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

瞧着柳艳茹身上的那件桃红色的缎裙,婉婉恍惚愣了神儿。

她脑中的画面,那可是香艳了。

她的房中,她的床上,纱帐之下,男女赤身绞缠,颠鸾倒凤,被丢的满地的衣服中,这件桃红色的缎裙最为显眼。

讽刺了,是她送的。

更讽刺的是,那天是她爹爹的出殡之日……

*

“呵,姐姐……”

阳光透过雅致的窗格照到屋中,将地上正飘着袅袅轻烟的香炉镀了一层金色。

柳艳茹手中端着一盘桂花糕,抬头瞧着美人榻上的婉婉,娇气地唤了她一声。

屋中喜气犹存,红灯高挂,窗上的喜字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显眼。

倚靠在榻上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凤眸含水,体态风流,生的美艳动人,剥葱般的手指轻轻掠过脸庞的一缕秀发,举手投足之间尽透妖娆,只是她眼神有些发直,却是兀自愣了神儿。

柳艳茹瞧着,又娇滴滴地唤了她一声,然婉婉依旧没什么反应。

榻旁的丫鬟芸香见了,朝着婉婉望去,果见她是又走了神儿。

这两日来已是第四次了。

“小姐……”

芸香抬手,在婉婉的眼前晃了几晃,柔声相唤。婉婉这才猛然知觉。

“啊?啊……”

她前一声颇惊,后一声从容了,慢慢地,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了那一声,微清了下嗓子,扶了扶头上的那支金蝶步摇,缓缓正了正身,更舒适地倚在了那。

哎,又溜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毕竟重回到过去这种事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况且她又看到了柳艳茹。

说来惭愧,前世,婉婉命不好也便罢了,眼睛还瞎。

这柳艳茹不是旁人,正是她的表妹,而那和柳艳茹厮混在床上的男人……

呵,是婉婉的丈夫,柳艳茹的姐夫,殷王三子上官类。

婉婉和上官类的这门婚事,当年还是上官类求来的。

至于那柳艳茹……

她十岁时家中生变,差点给人卖到青楼去,是婉婉好心收留了她。后婉婉出嫁,那柳艳茹不想独留苏家,哭求婉婉带她陪嫁,说什么做她的丫鬟,伺候她一辈子。婉婉当时还以为俩人姐妹情深呢,看她哭的可怜,自是毫没犹豫地就答应了。

出嫁之后,她还傻傻地一直在给柳艳茹寻觅好人家,没想到,哎呦,讽刺啊讽刺,人家哪里用的着她给找了,早就找到她的头上来了。

说起那上官类和柳艳茹的奸情,前世到了后来婉婉才知道。

原来早在她刚嫁过来,洞房花烛,无故昏倒的那天夜里,俩人便开始弄玉偷香了……

傻兮兮的婉婉被绿了三年全然不知,还贤惠的每日亲自给男人煮茶,送茶,烫衣,叠衣;更是关怀,心念着表妹,哪怕只有一碗羹都得分给表妹半碗呢。

直到她爹爹去世,直到那个黄昏她回来时看到两人那般模样。

那上官类连她爹爹的出殡都未去,她还以为他有什么要事,没成想……没成想不过是人走茶凉,不过是他上官类不可能用着她爹爹了……

直到这时,婉婉才知道自己真是傻透了!

男人没解释,给她撞见了便撞见了,极是自然和平静,只甩下一句“明日让她给你敬杯茶。”人便走了。

婉婉当时哭了一夜,哭父亲的离去,哭上官类的绝情,哭那柳艳茹的背叛,一度可是伤心坏了。后来她擦干眼泪,也想明白了,决心和离,可那上官类非但断然拒绝,还对她打起了别的主意!

事情还要从她那苍梧第一绝色的美誉说起。

婉婉出身世家,是平阳侯苏良的亲侄女。她父亲苏晟常年驻守朔方,实乃一代名将,虽然不是苏家的掌家人,却是他们苏氏一族最大的荣耀,所以即便他远在天边,或许这辈子也回不来了,但只要他还活着,便是婉婉的依靠。是以婉婉曾经在苏家也算是过着受人尊宠的日子。

她性子温顺,自幼胆子就小,从不惹事生非,平时多是弹琴画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祖母常说她生的太妩媚,太艳丽了。年幼时婉婉不大懂,但听祖母那语气,再随着年龄的增长,隐约也明白了,祖母是觉得她妖冶。

