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袭来, 颜希猝不及防被人托起,双腿悬空,身体失去重心。
“哇哦哦!!”
篮球场人声鼎沸, 颜希什么都听不清,等她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小拳头疯狂砸在他的背后,坚硬的骨头顶得她手疼。
“江迟舟!你干嘛呀!”刚才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脸色黑得吓人,感觉自己要被抛尸了……
颜希试图反抗, 结果,无效。
“再乱动把你扔下去。”江迟舟沉着脸,语气不善的威胁,悬空没有安全感, 颜希赶紧搂住他的脖子,“你先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
“没法说!”江迟舟语气生硬,表情看起来也很凶。
颜希特别提醒:“这是学校!”
请您理智一点!
“……”黑脸的人不想回答。
这话还是让江迟舟找回一丝理智,愤愤不平的心情稍稍缓和, 把人放下,但没撒手。等颜希双脚落地, 他直接把人拽到偏僻的树后。
刚松手,颜希赶紧跑离两米远,双手护住自己,眼神充满警惕。
江迟舟:“……”
凉风吹过树梢, 树枝上枯黄的叶子孤零零坠落,刚好停在他的肩头。
手指弹掉枯叶,江迟舟也逐渐冷静下来, “跑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你都丧心病狂把我从篮球场掳走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整我。”颜希的质问有理有据。
她楞是没把那些互动往暧昧方向去想,在她看来,江迟舟的异样举动跟以前两人扭在一起干架的时候没区别。
风把落叶卷到脚边,干燥的叶子被踩出“卡滋”声响。
江迟舟向前迈出一大步,颜希往后房探出右脚,身体有些发僵,最后还是在那道凌厉的目光注视下,收回脚,主动朝他靠近。
但绝对不是示弱!
自知比不过江迟舟的身高,跟他对话需要抬头,颜希最喜欢的动作就是与他相隔半米远,仰起下巴,显得自己没有低他一等。
周围栽种的树木藏住大部分/身影,隐约露出晃动的姿势,颜希双手叉在腰间,故意露出凶巴巴的表情,“说吧,你想干什么?”
“那天我们讨论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原本不想戳破是不希望被颜希直白拒绝,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当他亲眼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眼里装满另一个人的身影,嘴里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时,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内心燥乱不安。
名为嫉妒的邪恶怪兽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理智,逐渐侵蚀坚固的内心,直到它绽出裂痕,顷刻爆发!
所以,他失态了。
有人心里转了八百个弯,有的人一根筋执着到底,就像颜希。
她皱起眉头,把脸撇到一边,小声嘀咕:“还要什么结果,不是想跟我划清界限吗?我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句话江迟舟听得清清楚楚,但文字组合在一起就令他费解,“我为什么要跟你划清界限?”
话锋突然一转,把颜希整蒙了,“你不是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要跟其他异性保持距离么?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江迟舟要保持距离,她不会再去掺和。
“因为喜欢的人跟异性保持距离,你很有自知之明?”重复念着这句话,江迟舟终于把自己从死胡同里绕出来 ,反问她,“不是……你以为我喜欢谁?”
“你和苒苒啊,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
“你们两个一起回家。”
一切虚假的表象从颜希嘴里说出来,还挺真实。
若非他是当事人,差点都要相信了!
心里憋着股劲儿,江迟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还跟你一起回家,你怎么不觉得我喜欢你呢?”
“那不可能啊。”她直接否定,把两人的关系定格在“朋友”与“仇人”位置,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可能?”江迟舟喉咙发痒,心中情愫作祟,忍不住探听她真实的答案。
谁知,颜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清醒点,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江迟舟怎么可能喜欢她?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好不好!
