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李德瑞无奈,暗自叹息了一声,想再劝劝,但又不知怎么开口,这时只见皇上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朝他瞥了过来。

“皇上……”

李德瑞赶紧弯下了腰去。

魏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眉目冷峻,又好似无所谓地吩咐着。

“明日,你去给朕查查。”

“啊,是,是,奴才明白,奴才遵旨!”

李德瑞瞬时心花怒放,连连应声。

这事儿是显而易见,关键根本不在查,而在皇上松了这个口。

李德瑞颇是欣慰了,接着自然是稳稳地办事,一点也不敢马虎。

此事儿他便只查了一上午,李德瑞就去了一个地方,便是顾府,也就见了一个人,就是顾云深。

年终岁尾,再有五日便过年了,那顾云深为皇上的姑姑,长公主之子。长公主与驸马爷那是一对儿活神仙,常年都不在京城,李德瑞自是亲去给顾云深送请帖去了。

他得顾虑皇上的面子,也得顾虑婉贵妃的名声,所以这便含含蓄蓄,恭恭敬敬,左拐右拐地问了琴谱。

顾云深虽然风流,但也是一身傲骨,这不是自己谱的曲子,自是不会乱认。

他说了那是他人所谱,也提及了“程”姓女子,甚至说了婉贵妃也询问过此曲出处之事。

李德瑞听到此,便觉得足够了,欣欣然地告了退。

顾云深始终如一,谦和有礼,唇角含笑,风流中带着温润儒雅,但待那太监走了,他脸上的那抹笑也便渐渐地消失了……

李德瑞回了宫,下午见皇上闲暇下来,便急切地把事情说了。

他始终注意着皇上的表情,但皇上一直不喜不怒,深沉的很。

“皇上,此乃顾世子亲言,曲子不是他所谱,皇上说,那顾世子曾偶然遇见的那位恩师,是不是就是婉贵妃的娘亲呀!奴才记得贵妃娘娘说她母亲坠崖了,这,会不会是大难未死,婉贵妃的母亲还活着?!”

李德瑞倒是越说越兴奋,显然高兴极了。

但御座上的魏昭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李德瑞小心翼翼地瞄着龙颜,等着那九五至尊说话。

魏昭听着,垂眼眯着下头的人,端的是傲如松柏,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接回来吧。”

她说的轻描淡心,也是一副怎么都行,并没多在意之态。

李德瑞终于盼到了这话,当即激动了够呛,连连点头应声。

这晚魏昭的心终于是静了,也终于能睡着觉了。

但他恍惚是刚睡了,便做起梦。

梦里竟还是那苏婉婉。

他梦到她本在一片桃花林里欢快地跑,但突然见到了宫里的人来了,要接她回去,那笑容竟然是瞬时消失殆尽……

魏昭心下一沉,猛然间竟是醒了。

眼前昏暗,屋中只点着两展烛火,男人喉结微动,这才发现是梦。

接着这宿,他竟然是又睡不着,这脑中反复徘徊着那个梦,内心中竟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他从小到大都不信什么梦,不信什么邪,只信他自己,但这夜里却是也不知怎么,就总能想起那个梦,心中竟还前所未有过的有了惶恐之感。

荒唐!

男人抿唇,闭着眼睛,心中又不屑了,接着也没怎么睡着,一直捱到了天亮才小憩一会儿。

次日刚刚起床,他看到了李德瑞进来,瞥了人一眼,一面由人侍奉穿着衣服,一面便有一搭无一搭地开了口。

“她在何处?几日能回?”

“啊,是。”

李德瑞躬着身,笑着应答,“回皇上,奴才想贵妃娘娘无依无靠,这出了宫了,一个姑娘家,可怎么办?这想起了奴才的义父,便自作主张,给娘娘送到义父许连成的桃花庄去了。”

魏昭本是漫不经心地听,这听到“桃花庄”三个字,登时脸一沉。

“桃花庄?”

“啊,是,皇上……”

李德瑞赶紧应声回答,但骤然见皇上的脸色有变,心一颤,出了一头的汗。

“呃,此庄乃先皇所赐,是……”

“先不必去接了。”

李德瑞不知自己是哪句话惹了皇上,急着要解释,但这也没说几个字,就被皇上打断。

“皇……”

魏昭没有再说什么之意,穿好了衣服,转身便出了卧房,用膳去了。

李德瑞心口“砰砰”直跳,满脑子困惑,不知道这问题到底是出现在了哪?

魏昭一言不发,是断不会解释的。

他自然是想起了自己前一夜的梦,下了朝后,就叫来了一个亲信。

“去桃花庄,给朕看一个人。”

黑衣人躬身应声,“不知是何人?”

