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烤羊肉的香味在街边弥漫着,闻者皆忍不住咽起口水来。香味是从街边的一个羊肉串烤炉中传出来的,炉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肉串,有一个男人正在炉边扇着扇子,企图让炭火更旺。羊肉的油汁,滴在滚烫的炭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非常刺耳,但也正是这种强烈的化学反应,才会散发出足以让路人流出口水的香味来。
这个烤炉的旁边是十几个小炭炉,炉子旁边放着小板凳或马扎。这种简陋的路边烧烤,竟然很有市场,许多人都愿意围坐在烤炉前啃着刚刚烤好的羊肉串,大口喝着啤酒。
虽然天气还很冷,但在街道上围绕在火炉旁和知心朋友谈心,无疑是一种快乐的享受,这让许多人乐此不疲,忘掉寒冷。
“好不容易让你请一回客,最后竟然连饭店都省了!”林玲坐在烤炉前把手伸过去取暖。
“可是你说的爱吃羊肉串的啊!”胡玉言眼里充满了对女人善变的不解。
“我说的是爱吃大胡子大排档的羊肉串,可没说这里!”林玲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真够矫情的,这里可是比那里还好吃!”胡玉言一阵坏笑。
“财迷就说财迷,什么好吃不好吃的,这大冷的天,请一位美女在路边吃东西,亏你想得出来。”
“这就不错了,你不说让我拿钱,得给动手术吗?哈哈,你已经算一把十分锋利的手术刀了。”
“耍无赖!”林玲说着把嘴巴撅得老高。
“对了,把你刚才捡的东西交给我吧!”胡玉言突然伸出右手,放在林玲面前。
“我捡什么了?”
“少装蒜!那个手链。”
“你眼睛还真尖!”
“喂喂,拾金不昧可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而且你眼前就坐着个警察。记着那首歌吧?小朋友捡到一分钱都要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恐怕只是捡到一分钱吧?要是捡到了一万元就未必喽。”
“你咋把小朋友想得那么坏呢!”胡玉言又是一阵坏笑。
“这是现实啊,就像我们小时候总说学雷锋学雷锋,雷锋叔叔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现在想想其实是很矛盾的——他不留名,为啥咱都还知道雷锋这个名字呢?还有他这么多做好事的照片留世,难道摄影师都那么巧就在他的身边?”
胡玉言做了个语住的手势,“你可是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已经跨世纪,咋能对我们幼时的榜样这样怀疑呢?”
“少贫了。就是这些不真实的教育榜样,才让我们的孩子在真实的生活中找不到自我。因为书本教的东西,总是那么美好,那么高尚,那么正义。可是当他们踏入了这个社会之后,才发现什么都不对头了。世界没有那么美好,而是随时都会出现黑暗。”
“不要发牢骚,难道教科书去宣传负面的东西吗?说中国有多少黑社会,有多少人口贩子,有多少贪官污吏……那样孩子们的心灵不都被污浊了吗?”
“现在就没被污浊吗?听听刚才那几个高中生都在说什么!小小年纪,就连大人都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们却张嘴就来。不应该他们知道的,他们会想尽办法知道,这就是现在的孩子们!”
“那几个臭小子,我刚才已经教育过他们了!”
“亏你还好意思说,那就是你的教育方式?你刚才凭什么打人家?你有什么权利?父母打孩子都是犯法的,你算人家什么人?竟然还下那么重的手!”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记住这是错的啊!”
“你是警察,要是这件事被人家家长找到局里怎么办?”
“我自有我的说法,刚才就凭他们说的那几句话,把他们带到局子里拘两天都没问题。当然我要是拘留他就不准备打他了。”
“打孩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其实还是我们没有找到更好的教育方式让孩子们能够顺利接受成人的世界。”
“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胡玉言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让林玲感到非常意外,一下子脸颊绯红。她盯着胡玉言的眼睛,他的眼神也深情地望着她,这种眼神时有出现,但以前十分短暂,这次却很长。
林玲低下了头,没敢面对他的眼神,“我可还没想好要不要孩子。”
“孩子是女人人生的一部分,如果不要孩子,女人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行了,行了,不愿意跟你讨论这种问题。”说着,林玲就从口袋中把手链掏了出来,甩给胡玉言。
“生气了?”胡玉言接过手链,但是眼睛却没有离开林玲。
林玲一手托着腮不理他。
烧烤老板把二十串羊肉串和十串板筋放在了他俩面前。
“我吃肉串,板筋全归你!”林玲看着眼前的羊肉串,率先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喂!板筋可是你要的!干吗都给我?”胡玉言装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要惩罚你!还有,给这家伙再来两个羊肾!”林玲转头对烤羊肉串的男人喊道。
烤串的男人听到林玲的喊话,笑着点了点头。
“天哪,还要那个啊?要了你吃啊!”
“你吃!都吃了,回家让你难受去!”
“哈哈,好吧。”胡玉言想用笑声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风大,全肥就别吃了,换这个吧。”林玲的语气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女性的情绪似乎总是跟风向一样不停地变化。
“谢谢你还记得我爱吃啥。”胡玉言话中带着感激。
“说吧,今天为啥找我,估计不会就请我吃一顿羊肉串这么简单吧?”
“没有,没有,就是请你吃饭。”
“吃饭,这也叫吃饭?快说吧,到底什么事?”
“为了感谢你多年来对我们刑警队的帮助,想请你……”胡玉言刚想说“吃饭”,一想说出来,林玲又会生气,于是把后半句话改成了“吃点东西,回报一下”。
“少来,鬼才相信!”
