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抱抱

出了小区,沈漫打了个车,回到自己位于三环边上的公寓。

五年前她就已经从沈家搬了出来,这个公寓便是她平时回到北京之后的住所。

累了一天,沈漫关上门,直接将衣服脱下,然后走进浴室,任由热水冲刷掉一身的脏污和冰冷。

身体逐渐回温,沈漫拿过沐浴露涂在身上,经过腰部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

五年没见,曾经的少年,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深不可测,无法掌控。

沈漫知道傅璟恨她,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恨也是好的。

恨也是一种情绪,至少她还能调动他的情绪,要是真的如同陌生人一般,那她就拿傅璟没有一点办法了。

如今,傅璟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破局的方向。

脑海中浮现傅璟那双幽深的眼睛,恍然和记忆中桀骜阴鸷的少年重合。

沈漫微微垂眸,将自己整个的埋进浴缸里,任由热水没过头顶,淹没所有的思绪。

繁华落幕,金消银散。

在众人的想象中,这将是沈漫最痛不欲生、辗转难眠的一晚,有人甚至猜测,第二天便会在社会新闻上看到沈漫的自杀报道。

然而,或许是重压太大已经让沈漫麻木,亦或是鬓边残留的花香抚人心弦。

这一晚,沈漫睡的很沉。

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沈漫才在一室的阳光里醒来。

沈漫嗓子干的厉害,她坐起身,想要去拿水杯。

这一动,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是酸软的,头也疼的不行。

沈漫抬手探了一下额头,很烫。

估计是昨晚淋雨冻发烧了。

沈漫重新躺回被子里,她拿过手机点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电话和微信消息。

沈漫全部忽略掉,只给经纪人林姐回了个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林姐标志性的大嗓门从电话中传来,“不用报警了,她给我打电话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林姐那边的背景音变得安静,“宝贝你还好吧!!”

“没事啊。”沈漫一张口,空气灌进喉咙,火辣辣的疼。

“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你节哀,还有几个不太好的消息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

“说吧 。”沈漫轻咳了一下,“反正我现在巨债缠身,也不多那一个两个的。”

“是这样的,春动那部戏要换人,剧组说还有个女三的角色,问你愿不愿意演,还有你身上的代言也掉了好几个。”

沈漫闭着眼睛,神色淡定,“演啊,怎么不演,给钱就行。”

“那行,还有个事。”对面犹豫了一下,仿佛难以启齿,“万博的王总今晚在兰亭组了个饭局,想让你过去吃个饭,顺便跳个舞助兴,你....不介意吧?”

林姐知道沈漫性子傲,换了以前的她肯定不会同意,但现在境况不一样了,沈漫需要资源,也需要钱。

“去。”沈漫自嘲的勾起唇角,“我又不是什么大小姐,有什么放不下身段的,你把时间地点发我。”

“好。”

挂了电话,沈漫也没起床,她将手机甩到一边,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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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又开始下起雨来。

天际惊雷涌动,雨水如同瓢泼一般往下倾倒。

繁华的街市被大雨清空,高楼覆盖下的靡靡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帝都最豪华的会所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奢靡的浮华气息。

26层是个很好的观景位置,地面被大雨泡的一片泥泞,但从26层的环绕式落地窗往外看,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色。

华灯初上,繁华的城市被笼罩在一片雨幕里,像是被重笔触抹开的油画,有着跟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美丽。

可惜此时26层的客人们完全无暇顾及窗外的景色,因为房内的舞台上,有着更勾人的风景。

室内只在舞台上留了一盏灯,光线聚焦在跳舞之人的身上。

沈漫穿着一件黑色的吊钟状芭蕾舞裙,头发在脑后简单的挽起,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以及展翅欲飞的背翼。

随着乐声,她轻点脚尖,像是化春的蝴蝶一般轻盈灵动,肢体柔软如同无骨,时而单脚跳跃,时而展臂旋转,衔接连贯,舞步翩跹。

跟其他伴舞的人不同,沈漫的舞步,有种闲庭信步的放松感,那是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养出来的骨子里的优雅。

“啧啧,不愧是沈大小姐,今天能见到沈大小姐跳舞,真是值了。”

台下餐桌边,一个影视公司老总忍不住感叹。

“放心,以后你们什么时候想看跟我说,如今的沈大小姐嘛.....”

