧就叫你遇上了。”金煌真人拈须笑道,“而我金虚派又恰为青云四盟之一,老道我忝居长老之位,方才能为你划出一洞来,叫你得以借居修养。”
宁和忙再度诚恳一礼道:“劳烦真人甚矣,和心中甚愧。”
“你这书生恁多虚礼,也太老实了些。”金煌真人哈哈笑道,接着想起什么,面色一沉:“与你那同窗周琛书那小儿,哼,可真是全然不同!”
自打知晓这道人身份,宁和就想打听周兄情形,只是尚没寻到机会开口。现下一听金煌真人这语气,心中暗暗道声不好,斟酌片刻,带着几分试探地开口问道:“不瞒真人,我与周兄一别已二十年,心中十分想念。不知真人可知,周兄他现在何处?”
金煌真人双眉倒竖:“我管他在何处!”
“这……”宁和打量他脸色,“周兄可是曾于真人有何冒犯之处?”
“冒犯?哼!”金煌真人阴着脸:“我恨不得一剑劈了他!”
宁和听得暗惊,还想着再问缘由,却见金煌真人已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走时看她一眼,勉强按捺住火气,一指一旁站着的叔宝,道了句:“莫问了!老道有事先行,你还有何事,与我这徒儿说便是!”
话落,大步拂袖而去。洞门开合,砸得“嘭”一声震响。
留宁和与叔宝二人立在洞中,面面相觑。
待金煌真人走出片刻,就见方才还一脸乖顺站在原处的叔宝一下子转过身,轻手轻脚溜到洞口边,拉开门往外瞅了几眼。
“呼,师父已经走远了。”叔宝松了口气,回头对宁和道:“你胆子可真大,敢在师父面前提周师兄!”
宁和问道:“周师兄?”
“就是周叔才周琛书啰,听师父说,你和他是同窗?师父一共收了五个弟子,周师兄行三,是二十年前收的。我行五,四年前才拜入师父门下的,说是关门弟子。”叔宝跑回来到桌边坐下,看着宁和笑嘻嘻地道:“不过我觉得,师父这么喜欢你,兴许还会破例再把你也给收了。又或者,他把周师兄逐出门去,换你进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宁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叔宝看她摇头,皱了皱眉道:“你不信吗?”
宁和好言道:“且不说拜师之事岂可儿戏,我与令师不过几面之缘,方才还不慎出言得罪,将真人气得拂袖而走,这喜爱之说从何谈起?”
“那是你有所不知。”叔宝摇摇头,“师父他道号金煌,乃是修的雷火之道。雷火修士性皆暴烈,我师父修为高深,更是如此。他若真生气了,哪会就这么走了?不说出手教训,也是定要破口斥骂几句的。”
原是如此,宁和心想,难怪她总觉这位金煌真人不仅脾性急躁,周身还隐隐似有股火烈之气。雷火之道?莫不是以雷霆、炽火为修?宁和猜测着,心中不由对修仙之途生出些好奇之情来。
“师父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今日更是一身的火气……”叔宝说着,皱起眉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似模似样地露出了个不敢苟同的表情来,摇头晃脑地叹道:“唉,周师兄也太胆大妄为了些!不过说来,你跟师父提起周师兄,他都没有当场斥骂,可见真是十分喜爱于你了。”
宁和心中越发疑惑,忍不住问道:“不知我那周兄究竟做了何事,引得真人大怒至此?”
“可不止师父生气。”叔宝说,“门中别的长老、掌门,也都恼怒得很。”
听来事情不小。年少相识,宁和自是心知她那周兄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多半又是那股跳脱“痴”劲发作,招惹了什么是非。
果然,少年人憋不住话,下一刻就听叔宝兴致勃勃地与她讲了起来:“这事儿啊,说来话长。你的这位同窗,可是个名人!我还在家中之时,就曾听到过他的名声了!”
“听说金虚派有位周师兄,是派中长老金煌真人从凡间带回来的书生,见他资质过人便将他收入门下,入门时已有二十来岁了。可这位师兄天赋确是极佳,跟从真人习雷火道,三年就可御火风、降天雷,入门第七年参加青云盛会,就为金虚派于三代弟子论道之中夺得魁首,自此名传天下!”
说起这些之时,叔宝年轻的脸庞上既是神往又是遗憾,忍不住又道了句:“可惜我拜入师父门下时已晚,否则也当如周师兄一般,前去争上一争!”
这“青云”二字,宁和自醒来后已听了许多遍,心下好奇,便问道:“何谓青云盛会?”
叔宝道:“你可知,你我脚下这座青云山之由来?”
宁和摇头。
“哎呀,我都忘了你是个凡人了,那我便同你讲讲。”叔宝转过头,指着洞门方向道:“你我脚下这青云山,乃是千年前最后一位仙人飞升之地,也是这位仙人凡间修行之时的洞府所在。”
“据说仙人飞升那日天地震荡,灵雾呼啸有如飓风,滚滚雷云一连铺开数十里,异象持续了整整数月。等到后来雷云终于散去,青云山却自此被迷障遮掩。此障百年一散,散后八十一天又聚。障中有毒雾,非障散无从入山。”
“据说那位仙人膝下曾有道徒四名,在仙人飞升之后分别创下四所门派,就是如今的金虚派、九极门、承鼎派以及伏风门。四所门派结为青云四盟,共同掌管青云山。”
“青云山此山,不仅本身便为上佳洞天福地,山上更有一处青云顶,顶中便是那仙人洞府所在,留有上仙飞升前所留宝物无数。且传说若有人能到得青云顶最高处,便能得到上仙所赐青云榜,榜中藏有飞升之秘,得之登仙有望!”
说罢,叔宝拿眼看向宁和,想看她听了这些“飞升、登仙”之说有何反应,却只见到宁和凝眉思索了片刻,抬头问道:“还请贤弟教我,你所说青云盛会,又与这青云山、青云顶有何关联?”
叔宝哎了一声,有些无趣地将身子转回去,趴在木桌上闷声道:“据说上仙曾立下规矩,要上青云顶有两条路,一是自山脚之处去爬登仙梯,二是持青云令乘青云鸟上去。”
“第一条所说的那登仙梯,千年以来去爬的不知凡几,可一个成功上去的也没有。而青云令呢,共有七枚。青云四盟每门各持一枚,另有三枚,便是在青云盛会中发下。青云山百年一开,青云盛会则每百年间举办三次,只许各门末代弟子参加。夺得榜首者,便可得青云令一枚。”
“事情就出在这青云令上啦!”叔宝道,“原本呢,有了周师兄所得之令,我金虚派这回就有两枚令牌,可送两人入青云顶。门中所作打算,应是让掌门之女祁熹追师姐与周师兄分别持有这二令。当年周师兄夺令回门之后,掌门与师父就曾为二人订下了婚约,预备着待得他们青云山之行回来后,便要结为道侣。”
“结果呢,”叔宝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道:“谁也没想到,我们这位周师兄就在青云山将开的档口,能闹出件这么大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