深吸一口气,江迟舟耐心跟她解释事情经过,并且表明自己跟萧苒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路上碰到,我跟她不熟。”
颜希表情错愕,突如其来的真相让补脑过度的她心虚不已,特别是当江迟舟问她为什么会搞出这个误会的时候,她完全没法回答。
很多事情巧妙联系在一起,再加上沈笑言不知详情的论断,让她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完了,她还往江迟舟身上胡乱添加罪名,骂他见色忘友。
平日嚣张的姑娘紧巴巴的拧着手指,心底发虚,连声音都轻了几个度,到最后逐渐消失,“我还以为你重色轻友来着……”
见她眉眼清澈,江迟舟压下心底浓烈的情感,嗓音微燥,“所以,这段时间,你在脑子里给我编造了一个重色轻友的故事?还因此看我不顺眼?”
他心里跟刀子滚过似的难受,原因竟然是……这样?
搞半天,这姑娘还是个傻的?
“我现在很生气。”没有勇气戳破相处现状,江迟舟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能着急。
白底靴往深色球鞋靠近,颜希小心翼翼的与他拉近距离,鼓起腮帮咬牙,“你别生气嘛,都是误会。”
江迟舟:“你自己脑补的!”
她还想挣扎一下,“当时你都不理我,我以为你想跟我划清界限来着。”
江迟舟:“你自己脑补的。”
同一句话往她心坎扎了两次,颜希按住心脏,感觉要吐血,“难道最开始那两天,不是你要躲我吗?”
江迟舟:“你自己脑补的。”
误会终于揭开,没心没肺的姑娘很快释怀,几乎忘记自己那几天心里多么不爽。
回忆起当初的细节,颜希灵光一闪,“我当时说你重色轻友,你为什么要承认?”
“有吗?你记错了吧。”他不承认,脚步越走越快。
“不会啊,我记忆力很好的。”颜希无意识的跟紧,前面那人突然停下,差点被她撞了满怀。
藏起遗憾的小心思,江迟舟打出一张万能牌,“不知道是谁凭自己的想象力污蔑我这么久。”
颜希:“……”
行吧,她有罪。
心虚的人不配发言,她选择保持沉默。
一脑袋蹦弹她额头,江迟舟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以后少看点狗血言情剧。”
“嘶——”颜希捂着脑门瞪他,江迟舟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明显。
后来回想起当时场景,其实颜希的话里漏洞百出,可他却没能理智分析。
感情……真的会影响判断。
可他又忍不住会想,颜希在误以为他喜欢别人时,没有像他一样吃醋、生气,而是遵循“他的意思”划清界限,这是不是代表,她对自己完全没有男女之情?
看着走在身旁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江迟舟心头升起一阵无力感。
她真的很好哄,是自己被感情左右,失去理智判断。
不知道要怎么打破现状,也不敢轻易改变她对两人关系的认知,若是揭去“亦敌亦友”的那层身份,他无法想象后果。
江迟舟在篮球场上直接把人抱走这事儿,在严打早恋的高中学校,简直是顶风作案。
好在,球场上都是些看热闹的学生,没有严苛的教导主任,起哄归起哄,没谁专门跑去告状。
颜希被“掳走”那会儿,学霸差点追上去,被沈笑言拽住。
一拍脑门,沈笑言清醒过来,“我想起来!”
颜希跟那个高二的学长,不就是认识很久的青梅竹马么?
她跟江迟舟不熟,又听颜希说他们总是作对,一开始没往那人身上想,可现在不一样了,作为资深的言情剧观众,一点就通。
只可惜……
旁边的书宇小哥哥得委屈了。
平日挂在脸上的温和笑脸不再,书宇轻抿着唇,神色晦暗。
江迟舟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而他不行,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想要靠近发光的太阳,本身就得拥有抵抗炙热的能力,且无畏无惧。
教室里,学霸同桌正仔细观察着颜希傻笑的次数,因为她跟沈笑言打了个赌,赌颜希心情变化。
结果当然是,洞察人心的沈笑言赌赢了!
输了赌约的学霸同桌有些小郁闷,“颜希同学,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很好?”
颜希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吗?”
