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看看李弥,他眼神带着闪躲,面上因着上了妆,看不出肤色变化,倒是耳朵尖,又红了……
这人……怎么如此反常?他还是前世那个冷冷拒绝自己的李弥吗?真叫自己欺负得狠了,转了性?但似乎平日里,别处瞧着都很正常……
“李大人守礼,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明檀道。
“不,与郡主无关,是我……”李弥一时语塞。
“李大人可要去医馆瞧瞧?”明檀又问。
“无碍,不必了。”这样隐隐的疼痛反,反而叫李弥觉得有暗暗的不可言说的痛快。
明檀没有多言,继续往前走。朱雀大街热闹非凡,两人虽在京城住着,但这样沿街长逛的机会倒是极少,倒叫他们瞧出一些新鲜来。两人一边逛着,一边商议着那些可以加进宫宴上,公事公办,俨然一对好同僚。
李弥也一直很守礼,始终与明檀保持距离,说话时,总带着小心,目光从不敢在明檀脸上多停留。
两人这么逛了两日,各自写了一份文书给秦大人。李弥偷看了郡主的文书一眼,发现郡主换了字体。郡主果然厌恶他至极,连与他一样的字体都不愿。
明檀当差五日后便是休沐,一大早,宫里便来人接她进宫。太后几日未见外孙女,想她了。
明檀一到奉仪宫,太后便叫她到自己身边来,拉着她的手道:“这几日可累坏了我们檀儿。”
“檀儿难得有机会能帮舅舅分忧嘛。”明檀与太后撒娇。
太后道:“吩咐下去,叫下面的官员做就是了,都拿着朝廷的俸禄呢!难为你亲自去。”
“檀儿也拿俸禄呢。”明檀笑道,“也不累的,很有趣儿。”
“你这猴儿性子呢,倒是喜欢在外面跑。”太后说着,话锋一转,“听说与李家小子,相处得也还好?”
明檀料定外太后会问这个,便道:“既然应了舅舅的差事,自然以差事为先,檀儿自己的好恶只能往一边放放了。”言下之意是,她还是讨厌着李弥,只不过为了差事,只有先忍着。
太后闻言略有些失望,长公主给明檀议亲,她也重新把京城儿郎盘算一遍,还是觉得李弥最好。偏生檀儿就是不愿……太后心里仍担心皇上非要明檀嫁给皇子,想给明檀早些定下来。见明檀还是不松口,太后心里琢磨着,还要再想办法撮合。总不能由着檀儿孩子心性,错过好姻缘。
明檀与太后说了会儿话,几位皇子公主来了,奉仪宫顿时热闹起来。明檀与皇子公主们周旋时都格外仔细,每个人与她说什么,神情如何,她都记在心上,毕竟事关她前世被害。然而又是毫无所获的一日……
明檀在宫里陪太后用了午膳才回长公主府,没想到徐蘅和林若瑜已经在长公主府等她了。
两人一见明檀便齐齐向她行礼:“臣女见过明大人,明大人安。”
明檀笑道:“快免礼。你们几时到的?”
“知道你进宫去,才到不久。”徐蘅笑道,“明大人这几日如何,快与我们说说!”
明檀道:“与你们说无妨,只是你们谁都不许提那谁。”
徐蘅促狭笑道:“那谁是谁?我们可还什么都没问呢。”
林若瑜也笑道:“莫非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们这些好姐妹的?”
“哼,总之都是公事,无甚有趣的,倒是这几日,京里可有什么新鲜事?”明檀问道。
徐蘅道:“倒是有一段佳话呢,赵探花要与邱四姑娘成亲了。”
“这么快?这才几日。”明檀倒是有些惊讶。
“可不是么,赵探花日夜兼程,接了父母上京,昨日两家婚事就谈好了,一切都听侯府的,听说日子都看好了,就等着大喜之日。”徐蘅道。
“那可真是好姻缘。”明檀笑道,这辈子叫那两个恶人去互相折磨吧。
林若瑜接话道:“有佳话,还又伤心人,明大人的同僚那个谁,把人家一个可怜的爱慕他的姑娘给告了,还告了人家亲爹。”
徐蘅挤眉弄眼:“这事,明大人可听说了?”
“何止听说,我还亲眼见呢!”明檀道。
“啧啧,真是狠心呀,户部主事被革了职,那姑娘也被送回老家去了,真是可怜呀可怜。”徐蘅故作怜惜状。
“倒也不算狠心,这下应该没有人再往他马下钻了。万一真的给撞残了,才是冤呢。”明檀道,前世那个就是。
“哎哟,到底成为同僚不一样了,都帮他说话了。”徐蘅打趣道,林若瑜忙也附和,明檀伸手去拧她们,两人又不甘示弱,三个人闹作一团。
三人笑闹了一阵,婢女给她们重整了仪容,又吃了茶点,林若瑜问道:“檀儿和那同僚,几时去琅琊关接使团?”
明檀只当没听到她话里多余的人,道:“还有十来日呢,事情多,规矩也多。”
三人说了一下午话,徐蘅二人临走时,商量好的似的,各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同时递给明檀。
“这是做什么?”明檀看着两人,“你们还有什么话,不能当面与我说,还要写信?”
徐蘅和林若瑜一人拉过她一只手,把信放在在手上,异口同声道:“你自己看吧。”
明檀见信封的上的字体,顿时明白了,这是徐旻和林夔写给她的。
“他们这是?”明檀迟疑问道。
“我们不知道,你自己看,自己选。”徐蘅两人道。
明檀还未看信,但心下已有猜测,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先将信收下,送两人出门。徐蘅和林若瑜倒是乖巧,都没替自家兄长说好话。
送走徐蘅和林若瑜,明檀回房看信。两封信看完,明檀的脸是黑的。
徐旻和林夔的信,应当是两人在一张书案上,头靠头商量着写出来的,里头只除了两人的名字,内容是一字不差!
