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返京

大启天丰二十一年,花朝节前日。

有道是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一场似舞似醉的绵绵春雨提前两日便催红了京都的万树繁花。

恰逢福宜长公主一家声势浩大的重返京都,京里数得着的大小官吏都在心里犯嘀咕:这莫不是连老天爷都有意捧一捧福宜长公主的场子?

此刻聚在斗茶摊儿上东捱西问的的升斗小民们伸长了脖子,眼瞧着一架极扎眼的红罗金香车载着福宜长公主一家,叮叮当当地穿过东城门而去,不免发出一阵艳羡的啧啧声。

姜予桃半眯着眼睛靠在母亲福宜长公主的怀里假寐,两只耳朵却细细听着车帘外的动静,任由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搅扰了昏昏睡意。

"瞧瞧,长公主和国公爷的排场可真不小,前几日已接连运了好些家什入京了,今儿还是这么连山排海的。"

"这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能像你我似的收拾两个破包袱就叫搬家了?可不得着人提前进京拾掇拾掇公主府嘛。"

"看来绥州的水土虽比不上京城,却也是冒着油花儿的,长公主离京八年此番回来反倒更阔气了。到底是与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有陛下护着就是贬也贬不到那等穷乡僻壤去。"

"嘁,若真有能耐,当年怎么斗不到几回合就......"

"刘兄慎言,这可不兴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落地的凤凰这不又飞起来了,往后东风要往哪边吹还说不准呢。"

"快走快走,莫再闲谈,捕头领着人来了,前街已被逮走两个了!"

......

予桃听了一会儿便觉索然无味,坐起身来瞟了一眼倚在迎枕上呼呼大睡的兄长,转头将魔爪伸向了姜国公颌下的一把长须,毫无章法地编起小辫儿来。

姜国公自个儿也是个懂吃懂喝就是不懂事的混不吝,见状只是无奈地笑笑,反而很狗腿地拐着弯儿夸起了长公主:"瞧咱家心灵手巧的桃桃,连编个辫子都比旁人顺溜,颇得公主真传呐!"

"你这是骂我呢?"福宜长公主不似一双儿女那般懒散,一路自顾自地端着架子坐得板正,她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抬,对面拍错马屁的驸马立刻没了声儿。

姜国公向来对自家人十分偏心护短,瞧着自家儿女那是哪哪都好,尤其是他家桃桃,简直仙女下凡好不好!怎么会是用来骂人的呢?

姜国公很委屈,但他不敢说,只能一脚把儿子踹醒出出气。

予桃无辜地眨眨眼,为避免被波及便顺手抄起一面镶珠小把镜遮住了脸,佯装在整理仪容。

镜光细碎粼粼,映于一双熠熠星眸中 ,予桃在朦胧的镜中窥见了一张美得甚是张扬的面容,靓丽似芍药,热烈如扶桑,只在弯弯的眉尾处藏着一丝柔润的稚气,实在担得起倾城二字,饶是她本人都看愣了半晌。

想她穿越来时年纪也不大,这么多年在长公主母亲的周全护佑下,远离争斗,不理是非,成日只被父兄带着挥金洒银,因而心智未得寸进,依旧是个爱美爱玩不爱烦恼的小姑娘性子,倒是与这副十六岁的身子相称了。

予桃一手举着镜子照鬓角,一手摸了摸头上极奢侈的一支红宝绕珠步摇,不由得暗自感叹。

"桃桃快瞧,这里头就是你嚷着要来逛的东市,今日天色渐晚,待明日正午东西两市敲了鼓,为兄就带你来逛个遍!"兄长姜允竹生性宽厚、不拘小节,被一脚踹醒后也不恼,反而贴心地撩起车帘一角,指着东市大门唤妹妹来看。

作为大启朝著名纨绔子弟,纵使离京多年,他对京城内吃喝玩乐的地方仍旧如数家珍。

"滴——"

予桃还来不及回应一声,脑内忽地一响,夹杂着电流的机械音慢吞吞的响起。

【检测到附近三百米内含瓜量激增,"瓜田鲤下"系统测试版激活启动中...】

【系统加载完毕,第0221号系统为您服务。】

"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予桃疑惑又惊诧,差点没惊叫出声,忍了又忍后只在心里默念。