“嘿嘿,你非要说点理由出来吗?有点事我真是想跟你说说……先说好了,可不是找你帮忙!”
林玲用眼角藐视了一下胡玉言,嘴里也没闲着,狠狠地用嘴咬了一块羊肉下来。
“前几天在王台的鹏程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听说了,但是我没赶上现场。”
“我本来想通知你去的,但是这起案件本来就是一起很普通的自杀案件,所以我想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就没有让大记者介入。”
“是王勇那家伙不在吧?每次可都是他通知我,可不是你哦!”
“王勇近期去了云南,毒贩把一批毒品运到T市来了,他到云南调查毒品来源去了。”
“我说这两天,我怎么这么清闲呢?王勇要是在的话,这两天《T市晚报》里都应该有这起案件的相关报道了。不过看你那个样子,是不是这起案件出问题了?”
胡玉言没有说话,拿起一根羊板筋,狠狠啃了起来。板筋绝对是个可以考验食客牙齿的“硬朗货”,他狠劲地嚼了半天,才勉强将这块板筋咽了下去。
“难道不是自杀吗?”林玲没有理会胡玉言的吃相,继续追问。
胡玉言好像被刚才的板筋噎得有点难受,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这个案件很奇怪,死者是一名46岁的妇女,叫柳艳芳,T市洪甫县张家村人,她刚刚租下了王台鹏程小区的一间独单,结果当天就自杀了。”
“租房间就为了自杀?不会吧!房租付了没有?”
“付了,付了三个月的!”
“那确实很不正常。人是怎么死的?”
“剖腹,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刺中了腹部,当时死者死死地握住刀柄。她的腹部有两处伤痕,一处在小腹的右侧,造成了大出血,而另一处就在肚脐附近,是致命伤。”
“是谁发现的尸体?”
“是房东。”
“她是接到死者的电话后赶过去的。当时电话接通后里边却没有任何声音,房东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自家房子的号码,怕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赶过去看看。”
“开门之后就发现死者死在了电话机的旁边?”
胡玉言摇了摇头,“死者没有死在电话机旁边,而是死在了里间屋中。”
“你是说打电话的不是死者。”
“不,打电话的应该就是死者,电话机的听筒上有死者的血手印,应该是握着听筒时留下的,而电话的按键上也有血迹,也是属于死者的。”
“果然是个有问题的案件,还有什么疑点?”
“钥匙!”
“钥匙?”
“对,房门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死者那里,一把在房东那里。房东是中午才把钥匙交给死者的,死者下午就死在了房间中,而钥匙就在死者手中。房东开门时,房门是锁着的。”
“密室!”
胡玉言点了点头,“如果这个案件是他杀的话,只能理解为密室杀人。但是就现有的证据来看,应该是自杀才对。”
“你怎么这么肯定呢?钥匙可以去配一把啊,杀了人之后,再把门锁上就是了。”
“很遗憾,那把锁很特别,房东给屋子配的锁是十字钥匙的,这种钥匙配起来很麻烦,而鹏程小区周围根本没有能配那样钥匙的店铺或人,而且死者好像刚刚来到T市,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她不会急于去给别人配一把钥匙吧。”
“问个蠢问题,房东没有问题吧?”
“没有作案时间!因为死者刚死不久,死亡时间确定得非常精确,是下午的三点半到四点之间。而且房东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她和死者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死者屋中的电话还给谁打过吗?”
“查过了,死者死亡的当天,除了给房东打过外,没有别人。”
“周围的公用电话查过吗?”
“附近的IC电话亭有三个,电话的听筒上都没有发现死者的指纹,而周围普通收费的公用电话我们也询问过,他们都说没见过死者生前来打过电话。”
“还真是奇怪呢?死者是一个乡下人,跑来城里,自己租一间房子住,还当天就自杀了,怎么说都说不通。”
“除此之外,这起案件还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比如门的把手和门锁,都好像被特意擦拭过,鉴定人员通过鲁米诺血迹测试,都在上面发现了微量的死者血液。而死者的血滴满了整间屋子,好像是死者在受伤后,在屋中转了很长时间,而且是每个角落都转到了,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而这肯定不是她遭受了致命伤之后能做到的。”
“可否这样理解:死者的两处伤痕,第一处受伤的恐怕是小腹右部的那一处刀伤,在死者遭受了这样的刀伤后,就在屋中试图要干什么事;这件事干完之后,死者选择回到了里间屋子中,再用刀捅进自己的要害。”
“我也是这么理解的。而且据我猜测,恐怕死者要干的事就是将房间布置成一间密室——因为锁和门把上都有血迹反应。”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死者腹部右下的伤痕可能就不是死者自己捅伤的,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捅伤死者后,逃跑了。死者为了保护这个人,把门反锁,制造了一间密室,然后自杀——让警方认为她是自杀的,这样就可以掩护凶手了。”
胡玉言肯定了林玲的猜测,不住地点头。
但林玲的表情依旧凝重,“可问题是死者为什么还要打那个电话呢?很显然,如果我们刚才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死者就是打完电话后,才给了自己致命一刀的。她打电话为了什么呢?救自己一命?还是可以让警方快点发现尸体?而且她为什么给房东打电话?而不是警方呢?我想110比那个房东的电话号码更容易拨通吧?”
“这个问题还不能解释,我也是相当困惑。”
“下边的问题是,如果我们刚才的推测成立的话,那么死者究竟要保护谁?”
“我们查过了,死者的儿子就在T市理工学院上大学。”
“你们怀疑他?”
胡玉言摇了摇头,“起初是,但是,他没有作案时间,在他母亲死时,他正在进行一场院系间的篮球赛,超过两百人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