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林,房中,小窗微开,屋中只有倒茶的声音。魏昭一身黑衣坐在桌前。他的脸轮廓分明,剑眉入鬓,明目朗星,那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送到唇旁。
这时外头长草微动,风吹叶落,几片枯黄的叶子被卷了下来。魏昭微微侧目,薄唇紧抿,手指轻抬,缓缓喝了茶。
屋外有人,他知道,那人他也认得。
两日前便开始有人监视他。或许不是两日前,而是三日,四日,或是五日。最早或许五日前便有人监视这雨竹林了。
他连着三晚未归,都宿在了那苏婉婉那,确实是过分了些。他知道不应该,知道放纵了,但没抵住那娇滴滴的小人儿。
锦瑟忙于搜寻玉玺下落,也并未来雨竹林。所以……
虽然不确定那东儿到底是在此潜伏了几日,但有一事是肯定的,便是上官琳琅怀疑了他。
她顺带着也派人监视了锦瑟。想来,上官琳琅是在怀疑他二人之间有男女之事。
他二人之间被怀疑,就算被证实,倒也也没什么。只是此时,上官琳琅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寻那玉玺的行动便只能暂时搁浅。
魏昭两日未动,也两日未见婉婉。
*
婉婉连续勾了魏昭三夜。她天天见人,才安心。但这边安心了,那边却未。自昨日和芸香在府中又见了那男子,她便总是心慌。究其原因,婉婉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或许就是一种不好的直觉。
想来想去,婉婉怕惹事,还是决定把这事儿告诉魏昭。但当天魏昭却是没来。没来婉婉也没甚急,便又等了一日,可第二日他还是没来。
第三日婉婉便比平时早了一点出去,特意在奴隶去练武场的必经之路上等了魏昭,且给了他眼神儿示意。
魏昭瞧见了,瞥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俩人的眉来眼去很不易被人察觉。
婉婉见了魏昭的样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告诉她有人盯他……
小姑娘当即便想起了几日前她来找他。他到假山后赴约,去的很晚,她差点以为他不要她了的那事儿,那时魏昭曾说过有人盯他。婉婉没细问,但此时一见便立刻想了起来。
婉婉微微点头回应,与众奴错过。
芸香小声道:“小姐,成了么?”
俩人的眼神交汇,芸香特意瞧都瞧不出意思,自然是根本不懂魏昭之意,什么也看不出来。小丫鬟心急,故而才问,这时但听婉婉道:“他说有人盯他。”
“唔……”
芸香不知道那不过是须臾的一眼,小姐是怎么断出来那男人的意思的,不过也并未多问,只急着眼下的事儿。
“那怎么办?小姐先不说了么?”
婉婉点了点头,“左右我们也不过是为了谨慎起见,不急。”
丫鬟应了声,“其实芸香也觉得那没什么,小姐安心吧。”
婉婉点了点头,接着便照旧去了虞姬那请安,而后去了小郡主寝居。
上官琳琅昨日情绪不高,婉婉心中也有些好奇,想着今日问问。这时进了她居中,丫鬟引着她过去,但刚到了厅堂门口,跨过门槛,隔着珠帘便听到了里头的说话声。
“竟有这样的事儿!”
那说话人正是上官琳琅,接着便听洛璃也开了口。
“那不是太奇怪了么?”
而后是个男子的声音,那男子叹息一声。
“是啊,所以小的才又来了苍梧,又来了王府啊!”
“小姐……”
芸香听那男子的声音心一颤,低声唤了婉婉一声,但旋即就被领路丫鬟打断。
“小郡主,三奶奶来了。”
“唔,请,快请三嫂进来。”
“是,三奶奶里面请。”
那丫鬟说着便为婉婉俩人掀起了门帘。
芸香扶着小姐的手紧了紧,婉婉已然意识到了什么,待那门帘被拨开,屋中坐上的男子侧头朝她瞥过来之时,婉婉一见他的脸,便也没什么不明白了。
她心口“砰”地一下,不错,人正是前几日与芸香在钱庄门口撞上的,她主仆二人都觉得眼熟的那人。
瞬时,婉婉心中惊了,但虽惊未乱,面上淡然的很。她扬唇一笑,朝着上官琳琅道:“哟,小郡主这有客呀,这位是……”
那男子一见婉婉便起身,弯下了腰,恭敬地笑道:“三奶奶好。不是什么客,小的庆俞,是赵五公子的小厮。”
婉婉听闻那“赵五”二字,脑中顿时“轰”地一声,倘使没有芸香在后,她怕是要失态跌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她觉得眼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因为她与此人真真的是只有一面之缘啊!
那赵五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她昔日引去雨竹林,借魏昭之手,杀了的禽兽赵骁!!
此时再想这屋中三人刚才所言,婉婉心都要跳了出来!