“嗯!”她脸上根本藏不住事。
学霸不动声色把那本厚厚的词典收回,准备塞进抽屉,颜希眼疾手快捂住她的手,“再借我用用。”
学霸不肯撒手,“理由?”
“安全感!”把厚厚的词典放在课桌前面,感觉能阻挡一部分外界视线,非常有安全感!
然而,耿直的学霸告诉她,“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你得学会接受现实。”
颜希冲她眨眼,有些撒娇意味,“我难过。”
“不,你很高兴。”直女学霸同桌毫不留情的拆穿,“三分钟内,你对着讲台傻笑了十五次。”
颜希:“???”
这也数数,魔鬼吧!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拍打她的肩膀,沈笑言又来找她闲聊,“我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异性朋友是谁了。”
“是江迟舟对不对?”
“你前几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跟江迟舟闹别扭,今天你们和解了,你就恢复正常了。”
颜希:全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东扯西扯终于跟沈笑言讲完这个乌龙故事,“我以为他重色轻友,一声不吭要绝交嘛,当然生气了。”
“只是这样?”生性敏感的沈笑言提出质疑。
“那不然还有什么?”当事人一脸天真。
“嘶……”沈笑言故作深沉的摸着下巴,总觉得真相没有颜希说的这么简单。
下午放学回家,颜希一头钻进卧室,搭起板凳把放在柜子最顶上的耳机盒取下来。
“呼。”原本以为再也送不出去的东西很快重获主人宠爱,颜希抱着它跑去隔壁敲门。
又一次发生上次那种玄妙的情况,比如:她的手还没碰到门,里面的人就主动打开。
看见门口的江迟舟,颜希抢先开口:“我先说!”
“我先。”江迟舟不肯让,因为他背后藏着礼物。
颜希改口:“一起。”
他附和:“ok!”
二人同时将手中礼物往前一推,盒子撞上,不约而同的流露出惊讶又惊喜的表情。
只不过,其中一人表情收敛迅速,颜希并未察觉。
体积小的撞不过体积大的,颜希抱着卡通手提袋,嘴巴撅的老高,“我送你这么大一个礼物,你就给我这么小的?”
“……幼稚。”礼物是按照体积比较的吗?
两人纠结的矛盾,被两份带着诚挚“歉意”的礼物化解。
手提袋可以拎,颜希却是抱在怀里拿回家的。
随意往沙发一坐,颜希迫不及待拆开礼盒,银色手表的款式戳中她的萌点,很是喜欢。
刚好路过的萧苒停下脚步,揣着好奇心靠近,安静在旁边观察,还是忍不住称赞了句:“好漂亮。”
“我也觉得。”颜希把手表戴在左手腕间,一边欣赏一边点评,“舟舟的欣赏水平越来越长进了!”
这些年,江迟舟送她的礼物越来越合她心意,每次都能给予她所缺的东西。
萧苒这才知道,这只精致的银色手表是江迟舟所赠,余光扫到旁边的卡通手提袋,她忽然想起央求江迟舟帮她壮胆去领取工资那天。
记得,回来时碰巧遇上,江迟舟手里的卡通袋跟他本人气质完全不符,特别扎眼,所以她印象深刻。
原来是为颜希准备的礼物。
印着清晰logo的礼盒被颜希随手搁在身边,卡通袋子横搭在一旁,萧苒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几秒,默默收回视线。
回到房间,她打开电脑,搜索那个品牌的名字。
这台电脑是颜希曾经用过的,原本放在赵秋静房间,她来了之后,赵秋静就把电脑给她搬了过来。
并非让她捡颜希剩下不要的东西,而是想物尽其用。
当时她还在想,用过的也好,若是买新的,妈妈肯定不让,又要给她上一堂“感恩课”。
电脑搬进房间之后,她很少打开使用,偶尔查查学习资料,还是第一次用来做别的事。
虽然只是想看看颜希那只手表,但心里总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她不喜欢自己这种状态,却忍不住打开游览器,在搜索栏上输入logo名称。
点进官网,贴在首页的主打款式图片吸引她的视线,因为颜希的手表就长这样。
而那价格……
她想都不敢想。
作为一个学生,江迟舟居然送给颜希四位数的手表。
第一次在现实看到,不过节日、不过生日的随手赠礼,价格过千。
虽然听说过江家有钱,她却没有直观感受过,毕竟在她心里,颜家的生活已经很不错。
江家跟颜家是邻居,多年一直住在这里,想来家庭条件差不多。
可现在看,江家比颜家条件还要好很多。
她们老家附近那些人都想着,有钱就搬进更大更新的房子。那江家,为什么一直住在嘉景苑?