【宿主您好,本系统为尚在测试阶段的"瓜田鲤下"系统,现诚邀您加入系统测试,完成吃瓜任务,赢取锦鲤好运!】

"呃,我觉着我这次的投胎运气就够好的了,爹疼娘爱,富贵无边,什么也不缺,你要不...换个人试试?"予桃的第一反应充满了抗拒,眼下的日子快活似神仙,实在犯不着自行增加难度。

【宿主难道不想知道您这副身子的原主为何能够被破例封为郡主?您刚穿越过来时又为何全家搬去了绥州?这次又是何方神圣帮您全家重返京城的?】

系统0221的声音冷冰冰的毫无起伏,予桃并没有被勾起求知欲,依然拒绝道:"好事不问缘由,有个郡主当当还能回京城住着,我干嘛要问那么多。至于搬去绥州嘛,那是因为父亲升官了,要去绥州任职罢了,一家人不作两处住,自然都要跟去的。"

就为了姜国公那个六品斜封官而举家千里迢迢奔赴绥州,说出来予桃连自己都骗不过,何况还是个毫无实权的闲职。

当年若无要紧事发生,福宜长公主随便去皇兄跟前哭一哭都能为驸马讨个比这强十倍的官职,纵使驸马离京就任,她与一双儿女留在京城的公主府享福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必巴巴的跟去任上呢?

予桃稍微想想便知,福宜长公主当年左不过就是与人同台斗法败落了。成王败寇,输者被放逐也是常理,何况只是被踢出了权力中心,银子还是不缺花的。

【请宿主慎重考虑,本系统已经绑定无法更改,若宿主顺利完成吃瓜任务,则可获得相应运气值,攒够一定运气值可换取本系统提供的各类好运锦囊。】

【若宿主未能按时完成吃瓜任务,将倒扣奖励分值的一半作为惩罚,运气值累计至负3000分时,宿主将永远霉运缠身,无法解除。】

"你!我我...欺人太甚,简直霸王条款!刚才城门口那么多议论纷纷的吃瓜群众你不去绑定,为什么非要找我?"予桃愤愤不平。

【本系统随机选择宿主,不可指定。】

系统冷漠又刻板,识时务的予桃被气得微咳了两下后慢慢冷静下来,既然已经被缠上了,那不如问问何时才能摆脱它。

"这个测试什么时候结束?你该不会要跟着我一辈子吧?"

【终极任务时限结束或被顺利完成后,本系统立即解除绑定并进行分值结算,若宿主获得的总分值达到5000分,即可获得终身锦鲤体质。】

"那如果没有攒够5000分但分值仍有剩余呢?"予桃警惕地拒绝白打工。

【若剩余分值未达到5000分,系统将随机为宿主兑换相应分值的好运锦囊,解绑的同时即刻生效,有效期为一年。若剩余分值为负数但未累计至负3000分,作为协助测试的奖励,本系统不予追究,不会对宿主予以任何形式的惩罚。】

"你怎么好像在施舍我?!"本来对终身锦鲤体质蠢蠢欲动的予桃在听到最后两句时垮下了小脸,她如今好歹也是个郡主,穿过来这么多年头一次有被当作街边乞丐的感觉。

作为八年资深穿越者,予桃接受现实很快,略思索了一下,便还击回去:"话说你是第0221号系统,是不是意味着前面测试失败了二百二十次?你这个瓜田鲤下系统也不靠谱嘛。"

【本系统未安装闲聊程序,若无任务进展情况,除宿主要求兑换好运锦囊外,本系统将不会主动出现干扰宿主日常生活。】

【下面将发布新手任务,宿主需于十日内购买到朝廷禁|书《贤淑礼训集》,并阅读书中关于俞贤妃的全部内容,完成此任务奖励运气值为200分,请宿主尽快行动。哔——】

瓜田鲤下系统果真不闲聊,布置完新手任务便立即下线,徒留脑海寂静无声的予桃独自凌乱。

俞贤妃如今是有实无名的后宫之主,饶是予桃呆在外州多年也略有耳闻,但《贤淑礼训集》这么正经的书名听起来不像是会被查|禁的那类呀,难道它挂羊头卖狗肉?

