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琦站在院中听着里头的动静,被气得险些没能站稳。
荒唐!
她这作嫂嫂的都已经来屋前了,洛嘉竟还敢与人在屋里纠缠不休?
王府的一位姑奶奶见状,赶忙撑着伞走上前帮说道:“王妃不要自己气坏了身子。”
说着义愤填膺地扭头埋怨:“洛嘉,你快些整理好了出来,别气着王妃!”
“就是,王妃顾及你的颜面,只叫咱们些个家里人来劝,若闹开了,你岂非要当着今晚那么多宾客的面丢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在指责洛嘉行事不妥,被捂住口跪在屋檐下的小丫鬟浑身发颤,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赵琦再忍耐不下去,她捋顺了气息,沉着脸道:“来人,给我将门……”
撞开!
里头的男子是谁家郎君她也不在意了,能和声名狼藉的洛嘉厮混在一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何必顾全对方颜面!
可话音未落,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从门缝里飘出来,融在身外的大雨中。
曦照阁的屋门从里被轻轻推开,最先露出一抹海棠红。
大衫之下如雪如玉般的肌肤便比天上的闪电还扎眼,直直刺进屋外一众婆子丫鬟,以及站在最前面的赵琦眼中。
若是屋外有男子,定要深吸口气,随即气血翻涌地凝紧这位正一边开门,一边慢吞吞将大衫披好的郡主。
好在屋外没有,只有屋内尚被捆吊着的贺云铮。
冷风再度吹进屋,把少年从浑浑噩噩中吹醒几分,艰难抬眸看见洛嘉已经走到门口,开了一条门缝。
屋外大雨倾盆,影影绰绰不少人站着,将黑夜衬得如同只危险的猛兽。
洛嘉背对他,慢条斯理地整理那件海棠红的大衫,留给贺云铮一个青丝瀑悬、□□肩胛如墨蝶展翼的背影。
明明看不见仪容,贺云铮却迷迷糊糊地猜测,哪怕这会儿,可怕的郡主大概也是气定神闲的吧。
果不其然,洛嘉除了留给贺云铮一个婀娜背影,终于慢条斯理给赵琦行了个礼,再对着门外众人笑出来:
“嫂嫂与诸位好兴致,这么大的雨,不在前殿招待宾客,来我这别院做客。”
赵琦乍然回神,顿时涨红脸:“还不赶紧将衣裳穿好!”
洛嘉看了屋外众人一眼,不急不慢道:“又非青天白日,且在自己院中,我穿得有何不可?是坏了什么规矩?”
赵琦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想她……她与晋王秦恒结亲一年,都未曾如此不端放肆过!
“你屋中的外男难道就不曾坏了规矩!?”赵琦身旁的姑奶奶见赵琦语塞,赶忙帮着附和。
洛嘉恍然:“你们倒是消息灵敏。”
叹完,她目光扫过院中,发现自己院中的小丫鬟们各个被押在屋檐下,脸上各有各的伤肿,泣不成声。
她眼中的笑意淡了下去。
洛嘉抬眸:“然后呢?诸位是想加入?”
外头一片轻吓,这些高门闺女何曾直勾勾被人如此戏谑过,当即你一言我一语地惊呼起来,又呵斥洛嘉德行有损不合规矩。
洛嘉低头看了眼被浸了血的甲缝,又望向被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庭院和乌泱泱打着伞挤满她庭院的众人:
“可我一个丧了几年夫的寡妇给自己找点乐子也就算了,诸位都是有家有口的,也来凑这热闹,不合适吧?”
这话不仅仅是赵琦和姑姑嫂子们,就连屋内的贺云铮听了都忍不住提起了气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她当真丝毫没有礼义廉耻!
他初来京中,确也听过说永嘉郡主三年前丧了夫,甚至有传言,郡马之死恐怕与她的荒唐脱不开干系。
但此刻,洛嘉率先亲口把这事儿揭起来,将她自己先置于道德的最低点,竟反而让旁人无话可说!
“洛嘉!”
赵琦忍无可忍,“我不与你在此贫嘴!你莫要忘了你曾答应过王爷与太后什么!若是太后知晓今日之事,我们阖府都得受她责罚!”
洛嘉静静听完,随即才轻轻笑出来:“我当是什么……”
她笑不达眼底:“连我院中的小丫鬟都要如此管束着,生怕向我通风报信,坏了今日这场捉奸大戏啊。”
赵琦脸色一紧,姑婆们面上也都有些挂不住。
这洛嘉,不仅仅行事放荡,嘴上没个门锁,不计较她自己是个寡妇就罢了,连她们一众人的心思也如此直白地戳穿出来,如何能叫人喜爱她?
可她不要脸,众人不能不要。
“洛嘉,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都算得上你的长辈,也是怕你走了弯路,想及时提点你而已。”
“就是,还不是太后耳提面命叫大家约束你德行规矩,若非是个外人,我们也不会这么上心啊!”
“好了好了,快些将门打开,让人出来!”
众人脸上难掩幸灾乐祸,所带的几名侍卫也随时准备好了破门而入。
“慢着!”
