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汽车疾驰在路面之上,轮胎摩擦路面,发出响声,车逐渐驶入了斌华区。
前面出现的街道越来越熟悉,沈君辞凭着记忆给顾言琛指路:“前面往左。”
槟城近些年一直在做新城建设,这些老旧的片区变化反而不大。特别是斌华区这一片,沈君辞还记得,过去林向岚有一辆警用车,他上小学的时候,林向岚经常开着警车去接他,有时候来不及还会带着他去处理公务,他就坐在警车中,默记着那些开过的楼。
林向岚去处理纠纷,他就坐在车里用个小垫板垫着写作业。
那时候那些让人烦躁的争吵声满是人间真实。
就是这样的环境,伴随着他一天天长大。
槟城的大部分大街小巷他都不止到过一次,眼见着发生了变化,哪里的楼开始兴建,哪里变成了公园。
时过境迁,林向岚当年开的警用车早就已经被淘汰。
槟城也早就不是过去的槟城。
可是这里还是有诸多的地方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发展总是会付出代价。
人死后会留下尸体,而这些疮痍之地,就是城市发展淘汰后留下的工业尸体。
“就是右边的片区。”沈君辞拿着视频比对了一下。
顾言琛抬头看去,那是一片钢厂的旧厂房,车一直开进去,再往前有铁丝网拦着,他看了看地图:“这里是槟城钢厂旧址,我记得档案上说,章可北的父亲曾经在这里任职,应该是这里没错。”
只是因为这个工厂搬迁过,顾言琛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细节。
人会挑选自己熟悉的地方躲避,潜意识中认为这里会是安全的。
他们刚停好车,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顾言琛对着沈君辞喊了一声:“沈法医,你去叫支援!”
随后他就几步跑到了高高的铁门前。
那铁门上有锁,顾言琛手臂用力,脚借力一踩,身体腾空拉住了铁门的上缘,随后身体借着臂力上翻,他的动作利索,瞬间就跃过了三米多高的钢厂铁门。
沈君辞看着顾言琛的身影消失不见,拿起了车前的警用对讲播报了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
随后他又发出了几条信息。
支援过来还要一会时间,沈君辞走出了汽车。
在那一声尖叫之后,附近就没有了新的声音,四周围都是一片安静,仿佛刚才的那声尖叫只是他的幻听。
沈君辞来到了那扇铁门前,抬头仰望,那门足足有三米多高,他没有顾言琛那样的体力,想要爬进去可能要废一番功夫。
体弱多病的章可北既然可以进去,说明这里必然有其他的入口。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沈君辞顺着路往前走了二十来米,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侧门,这里原来是用铁丝网拧着的,而现在铁丝被剪断,掉在地上。
沈君辞用手轻轻一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与此同时,从厂房之中传来了一声枪响……
.
几分钟以前,顾言琛进入了钢铁厂的大门。
天上下着小雨,他迅速穿过大片草地,凭着记忆判断,刚才章可北镜头扫过的是钢材厂的主厂房。
顾言琛双手握着枪,扣在扳机上。
废钢厂的门被人打开过,顾言琛没废什么力气就进入到了内部,这里非常大,整个面积有上千平方,顶面距离地面有十几米高,地面上有着一些钢铁废渣还有厚厚的积灰。
这么多年过去,进入以后还是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金属味。
刚一进入,顾言琛就听到了章可北喊救命的声音,伴随着敲击声。厂房厚重的墙壁隔去了大部分的声音,只有进入这里,才能够把一切声音听得清楚。
顾言琛仰头看去,钢厂上空有着几条交错的悬空走廊。生满铁锈的吊装车随风摇晃,梁顶上交错着钢筋,地面上有着各种巨型钢水车运行的轨道,这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钢铁废墟。
此时,钢架上的地面上掉落了一盏小的应急手电。
借着微弱的光亮,顾言琛看到章可北穿了一件白色衣裙,正在被人挟持着,而她的身边,站了两名黑衣人,正在往她的脖子上套着绳索。
那些黑衣人带着手套帽子,几乎和黑暗融在一处。
借着光亮可以看到,其中一人是短发,身体壮硕,另外一人则是长发,身形纤细很多。
章可北还在拼命挣扎,喊着救命,她的半个身体已经悬空。
如果想要直接杀死章可北,把她从上方直接推下来就可以了,可是他们却想要伪装一个她自杀上吊的现场。
女人伸出手臂,用手用力敲动着身下的钢筋,却不能撼动分毫。
“别动!警察!”顾言琛发出警告,扣动扳机鸣枪示警。
那名钳制着章可北的短发黑衣人矮身了一下,动作没停,反而加快了速度,把绳索套在章可北的脖子上。
警告无效,顾言琛瞄准上方,冲着那短发男人扣动了扳机。
以顾言琛的枪法,就算手里拿的只是警用枪也能一击制敌。
子弹划破黑暗,穿入血肉,溅出一片鲜血。
站在章可北右侧的短发男子被子弹击中了肩膀,啊地惨叫了一声,他却在受伤以后,咬牙把章可北从上方推了下去。
章可北惨叫一声,那绳索已经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推之后,她的身体失去平衡,急坠下去。
顾言琛急于救人,他向前跑了几步,抬手接住了章可北的身体。
他还没把章可北放下来,那个受伤的短发男人又扔下了一个旧钢桶,那钢桶被拴在了绳子的另一端,穿过了楼上的一个滑轮。
嗖地一声,章可北脖子上的绳子瞬间就被拉直了,整个人悬吊了起来。
女人停在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顾言琛反应迅速,伸手托起了章可北的小腿,绳索没有完全拉直。可那绳圈还套在她的脖子上,让她一时难以呼吸,发出哽咽的呜呜声。
顾言琛伸手托着章可北,一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上,他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拿枪的手也放弃了射击,托住了她的另一只脚。
章可北看起来瘦弱,可是顾言琛这样举着,还是觉得很沉,难以使力。
他一时被牵制住了。
顾言琛仰头看了一下,那根绳索是从上方的横廊上垂下来的,绳子很粗,打的是专业的绳结,除非从上面割断,才能够把章可北放下来。
他抬头看向那两名黑衣凶手,短发的男人已经受伤,另外一人正站在架子上,低头往下看着。他的头发散了,长发盖过肩膀,那人个子不高,有点雌雄莫辨。
“你的枪呢?!”那短发男人喊道,“他是警察,我们被看到了,不能留活口,杀了他,再放火烧了这里!”