话说买禁|书不犯法吗?这对新手一点也不友好!

予桃有些消化不良,低头按了按眉心,丝毫未察觉马车内的其余三人正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

福宜长公主摩挲着腕儿上的赤金七宝镯,秀眉渐渐蹙起,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姜允竹不知所措地掸了掸早已放下的车帘,眼神飘忽不定,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两眼泪汪汪的姜国公以掀翻车顶的巨大哭嚎声打破了沉默——

"我可怜的桃桃,长这么大连东西二市都没尽兴逛过,为父有愧啊!"

予桃猝不及防被惊得兔毛一紧,手里的小把镜咕咚一声砸在脚背上,错愕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莫不是刚才沉迷与系统掰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接话,让他们误以为她在因不曾见识过京都繁华而伤心?

予桃忍痛捡起镜子,随手扔给附和着老爹鬼嚎的姜允竹,一时找不到什么好借口便只好摇头软声道:"爹,瞧您想到哪儿去了,日后有的是时日来逛,我适才不过是一时晃神了。"

美人螓首轻摇,半嗔半娇,细长的珍珠流苏温柔地抚过耳边碎发,衬得她愈发惹人怜爱。

果然姜国公一听,嚎得更大声了:"桃桃受委屈了,可怜见的!这样,从明儿起爹带你一个坊一个坊的游遍全京,如何?再把咱家的那架大马车给换上孔雀毛儿织的新车帏,又鲜亮又轻巧,载着咱爷仨出游,也叫京城的小民瞧个稀奇!"

予桃闻言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偏过头去看了一眼福宜长公主,小心道:"不行不行,这也太招摇了,京城地界上贵人多,回头谁看不惯咱们出风头,参您一本怎么办?"

"嗐,我这六品小官,谁在乎呀?"姜国公素来不着调,奉行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没把区区闲职放在心上过。

"谁说咱们家入了京便从此要夹着尾巴做人了?"福宜长公主微抬着下巴,一贯傲气庄重的面容上甚少露出这样豁达的神色,"咱们这回偏要张扬给他们看,怎么舒坦怎么来就是了,且别去想什么委屈求全的活法。若此番又不幸输给了我那好姑母…至少咱们也是过了几天顺心日子的,这就不算亏。"

这个"又"字引得予桃细眉一挑,看来八年前把她们一家赶出京城的就是当今圣上和福宜长公主的好姑母惠和大长公主了。

这位惠和大长公主,那是在皇宫上空盘旋了二十多年的一只鹰,别说予桃,就连偏远的外邦小国都熟知其威名。

不过像姜国公这般极其看得开的闲散懒人,听到此处收敛嬉皮笑脸不过半刻,复又聒噪起来,附和贵妻道:"公主所言极是,公主府和咱们国公府家底儿那么厚,要是这辈子没花完却被抄了去充公,多亏呀!阿竹、桃桃,你们就使劲花罢,横竖眼下咱家还穷不着。"

"要是一不小心,家还没抄,钱先花光了......"姜允竹听得有些心虚,瞟了一眼福宜长公主,只等母亲示下。

他晓得自家很富,但以前在绥州时,家里花销虽大,也不至于不知节制,没有母亲点头,他可不敢跟着老爹胡来。

不料,福宜长公主毫不在乎地抹下一只满镶七宝的金镯子套在予桃的手腕上,不以为意道:"府库里堆着的那些东西左不过都是身外的玩物罢了,花了就花了,有什么要紧。你爹说的对,这遭儿回京,若是输了咱们以后就花不着了,若是赢了,往后还愁没钱花?"

予桃微惊地看着豪气干云的双亲,良久才点点头哦了一声,一路的疑惑豁然而解,怪道圣上急召他们一家返京呢,想来是有人缺帮手了。

她转念又想起系统交代的新手任务——

若是如此阔绰的大把银钱往外撒,弄本禁|书回来应该...不会太难吧?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了开文了,感谢预收小可爱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