洛嘉看向赵琦:“嫂嫂,你们带人打伤我的丫鬟,又如此囫囵来治我的罪,可曾想过……若我未曾犯禁,你们该如何向我道歉?”
赵琦拧紧眉头,还没开口,身旁那位姑奶奶先不满了:“洛嘉,你怎能如此质问王妃,她既是你嫂嫂,便有权力约束你……”
“她是王妃还是你是王妃?”洛嘉笑吟吟打断对方,
“我是先帝钦封的永嘉郡主,与王妃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目光再度瞥了眼周围,没有说话,可讥讽明显——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雨声更大些,赵琦看着洛嘉不问明白不罢休的架势,心底里的火烧得不上不下:“你要如何?”
洛嘉勾起嘴角:“嫂嫂要捉奸,可以,但咱们一码归一码,我要先惩处打我丫鬟的人。”
小丫鬟们被捂着嘴,原本瑟缩着抽抽噎噎,闻言却和赵琦一样愣了。
郡主是……是要替她们这些下人出气吗?
不等众人反应,洛嘉拍了拍手掌。
得了敕封的郡主有属于自己的亲卫,只是平日里洛嘉住在晋王府,为表尊重,一向把侍卫们安置在别处,以免冲撞了主子们,也因此刚刚没人拦下赵琦等人。
但事情已然闹开,侍卫们一得到消息自然往别院赶来,洛嘉拍拍手,他们得了令,十多人一齐涌进院中,将外来的婆子们齐齐押跪在地。
小丫鬟们终于逃出魔掌,冒着雨也要抽抽噎噎站到郡主身旁。
“是谁动的手,自己说清楚,免得拖累其他人。”
洛嘉提拽了把棠红的大衫,轻飘飘抛出个饵。
想仗着赵琦的威势来落井下石的,自己多半没什么底气与势力,被洛嘉这般压着下人,竟红着脸说不出一个字儿!
毕竟洛嘉打得是犯错的下人,说破天,郡主也有这个权力。
这些婆子们见主子没有要救自己的意思,顿时哀上心头,知道今日这坎是难过了,忙不迭指认刚刚的肇事者是谁,意图撇清自己的错责。
洛嘉最爱看狗咬狗,笑吟吟使了个眼色,侍卫们当即了然,捋起袖子就走上前。
哀嚎尖叫顿时四起,雨水溅得处处生花,陈婆子缩在人群中心惊胆战,心想幸好自己进院时谨慎着,否则叫这些侍卫以牙还牙扇几巴掌,老命还在?
惨叫声惊醒了赵琦。
满院荒唐叫她再也无法退步,洛嘉这明明是在逼她,逼得她也下不来台!
“好!你既满意了,我们就去见太后!”
赵琦怒视洛嘉,却看不懂洛嘉眼中的笑意。
她咬牙命自己的婆子推门,今日若不将这对奸夫□□绑进宫,她这王妃还不如不当了!
没参与掌掴丫鬟的婆子赶忙从人群中出来,冒着大雨气吞山河。
洛嘉的侍卫刚有想阻拦的,婆子便挺腰呵斥:
“老奴既未动手,你们还要主动打老奴不成?王妃的命令你们听不见?”
侍卫们看向洛嘉,洛嘉轻轻摇头,叫他们不必阻拦。
那些个婆子便急忙冲到曦照阁的大门前,将原本半遮半掩的木门猛地推开!
吱呀木辕响,院内憋屈了许久的众人都忍不住探头往里看去。
洛嘉嘴角勾起个讥讽的弧度,顺着众人的视线一起转身看进去……
少年劲瘦半裸的身体覆着鞭痕与血汗,在屋内的烛光中难以察觉地晃动了下。
他咬紧嘴唇,极其屈辱地垂下头颅,将苍白的小脸遮蔽在高高悬挂的臂膀间。
是啊,一个男子,哪怕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也不愿半身□□被迫示弱于人前吧?
怕是咬碎了牙,都要哭了。
屋外的女眷们瞠目结舌!
本以为外头闹了这么久,里面的人早就收拾好衣冠了,甚至她们还布置了婆子在后门留守,就为了抓住奸夫!
可、可她们何曾见过这般场景?
恐怕连涉及这种场景的话本子都没多少!
众人纷纷惊叫着挪开视线!
最惊魂丧胆的当是离得最近的赵琦:“洛嘉!你究竟知不知礼义廉耻,你怎能如此折辱……!”
话到一半,王妃瞠目卡壳。
屋中烛火与炭盆哔啵燃着,依稀让她们瞧见里头人的模样。
随意一眼,是个俊朗模样,但根本就是个少年人,且绝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家的郎君——
哪会有贵人穿粗布衣裤,用根粗布条束发呢!?
而且忍着羞耻再细看,这人也不是今日来府中的宾客!不是朝臣亦或是世家子弟!
赵琦满眼发烫,哆嗦着竟不知该说什么。
洛嘉轻飘地扬起唇角。
晋王是说过,她不能与朝臣和世家子弟这类显贵纠缠不清,可马奴却不在其中,甚至算不得外男……他可是他们王府中人。
折辱这样一个小小的马奴也不能吗?
她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