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思·弗兰克看着这位老人、老人个头不高,头上戴着顶软毡帽,穿着灯芯绒裤子,上身的毛衣很厚,脚上穿着棉靴,看起来,对来到警察局这个地方,既有些局促不安又显得极度兴奋。他手里拿着用褐色纸包着的一件长长方方的东西。
“我不太明白,弗兰德斯先生。”
“你知道我开庭的那天在场,也就是那人被杀的那天。我只是想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这儿住了一辈子,还从未亲眼见过那种情景,绝对从未见过。”
“我明白,”弗兰克冷淡地说。
“好在我带着一架新型摄像机,一件绝对时髦的玩艺儿,上面配有取景屏幕之类的东西。我就拿着,通过这个取景屏幕摄像,画面质量绝对棒。于是我老伴让我到这里来。”
“太好了,弗兰德斯先生。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弗兰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弗兰德斯的表情说明他这才恍然大悟。“噢,对不起,探长。我站在这里只顾闲聊了,我有这毛病,不信你问问我老伴。我退休一年了,先前工作时寡言少语,当时在一家加工厂里当流水线工人。现在却喜欢讲话,也喜欢听别人讲。我经常泡在银行后面的一家小酒吧里,喝喝上等咖啡,吃点小松糕,相当惬意,不是那种低脂东西。”
弗兰克看起来有些不快。
弗兰德斯急忙又开了口。“对了,我来这里是想给你看件东西。把它给你,别客气。我自己还有一盘。”他把那件包裹递了过来。
弗兰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盘录像带。
弗兰德斯摘下帽子,露出一个秃顶,只剩下簇集在耳朵周围的几缕软发。他兴奋地继续说道:“拍了几个非常不错的镜头,绝没夸张。比如总统以及那人被射杀的那一刻,全都拍下来了,不敢相信竟然都拍下来了。我当时紧跟着总统,怎么样,精彩的全都让我碰上了。”
弗兰克盯着这人。
“全在里面,探长,无论真假。”他看看表。“噢,我该走了。早该吃午饭了,老伴不乐意我不按时吃饭。”他转身要走。塞思·弗兰克低眼盯着录像带。
“对了,探长,还有一件事。”
“说吧。”
“要是从录像带中能看出什么新闻来的话,写出来时会引用我的名字吗?”
弗兰克摇摇头。“写出来?”
老人显得很兴奋。“对啊。你知道,历史学家们会这样做的。他们会把这盘带子称作弗兰德斯录像带,对吗?或者其他类似的叫法,有可能称作弗兰德斯录像。你知道这可是有先例的。”
弗兰克疲倦地揉着太阳穴。“有先例?”
“是啊,探长。你知道,像泽普路德在肯尼迪被刺事件中那样。”
弗兰克的脸最终沉了下去,表示承认。“我保证要让他们知道,弗兰德斯先生,以备万一有用。这么做是为了子孙后代。”
“你说得对。”弗兰德斯高兴地指了指他。“为了子孙后代,我喜欢这样说。祝你有子成龙,有女成凤,探长。”
“艾伦?”
里士满心不在焉地示意拉塞尔进来,又低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看完合上后,他抬眼注视着他的办公厅主任,目光木然无神。
拉塞尔迟疑不定,眼睛盯着地毯,双手紧擦在胸前,然后匆匆走过来,不是坐进而是不由自主地陷进椅子里去的。
“我说不准想对你讲些什么,艾伦。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可饶恕,完全有失体统。要是说我是一时失去了理智,那我也承认。”
“那么你是说,你这么做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为我着想啰?”里士满背靠着椅子坐着,眼睛盯着拉塞尔。
“不,我不是来为自己开脱,而是来辞职的。”
总统笑了笑:“我确实低估了你,格洛丽亚。”
他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前倾着身子面对着她。“恰恰相反,你绝对做对了。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的。”
她抬起眼看着他,脸上显出惊讶之色。
“不要误解我。我需要别人对我忠心不贰,格洛丽亚,跟其他领导人没什么两样。这就是我从别人身上期望得到的东西,我指的就是那种各种缺点集于一身,有着生存本能的一般的人,我们毕竟是动物。我之所以能在生活中志得愿遂,就是因为从未忽视一个事实,那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是我自己。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遇到何种障碍,我从未忽视过这个简单的事实。那天晚上你的表现说明你同样也相信这一点。”
“你知道我的本意喽?”