突然浮现在心头的疑惑,无人能帮她解答。
在吵吵闹闹的欢笑声中,寒冷的十二月一晃而过,临近期末的一月悄然来临。
十二月的月考成绩刚放下来,各科老师开始催促大家准备期末考试,巩固旧知识跟学习新知识同步进行。
颜希头疼得抓书,“太难了。”
“别放弃,未来的五个学期只会比现在更惨。”学霸同桌狠心让她看清现实。
在高中,学习任务和心理压力只会随着年级的增长不断增加,因为从踏进高中校园开始,大家就在跟时间赛跑,因为每天都是高考倒计时。
好在,抱怨归抱怨,她们这群人还是考出了不错的成绩。
学霸不用说,萧苒成绩稳定,沈笑言考了全年级前200,书宇进入前50,而颜希总是在100名徘徊。
不上不下的成绩,不算很优秀,但也不差。
学霸们开始相约假期学习,并为此制定相应计划。
每当这个时候,颜希就会变得惜字如金,能不参与尽量不参与。
刚放寒假就在床上躺了几天,热闹的春节即将来临。
城市张灯结彩,马路上挂满连串彩灯,每到晚上,挂在树梢的圆形灯笼照耀街道,充满节日气氛。
大姨一家五口、舅舅一家三口全部被邀请到颜家,大家聚在一起吃团年饭。
舅舅给他们送来一箱从外地带回的果酒,里面一共四瓶,酒瓶子形状很有意思,颜希看上了这酒罐的颜值。
“等你们喝完了,把这酒瓶子留给我。”
众人哈哈大笑,性格外向的颜希从小就是他们的开心果。
舅舅:“这酒也挺好喝的,希希要不要尝尝?”
都当是舅舅在开玩笑逗外甥女,颜希却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讨要了小半杯。
刚开始不知果酒味道,杯子抵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感觉还不错。
喝着酒喝着,有些上头。
“好喝哎,我还想试试。”想喝酒的姑娘再次把杯子推出去。
舅舅不肯再给,劝她,“这酒有些后劲儿,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再喝了。”
刚尝到喜欢的滋味哪里肯轻易放弃,颜希努力争取,“我就在家里尝尝,正好试试酒量杯,我爸千杯不醉,我是他女儿,肯定能行!”
舅舅一语道破,“你爸千杯不醉,你妈一杯就倒。”
颜希:“……”
虽然一开始被拒绝,但是经过她的不懈努力,颜爸爸做主,允许她放纵一回,“让她喝吧,反正都在自己家里,喝醉了就自己回去躺着,免得以后在外面经不住诱惑。”
颜希乐了,其他姐妹也想尝试,但他们喝不惯。
饭桌上,大姨又拉着他们一家人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萧苒安静坐在旁边,提到她名字的时候,才小声应一句。
这时候大姨就会说:“我们家这丫头就是这样,见着人也不会说话,我还希望她跟希希相处久了能学着点,希希这性子到哪儿都吃得开,以后出了社会不容易吃亏。”
话里话外都把颜希夸了一顿,颜希听多了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她的性格是公认的开朗活泼,容易讨家长欢心。
只是默不作声的萧苒没能学到颜希的外向,反而在越发明显的比较中,变得更加沉默。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跟颜希差不多大,唯一能够胜过颜希的只有学习。
双手搁在膝盖上,心不在焉扣着手指。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挠她痒痒!