剩下的话都湮灭在了众人的会心一笑里。

如今的沈大小姐,不过是失去了家族支撑,人人可随意购买的物件。

舞台离餐桌并不远,众人说话又没有避讳,因而所有的话都被沈漫收在耳下。

但她仿佛没听到一样,脚尖轻点,以一个旋转鹤立的姿势结束了这场表演,完美谢幕。

餐桌上众人稀稀拉拉的鼓掌,坐在主座上的人像招小狗一样的冲着沈漫招招手,“来,小侄女,到王叔叔边上坐。”

沈漫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王永,王家旁系的人,年纪足以做沈漫的爹。

一个月前沈漫还见过他,那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隐约透出欲望,但迫于沈漫的身份,他还会笑着称呼沈漫一声大小姐。

如今,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龌龊想法了。

沈漫眸光微动,“我去换身衣服。”

话落,在一众如狼的目光里,沈漫走出了房间。

等到沈漫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条蓝色的缎面抹胸长裙,腰间一条细细的暗金色腰带将盈盈一握的曲线勾勒,轻易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王永眼睛一亮,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小侄女过来坐。”

沈漫踩着高跟鞋走到桌边坐下,长裙是侧面开了半衩的样式,随着她的走动,她纤白的腿时隐时现。

王永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沈漫入座,代表着这场晚宴最大的“主菜”已经上了,众人端起酒杯,开始吃饭。

林姐一直担心沈漫会把饭局搅乱,不断的冲着她使着眼色。

但一轮酒喝下来,沈漫还算配合,虽然依旧冷冷淡淡的,但美人的冷淡也别有韵味。

酒劲三分的时候看美人,就像是往干柴里扔了桶火油。

王永倒了杯酒递到沈漫面前,“小侄女,咱俩喝一个。”

沈漫睫羽微动,“王总,我不是很能喝酒。”

“不给我面子?”王永把一只手搭到沈漫的椅子上,是一个想要抱她的姿势。

他微微凑近了些沈漫,“只要你跟了我,这娱乐圈里的资源,你随便挑就是。”

沈漫微微垂眸,神色淡淡,她接过酒,冲着王永笑了一下,“好啊。”

沈漫笑的太勾人,虽然王永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被美色所惑,只愣愣的盯着沈漫的红唇看。

沈漫端起酒杯,一口喝掉半杯,因为喝得太急,被呛了一下,杯中酒液洒出一些落在胸前。

鲜红的酒液映衬着锁骨的白,王永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他拿过湿巾就要去帮沈漫擦胸口。

那架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什么心思,林姐坐在对面都有点着急了,沈漫却十分淡定的坐着,没有丝毫的抗拒。

见沈漫这么配合,王永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眼看纸巾就要贴上那片肉嫩饱满的地方,王永的动作却突然顿住。

刚才只顾看沈漫的脸了,此时他才看到,沈漫的胸前,戴着一枚雄鹰状的钻石胸针。

这一看就是男士的款,更重要的是,王永昨晚刚见过这枚胸针。

只不过,昨晚这枚胸针是在傅家那位刚归国的家主身上。

这种成色的钻石和做工,王永不认为帝都还有其他人拥有同样的东西。

王永眉头皱起,缓缓收回手,他试探的问了一句,“沈小姐的胸针挺漂亮的,在哪里定做的,我也给我的女儿定一个。”

沈漫低下头,纤白的指尖在胸针边缘划过,“这个啊,一个朋友送的,我帮你问问他?”