“当然知道了,格洛丽亚。我不会指责你利用当时的局面,最大程度地从中获益。天哪,这不就是立国建邦的根本所在吗?”
“但是当伯顿告诉你……”
里士满举起一只手。“我得承认那天晚上我动了感情,背叛最容易从中滋生。但自从那时起,我得出一个结论:在你身上体现了性格的坚强而不是软弱。”
拉塞尔竭力想猜出这话的意思。“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正确地猜出你并不想让我辞职?”
总统俯身抓起她的一只手。“你就别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了,格洛丽亚。我不忍心看到只有我俩情断义绝时才意识到彼此是多么知心。”
拉塞尔起身要离开。总统又回到桌子旁。
“对了,格洛丽亚。今晚我有几件事想与你合计合计。我的家人都出城了,我们可以在我的私宅里工作。”
拉塞尔回头看着他。
“可能会很晚,格洛丽亚。最好带上换洗的衣服。”总统没有笑。他的目光令她感到切肤入肉,他又工作起来。
拉塞尔的手在关门时颤颤发抖。
杰克用力地敲门,抛光的厚门板把他的关节磕得刺痛。
管家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杰克就冲了进去。
詹妮弗从螺旋形楼梯上一阵风似地冲了下来,来到用大理石砌成的门厅里。她又穿了一件昂贵的晚装,头发在双肩上披散下来,韵味十足。她脸上没有笑容。
“杰克,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
“杰克,我有我的打算。这需要缓一缓。”
“不行!”他抓住她的手,朝四周看看,推开两扇雕有图案的门,把她拉进书房,随手把门关上。
她把手挣脱开,“你是不是疯了,杰克?”
他环视房间,里面放着大书橱,书架上满满摆放着金边初版书籍。这些都是些摆设,它们可能从未被人打开过,只是摆设而已。
“我有一个简单的问题需要你回答,然后我就走。”
“杰克……”
“就一个问题,然后我就走。”
她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胳膊交叉着。“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给我公司打电话要他们解雇巴里·阿尔维斯,因为我们在白宫的那天晚上他还让我工作?”
“谁把这告诉你的?”
“先回答问题,詹。”
“杰克,这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那么就是你让人把他给解雇的?”
“杰克,请你别再想这件事,该想想我们俩将来的日子。如果我们……”
“快回答那个问题。”
她吼道:“好吧!是的,是我让人把这瘪三给打发了,又如何?他活该。他不把你当人看,他搞错了,他是什么东西?他引火烧身,那是咎由自取,我一点也不后悔。”她看着他,没有流露出丝毫歉意。
早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杰克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房间另一头的大桌子,桌旁的高背皮椅在远处背对着他们。他看见墙壁是用一种全新的油漆刷的,大窗户上挂着似涟漪般缝制完美的布帘,价钱高昂得他想也想不到,还有镂刻雕饰的木制工艺品,金属和大理石雕刻随处可见,天花板上刻的是一队中世纪的军人越野行军。这一切不亏是鲍德温家族的世界,没错儿,他们可以尽情地享用这一切。他慢慢闭上眼睛。
詹妮弗把头发朝后甩了甩,眼睛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远不止是一种焦急的神情。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上前来,在他旁边跪下,抚摸着他的肩膀。她身上抹了香水,香味扑面而来。她贴近他的面庞柔声细语,说话的气息让他的耳朵感觉痒痒的。
“杰克,我告诉过你,你没有必要跟这事过不去。既然这起荒唐的谋杀案不再碍事,我们还是照常生活下去吧。我们的房子就要完工了,漂亮极了,真的。我们的结婚计划还没制定完。亲爱的,现在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了。”她抚摸着他的脸,把它转向她。她含情脉脉的双眼望着他,接着开始吻他,持久而投入地吻着,最后才慢慢把双唇从他嘴上挪开。她的双眼扫视了他的眼睛,但没有找到她期望找到的东西。
“你说得对,詹,那起荒唐的谋杀案已不了了之了。我所敬仰和爱戴的人被人开了一枪,脑浆崩裂。案子算是结束了,该是继续照常生活了,也该去发财了。”
“你懂我的意思。关键是你不该牵扯进这个案子,这不关你的事。只要你睁大眼睛,就会发现这不值得去做,杰克。”
“他让你感到不方便,是吗?”
