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复仇

中秋节下午,顾言琛家中。

沈君辞听完这一切低头沉思。

他想起了梦师,他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个孩子,被一位女人抱着逃出了那个牢笼。

所以,梦师是不是也知道这些事?

所以,梦师的生日也是9月25日,那不是他们的生日,而是他们重获新生的日子。

所以,梦师的养母在他的养父想要杀死他时,说出了那句“我答应过要把他养大”。

也正因为此,何文林嫉妒着顾言琛,也关注着他。他们有着类似的出身,却因为抱着他们的母亲不同,所知的不同,就有了不同的人生。

正说到这里,房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

莫雪晴慌忙擦了擦眼睛:“可能是你爸回来了,我去做晚饭,几个大菜之前都已经炖在锅里了,只需要炒两个菜就好。”

她一边起身一边说:“儿子你平时工作忙,不常过来,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烤羊排。”

从门外进来的果然是顾文斌,他是位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长相有些普通,但是一看就有院长的气质。

他进门和顾言琛打过招呼。顾言琛又把沈君辞介绍给了他。

顾文斌和他们聊了几句,也进厨房去帮助莫雪晴,他的目光完全落在了女人身上,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站在顾文斌身边,莫雪晴也似乎忘记了那些惨痛的经历,两个人夫唱妇随,一起在厨房里忙碌着。

沈君辞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去,想着这大概就是嫁给了爱情的样子。

到了饭点,妹妹顾言真也回了家。她和哥哥差了十三岁,如今刚升高三,好不容易放了假,出去和同学们玩了一个下午。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谈笑风生着。

莫雪晴烧了一桌子好菜,因为顾言琛回去还要开车,大家都没喝酒,用果汁代替。

电视上放着中秋晚会,很有过节的氛围。

莫雪晴热情地招呼沈君辞:“我就做了一些家常菜,小沈你试试吃得惯吗?”

沈君辞尝了一些,礼貌点头:“阿姨的手艺很好,做得很好吃。”

顾言琛在一旁道:“那是当然,我的厨艺也是我妈教的。”

沈君辞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一顿丰盛热闹的饭了。

和他们一起吃饭与和同事聚餐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能够给人一种温暖感。

这就是家人,家的感觉。

饭吃了一半,顾言真听说沈君辞是个法医,开始叽叽喳喳地缠着沈君辞问各种问题。

于是一家人就在蛆虫,死尸,巨人观的问题下,吃着团圆饭,莫雪晴和顾文斌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这对父母想着打断,但是又怕显得自己是在介意沈君辞的工作,对法医工作有所歧视,只能由着女儿问下去。

沈君辞也觉出来气氛有点微妙,可是他不回答也觉得不好,只能答得言简意赅。

后来,莫雪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主动微笑提醒:“真真,你让沈法医好好吃饭吧。”

顾言真振振有词:“妈,我想要做个女法医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才见到一名真正的法医,可不得多问问?”

莫雪晴听到这个消息,嘴巴一时没合拢,反应了片刻继续微笑道:“你这个孩子,我不反对你从事这个职业,但是法医可不是好玩的,你好好了解清楚再这么说吧。”

顾言真吃着饭,一脸认真:“我没开玩笑啊,哪些学校有法医科,分数线多少,哪些招女生我都了解好了。”

顾文斌道:“做个女法医是要吃很多苦的。”

顾言真振振有词:“爸,做医生也需要吃很多苦啊,而且做法医可比你们的医患关系简单多了。我看了哥哥市局的宣传视频,他的同事里有位叫做温婉的女法医。那就是我的榜样。”

顾言琛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妹妹的破绽:“想做法医,你先把你的模拟成绩提高点再说。”

提到了成绩,顾言真终于安静了一小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合力把那个话题聊过去。

过了一会,女孩又不死心地抬起头问:“沈法医,你还收徒弟吗?我听说,做法医都是有师父带的,如果我考上了法医科,回头到市局,你能够做我的师父吗?”

