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风院内,夜幕四合下的屋舍烛火微明,青梧深觉昨日有些失礼,今日便没有窝在榻上瞧话本,而是规矩坐在窗边打着络子。
一条络子打好,眼睛有些酸胀,她望了望窗外,已至戌时,顾则安却还未回来,不是说领的闲差吗?
抻了抻腰,准备寻个小厮去瞧一瞧,若是被差事绊住了,看是否需要送些用物过去,还未起身,便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顾则安负手走了进来,玄色的衣袍沾染了霜色,青梧迎了上去,“世子可是被差事绊住了?”
“嗯,是有些棘手。”顾则安应了一句,走到桌边坐下。
青梧见他面有疲色,斟了一盏热茶递过去,顾则安接过抿了一口。
“您还未用膳吧?我这就去传膳。”说完青梧折身出了内室吩咐厨房传膳,又让人先行备好热水。
顾则安看着青梧忙里忙外的身影,捏着手中杯盏,热气自指腹处传来,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这茫茫人世间,万家灯火,也有一盏是为他而亮,这种感觉……好似还不赖。
饭菜一直在灶上温着,上得也快,准备好后青梧过来唤了他去西次间。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青梧将一小盅浓郁的汤推至顾则安面前,“这盅汤是我特地吩咐厨房熬的,您如今有了差事,劳心费力的时候多,需得好好补补身子。”
此前的以药入菜的方式青梧觉得不太妥当,二人如今是同食,顾则安倒是无妨,可强体益气,但自己却有些虚不受补,没的补坏了身子,是以每日吩咐厨房单独给顾则安熬一小盅补汤,好两相得宜,还听闻药膳效用会更好些,也易入口,她便想着明日出门时寻个医馆找大夫要几个药膳方子来。
顾则安尝了一口,汤色浓郁,有一丝淡淡的药味,但更多的是鸡肉的醇香,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本也不饿,不想辜负她的心意,喝了小半盅,又草草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下去。
净室里一应用物都已准备好,青梧将备好的寝衣拿了进去,伸手试了试水温,看向站在屏处的男人,有些犯了难,作为妻子,服侍夫君洗浴本是分内之事,但看他昨日的情形,不知是不惯让人伺候,还是因为她不主动,所以未叫她,她有些拿不准。
且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男子的身子,虽说二人已是夫妻,到底还没亲昵到如此地步。
便开口问道:“可用我帮您?”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得了准确回复,青梧松了口气,将布巾澡豆等洗浴等用物放在浴桶旁的长几上,退了出去。
内室,青梧取出一盒去岁自制的香丸,从中拈处一颗放入床榻旁置着的一樽青鹤瓷翠叶香炉中,点燃,盖上炉罩,少顷,缕缕薄烟从炉罩的孔洞中轻涌出来。
此香名为雪中春信,是去岁青梧照着书中的方子取了梅上雪制成的,书上说此香闻之可止息杂念,使心神平静。
如今顾则安领了差事,颇为操劳,若是夜间睡得好些,白日里精气神也足些,且二人初初同榻,别说是他,便是自己睡得也不是很安稳。
顾则安进来时,屋中充斥着冷冽的梅花香气,闻之心魂安定,见青梧还没睡,以为看他没来,特意等自己,出声道;“天色不早了,你若是困,可早些安置,不必特意等我。”
青梧嗯了一声,倒也不是困,只是想与他说一声明日出府的事情。
她拿了柜格上干净的栉巾,走上前帮顾则安绞着还在滴水的湿发,秋日露重,最易染病,可不敢不仔细。
顾则安坐在杌凳上,身后披散的湿发尽数拢在青梧手中,动作轻柔,软嫩的手指不时轻触在颈间,淡淡的桂花香气幽然飘送进鼻腔,顾则安背颈微僵。
此前都是绪风帮他绞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温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阿舒递了信来约我去听戏,我想着近日府里也没什么事,便想去一趟。”
怕他不同意,又接着道:“世子放心,我定会在您下职前回府,不会耽误的。”
听了她的言语,顾则安不由想起齐叔说那些话,又想起之前回门时的情形和一路上掀帘而望的新奇劲儿,世家的姑娘,合该金尊玉贵的养着,她身为沈家嫡女,纵使门第低了些,却连坊市都未曾逛过,便是想出个门都要这般小心翼翼,算来也是可怜。
“你是府里的主母,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与我通禀,只是最近上京不太平,明日让齐叔拨几个侍卫跟着你们。”
顿了顿,想起女儿家逛街市最喜采买,萧云舒每次出门总要买上许多,她在娘家时处境艰难,手头应是拮据的,既做了自己的妻,便不该在银钱上让她犯难,又道:“若是要采买什么,尽可到齐叔处支钱。”
青梧听完,手上动作一滞,在沈家被拘了十余载,也受了十余载的冷眼,还从有过如此松泛的时候,虽也想过以他的性子大抵会允诺,但亲耳听到这番话心下还是有些微动,那些她以前遥不可及的自由,如今他三两句便给了她。
湿发已干了大半,青梧又让人端了炭盆进来,烘烤了一刻钟,已完全干透了,忙活了半日,二人都有了困意,双双上了床榻准备安歇。
许是经过昨日的适应,又或是雪中春信的香气使然,今夜二人都坦然了许多,躺下不过片刻,俱沉沉睡去。
次日青梧醒来时,身侧已然空荡,顾则安已起身上职去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睡得太沉,竟丝毫未听到响动。
玉萤撩起红绡帐,眼中带了笑意,“世子走时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吵您,这是疼惜您呢。”
后面端水进来的玉露也跟着打趣,“我就说嘛,有夫人这样的美人日夜在旁,便是块石头也该捂化了,何况是活生生的人,依奴婢看,离圆房应也不远了。”
青梧面上一红,恨不得捂了这两丫头的嘴,好端端的说这作甚,没的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