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狂跳着,因为担心,因为害怕,堵在嗓子眼。
“扑通,扑通……”
虞和欢蹲在猫窝边上,伸出已经有些不受控制,颤抖着的手,轻抚布拉,感受到它依旧温暖的身子,却在她触碰的时候不躲不闪,一动不动,耷拉着眼皮子,甚至没有抬眼看她。
这一刻,她是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只不停地用手来回抚着它的背脊骨,嘴里轻声喃喃着,“布拉?布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不要吓我好不好?布拉?”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鼻尖忽然开始泛起酸意,视线渐渐变的模糊,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一圈漾着一圈,随即,温热的,豆大般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汪。”来福贴在虞和欢身旁,似发现了她的异常,朝着她轻吼了一声,吼完就用舌头去舔她抱着膝盖的手背。
温暖又湿漉漉的触感,虞和欢微微侧头,看着来福黝黑乌亮的大眼睛,浆成一团糊的脑袋突然清醒了点。
她立马起身,一时忘了自己一向都有轻微的低血糖,起得太急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晃,来福见状立马用几乎与她大腿肚齐平的身子稳住了她。
闭着眼站在原处缓了会儿,感觉到头没一开始那么沉了,她立即睁眼,快速地跑回房间。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件外套,慌慌张张地套上,然后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钱包钥匙,折回书房将布拉放进航空箱,准备带她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两个小时后,宁江大学附属动物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蔓延,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作响,凌晨时分的医院寂静而又空荡,偶尔会有医生还有护士走动交谈的声音在走廊另一侧响起。
虞和欢蜷缩着身子坐在手术室外的浅蓝色长凳上,焦躁不安地等着显示着“正在手术中”几个字的灯从红色变成绿色。
似乎只要是医院,不管什么性质的医院,手术室外的场景都是一样的,空荡安静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但是气氛却又异常的压抑。
等待总是很容易让人感到不安。
她环着膝盖的双手紧紧攥着睡裤,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身子也因为从心底泛起的冷意轻轻颤抖着。医院的暖气开得很足,从一开始进门她就能看到,对,是看到,看到医生还有护士身上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和医院统一的白色制服。
其实她穿得并不少,虽然来得匆忙,不过外套她随手一拿就是羽绒衣,而且里面贴身穿着的睡衣也是法兰绒的,不厚不薄,冬天在家里开地暖的时候穿刚刚好。
“寒从脚起。”
她妈妈每次看到她不穿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的时候就会来这么一句。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踩在凳子边上的双脚,勾了勾脚趾头,僵硬的,双脚好像都冻麻了,连着暴|露在外面的脚踝,泛着浅浅的紫色。
难怪了。
“嗡~”
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起来。“嗡嗡嗡”的声音在这安静的走廊尤其显耳,还有,不合适。
虞和欢回过神,慌里慌张地伸手去掏兜里的手机,一着急,兜里装着的硬币,跟着她手里的手机一同溜了出来,“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打车还有挂号时找回来的零钱,全都滚落在了长凳四周的地面上,东一块西一块。
早知道应该用手机支付的,她想。
攥在手里的手机还在“嗡嗡嗡”震动着,她看了眼地上因为映着医院走廊墙顶的日光灯而闪着丝丝亮光的硬币,只沉沉地叹了声气,然后将视线转到了手机上。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十一位数字,陌生号码。
这几天只要来电或者短信显示的是十一位数字的陌生号码,她的小心脏下意识就会紧缩一下,几乎成了条件反射,这回也不例外。
明明他刚出差的那天,她就把他的号码保存下来了,也知道后来的这些陌生号码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不会是他。但是偏偏这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对于她来说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还要高上许多。
人啊!都是欺善怕恶的。
不对,她不欺善,也不怕恶,只是在他面前,在长辈面前胆子小了点而已。
而且,今天,她闯了这么大的祸,害怕以及不安,这些小情绪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
虞和欢将搁在椅子上的脚放下去,坐直身子,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吐出。反复几次,终于在震动声快要停下的那一刻按下了接听键,时间不偏不倚,刚刚好。
“喂。”
一个小时前才哭过,这会儿声音还有些沙哑,再加上她说话时刻意放低了音量,听在人耳朵里,倒是有些棉糯。
听得人心坎子一软。
电话另一端的人愣住了,但是不过一秒,就恢复了正常。
“喂,小姐,您好,我是迦南房地产销售公司的,我公司有宁江新城区地铁站旁的楼盘出售,最低每平只要6888元……”
卖房子的?
