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天色渐渐开始放晴,阴郁的云层消散开,透出点点霞光。
青梧坐在罗汉床上拿了一条打好的络子与那雪猫耍玩,玉露玉萤也在一旁逗弄,看着那只雪猫追着络子满地跑的模样咯咯直笑。
顾则安便是在这时到了泠风院。
刚走至院中,便听到一阵清柔悦耳的笑声,在院中洒扫的小丫鬟见顾则安进来,忙停下手里的活屈身行礼,“世子。”
顾则安微点了点头。
屋内青梧正逗得开心,并未留心外头的声响。
顾则安缓步走至门口,屋内笑声未停,有风自身后吹来,撩起衣袍一角。
他望向屋内,三人一猫正玩的起劲,丝毫未注意门边。
正巧那雪猫逮到青梧手里的络子,顺着络子便往裙边爬,青梧看它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笑弯了腰,倾身将它抱起用下颌蹭了蹭毛茸茸的头顶。
此时天边的霞光破云而出,透过窗棂斜斜照在青梧身上,颊边映上一抹绯色,那双素雪珠丽的眸子漾着细碎辰光,亮盈盈的。
顾则安眸色微动,静静站着,这或许便是她最真实的模样,没有顾忌,没有拘谨,只随心而动,比大婚那日的娇艳明媚,平日里的毓秀仪静,都要好看。
还是玉露率先发现站在门边的顾则安,哎呀一声,拉了玉萤朝着他欠身行礼:“世子。”
屋中的笑语戛然而止,青梧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雪猫递到玉露怀里,示意她抱去稍间关好。
观那日顾则安的反应,他应是不喜欢这只雪猫的。
想起今日午时他说过的话,知道他是来用晚膳的,走上前温声道:“世子先稍坐一会儿,我这就去传晚膳。”
顾则安看着她敛去笑意,瞬间变得拘谨起来,方才轻快的氛围因为他的到来刹然凝滞,压了压嘴角,不知为何,忽觉有些闷闷的。
他点了点头。
待青梧走后,回身打量着此前住过的居所,案几上错金博山炉散着轻烟,室内满是二苏旧局的香气,随处可见女儿家的物件儿,妆台上放着脂粉和首饰匣子,架子床边的小几上置着一柄罗扇,漆柱旁的高几上摆着新鲜的花插。
相比于他在时候的简洁利落,多了几丝旖旎人气。
晚膳已经摆好,青梧过来唤顾则安前往膳厅。
除了谢恩那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单独同桌吃饭,顾则安坐在桌前,眼见青梧执了布菜的筷子站起身来,出言止住了她,“我不习惯吃饭有人伺候,你坐下吃吧。”
青梧执筷的手一顿,遵了他的意愿,遂坐下安静的吃自己的饭。
二人皆未言语,偶有发出杯盘碰撞的声音。
顾则安侧目看她,衣领处透出一截修长的玉颈,下颌不甚清晰,带着少女独有的莹润,耳畔一枚小巧的耳铛在脸颊投下一抹暗影,此时眉眼娴柔,正小心安静的吃着碗里的菜,远没有方才逗猫时的鲜活。
她在他面前似乎总是拘着。
“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顾则安出声问道,打破一室宁静。
青梧盛汤的手停住,将汤碗放在顾则安面前,温声说道:“府中的人都很好,住得惯的,劳世子挂心。”
许是方才逗猫时笑得开怀,此时嗓音娇软轻柔,落在顾则安耳中,有些微痒。
“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齐叔便是。”
“是。”
默了两息,顾则安见她没有什么其它要说的,站起身来,“我先回书房了,你慢慢用。”
玉露玉萤带着雪猫躲在稍间,除了大婚那日,这是顾则安第一次主动走进泠风院,二人趴在窗牗处盯着位于西次间的膳厅,皆有些兴奋,只道终是有了转机。
然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见顾则安负手大步走出了泠风院,二人互看了看,齐齐低头叹了一气,原是她们想多了。
此后顾则安每日都会到泠风院与青梧一道用膳,青梧慢慢开始习惯,饭桌上也多了言语,二人偶会闲聊几句。
如此过了几日。
——
那雪猫经过这段时日的精心喂养,已圆润不少,看着更加玉雪可爱,惹得院里的小丫鬟时时逗弄,经常给它加餐。
因它通体雪白,青梧便从“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中取了皎皎二字做它的名字。
如今皎皎长大了不少,此前给它做得那个临时的窝小了些,青梧便让负责采买的管事替她捎一只稍大些竹篮来,准备重新做一个。
这日,秋意怡人,明澄澄的光影洒落在院中,天气看着很好,青梧便取出管事送来的篮子,想着今日把猫窝做出来,又想到现下已入了秋,冬天马上便要来了,起身到内室把去岁不用的冬衣找出来剪了,将猫窝做得暖和些。
将将做好,让皎皎睡了进去,玉露便打帘进来,递过一个信封,“夫人,萧小姐……哦不,如今您和世子成了亲,应该叫表姑娘了,这是表姑娘今日递来的信。”
青梧伸手接过,跟以往相比略薄了些,但拆开来还是抽出了三张信纸。
信上问了她成婚后状况如何,又言她其实早在前几日便想过来,但是英国公夫人将她拘在了府里,二人刚成亲,怕她打扰二人相处,还问青梧何时去英国公府,英国公府人已念叨了好几次想见见她,信的尾端,依旧是一副小画。
看完后,青梧将信折起来放进一旁的匣子中。
打算今日用膳时问一问顾则安的意思再回信,成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合该去拜见长辈。
又逗弄了皎皎一会儿。
日暮十分,顾则安照例来到泠风院用膳。
因着顾念顾则安的身子,青梧根据医书寻了些味淡且有效用的补药拿到厨房,吩咐他们每日炖汤时放一些,菜品也让他们多用些补血益气的食材。
一连吃了几日,青梧许是有些虚不受补,今日自午时起便有些胸闷气短,腹部还有隐痛之感。
晚膳时看着满桌的菜肴丝毫没有胃口,遂倒了一杯清茶慢慢抿着,思量该如何调整两相得宜的菜式。
顾则安看她几未动筷,便问,“今日的菜可是不合胃口?”
