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春宴过后,府里下人见着郡主别院的人,都恭敬了许多,甚至还多附了些谄媚巴结的笑容。
原因无他——
王妃那晚气势磅礴地去“捉奸”,结果奸没捉到,反被郡主连打了好几个响亮巴掌,甚至传话的陈婆子都被当众挖了眼,吓疯了一众女眷,如今沦落到后院柴房里,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赵琦受不住这打击,当晚连后面节宴都顾不上,只能叫侧妃先顶上,自己回院也病倒了。
这种事儿已不是第一次。
赵琦出身行伍世家,其祖父与先祖皇帝是一道打江山的老将军,被封齐国公,与晋王府倒也算门当户对。
她性子继承了祖父的火爆直率,早在郡主丧夫回府的时候,就看不惯对方,只要逮着机会,几次三番拽着洛嘉的小辫子想将人逐出府。
可惜,秦恒护洛嘉护得紧,别说她了,连太后想将洛嘉发配和亲都没能如愿,怎能不让人气愤!?
“王妃,您就别再因为这种事与郡主置气了。”
齐国公府名义上请了个医女去王府给王妃看病,实则是叫她母家的人传些话过来。
赵琦躺在床上看着黑糊糊的药碗就皱起了眉头,可想到毕竟这是母家的一片好意,她只能忍着苦,仰头将凉好的药一口闷下去。
医女瞧着也辛酸,便不由将怒火烧到别人身上:“要我说这事儿都是那陈婆子挑起来的!她们这些老东西看不得郡主的作风,就盼着您出头,什么腌臜手段都使得出来,如今被戳瞎了眼也是活该!”
“行了,”
赵琦恹恹叫停了医女,“事儿是我做的,哪怕是情绪使然也是我干的,陈婆子是心眼儿多,我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王妃!话哪能这么说!”
医女瞧她如今还在病中,心思也和身体一样活络不起来了,也跟着难受,只能想方设法地劝,
“您与郡主天生没仇没怨,若非刁奴挑破,姑嫂间何至于这么你死我活呢?”
可没想到这么一劝,反倒劝出了赵琦的火花。
她紧绷着脸重重拍响床板:“她算哪门子的姑子!她又不是秦恒的亲妹妹!不就是跟着她母亲改嫁进王府的吗!”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洛嘉的生父在十多年前战死沙场,母亲才改嫁给了老王爷。
当时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私下都笑说老晋王一生枭雄,没想晚节不保,竟给别人养孩子。
医女霎时变了脸色:“王妃!”
赵琦绷着脸:“他不在府中,我念叨两句名讳怎么了!”
医女看了眼屋外,幸好进来前将人都叫开了,否则王妃这般口无遮拦……
“王妃,可不仅仅是念叨王爷名讳的事,郡主的母亲……确实受宠,否则老王爷也不至于纳了她作侧妃啊,不论怎么说都是长辈之事,您可千万不要再提了。”
赵琦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性子直白,就是容易想到什么说什么,因此得罪不少人,甚至与秦恒的感情也因此不是多和睦。
她深吸口气,紧紧握住拳头:“我顾及长辈颜面不提,她呢?她的郡主封号,一说是她父亲用命换来的,二说是公爹荣宠,特意向先帝求的,可不论如何,她怎就一点儿不顾及长辈颜面,用这封号做尽放肆之事呢!”
既得了前人荫庇,便该心存感激,誓不辱没先辈名声,可她又做到了什么!
医女瞧这情况便知,自己今日来,八成是劝不动了,只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退步:
“王妃,您受委屈,公爷与大娘子都知道,可您如今既嫁了人,也该知道,这是晋王府,凡事都得以着晋王喜恶来,明知不可轻易撼动,便选条让自己舒服的法子活,何苦不放过自己呢?就当郡主不存在吧!”
赵琦心想凭什么,我才是晋王府明媒正娶的王妃啊!
可她扭头瞧到对方的愁容,看着这位自小照顾自己的医女也有了银发,一时话哽在喉咙里。
她撇过头,高高抬着下巴,把不甘和委屈咽回腹中,没再反驳对方。
郡主别院的管事刘召打听完这几日的口风,点点头,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托盘,转身走进院子。
天气越发温暖,原本还需催发的些许花朵如今大片大片绽放,春色浓郁,沁人心脾。
洛嘉端着小碗鱼食,伫立在波光潋滟的池边廊下。
刘召只看一眼郡主的方向便垂了眼帘,缓步走去:“郡主,新制好的玫瑰露,叫丫鬟们按照王府里老方子做了茶水,饮些尝尝吧?”
