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的某一天,蔚秋来告诉我:马石江同志走了。这并不出我意料,因为他患的是一般人眼中的不治之症,而且已病入膏肓,所以才转沪治疗。但我总相信古人的一句话:“天佑善人。”石江绝对是善人,他应当得到上天的福佑,转危为安的。然而事实竟不是如此,他终于离开我们走了。这消息对我来说,宛如晴空的霹雳,打得我一时目瞪口呆,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强忍住没有流出来,而是流向内心的深处,其痛苦实非言语所能表达的。
这并不是没有理由或根据的。我同石江经历不同,成长的环境不同,年岁也不同,我长他十几岁;但是我们却一见如故,没有经过什么周折,没有经过什么互相考验,我们一下就成了朋友,而且是亲密的知心的朋友。我甚至于每一想到“马石江”这三个字,他那朴实无华的衣着,诚悫淳良的笑容,立即浮现在我眼前,使我心里感到无量的温暖,久久不能自已。
这也并不是没有理由和根据的。这理由和根据,就在石江本人身上。他对祖国无限热爱,对教育事业无限忠诚,对青年学生无限爱护,对朋友无限诚恳,对同事无限亲切,对工作无限投入。我虽驽陋,对这几个“无限”也一直在向往着,也不能说一点没有做到;但是,同石江比起来,则宛如小巫见大巫,瞠乎后矣。石江之所以对我有这样强烈的吸引力,这是最根本的原因之一。
在上面几个“无限”中,我认为,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对青年学生的无限爱护。首先,我们要对中国当前的青年学生做一个公正的实事求是的评估。不能否认,在欧风美雨强烈的吹拂浇淋下,有一些青年变成了“新人类”或“新新人类”,同老一代的代沟日益加阔加深。可是这样的青年只占极少数。就连这一些极少数的青年们,同广大的青年一样,并没有忘记和背叛中国几千年知识分子(士)的优良传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做父兄的,在学校做教师或领导工作的,甚至我们的行政当局,对青年学生只有教育爱护之责,其他的行动都是不恰当的。青年毕竟是我们伟大祖国未来希望之所寄,我们万不能自己毁灭自己的未来。在这一点上,石江同广大教师的态度都是正确的,无可非议的。他虽然因此遭受诬陷,受到了党的纪律处分;但是,真理毕竟会胜利的,我们党的领导毕竟是英明的,今天的马石江仍然是堂堂正正的优秀党员。这给了我极大的安慰,也带给了我对我们国家的未来极大的希望。石江可以瞑目矣。
石江赴沪就医前,我同蔚秋商量,无论如何要去看他一看,但为她所阻。听说,在临行前,他也坚持要来我家辞别,也为家人所阻,未果。我原期望,奇迹能够出现,等石江病愈返京后,我们再晤面。谁知这个期望终于落了空,我们未能见一面,他就先走了。我再三暗诵苏东坡的词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也不过是聊以自慰而已。
我已经年届九旬,即使在今天,也应该说是上寿了。但是我体脑两健,绝无要走的迹象,也无此计划。自从听了石江的消息以后,他的面影不时在我眼前晃动。这面影带给了我力量,带给了我勇气。我一定好好地活下去,多做点对人民有益的工作。但是,一想到这个面影的本人永远不会见到了,辄悲从中来,不能自胜。呜呼!人天隔绝,奈之何哉!奈之何哉!
2001年2月6日
时窗外大雪纷飞,助我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