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顾则安缓步迈了进来,平日高束的头发松散着,肃整的锦袍换成了宽绰的寝衣,寝衣用了上好的丝绸来做,细软贴肤,举手投足间,显露出他劲瘦的腰腹线条,青梧面红耳赤,不敢细看,垂着头拿了备好的寝衣快步去了净室。

玉露玉萤也不好继续待在内室,跟着退了出去。

净室内,热水已经换好了,水面上铺了一层红艳艳的花瓣,氤氲着蒸腾的热气。

青梧手上的伤还未好,由着玉露玉萤卸下钗环,扶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浇在肩头,她阖上眼,方才微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却又忍不住乱想,他今日应该不是来补洞房的吧?倘若他真在意床帏之事,那大婚那日便不会将她一人晾在主院,转而歇去了书房。

并非是她扭捏,只是二人虽已成婚半月,但相处的时间着实算不得多,彼此都还不甚熟悉,她也知道成婚之后夫妻二人共睡一榻,甚至行周公之礼乃是寻常事,可她还未做好准备,心里仍是有些慌乱的。

浴桶中水温慢慢降了下来,青梧在玉萤的催促声中起了身,将身上的水珠擦干,玉萤又从一旁的亮格柜中取了香膏为青梧细细抹上。

手中的肩臂白的晃眼,触之细软滑嫩,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会忍不住惊叹。

上完药后,换上了寝衣。

青梧怕冷,入秋之后,寝衣便换成了略厚实的料子,堪堪遮掩住她曼妙的身姿,倒也避免了几分尴尬。

内室一片静默,顾则安坐在方才青梧躺过的榻上,迎枕下露出书册一角,但他没有去翻动,女儿家看的书本,左不过那些罢了,他对此并无兴致。

索性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抿着。

外间珠帘轻响,他放下茶盏抬眼望去,就见他那新婚妻子除却华裳,卸去脂粉,一头如瀑青丝披在身后,潮红退去,露出原本清丽的面容。

月白色的寝衣勾将她勒得纤细窈窕,腰身玲珑,走近时传来一股清幽的香气,顾则安这般与女子深夜独处还是头一遭,颇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青梧看见顾则安身侧炕案上的茶盏,这茶沏了有些时候了,热气早已散尽,茶冷伤身,他身子本就不好,需得仔细看顾,遂温声道:“这茶凉了,我去给您重新沏一壶吧。”

刚刚沐浴完,热气蒸腾过的嗓音尤为娇软,在顾则安心头轻拂了一下。

他道了声不必,方才只不过觉得他顾自歇下不大好,所以稍坐了片刻。

“夜深了,安置吧。”

说罢,起身朝床榻走去,察觉到后面并无动作,顾则安转过身去,见青梧依旧立在原处,他望向她,眼中意思很是明显,你难道要一直站着?

青梧上前两步又顿住,他不先躺上去,自己又怎么睡?

顾则安扫了一眼床榻,明白了她的意思,按照俗礼,妻子应睡在外侧,方便服侍夫君,只是他一人时睡外侧睡惯了,且明日上职需得早起,还是外侧方便些。

“你睡里面吧。”

青梧无异议,利索的爬上了床榻,整个人缩进锦被里。

院子内外的红绸彩灯早已撤下,但床榻上的被子依旧是成婚时的大红喜被,青梧整个人馅在其中,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青丝铺陈在脸颊两侧。

顾则安瞧着着满眼红芒,心头又升起一抹愧色。

他掀开锦被,在外侧躺下。

青梧感觉身旁的床榻微微往下馅了一些,他躺下来时身上清凛的气息扑到她脸上,她身子有些僵,锦被下的手紧紧攥着。

她不敢转头看他,床榻旁的烛火未熄,被外侧的顾则安将烛光掩去大半,她只能直直盯着头顶的帐幔,思索着若是他倾过身来该作何反应。

床畔微动,青梧呼吸一滞,耳根烫了起来,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跳动。

灯还未熄,此番是否孟浪了些…………

下一瞬,整个屋子陷入黑暗,预想中的身影并未靠过来,身旁传来男人淡然的声音:“睡吧。”

闻言,青梧松了一口气,僵着的身子软了下来,心里坦然许多,看来今夜他并不打算碰自己,遂轻阖上眼。

身旁陡然多了一个人,二人都觉有些不适,身下的黄花梨瑞兽纹架子床平日还算宽敞,现下二人气息碰撞在一处,无端显得有些逼仄。

顾则安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暗色,头一回与一个女子躺在一张床榻上,她匀和的呼吸清晰可辩,鼻尖传来一阵阵女儿家独有的香气,玉软香温,他心头有些微乱。

帐中二人各怀心思,直至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次日清晨,天际刚刚透出亮色,顾则安便起了身,他看了一眼里侧还在睡着的青梧,并未出声吵她,掀开锦被,轻手轻脚下了床榻。

拿架子上的衣物时却不小心碰出了声响,青梧听到动静,睁开惺忪的睡眼,转头瞧见顾则安已起了身准备穿衣,脑中一激灵,恍然想起今日他是要上职的。

忙坐起身来下了榻,又从架子床旁的高踏上抓起外裳披在肩上,“世子怎的不叫醒我?”