顾言琛从这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话里,品出点危机感。

他们都是被莫雪晴带大的,兄妹两个的审美观还有口味出奇的一致,顾言真从两岁起,就开始抢他的东西了,买的文具会抢,零食会抢,就连喜欢吃的水果也会抢。

女孩的一双眼睛笑盈盈的,等着沈君辞回答。

沈君辞看了顾言琛一眼:“我是特刑科的法医,一切听你哥哥安排。”

顾言琛道:“沈法医有徒弟了,你当他徒孙还差不多,回头你要是真的想学,我让他徒弟教你。”

顾言真受到了降维打击,低头扒拉着饭。

看着顾言琛,沈君辞在一旁拿着筷子抿嘴笑了。

一顿团圆饭终于吃完,沈君辞拿着那一束木芙蓉和顾言琛一起辞行上了车。

开车回去的一路上,顾言琛一直目视前方默不作声。

两人回到家里,顾言琛坐在了沙发上。

在父母和妹妹面前,他会装着无事,可是现在安静下来,他的脑子里依然在不停回想着母亲所讲述的那个故事。

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着那么可怕的人间地狱。

他的母亲可能是那些女人之中的一个,他的父亲不知道是谁。

沈君辞似乎是看出来他的所想,他伸出手放在顾言琛的腿上,对他轻声道:“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和父母,但是可以决定自己是谁。”

人的命运是由自己选择的。

所以,顾言琛是顾言琛,梦师是梦师。

就算有着一样的出身,类似的经历,他们也成为不了彼此。

顾言琛忽然释然了,拉过沈君辞亲了一下。

他的身边,有着疼爱他的父母,有着活泼聪明的妹妹,有着自己喜欢的人。

那么自己是谁,流着谁的血,似乎真的并不那么重要了。

沈君辞吻了一会起身,把那一束莫雪晴送给他的木芙蓉插入了花瓶之中。

顾言琛则是来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上的警务平台。

沈君辞问:“你晚上要加班吗?”

顾言琛揉着太阳穴道:“我想到今天的那个案子,总觉得有些问题,好像遗漏了什么线索。”

沈法医非常善解人意:“那你先忙吧,我下楼去遛遛狗。”

他带了无量出去,顾言琛整理着最近的工作文档。

在督导组来到槟城以后,关于保洁公司那条线有了重大进展。

今天上午,督导组把他叫去开会。

他们根据李一阳的供词,顺藤摸瓜找到了一对中年夫妻,两个人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可其实却是保洁公司之中最为顶级的清道夫,之前夏天恩的尸体就是由他们亲手处理的。

督导组把两人捉拿归案,他们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随后警方又查封了几处保洁公司名下的别墅。

目前除了背后的老板还没有踪影,保洁公司也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

整理完了这些文件,顾言琛又开始看今天这一案的询问记录。

中午他开会回来时,陆英白梦和余深已经问过了能够叫过来的工人以及相关的人员,他们经过排查,认为这些人没有犯罪嫌疑,现在这案件还在收集线索阶段。

顾言琛晚上从莫雪晴那里又获知了新的信息,他把所有供词文件都打开,准备核实。他看着那些资料神色凝重。

顾言琛在群里问:“冷冻厂的负责人是叫做张云伟对吗?”

他上午匆匆和那个年轻人见过一面。

陆英道:“对,我们上午重点询问了张云伟,还把他扣下了一段时间。不过在女尸遇害时,他可能还没出生,或者是只有几岁,所以凶手肯定不是他。他表示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到了中午我们只能放他走人了。”

顾言琛翻看了一下口供:“你们的调查方向不太对,我看了张云伟和那些工人的证词,张云伟今年29岁,负责这个冷库不过七年时间,那些工人们也大多在这里工作了三到五年。你们不应该从现在的工人入手,而应该去查问那些过去的老工人,还有过去的冷库负责人,张云伟的父亲你们联系到了吗?”