萧苒下意识躲开,侧头望去,坐在旁边的颜希正歪着脑袋对她眨眼睛,嘴角弧度很深。
这个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令萧苒心头一暖。
夜幕降临时,颜家热闹非凡,江家的灯光却一直未亮。
在距离嘉景苑千米距离的另一座小区,江迟舟跟随父母一同前往一户姓温的家中过年。
他们与温家并无血缘关系,却有着深不可割的联系。
温家的团圆饭桌上,除了江家三口,剩下一对老人、以及老人的女儿。
说是团圆饭,但并不热闹。
江迟舟亲自将礼物送上,“温奶奶、温爷爷,除夕快乐。”
“好孩子。”温奶奶递给他一个红包。
老人唯一的女儿温如意张罗着让大家开饭,江迟舟伸手去搀扶行动不便的温老爷子,扶他坐稳之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切看似正常,动筷时,温老爷子盯着江迟舟,突然开口:“和祥啊,你又长高了。”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温和祥是温家已故去的长子。
温老爷子患上老年病,从前两年还是就容易忘事,到现在连记忆都变得错乱,有时候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候看到二十左右的年轻男人就喊“和祥”,以为是自己的儿子。
温和祥是在二十四岁那年去世的,最美好的年龄,却因为救人失去性命,这是温家人心里永远的遗憾,也是江家人心里的刺。
因为,当初温和祥救的人,正是年仅九岁的江迟舟。
都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一命换一命,江家的幸运,是温家的灾难。
从那以后,江家就跟温家扯上关系。
宋娴不能再生育,江迟舟是夫妻俩唯一的希望,所以江家对温家一直心存感激。
温和祥走后,温家两口子受到严重打击,想要经常看着江迟舟,因为这是他们儿子拿命换来的生命。江父承诺以后代替温和祥尽孝,就带着妻儿搬来这里,一住就是八/九年。
这几年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望两个老人,给他们送东西。
原以为,伤痛慢慢过去,可从温老爷子记忆混乱开始,旧事重提,每次都令他们心情沉重,但又无法控制。
甚至,谁都不忍心告诉温老爷子早已经失去儿子的事实。
从温家走出来,脱离压抑的环境,江迟舟才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江父跟妻子眼神交流,最后是他走到儿子身边,说几句安慰话,“放松些,只是吃了顿饭。”
“我知道。”
虽然这样回答,可他内心却无法释怀。
他的命是温和祥换来的,即时那些人有意无意的让他想起自己亏欠的一条命,他也应该承受。
承担责任,承受愧疚。
毕竟,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他的幸运了,不是吗?
可笑的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骗不过自己的心。
回到嘉景苑,左右分道,他竟看向了对面那扇门.
九岁搬过来那年,父母带他去温家过第一个新年,那时候的气氛比现在更奇怪,他揣着沉闷的心情回到家里,正好遇到对门在送客。
穿着红棉袄的颜希站在走廊上,玩她的新玩具。
大约是看见他,颜希专门跑过来,神秘的从兜里摸出三个红包, “你看,我有三个红包,你有几个?”
那年他们执着于争高下,可他当时没心情搭理她,甚至懒得讲话。
颜希在他身边绕了几圈,非不让他走,他忍无可忍对她发了脾气。
颜希似乎被吓住,闭口不说话。
他想,这时候该还他清净了吧?
谁知道,颜希背对着他站了会儿,在他即将进门时,追上来 ,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红包,“是不是没有人给你发红包?所以你很不高兴?我给你就是了。”
“但是我有两个,你只有一个,所以你输了!”她甚至重复提醒, “江迟舟,你!输!了!”