顾则安一边穿衣边说,“无妨,你可多睡些时辰。”

青梧走上前帮着顾则安穿戴好,哪有夫君起了身,妻子却卧床酣睡的道理,若是祖母与梁嬷嬷知晓了,少不得要训斥一番。

又唤玉露端了水来伺候他洗漱。

洗漱完毕,见顾则安阔步走出了泠风院,青梧又折身缩回床榻上,除了大婚那两日,她还从未起的这样早过,昨晚虽不知是何时睡着的,但现下困意又袭了上来,想必时辰也不早,这一睡又睡了一个时辰方起。

听到内室有了动静,吴嬷嬷端了水进来伺候青梧梳洗,眼角眉梢都挂了笑意,昨晚她一直留意着正院,今晨也是她亲眼瞧着世子从正院走出去的,夜里虽未听见叫水,但二人好歹是歇在一处了,以世子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已是有了极大的进展,总得慢慢来不是。

同往日一样,青梧待在院子里逗逗猫,看看书,晌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用完晚膳青梧照旧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食,瞧见院子西南角那边有一处空地,后面的院墙爬满了蔷薇藤蔓,花期刚过,只余了零星几朵缀在翠色藤蔓间,若是花期正盛时想必会是一番盛景。

青梧便想在此处做一架秋千,平日里窝在上头看看书也是极惬意的,马上便是中秋,坐在上面正巧能瞧见东边的月亮,迎风赏月又别有一番意趣。

听闻齐叔最近寻了工匠来修葺院子,青梧便遣了春归去与齐叔说了一声,让他拨两个人过来将秋千做好。

春归刚出了院子,玉露就捏着信封过来递给青梧,“夫人,表姑娘的信。”

青梧接过走到内室拆开来看,信里说,她被关了这许多日,外祖母总算松了口,准许她出门了,约了青梧明日去听戏,知道青梧在闺中时甚少出门,趁此可以带她到处逛逛,青梧自然是应的。

话本看过不少,戏却还没听过,此前沈家宴客时也是请过戏班的,只是李氏不让她出院子,她也瞧不见戏子登台时是何等情景,只能抬头望着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听着咿咿呀呀的声音,混着锣鼓的铿锵从院墙外远远传来,听起来应是极热闹的。

她也很想出去逛逛,在沈府时被拘的久了,外面的一切都对她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只是她怕顾则安不喜她出去抛头露面,便一直忍着没提,她将信折起来,放进匣子里,打算等顾则安回来问一问他的意思。

——

按察司。

顾则安坐在桌案前瞧着眼前呈上来的公文,眼底寒色渐起。

十五年前南晏与北陵止战之后,为尽快恢复边境生息,两国便商议在南晏的随城与北陵川水郡两地设置为互市,可将北陵所缺的香料与茶叶送到北陵,也可将南晏所需的皮货输至南宴,数年下来,两地生息已恢复了大半,本是极好的事情。

可问题在于,互市的地方处在两国边境,本就杂乱,不止有本地的商人,外地商人亦会来此交易,加之当初休战得匆忙,互市的条律章程制定的并不是很详细,管理起来颇为不易。

且他国之人便是犯了本国条律也不好处置,久而久之,越发混乱起来,而有些商人为了拿到更多货源,便向当地官员行贿,当地官员面对此等棘手的境况本就无能为力,又见是个有油水可捞的肥差,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山高皇帝远,便只为那些行贿的商人行方便。

如此一来,异常混乱的互市就成了一个漏洞,北陵贼心不死,趁此机会派了暗探暗中潜入了南晏。

此番青州与珉州两地呈了折子回京,说两地饲养的快要成年的战马无故死了一批,若是只一地出事,尚且能说是偶然,但两地同时出事,就不能说是凑巧。

南晏多江河,更加擅长于水战,相较于北陵,南晏的战马无论是数量还是战力都落了下乘,所以在止战修养这些年,南晏投入了大量财力培育更加优质的战马,对于此事,北陵颇为忌惮,又联想到前不久在随城抓住了数名北陵暗探,恐怕在此之前北陵暗探已潜入了不少,索性看马的人还算机警,发现及时,将剩下的战马进行秘密了转移,才未造成更大的损失。

此番出事,让两地官员心中警铃大作,忙上折子回京望能得朝中增援彻查此事。

而顾则安任按察司使,职掌点录及复审囚犯,勘验供词与诉状等事宜①,且他潜伏北陵十五载,对北陵最为熟悉,是以,这桩事便落到了他头上。

他提笔写了一封密信差人送到北陵暗桩手中,令他们密切关注北陵皇室的动向。

又唤了慕天进来,让他快马前往青州探查,自他六岁前往北陵时慕天便随侍左右,对于北陵人的样貌及行事手段都甚是熟知,是最合适的人选。

将一切处理好,顾则安阖上眼,用手捏了捏眉心,昨夜软玉在侧,到底睡不安稳,今日早早起身,为着北陵暗探的事又忙活了一整日,此时倦意袭了上来,抬眼瞧了一眼天色,已经黑尽,他撩袍起身,准备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①:源自网络

顾则安:第一次和媳妇儿睡觉有些紧张~

青梧:我也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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