按照他们的行规,在没有被发现前,他们是轻易不能用枪的,可是现在情况已经脱出了他们的控制。
长发人闻言从身后拔出枪来,举枪冲着顾言琛所在的方向砰地开了一枪。他似是不常用枪,动作有着一些生疏。
那一枪击中了顾言琛前方半米处,子弹从地面弹起,溅起一串火花。
他的动作没停,二次瞄准,黑暗中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枪擦过了顾言琛的腰际。
顾言琛只觉得腰部一阵灼热,就像是有刀片划过血肉,随后一道热流流下。
他咬了牙没吭声,伸手托稳了章可北。
如果他松手,吊在上面的女人根本就撑不过几秒。
枪的后坐力很大,长发黑衣人调整了一下动作,再次举枪瞄准。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从他的侧后方冲出。
沈君辞赶到了。
他的速度很快,手里的尖利锐器从后方插入了那人的背后。
那是一把小小的解剖刀,根本刺入不了太深,可就是这小小的一刀,却瞬间牵制住了长发黑衣人的动作,刀准确地刺入了肌肉,划破韧带和筋膜,黑衣人的背部一痛,手上瞬间失力,手里的枪掉在地上。
沈君辞踢了一脚,那枪哐当一声,从地上的缝隙掉落,坠入底层。
长发人右背受伤,却用左手从伸手抽出一把刀,转身就向着沈君辞捅去。
这时候那中了枪的短发男人也踉跄着跑了过来,一时间两人把沈君辞围在了中间。
三个人缠斗在一起。
顾言琛看着楼上人影绰绰,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战况,只能听到一些搏斗的声音。
支援不会来得那么快,他能够猜到是沈君辞赶到,一时解了他的危及。
顾言琛的心头就像是被浇了一把油,被火煎着。
他想把章可北救下来,可被吊着的女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悬在空中是一件极其难受而且耗费体力的事,顾言琛只觉得她的身体像是面条一样,整个都是软的,越来越沉。
顾言琛喘息着,额头都是冷汗,他的血已经顺着裤子流下,在脚下汇聚一滩。
女人却似乎是认命了,她的双眼闭上,手也放了下来,只凭着下方托着她的力量,吊着一口气。
顾言琛的心里清楚,作为这一案的重要证人,章可北不能死。
他用力托住章可北的脚踝。
“章可北!能听到吧?”顾言琛叫了一声女人的名字,他开口道,“你不想死就振作起来!如果你现在死了,那你一定会被污蔑成杀害左俊明的共犯!你知道网上怎么说你吗?说你是个疯子!”
人死了就是死无对证,那些人已经下了水军,现在又派了杀手,背后还有什么人和势力,难以估计。
听了这句话,章可北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女人终于被唤起了一丝求生的欲望。她的手再次抬起,伸向了脖颈边。可她没了力气,身体还是软绵绵的。
看有效果,顾言琛继续道:“你被那渣男打了那么多年,现在你终于可以摆脱他了,你如果死了,还成了嫌疑犯,你甘心吗?!”
不,不甘心。
自己结婚以后,她就像是陷入了地狱之中,不停的打骂,欺辱,挥动的拳头,踢出的脚,她曾经无数次绝望地想要去死。
她鼓起勇气去告他,可是最后他并没有入狱,反倒是她成为了众人的笑柄。
现在,那个恶魔终于死了,她逃出了地狱,好日子才刚要开始。
可她为什么要死?
而且是要背上杀他的罪名去死?
她难道就要被那个男人纠缠一生,连死了都无法清白吗?
最后一丝求生的意识被唤醒。
章可北的眼角滑出了泪滴,她干瘦的双手套住绳索,抓出了血痕,喉咙之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顾言琛吓唬她:“我托不动你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我数一二三,你使力从绳索里挣脱出来,第二个,你要是不动,那我就放手,你真的吊死在这里吧!”
他并不准备真的放手,但是章可北不脱困,他就无法去找沈君辞。
这几分钟的支撑让章可北精疲力尽,没有了求生的意识,他必须逼她振作起来。
能够救这个女人的,只有她自己。
说完这句话,顾言琛就直接开始数:“一!二!三!”
数完以后他再次全身用力,把章可北整个人往上一托。
随着这个动作,章可北像是被注入了力量,她的全身紧绷了起来,手臂用力拉紧了绳索,脖颈往后,终于从那个夺命的绳圈之中挣脱了出来。
感觉到她的位置发生变化,顾言琛放手,章可北的身体往下滑坠落了一米,顾言琛又一伸手托住了她的腰,把她放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章可北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她浑身发软,瘫倒在地,发出了哽咽的哭泣。
终于解决了这一边,顾言琛顾不得自己的伤,转身向着打斗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