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尸体支离破碎,因此,警方没有呼叫法医,而是请警察医院来回收人骨和人肉,之后再调查组织碎片,以推测出最接近事实的死亡时间。
铃木阳子已死亡多时,家猫又多,弄得现场乱七八糟,应该是孤独死吧——绫乃此时仍抱着这个想法。
“只有我们三个会忙不过来,可以找人来支援吗?”
鉴识组的野间环顾着这间由一个女人和众猫酿成的死海之屋,如此说道。
现场这么混乱,鉴识工作势必得花上不少时间。
奥贯绫乃点点头。
“好,麻烦您了。”
野间用手机给局里打了电话,请求支援。
绫乃和町田小心翼翼地在房内走动,在脑中记下可疑的地方。
从餐具的数量与款式看来,确实是单身女子独居没错;至少放眼看去,他们没看到男人的生活用品。以宠物而言,猫的数量似乎有点多,难道她在让宠物刻意繁殖?不,或许……
绫乃大略看过一轮后,询问町田:“大致看过后,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是的,嗯……”町田若有所思,“我要说的或许和案情无关,但……这些猫好像没有养成用猫砂盆的习惯。”
房里有猫砂盆,却满地都是粪尿,证明饲主没有好好管教自己的猫。
“不,这是很大的发现。”
绫乃从饲主管教猫咪的方式推测被害人的性格,脑中浮现出一种假设。
“好,那我们下楼吧。”
绫乃一边催促町田,一边往屋外移动,临走前还不忘向野间喊道:“我们要去向第一发现者问话,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第一发现者屋主八重㭴夫妇说,那间套房的住户正是铃木阳子。
根据租屋合同的记录,她的生日是1973年10月21日,如果尚在人世,今年应该是四十岁。她比绫乃大两岁,几乎算是同辈。
在一般人的认知中,孤独死的当事人多为老人,统计数据也显示六十五岁以上的银发族最多,但未满五十岁的案例也不少。
租屋合同上所附的户籍誊本是在埼玉县狭山市印制的。户籍上显示家庭成员只有她一人。搬入这幢公寓前,她独自住在狭山市,户籍地也同样是狭山市。
她搬入这幢公寓的日期是2012年3月12日。一般的租屋合同都是两年,算算也该重新签约了。
“上个月房屋中介本来想通知她重新签约,可是一直联络不到人……”
负责回答问题的不是报案的丈夫,而是太太。联络房屋中介、收房租等房东的分内工作,全由八重㭴太太一手包办。
“我自己也来找过她很多次,但按了好几次电铃都没人应门。我看房间门锁着,以为她不在家,可是一楼的信箱里塞满了传单……”
铃木阳子虽然没有订报纸,不过这类住宅区常有人过来投递传单。从信箱的状态来看,那些传单显然有好几个月的量。
换句话说,铃木阳子在这段时间内完全没去收信。
八重㭴太太似乎也预想到了最坏的状况。
“房屋中介说,这年头有很多人……那叫作孤独死是吧?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进去,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况且,我也不能因为身为房东,就随便乱开房客的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看租约就要到期了,才不得不找丈夫商量……”
八重㭴先生点头附和。
夫妻商量后,决定还是先打开房门看看再说。
他们用万能钥匙开了锁,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异味,于是太太留在走廊,由丈夫独自进房查探。
八重㭴先生微微皱眉:“我、我才从门口偷瞄一眼,就看到了那副尸、尸骨。说、说来惭愧,我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拨了110报警。”
“其实房间里的状况,连我们看了都倒吸一口气呢。”
绫乃认为,那场景对一般人而言实在太刺激了。况且,警方也希望民众别任意破坏现场,最好能立刻报警。
绫乃再度望向八重㭴太太,开口问道:“房间里有很多猫也都死了,不知道您是否听过铃木小姐在刻意繁殖猫之类的传闻?”
“不,完全没有。如果我知道这种事,一定会找她谈一谈的。”
据八重㭴太太所言,基本上这幢公寓是允许饲养宠物的,但是合约明令禁止饲养三只以上动物。
“换句话说,铃木小姐违约了?”
“是的。房客若存心偷养宠物,我们也防不胜防。毕竟不可能一间一间地巡看,而且墙壁有隔音功能,邻居几乎听不见声音,也闻不到味道。”
这里的套房构造足以阻隔钢琴的噪音,事实上,房门紧闭时,连那股浓厚的尸臭都无法飘到走廊。
“房租是采用转账缴纳?”
“是的,每个月月底缴下个月的房租。”
“铃木小姐到目前为止有迟缴过房租吗?”
“从来没有。”
“上个月,也就是2月底,她也转账了?”
“是的。”
看来房租的自动转账并没有中断。
“铃木小姐平常是什么样的人?”
八重㭴太太摇摇头。
“我不大清楚。我跟她只在签约时曾好好谈过一次话。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而且房屋中介也说,房东最好不要干扰房客的生活……”
“铃木小姐在签约时是否有什么异样,或是不寻常的地方?”
“没有……我只记得她看起来很正经,说话有条理,应该是个足以信赖的好房客。”
看起来很正经?
“您的意思是,她的打扮与穿着并不抢眼,感觉很沉稳?”