看着沈漫精致的侧脸,王永心中一慌。

沈家破产,多方势力都在觊觎沈漫,可她今天太淡定了,优雅舒展,比之前更甚。

这说明,她肯定找到了可倚靠的后台。

那枚胸针便是证明。

一想到这胸针的主人,王永打了个冷战,再看沈漫的时候,便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心思。

开玩笑,他还没到活腻的程度。

傅家那位在国外呆了5年,凶名都能震慑到国内来,足可见其手段。

王永重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没有再提让沈漫喝酒的话。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看到王永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都知道沈漫背后应该有了让王永忌惮的人。

这顿饭本来就是王永为了吃沈漫这道菜组的局,现在菜不敢下口了,王永也失了兴致。

没吃两口便离开了饭局,其他人不知所谓,也只能跟着他离开。

偌大的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沈漫一个人。

一天一夜没吃饭,晚上她又喝了几杯酒,此时胃里绞着疼。

沈漫夹过一根青菜慢慢的咬着。

等到小半碗青菜下肚,林姐送完人回来了。

她坐到沈漫身边,有些好奇,“真是怪了,那个王总对你的称呼怎么突然就变了,他喊你沈小姐,而且看语气,还挺忌惮的,宝贝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沈漫不太想说话,“前门有记者吗?我想回去了。”

“大厅有,你从后门走吧。”林姐仔细看了看沈漫的脸色,“宝贝你还好吗?你脸怎么这么白。”

“没事。”沈漫摇摇头,她站起身拿起包,“记者都认识你,你从前门走吧。”

“行。”

沈漫戴上口罩下了楼,兰亭的后门处有座花园,这边人很少。

今天下雨,就更加清寂了。

沈漫撑开伞准备走,却在看到路边听着车时停下了脚步。

是傅璟的车。

沈漫低下头,将胸针取下,然后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车窗摇下,司机认识沈漫,“沈小姐,您有什么事情吗?”

沈漫把胸针递给司机,“这个麻烦你帮我交给傅璟。”

“好的。”

还了胸针,沈漫撑着伞离开。

下雨天出租车很少,尤其这块地方没什么人过来。

沈漫走了一段路,脚步越来越慢。

到最后,她只能停下来歇一会儿。

胃里像火一样的烧,头也疼的不行,沈漫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岩浆涌动,一半冰川肆虐。

沈漫眼皮越来越重,她拿出手机给林姐打电话,但她此时看不清屏幕,恍惚间却拨了林姐上面的号码,

“林姐,我快晕倒了,我在后门街边,你来接.......”

话没说完,沈漫便缓缓倒了下去。

沈漫全身都疼,她感觉自己陷在一个巨大的虚无空间里,难受到几乎窒息。

很冷很冷。

沈漫下意识的抱住身边能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东西,冷冽的雪松味道,能让此时烧的晕晕乎乎的沈漫感觉到一丝舒适。

“宁安.....我头好疼......我想吃你煮的粥.......宁安,我想要个兔子灯笼......”

沈漫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因为高温,烧的她眼中带泪。

更何况,病中的沈漫本身就比平时要娇气,那些清醒时只能掩藏的痛苦,此时借着病意释放出来。

沈漫眼角不停的渗着泪水,“好难受,呜.......”

沈漫一边哭着,一边拼命的靠近那团清冽的雪松气息,像是想要把自己彻底的融入其中,骨血交缠一样。

安静的车厢里,只有沈漫低声的哭泣,声声娇咛,听着既可怜,又在这夜色中显出格外的靡靡之意。

司机听的都不好意思了,一抬头,对上后视镜里傅璟森然的双眸,立刻将隔板升上来,隔绝了身后的动静。

沈漫还在哭,她似乎是很冷,双手从傅璟的西装伸进去紧紧把他抱住,整张脸都埋在傅璟胸前。

她感觉很冷,但其实她此时的体温极高,像是要把抱着的人一起融化掉一样。

“宁安....宁安....宁安.....”

沈漫声声的叫着,如同曾经一般,病弱中只要一个人照顾,只冲着一个人示弱。

傅璟坐着没动,他低头看了沈漫一眼,眼眸微阖,看不清其中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