杰克突然起身,他感到浑身疲惫。
“祝你幸福,詹。我会再见到你,但我想我们情缘已尽。”他要离开。
她抓住他的袖子。“杰克,请你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恼火?”
他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接着开始干脆向她挑明。
“你还有脸问,天哪!”他疲倦地摇摇头。“你毁了一个人的一生,詹,你甚至还不了解他,就毁了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对我做的一些事让你感到不方便。一个电话你就把他还能干十年的工作给毁了,却从未考虑过这会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什么,他可能会因此走上绝路,他妻子会为此跟他离婚。你不在乎这些,甚至从未考虑过这些后果。归根结底,我决不会去爱做出这种事的人,决不会和你这种人共度一生。你要是不明白这一点,不认为你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那我们就更有理由立即分手了。我们最好在没结婚之前就把这些分歧摊牌,免得浪费太多时间,引起太多麻烦。”
他转动门把手,笑着说道:“我知道每个人都可能会说我这样做真是疯了,而会把你说成是个完美的女人,聪慧、富有,再加上美丽——你把这些都集于一身,詹。人们会说我们在一起肯定会很幸福。我们怎么可能会不幸福呢?但事实却是,我不会让你幸福的,因为我并不喜欢你的为人,不在乎价值几百万元的律师业务,不在乎像公寓那么大的房子,不在乎需用一年的薪水才能购买来的豪华汽车。我不喜欢你的生活方式,也不喜欢你的朋友,我想最根本的是我不喜欢你这个人。当前世界上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说,但我这人直来直去,詹,我这个人从未撒过谎。我们不能回避这一切。过几天比杰克·格雷厄姆更适合你的男人就会敲破你的门,你不会孤单的。”
他看着她,发现她脸上完全是一副惊诧的神色。他感到一阵痛楚,五官都变了形。
“不论孰是孰非,只要有人问,损我就是了。说我不配做鲍德温家的女婿,说我一文不值。再见,詹。”
在他走之后,她还呆站了几分钟,脸上的表情一阵悲一阵喜,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但是没有一种占上风。最后,她逃出了这个房间。她冲上铺着地毯的楼梯,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遁隐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寂静无声,接着桌旁的那张椅子转了过来,兰塞姆·鲍德温双眼盯着他女儿刚才站立过的门口。
杰克检查了一下猫眼,期望着会看到詹妮弗·鲍德温握枪站在那里。当他认出到底是谁时,双眉不由地上挑起来。
塞思·弗兰克走进门,耸耸肩把大衣甩下来,用不无艳羡的目光环视着这问杂乱无章的小房间。
“哥儿们,看到这窝就使我想起了我当时的情景,没错,当时也就是这样子。”
“让我猜猜。那是1975年,你那时在三角洲公司工作,是主管法律事务的副总裁。”
弗兰克咧嘴笑了笑。“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极对。趁着现在还能享受这种生活,你就好好地享受吧,朋友。一个好女人不会允许你就这样过一辈子,这样说虽然从政治角度来看不正确,但我本意并不是从政治角度出发的。”
“那么我算是幸运的喽。”
杰克走进厨房,端来,了两杯萨姆·亚当斯酒。
他们各自拿着酒杯落座。
“快要欢天喜地结亲缘了,没料到在这之前遇到麻烦,律师先生。”
“有可能算是麻烦,也有可能不算麻烦,关键在于你怎么看。”
“我怎么觉得并不一定全怪罪于那个姓鲍德温的姑娘?”
“你这种侦探身份为什么不改一改?”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就不会改变这种身份。想谈谈这件事吗?”