年仅7岁的小女孩问那句话没有任何歧义,因为一个红包,比任何语言都来得真实。
“咚咚——”身体比大脑更诚实,敲响那扇门。
屋内很安静,前来开门的是萧苒。
“江迟舟?”萧苒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
里面静悄悄的,也没见这其他人,江迟舟眉头一蹙,“就你一个?”
萧苒摇头,“他们出去打麻将了,我们有几个小孩在家。”
“颜希呢?”他只关心这个。
“我姐她……在房间。”萧苒终于明白他的目的,却因为情况特殊,没让他直接进,“你等等,我先去问问。”
萧苒过去敲房门,推开半扇门,“姐,江迟舟来找你了。”
坐在床边揪大熊毛的颜希忽然立直身体,“江迟舟!哪儿呢,让他给爷滚过来!”
萧苒:“……”
情况似乎不太妙。
她将颜希的情况如实告知,江迟舟推门进去,见那双颊酡红的姑娘正在“虐待”他送的玩具熊。
多大仇?
江迟舟走过去,直接拍掉她的手,“颜希,熊都快被你揪秃了。”
眼睛一瞪,颜希低头盯着熊脑袋反复看即便,提高声音反驳:“胡说,它还有这么多毛呢!”
把那只不安分手爪子从熊耳朵上挪开,江迟舟尝试跟她聊天,“听说你今晚喝酒了?”
“对!没错!”她重重的点头,又反复强调了两遍。
轻拍着她那绯红的脸颊,江迟舟低声笑道:“难怪,比平时看着更傻了。”
“你骂我?”
即便是喝醉,也能一秒找出重点。
她眼珠一转,精准瞄到江迟舟的弱点,一下子窜起来抓住江迟舟的头发,威胁他,“你再骂一个试试?”
她能把人揪秃!
“你跟谁学的!”
“怎么样,爷厉害吧?”
“还挺厉害的。”
他偶尔会附和,沉重的心情被驱散了一点点。
“舟舟。”
“嗯?”
颜希忽然靠近,紧盯着他的眼睛,逐字逐句说:“你好像,看起来,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江迟舟神情微僵,顺着她的话,真真假假掩饰内心,“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当然,俺老孙的火眼金睛是练过的!”
得,又窜频道了。
但很快,颜希又恢复刚才的表情,向他伸出手,两只食指贴在他嘴角两侧,往上扯,命令道:“笑。”
他果然笑起来,但很假。
颜希对这个笑容很不满意,言简意赅的评了句:“丑。”
“那怎么办?我笑不出来。”
“你为什么笑不出来?”
“因为我不开心。”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袒露心扉。
颜希为此感到苦恼,“你要怎么样,才能开心?”
她突然想起什么,拉开桌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红包,“咯,分你一个。”
“我不需要这个。”
“那……”要求这么多,要是搁平时,她早就吵起来了,今天却格外有耐心,“那你需要什么,你说吧,本大仙可以满足你一个新年愿望!”
一不留神,她又窜进了神话剧频道。
室内光线明亮,江迟舟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睛,勾出内心的诱惑,“什么愿望都可以?”
“那是当然了,本大仙是万能的!”她对自己哄人开心的能力深信不疑。
江迟舟弯唇笑了,忽然把她抱起,放到桌上。
随遇而安的颜希把桌面当做椅子,还轻轻晃动双脚,好像在玩游戏。
直到听他在喊:
“颜希。”
“嗯?”
“抬头。”
她仰起脑袋,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头顶天花板,大弧度的动作令人忍俊不禁。
“看我。”
少年的嗓音在温暖的气氛中发酵,比果酒更加醉人,好听的声音令颜希感觉舒服,自然而然的听从指挥。
他慢慢的靠近,鼻尖轻轻碰在一起,静静地停留片刻,随后分离。
眼前的女孩没有排斥躲避,反而用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对他笑。
心脏,比先前跳动得更强烈。
视线流转,水盈盈的双眸映入江迟舟的模样,他把双手覆盖在对方手背之上,轻轻按住。
温软的唇,吻到她鼻侧那颗独一无二的美人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