只是看着桌面上的菜式与往日并无太大差别。
青梧放下手中茶盏,温声道:“只是不太饿,世子不必管我。”
说着,提箸将面前的一道山药鹌子夹了一筷子放入顾则安碗中,“这道山药鹌子是由鹌鹑脯肉、菌菇、山药一起剁碎,再佐以面粉和黄豆粉捏成丸子用油煎熟,有补血增气,健脾益胃的效用,世子可多吃些。”
顾则安对膳食没有什么涉猎,于他而言,填饱肚子就行,此时听青梧说完,看向碗中的丸子,又想起她给自己准备的锦被氅衣和暖炉,眉心一跳,感情这是把他当成病秧子了。
一双玉手捧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补汤递到顾则安身前,莹润粉嫩的指尖衬着天青色的瓷碗,如碧荷之上跃入一尾灵动的红鲤,般般入画。
顾则安抬手接过,并未解释什么。
青梧忽然想起萧云舒今日递来的信,还说晚膳时问问顾则安的意思,方才光想着菜式的事,倒险些将这茬给忘了。
正想跟顾则安提起,还未出声,便听到一旁的男人开口,“明日你可有什么事?”
青梧不知他为何这样问,还是如实回答,“近日倒是没什么事,世子可是有什么安排?”
“既无事,那明日与我一道去趟英国公府。”顾则安缓声说道。
齐叔的侄子在英国公府当差,前日到城南办事时来府里歇脚,与齐叔闲聊时提起老夫人近日总是念叨着刚刚成婚的世子和夫人。
齐叔知道老夫人年纪渐大,这是想这些小辈了,为了这事,昨日特地跑了一趟外书房提了一嘴,让他有空回趟英国公府,是以今日来问青梧的意思。
青梧一听,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二人倒想到一处去了。
“那明日,我还是到宿雨亭寻您。”
事情敲定之后顾则安便回了外书房,青梧也差人去告知了齐叔一声明日的行程,好准备一切事宜。
——
外书房。
顾则安回书房后,批复了一些北陵传回来的密报,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洗浴安置。
青梧拿来的暖炉和安神香并没有用,被收起来归置好,倒是将床上的薄衾换成了青梧送来的锦被。
锦被上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闻之心神安定,可很快入眠。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躺下后辗转了半个时辰仍未有睡意,甚至还有些许亢奋。
窗外的残竹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音,传进顾则安耳中,更觉心浮气躁,喉头干涩,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他翻身坐起,燃了烛火,走至桌边拎起茶壶,想倒一盏茶压一压胸口的火气,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修长温润的指节染上了一抹妃色。
门外守夜的绪风听到声响,以为顾则安有什么吩咐,推门进来查看。
却见那平日那风逸从容的世子爷此时衣襟微敞,露出白净硬朗的胸膛,面如冠玉的俊脸上透着点点绯色,绪风深感世子爷今日不同寻常。
下一瞬,却见两道暗红自自家世子鼻下流出……
绪风看着顾则安这幅模样呆愣住……
而顾则安显然没有察觉,看向绪风的眼中显出疑惑。
绪风回过神来,对顾则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方,顾则安不知他是何意,抬起手来抹了一把鼻唇处。
满手血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显眼,顾则安望着手上的血色有些怔愣。
绪风见状赶紧递上一块帕子,“属下这便去请大夫。”说完转身欲走。
顾则安喝住了他,用帕子捂着口鼻沉声道:“不必声张。”
绪风脚下一顿,也觉此事不宜宣扬,便用了平日里点穴止血的法子看看有无用处。
主仆二人一阵窸窸窣窣后,直到三更的更鼓响起,才终于止住了血。
作者有话要说:绪风:要不,咱还是请个大夫吧?
顾则安:我不要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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