那时魏昭杀了赵骁后,假造了赵骁的笔迹从外传了信给殷王妃,说是那赵骁有事走了。
赵骁风流成性,若说是看上了哪个姑娘,追那个姑娘去了,也是极有可能之事,没人怀疑分毫。那小厮庆俞就更是了解他,得知了消息,第二日便追主子去了。
但他此时回来……
显而易见!。
婉婉心在颤,一切只在须臾,这时但听小郡主招呼了她。
“三嫂坐呀!这是庆俞,我五堂兄的小厮,五堂兄三嫂可能没见过,他三个月前在王府来着,后来也不知有什么急事,留了封信给我母妃,他人便走了。但说来,三嫂说奇怪不奇怪,庆俞追了一路,也没追到我那堂兄,回了赵府才知堂兄根本没回府呀。”
婉婉缓缓入座,不论心中怎样翻腾但面上极其安稳。
“有这等事儿,呵,是不是,去哪玩了。”
上官琳琅点头,朝向庆俞,“是呀,我也想说,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五堂兄贪玩,是不是去哪玩了?”
庆俞叹息,“小的不知道啊!原本小的也这般想,但小的把那些……”
他想说那些女人,便是赵骁在外养的女人,但这时改了口。
“小的把公子的朋友都问遍了,没人见过公子……公子是贪玩了些,但是如此一点音信全无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啊。”
洛璃捂住了嘴,“呀,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嗯?”
上官琳琅心口猛跳,紧张起来,但听那庆俞又叹息了一声,接着声音便有些哽咽了。
“小的不知道,小的开始以为公子就是回家了。但回了府上不见人,四处打听了公子的朋友也没什么消息,小的就心慌害怕了。小的这次回来,走了三条路,沿途仔细地打听了一遍,竟是没有一人见过公子。”
“那,你昨日与我母妃说了,母妃怎么说?”
“王妃派了人出去找,唉,小郡主,实不相瞒,小的……小的这事儿都没敢和姥爷夫人说呀!”
他口中的姥爷夫人自然是赵骁的父母。
“小的回去,听说公子根本没回来,心中就发慌,亦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姥爷脾气暴,要是知道公子给王妃留了封信就走了,怕是要气坏了。不见公子,姥爷便得拿小的试问,小的倒是不怕一顿打,问题是公子到底去哪了呀!”
上官琳琅面露担忧,“是啊,这都三个月了,怎会音信全无呢?”
庆俞道:“说的就是啊,小的在外根本没打听到公子半丝消息,公子怕是还在这大殷王府也说不定啊!”
“啊!!!”
他话刚一说完,那洛璃一声尖叫,捂着耳朵就站了起来。那声叫让人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汗毛竖起。
“什么还在大殷王府啊?三个月了,若是还在大殷王府,也是死了,就就是当初被人给杀了!”
“表姐!”
上官琳琅秀眉蹙起,打断了洛璃。
“表姐乱说,王府怎会有人杀堂兄,堂兄可是母妃的侄儿,府上谁人都知道,父王待堂兄也很好。那怎么可能!!”
洛璃自然是立时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这说人在大殷王府被杀了,大殷王府是有责任的。那赵骁是誉公爷嫡子,誉国公是殷王的左膀右臂。
对于没有儿子的王妃而言,侄子赵骁是她的心头肉,在她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女儿上官琳琅。
“我,我说错了……”
洛璃意识到犯了错后立时道了歉。她瞟了一眼小郡主,看小郡主表情恢复了些,略安心。但这时却听那小厮叹息一声,而后摇了摇头。
婉婉一言未发,只是在听。这天上官琳琅情绪更低,看样子也没心情听她讲什么穿衣打扮了。
几人在这一聊便聊了一个多时辰。
那庆俞今日本就是无意间经过小郡主寝居,上官琳琅因为听说了一点那事儿,便把他叫过来,想问了个清楚。
几人渐渐地也转了话题,婉婉呆到了平时的时辰,便起身告退了。
眼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那庆俞好像根本不记得在钱庄门口遇见芸香之事;坏消息是,那庆俞居然是赵骁的小厮!居然是回来找赵骁的!
情况显然是更坏了。婉婉不知这人重回了大殷王府之事魏昭知不知道,更不知道魏昭当初到底是怎么处置了赵骁的尸首。
路上走着,正心中慌乱之时,婉婉霍然听见了一声呼唤。闻言,小姑娘瞬时止步,背脊发凉,因为那声音正是那庆俞的。
她稳了稳回了头,只见那小厮朝他笑着走来。
“三奶奶好。”走到了她身边,同刚才一样,恭敬谄媚地给她行了礼。
“怎么?”
婉婉态度清冷,对她和对曾经的那赵骁一个样。
庆俞笑,“三奶奶可否近一步说话。”
婉婉听闻这话,浑身登时一颤,但端的稳稳的。
“为何要近一步说话?”
庆俞站直了身子,笑的更谄媚了几分。
“小的想三奶奶说说我家公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