洛嘉收回投喂鱼食的手,回眸轻轻一笑:“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刘叔亲自过问。”
话虽说着,她倒是放下小碗,转身接过花茶浅尝。
刘召年逾四十,仪态纵是端正温和,细看鬓发却已有银丝。
他曾是洛嘉母亲的随侍,母亲病逝后就一直跟着洛嘉,除却她离府那些年,刘召是跟她最久的仆人。
洛嘉叫他一声刘叔,也将他当做和府中其他下人们不一样的存在。
刘召轻笑:“事无巨细,老奴都想亲自替郡主做好。口味如何?”
“甚好,同母亲在时给我喝的一样清爽鲜甜,”洛嘉又尝了一口,后半句话被闷在小小的杯子里,声音沉沉,
“刘叔,我以为您是来说教我的。”
刘召微顿,摇摇头:“王妃不顾郡主颜面,也是自食恶果。”
简单一句,叫洛嘉重新展颜,提拽好裙摆走回亭中执子摆棋:“那便好了,齐国公府如何说?”
刘召慢步跟着:“派了医女过来,说是探望,实则是劝说王妃不要再记挂那夜之事了。”
能来劝赵琦,就说明齐国公府忍下这口气了。
老国公前年病逝,公府声势渐弱,手中兵权渐渐落到秦恒手中,如此一来,凡事都要仰晋王府鼻息。
洛嘉笑而不语,换了个话题:“说到那夜,还得亏刘叔的人机敏,探出那小马奴还有个妹妹,才叫我抓住了他的把柄。”
刘召微微一顿:“郡主同对方交涉了什么?”
洛嘉露出抹饶有趣味的笑:“十五岁的少年,脾气硬的像茅厕里的臭石头,我何苦与他交涉?”
刘召瞧着洛嘉神色,眼眸微动。
“我逼迫他罢了。”
刘召哑口,却飞快反应,郡主之所以要逼迫那小马奴,约莫是要对方配合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或许……那晚进郡主院子的,果然还有旁人。
可惜,可惜那日郡主恰好给他安排了旁的差事,否则怎至于让郡主一人面对那样严峻的场面?
“刘叔怪我?”洛嘉侧目看向他。
刘召顿了顿,缓缓摇头:“郡主想做什么都可以,老奴会想尽一切办法替您办到。不过老奴倒是想知道,当时情况究竟如何,怎就非得用上这么个马奴?”
洛嘉执子的手微顿,脑海中不住浮现那只小野狗羞愤不屈的眼眸。
她落子,勾唇:“他出现的巧,瞧见院中来人了,况且当夜那么热闹,我也想看看,他是否也是旁人塞进来的小虫。”
但结束来看,不过是个莽撞的傻小子,而且运气十分不好,恰巧落入她的手中。
刘召恍然,如此,那是要当场将人留住。
可转而他又犹豫,不免为洛嘉担忧:“郡主若要留人,快些遣人召回老奴便是,自己与那马奴周旋,万一对方在王妃面前告发了您该如何?”
“所以我才要谢刘叔的人机敏,找出那小马奴的软肋啊。”
说到这,洛嘉又忍不住笑出来。
“他啊……大概是被我逼狠了,暴露了他肚子里有点墨水,说了句,宁为玉碎。”
刘召眨了眨眼:“不为瓦全?”
少见,区区一个小马奴居然如此有气魄。
洛嘉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不为石全。”
可见,书是读过,可读得不多,情急之下把这些短板向洛嘉暴露了个一清二楚。
刘召:“……”
还真没想到。
回忆到这,倒叫洛嘉忍不住往深想得更多,仿佛又看到小马奴满身傲骨羞愤难当,红着双眼死死瞪着自己……
她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
“所以我也是尽力一试,在他腰后写了个‘妹’,他若认识这字,自然知道该如何说话。”
刘召没忽略洛嘉说起这事时,虽有些残酷但明艳至极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满意。
可他仍是皱起眉头,语气难掩责怪:“您太冒险了。”
若是小马奴恰好不识这字,或者心有反骨,就是想叫郡主倒霉,自己当晚又不在现场无法相护,郡主可不就得吃亏么?
再往深想,小马奴当晚被郡主遣人送回去了,万一这段时间旁人撬开他的嘴了呢?
洛嘉不以为意:“但结果是我赢了。”
刘召无言以对,沉默许久,长叹一声:
“是。郡主自有手段,只希望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定要知会老奴,容老奴替您望望风也是好的。”
他顿了顿,越发觉得不能放任那小马奴如今还在旁人手中,垂下的眼眸中冷光频现:
“今日还有些倒春寒,老奴先回去叫丫鬟给您拿件斗篷来吧。”
洛嘉抬眸看了看,随即嫣然一笑:“辛苦刘叔。”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文盲
就是明日的贴心小斗篷
贺云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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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