信上先是追忆了明檀与他们打小的情意,再说了两家之间的关系,最后自然是两人向她表忠心,诉衷肠……
看样子,这两人是要公平竞争了。想到徐蘅和林若瑜同时给她递信,还真是做到了绝对的公平呢!
明檀拿着这两封信去见长公主。
长公主看完信,乐不可支:“这俩孩子,怎么想的!便是要公平竞争,也不能这般啊。”
明檀气呼呼道:“就是,这算什么!简直拿我逗乐呢!”
“那檀儿怎么想的?这信虽是荒唐,但单看一封,还是合情合理,有情有义的。”长公主笑道。
“不怎么想,女儿与这俩人,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当他们兄长一样的。”明檀道。
长公主颔首:“其实,他们两家也与我暗示过,我也没松口。这京城,好男儿好像还是太少了。这几日,娘没少见人,看哪个都配不上我们檀儿。”
明檀叹道:“今日进宫,听外祖母话里的意思,她还是有意李弥。鸿胪寺的那个秦大人似乎也在撮合我和李弥,看样子是舅舅的意思。”
“那不成!”长公主忙道,“选李弥,还不如这两人里随便挑一个呢!”
“娘亲今日怎么了?”明檀觉得娘亲今日对李弥似乎也格外厌恶。
“这,这不是檀儿讨厌他嘛!”长公主道,她没说出心里的怀疑,想着若是女儿愿意告诉她,早晚会说的。
“等使团这差事完了再说吧,我也不想嫁人。”明檀道。
“也好。”长公主没有多说,她心里也担心宫里,担心皇上还不死心。到时候就算拼死不同意,拒了婚事,到底要伤情分的,毕竟那是皇上,九五之尊。
翌日,明檀照常去鸿胪寺当差。明檀一下马车,便见李弥也到了。每日倒是巧得很,都是同一时辰到。
明檀下马车,李弥下马。李弥等在门口与郡主见礼,之后跟在她身后进鸿胪寺。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这几日下来,明檀对李弥也有了新的认识,她发现这人心思不是一般的细腻,总能提一些细枝末节却很合理、能让事情更完备的建议。难怪前世能到大理寺当差,还只用短短两年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
当然,他的老毛病是一点都没改,不管明檀说什么,他接话时,头一句一定是:“郡主说的是!”
这一定是明檀听李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忙了一整日,终于到下值的时辰,秦大人一到时辰就跑了,丝毫不敢耽误两位贵人下值。
议事厅内,只听得见两人收拾文书的声音。
怜月来接明檀,凑到她耳边耳语两句,明檀闻言脸一黑,坐在书案前不肯走了。
李弥一直暗中注视着明檀,见她不动身,便也坐着不走,并在心里暗暗思量,谁惹郡主黑了脸,难道除了他,还有别人会惹郡主生厌吗?
鸿胪寺大门外,徐旻和林夔,身穿一样的月白色长衫,头戴一色的碧玉束冠,一左一右站在鸿胪寺大门口,等明檀。
“檀儿怎么还不出来?不是已经到时辰了。”徐旻道。
林夔道:“徐二你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回去,我在这等檀儿,不管等到什么时辰,都不觉得晚。”
徐旻白林夔一眼:“说好的公平竞争,你休想单独见檀儿!”
“幼稚。”林夔哼了一声,那两封一模一样的信,是徐旻的主意,林夔心里其实老大的不愿意。徐旻还抄了他好几句呢!今日又要和他穿一样的衣裳来接檀儿,简直丢人……但他若是不依,又怕徐旻抢了先机,只好与他一起了。
明檀正是听怜月说了两人之事,才不肯离开,不想跟他们一起丢人。她余光瞄了一眼李弥,见他还在伏案写着什么。这也是个烦的!明檀心道。
“李大人,该下值了,你怎么还不回去?”明檀主动问道。
李弥抬眼看明檀,温声道:“我将今日的文书整理好,很快就好了。”
明檀心里冷哼一声,前几日倒是没见你整理,每次跟在自己身后走呢!偏偏今日要留下了!
明檀索性也整理起文书来。
外头徐旻和林夔见鸿胪寺的官员们陆续离开,明檀还不出来,便随手抓了一个出门的小官问道:“郡主还没有下值吗?”
那小官道:“哦,郡主和李大人还在议事厅呢,想必还有事商议。”
徐旻与林夔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冲进鸿胪寺的大门。进去之后,他们才又找人问明檀与李弥的议事厅在哪,小官们见二人皆是贵胄子弟,不敢拦着,将他们带到议事厅。
徐旻和林夔到了议事厅门口,只见明檀和李弥都在伏案书写,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两人一同抬头朝他们看来。
!
徐旻觉得眼睛要充血了,檀儿竟然与李弥在一个议事厅,他们还坐得那样近!书案并排放着,中间只隔了两步的距离。最要命的是,他们看起来,竟然该死地相配,简直就是一对!
明檀看两人一模一样的着装,白了门口的两人一眼,继续埋头写文书。
李弥仍看着门口的两人,徐旻的眼神,简直要把他给吃了。他不由得微勾唇角,油然而生一种愉悦。
徐旻和林夔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担心会不会打扰檀儿。
李弥这会儿从文书的最下面,抽出两张纸,站起身,走到明檀身边,只在她身侧不到一尺处站停。
明檀有些诧异,这还是李弥第一次走到她身边来,离她这样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冷香气。
明檀抬眼看李弥,只见李弥冲她温润一笑:“郡主今日的问题,看我这法子,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