绫乃试着问出更具体的线索。
“是的,没错,”八重㭴太太点头,“至少她搬进来时,不像是不爱干净、品行不佳的人。”
绫乃又往下问,得知她留着中长发,身材普通,外表与实际年龄相符,略显朴素。
“啊……对了,”八重㭴太太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突然想起,她说自己离婚了,所以才搬来这里。”
“离婚吗?”
原来我们不只年龄相近,连离过一次婚这点也相同?
绫乃觉得有点尴尬。
十年前,绫乃二十八岁,她选择了结婚,退出警界。
当时她隶属于警视厅本厅搜查一课女性搜查班,那里可以说是女刑警的梦幻职场,但是她毫不留恋,也不后悔离开。她辞去工作,全心投入家庭,不料这段婚姻不到十年就毁了。
前年她刚离婚时,警视厅正积极招募离职的员工回来上班,据说是为了解决团块世代的离职潮所引发的人手不足问题。于是,绫乃顺势加入了辖区刑事课,展开第二次警察人生。
绫乃对警界没什么眷恋,也不认为刑警是自己的天职。她并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穿了只是为了糊口,反正也没有其他工作能做。
尽管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绫乃依旧能冷静地思考。
如果铃木阳子真的离过婚,事情恐怕会变得有点复杂。
只要死者不是自然死亡,无论是否为他杀,警方都必须联络其家属,查明死者的身份。
原则上,死者的后事必须交由其家属处理,而且房里的遗物也将成为遗产,因此警方不能擅自处置。此外,像这种面目全非的遗体,还必须进行DNA鉴定,才能确保死者的身份。
基本上,警方会调查死者的户籍以寻找其家属,但离过婚的女性有可能在结婚跟离婚时户籍都出现过变动。如果连小孩都要找齐,势必得调查所有户籍,而这道手续意外地十分费工。
向八重㭴夫妇问完话后,绫乃和町田向五楼的房客们简单打听了一番,得到的结果是铃木阳子和邻居完全没有来往。
他们问了501号房到504号房的四名房客,其中两人从未见过505号房的房客,剩下的两人则只在走廊见过她,都不曾跟她好好聊过天,也不清楚她的为人。
虽然手边没有照片,无法详细比对,但那两名见过铃木阳子的人说她是“长发女子”“身材普通”“年龄大约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五官端正,但是不太起眼”,和八重㭴太太的描述差异不大。
此外,阳子房内从未传出过猫叫声或猫味,邻居们不仅不知道她养了很多猫,就连她养猫这件事都不知道。
和邻居鲜少来往,房间上锁,再加上墙壁的隔音效果好,房间气密度高,难怪尸体到现在才被发现。
鉴识组的野间等人找来了支援人员,虽然大家一直工作到三更半夜,却仍没找到他杀的相关线索。
从尸体的状况、存折的最后补折日、冰箱和厨房收纳柜中所残留的食品的制造日期来看,其死亡时间应该是去年10月左右。
由于尸体支离破碎,因此,警方没有呼叫法医,而是请警察医院来回收人骨和人肉,之后再调查组织碎片,以推测出最接近事实的死亡时间。
铃木阳子已死亡多时,家猫又多,弄得现场乱七八糟,应该是孤独死吧——绫乃此时仍抱着这个想法。
千叶俊范(警员,隶属于警视厅江户川分局地域课,四十四岁)的证词
是的,我是第一个冲到江户川鹿骨那幢宅邸的人。
那天我值班,每隔一小时会骑自行车巡逻一次。我巡逻时刚好接到无线电,说有人死在家里,所以就直接过去了。
一听到住址跟“神代”这个姓,我马上就知道是哪一户人家了。那幢宅邸很大,我巡逻时常注意到它,而且听说因为有不良分子出入其中,这一带的人都知道它。不,我并没有特别留意那一户。是的,虽说是不良分子,但他们也不是暴力组织,没在附近惹麻烦。
地域课随机抽样的巡逻联络卡上只记载了户长神代武的名字及其为自由职业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详细资料,也没提到他创办非营利组织的事情。
我抵达现场时是早上五点二十五分,报告书上也写得很清楚。是的,我看过手表的时间。
大门是开着的,所以我边喊“打扰了”边走进院子。玄关和其他几扇窗户里都亮着灯,可是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喊了好几声,也按过很多次门铃,都没人应门,只好拉拉门把看。门没锁,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所以我就进去了……是的,我担心里头有人受伤流血,为了不延误送医,我决定立刻进去。
过了玄关就是走廊,走廊左侧是雾面玻璃窗,右侧有一排房间。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没关,血腥味似乎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我探头偷瞄了房内一眼……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说来惭愧,我还是忍不住大叫了。老实说,我第一次看到那么残忍的凶案现场。
那是一间有壁龛的大客厅,里面血迹斑斑。墙角有张大沙发,沙发前面有个全裸的男人倒在那里……对,是的,神代武倒在血泊中。他毫无生气,一动也不动,脖子那边有个很大的伤口,好像有人想把他的头硬从身体上扯下来一样。我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尸体的下腹部插着一把短刀,我猜那就是凶器。我怕乱动尸体跟现场会影响鉴识结果,所以只敢远观,然后离开客厅,等待支援。
啊,是的,我听说报案者是女性,所以警觉地从客厅隔壁的房间开始,一间间检查,以防凶手还躲在屋内,而且也想找出那名报案人……是的,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一个人都没有。那幢房子很大,我不敢保证自己滴水不漏,但恐怕在我抵达时,屋内就只剩下神代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