陆英急忙回复:“中午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所留的手机号关机。张云伟说他爸回老家了,可能信号不好,他说他会告诉父亲这件事,让他明天到市局来。”

顾言琛听到这里,眉头皱起:“这件事情不对,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冷库,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他怎么会这么淡然?难道不是第一时间尽快联系自己的父亲,然后把事情问问清楚吗?”

余深也茅塞顿开:“会不会张云伟是故意的?他知道一些什么?不想让我们联系到他的父亲?”

现在想想,一个冷库里藏了一具尸体,作为冷库的负责人,怎么会对此一无所知?

也许这尸体就是张兆信放在这里的,之前他每天都会来工作,他故意把那些陈年的商品堆积在角落,觉得自己经营的冷库不会有人彻查。

顾言琛道:“白梦,你调取一下张兆信的个人信息,然后再打电话联系一下他。”

白梦马上调取了出来他的个人资料发到了群里。

顾言琛皱眉看着档案表格,把里面的信息理顺。把一份冷冰冰的资料,换化成冷暖人生,这是刑警的基本功。

张兆信是张云伟的父亲,今年却有七十二岁。

张云伟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在他之前,他们曾经有过一名男孩,一名女孩。

那名女孩在八岁的时候不幸车祸去世的,那名男孩到了十六岁也因病去世。

在这之后,他们在四十多岁高龄的时候,才有了张云伟。

人到中年,经历过丧女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为是老来得子,夫妻两个人对这个小儿子非常溺爱……

顾言琛看着这些资料,把里面的关键词和隐藏的信息挑了出来,再和那具被冰冻数年的尸体上得到的线索相结合。

失去孩子的父母,冰冻在冷库里的女人,老来得子的前老板,现在的年轻负责人……

似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白梦在群里道:“我打电话给张兆信了,手机依然关机,而且张云伟的电话也关机了,他母亲也联系不上。”

顾言琛急忙起身,用语音冷静道:“联系刑警,准备出警!”

群里的人们还没理清楚情况。

顾言琛又道:“杀人凶手可能是张兆信,那个女尸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张云伟。张兆信可能没有回老家。不论情况怎样,我们现在去一下张兆信家。”

张云伟,他也是一个容器的孩子。

顾言琛迅速做出了判断:“他可能想要问清楚一切,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顾言琛一边给沈君辞发着信息,一边下楼。

沈法医正遛完了狗,把无量放了进去,他也打开车门上了车。

顾言琛的车出了小区,向着张兆信家开去。

半个小时以前,在这个团圆之夜,冷库的负责人张云伟也回到了家中。

母亲季梅英拿了拖鞋给他,一边絮絮叨叨地问着:“怎么中秋节还要加班到这时候啊?工人们不是都放假了吗?”

父亲张兆信也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酒菜:“今天你打电话给我是什么事啊?为什么让我的手机关机?不要接陌生电话?”

他是上午的时候接到张云伟消息的,当时儿子并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只是急急让他把手机关机。

张云伟并没有换了脚上的鞋,他看着面前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那笑容有些寒冷:“今天,冷库里事情有点多,下午我又去找了秦阿姨。”

那位秦阿姨是季梅英的朋友,也是他们以前的邻居。季梅英有些什么事,都会和秦阿姨说。

季梅英好奇问:“你找秦阿姨做什么?大中秋的还去打扰她。”

张云伟道:“我去问她过去的事。她说,你们当年在我姐姐哥哥相继去世以后,求医问药很久,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你们去拜送子娘娘,甚至想要去做辅助生殖,吃了很多苦。到最后有一天,你们终于如愿以偿,又有了一个孩子。”

季梅英道:“唉,都过去了,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快拿筷子吃饭。”

张云伟这才道:“今天警察去冷库了。”

听了这句话,张兆信的手一顿,他微微垂下了头,灯影把老人脸上的沟壑照得更深。

“怎么好端端的,要去冷库?”季梅英也站直了身体,目光闪烁着问,“那他们……发现了什么没有?”

“他们在冷库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张云伟向着两位年迈的老人步步逼近,“你们知道,那是谁的尸体吗?我亲爱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