她像是有钱买房的人吗?
“不好意思,我没钱。”虞和欢没好气地打断了手机另一端的男人的喋喋不休,但是男人显然没听出她的不耐烦,或者说根本没在意她的不耐烦。
“小姐,没钱不是问题,买不到中意的房子才是大问题,新城区的房子还没开盘就差不多被抢完了,我手上这个是最后一套,也是户型最好的一套,120平,四室一厅,一家老小住最合适……”
“不好意思,我没钱,也没兴趣。”虞和欢最后一丁点耐心消磨殆尽,说完就毫不犹豫地掐断了电话。
她从耳边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通话结束,通话时间一分十一秒,来电所属地,广陵市。
跨省电话,凌晨推销,敢情这卖房的还是个骗子?
“什么时候打电话不好?偏偏这个点,不知道很吓人吗?”
一开口心里头装着苦水的罐子盖就像被打开了似的,止不住往外倒。
她吸了吸鼻子,弯下身子去捡散落在脚边的硬币。捡完这一片区域,抬头去搜寻其他硬币的着落地,东一块,西一块,滚得最远的已经躺在另一侧的墙角了。她挪动身子从椅子上下来,蹲着身子边走边检,嘴里还不停叨叨着——
“我都准备好说辞了,结果这一吓,什么都忘了!为什么有好好的工作不找,非得当骗子呢?可以赚大钱?但是光有钱有什么用?骗了人之后整天提心吊胆的……”
怎么越说越像是在说她自己?
她那天是对他撒了个小谎,但是,她一不是为了钱,二没有伤人,这性质和骗子还是不一样吧?
“不一样,不一样。”
虞和欢轻声安慰着自己,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突然慢慢松开了些。
其实,这些不安和紧张,或许都只是因为她害怕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而已,她想。
“小姑娘,你放心,布拉一定会没事的。”
给布拉检查的医生带他进检查室的时候笑着这么跟她说。说完,还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当时正在发颤的身子。
动作很轻,却能让人感觉到踏实的力量感。
布拉一定会没事的,她相信。
捡完墙角的硬币,虞和欢准备起身,眼角的余光瞥到脚边不远处还有一枚硬币静静地躺在那,这一枚比其它的更加锃光瓦亮,映着日光灯,这个角度看去,有些晃眼。
她蹲着挪动脚,朝着它靠近,伸手准备去拿的瞬间,一双黑色,泛着点点水珠子的皮鞋映入了眼帘。
外面是下雨了吗?
刚刚来的时候天还是晴的。不对,天黑着,也分不清是晴还是阴,总之没有下雨。
下雨了啊,还以为会下雪呢。
黑色的皮鞋被雨水冲刷后尤其的干净,漆皮的材质,色泽光亮,这会儿映着顶上的日光灯,倒是和它边上的硬币一样,晃得人眼睛疼。
虞和欢眨了眨眼,伸长了脖子,低头,完全把光给挡住了,鞋子上只剩下一团子的黑影,黑影里面有个模糊的轮廓,是她。
她刚刚缩回的手重新伸了过去,在食指快要触碰到硬币的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您好,我在捡您脚边的……”硬币。
说着食指按在了硬币上,然后抬起头,皮鞋主人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住了日光灯的光线,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暗影下。
鼻尖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丝丝沁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般,是沐浴露的味道。
熟悉的,让人感到心安。
她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徐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