婉婉力求端庄,可是时刻仔细着自己了,但没成想还是惹了人眼,让人四处诟病了。

那是她及笄那年的一次花会,第一次进入众人视线时,原本欢声笑语的园林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她的身上,第二日,便有几个公子哥酒后起哄,硬是将深闺中的她变成了这苍梧的名人。

绝色的美誉就是这般传出的。

然一面是高赞,另一面的话便不太好听了。

她什么也没做,却被人说是不安分,说她眼含春色,勾勾搭搭的,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时婉婉才十四岁,怎能不在意,难过了许久,甚至一度更不爱出门了。

后来她嫁为人妻,可是生怕再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极是注意自己的言行,恪守本分,好像都没跟其他男子说过几句话。

可还是没逃得了被人诋毁。

这次诋毁她的还不是旁人,却是她的丈夫上官类!

那上官类为了夺嫡,为了讨好他爹,竟然要她去取悦伺候他那个妻妾成群,好色至极的爹!

只因婉婉那日长街送父后,绝色一言又被人掀了起来,这次更为大肆,城中传了许久,传言进了他爹的耳中,他爹已向人询问她多次了!

那上官类竟还亲口对她说,她天生就是个勾引男人的!

晴天霹雳啊,婉婉做梦也想不到,吓也吓死了,当然死活相拒!

上官类开始诱哄,又是最爱她;又是她为他做出牺牲,他会更爱她;又是为了他们的以后;又是许她来日为妃的,总之花言巧语说了一堆,但无论他说什么,婉婉都是断然不从。

上官类渐渐看明白了,也便不装了,软的不行就逼迫威胁起来,还阴狠地告诉她,她不做,也别想好活!

所以婉婉最后还是不从,他就先是毁了她的名声,说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与人私通!然后,把她关了起来!

婉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数封写回苏家的信石沉大海,那时她才知道,根本早就没人管她了!

别院被囚,她吃不饱穿不暖,活的极是凄苦,终是在第二年的冬天就死了。

岂料死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又有了意识,竟然重生了!

说来也是作了孽了,前世她悲惨的命运几乎都是拜那上官类所赐,不想一朝重生,却是不早不晚,恰恰重生在她和那上官类成亲的当夜里……

婉婉差点没哭出来!

所幸不幸中的万幸,俩人还尚未圆房,前世的这夜她无故晕倒,独守空房,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了。第二日上官类出去办事,却是至今还未归回。

但按照前世,他今晚就会回来了。

想到此,婉婉暗自叹息一声。这两天来,她可是想想就发愁,做梦都想离开!

可眼下她已然嫁了,这里是大殷王府,那上官类是殷王三子。殷王是这苍梧的天。上官家的儿媳自然不是她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况且俩人才成亲三天,若是此时提出和离,等于玩了上官家一样,必然是不成的,不会有她什么好果子吃。苏家也断然不会给她做主。

疼爱她的爹爹远在天边,先不说她如何和爹爹说此事,就是传个消息也要一年半载的,她哪有那时间耽搁!而且三年后她爹爹就……

想着,婉婉眼前又浮现了父亲的样子……

她今年十六,但自九岁之后,便再也没见过父亲了。父亲戎马一生,驻守朔方,命也搭在了此。原本那是他驻守的最后一年,但却出了意外……

他重伤于东蛮犯进,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硬是拖着最后一口气,落叶归根。

婉婉想想便心酸,便更思念他了。

此时重活一世,她却是也将自己的命运看的一清二楚了。

救父救己,救己救父,没有救父的救己,怕是徒劳。

但救己难,救父就更难。即便占着重生先知,要想逃离这大殷王府,逃离上官类也犹如登天一般。

所以,哎!究竟,要怎么办呢?

婉婉脑中自顾想着自己的事儿,当然没空理会那柳艳茹。

柳艳茹笑嘻嘻,娇滴滴地已经和婉婉说了好几句话了。但见婉婉那头不接,柳艳茹可是愈发的心慌了。

“姐姐,姐姐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还不舒服么?”

柳艳茹底气不足,声音不大,说话的同时心中想的可就多了。

这以前婉婉待她热的很,但自从昨天,却是突然冷了。柳艳茹心中有鬼,可不是吓死了,这等待之间,腿都软了。

她的那句“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终于进了婉婉的耳中。

婉婉此时方才彻底地回过神儿来。

她瞟了一眼柳艳茹,瞧她那故作镇静的神态,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动。

柳艳茹心中想着什么,婉婉自然是一清二楚。因为前夜,她和那上官类却是已经偷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