魏昭这时从桌上拿起了一副画,勾了勾手指,让那黑衣人靠近过来。

男人走了过去,只见那画上的女子媚色成天,绝美。

不仅如此,这画如其人,入木三分,却是将那婉贵妃的一颦一笑画的活灵活现,仿佛真人就在眼前一般。

不错,这黑衣人见过婉婉。

魏昭手下有三十几名暗卫。这些暗卫只听信于皇上,甚至没人知道他们的踪迹和真实身份。

昔日,入大殷王府的那批黑衣人,便是这三十名暗卫中的一些。

这眼前之人便是那时参与者之一,是以,他是见过婉婉的。

“是。”

黑衣人看了立时便垂头,躬身领了命。

魏昭放下了那画,手指轻动,缓缓地将画卷了起来。

“无它,便去给朕瞧瞧她什么样子……”

*

却说婉婉。

转眼她已经来了这桃花庄二十几日了。

起初她还以为这庄上就住这许连成和他的对食两个主子,呆了两天后才知道其实不然。

这庄园极大,不仅风光好,也不仅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其后有山,有果园,有农田,共占地几千亩,养活其下百余户人家。

那许连成没有子嗣,但有三个亲侄子。这三个侄儿的爹娘去的早,很小便被他接了过来。许连成年岁已高,生意早就分给了侄儿们打理。

婉婉所居的这琉樱水榭在这桃花庄的最南侧,因为有湖泊相隔,显得与世隔绝。

她之到来,没多久便在庄上传开了。

但他人自然是不知婉婉是什么皇宫出来的娘娘。许连成有分寸,知道如何做,与娘娘商量了,只道她是贵人家的夫人。

这琉樱水榭自打婉婉入住了,许连成便不准他人来了。

婉婉过的是舒适又悠闲,每日好吃好喝,好玩好乐,好不自在!

尤其是,她这来了没两日,便学会了一个新玩意,便是打牌。

她与那徐连城的三个侄媳妇正好凑上一桌,每日或是上午或是下午,几人齐齐地去那大房夫人的院子,当真好不快活。

那许连成与夏荷待她是真心的好。

婉婉这一天天招猫逗狗,乐乐呵呵的,混日子等爹爹,开怀地不得了。

但自然,她也一直没忘了顾云深所说的师傅之事。

不过眼下,她也没机会见到那顾云深,但即便是能见到,也是怕怕的。

不得不说,她也可谓是在鬼门关走过的,若是这刚出了宫,就去见那顾云深,这被魏昭知道,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俩人断了,从此相忘于天涯,各不相干了,她也不在乎魏昭到底怎么看她了,但这关乎于性命啊,当然非同一般。

她想一切还是从长计议得好,为了避嫌,莫不如等见到了爹爹再说,眼下爹爹离开朔方已经半年有余,想来就快进京了。

这桃花庄距离京城两三天的路程,婉婉来到的第三天便雇了人,给她打探爹爹归来的消息。

此时年关将近,整个庄上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婉婉也学了剪窗花,剪好了后便迫不及待地往窗子上贴。

这日下了场雪,一大早地婉婉便和芸香,小月跑了出去,在院中疯疯闹闹地打起了雪仗,嬉闹连连。到了下午,午睡过后,大房中来人邀请,婉婉便戴好了钱袋,前去应战了。

说来最近她心情很好,手气也甚佳,是一个十场能赢八场的小福星。

日子便这样过着,除了偶尔会思念她的小暖暖以外,婉婉但觉没什么不好了。

眼见着还有五天便要过年,庄上置办年货,各房都极其忙碌,她自然也不另外。

这日起她与那几位夫人的牌局便暂时搁浅了。

来了庄上这许久,她却是一次都未出去过,眼下过年,她自然是要为许连成和夏荷置办一些礼,于是便选了一个好天儿,和芸香小月俩人出去了。

许连城安排了马车,也派了人保护,婉婉这便进了城。

这桃花庄临近陌城,大街上熙熙攘攘,年的气息极其浓烈,这在路上一转悠,便可被一股喜悦感染。婉婉游走在各个首饰店和胭脂店之前,买了好些东西。

而后她还特意打听了这陌城传消息最快的地方,去了十里街听新鲜事儿去了。

婉婉自是有她想听的,便是他爹爹的归来。

然,自然是没得消息。

到了下午,三人都是又累又饿,便寻了处酒楼,吃些东西。

可正吃着,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打骂声。

“你这个小鬼,这么大就偷!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接着便是连打带踢之声。婉婉三人正好坐在门口,抬眼便将门外之事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那是三个成年男人正在踢打一个十三四岁孩子!

那孩子一身破衣服,蓬头垢面,缩在地上,婉婉这一看,心中就有些不忍,立时便给了芸香一个眼神儿。芸香赶紧起身去了。

丫鬟拦下了那三人,气道:“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人怒道:“这小子偷我的大饼!”

“还有的馒头!”

“还有我的……”

“好了,好了,多少钱?”

芸香打断了人的话,一看那孩子的样儿,再看她偷的都是吃的,也便没有什么不明白了。

“多少钱,我替她赔你们。”

“呃,这……三文钱……”

芸香二话没说,就把钱给了那三个小厮,而后瞅了瞅那个小叫花似的孩子,给了她一个鸡腿,柔声道:“我家夫人赏你的,吃吧,干些什么挣钱,以后别偷了。”

那小叫花子,乌溜溜的眼睛,瞅这芸香,淹了两下口水,又朝着屋中带着帷帽的婉婉瞅了一眼,双手合十,谢了谢,而后便抢似的,夺过芸香手中的鸡腿。

吓了芸香一跳。

婉婉瞧着摇了摇头,笑了,但旋即又微微蹙了蹙眉,想起了那小叫花子适才的眼睛,心中暗道:怎地有点眼熟,好似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