杰克摇摇头。“改天晚上再跟你聊聊吧,但今晚不行。”
弗兰克耸耸肩。“到时通知我好了,我带啤酒。”
杰克看见弗兰克大腿上面放着一包东西。“送我的礼物?”
弗兰克把录像带拿了出来。“我想你有录像机放这玩意儿。”
录像带开始播放,弗兰克看着杰克。
“杰克,这决不是给一般人看的。我得事先告诉你,上面什么都有,包括卢瑟发生的一切,看你能不能看得出来。”
杰克停顿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说在里面可以看到能够抓住凶手的线索?”
“这也是我期望的结果。你比我更了解他,或许你能发现我发现不了的东西。”
“这一点我可以做到。”
即使被事先提醒了,杰克也没充分准备好。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弗兰克仔细看着他。枪响的刹那间,杰克下意识地把身子猛地往后一缩,他惊恐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弗兰克暂停播放录像。“仔细看这儿,我提醒你。”
杰克瘫坐在椅子里,呼吸急促,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浑身即刻颤抖起来,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擦拭着额头。
“我的天哪!”弗兰德斯顺口提到的肯尼迪被刺的那个例子不无道理。“我们在这个地方可以停下来吧,杰克?”
“还用说吗?”
杰克又一次按了倒带键。他们把这盘录像带看了育十一二遍了。朋友被打得脑浆进裂,这一情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无论看多少遍都不能减轻他的痛苦。杰克每看一遍,都会更加愤怒,这是他减轻痛苦的唯一办法。
弗兰克摇摇头。“遗憾的是没有从另一个角度拍摄。那样的话我就有可能看见从射手方向发出的闪光。我想这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嘿,有咖啡吗?我只有在咖啡因的帮助下才能思维敏捷。”
“壶里有刚煮好的,你也可以帮我拿一杯,碟子就在水槽上面。”
弗兰克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了。杰克把带子倒到总统在法庭外临时设的讲坛上情绪激昂地发表讲话那一部分。
“那家伙精力真充沛。”
弗兰克看着屏幕。“我那天跟他会过面。”
“是吗?我也见过他,那是在我试图混入名利场的日子里。”
“你觉得这家伙怎样?”
杰克喝了一口咖啡,伸手从沙发上拿了一包奶油花生饼干,接着又递给弗兰克一包。弗兰克接过来,把脚跷在摇摇晃晃的咖啡桌上。探长轻而易举地就沉浸在这种懒散的单身汉生活氛围中。
杰克耸耸肩。“我不知道他怎样。我是说他是总统,我总是认为他有总统派头,你看呢?”
“他很有心计,而且非常有心计。除非你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才敢跟他斗心眼。他就这么有城府。”
“我看他替美国代言是件好事。”
“嗯。”弗兰克又把眼睛盯在屏幕上。“有没有特别引起你注意的地方?”
杰克揿了一下遥控器上的按键。“有个地方,再仔细看一遍。”录像朝前快速跳动,人物像无声电影里那样蹦来跳去。
“注意看这个地方。”
屏幕上出现了卢瑟走出汽车的镜头,他的眼睛看着地面,铁镣显然让他走起路来异常地困难。突然,有一群人拥入画面,为首的是总统,卢瑟身体的一部分被挡住了。杰克把画面定格。
“瞧!”
弗兰克注视着屏幕,心不在焉地嚼着奶油花生饼干,把咖啡也喝干了。他摇摇头。
杰克看着他。“瞧卢瑟的脸,就在人群西服夹缝中可以看到,看他的那张脸。”
弗兰克身子前倾,脸几乎触到了屏幕。他身子不禁向后抽开,眼睛暴突。
“该死,好像他在说些什么。”
“不,好像他在对某个人说些什么。”
弗兰克扭头看着杰克。“你是说他认出了某个人,或许就是向他开枪的那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他不可能是在和某个陌生人闲聊。”
弗兰克的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仔细地审视着,最后他摇摇头。“我们需要这方面的专家。”他站起身来。“来,我们走。”
杰克抓起大衣。“去哪里?”
弗兰克笑了笑,把录像带倒好,戴上帽子。
“我们先去吃饭。我有家室,比你大也比你胖,所以几块饼干怎么能对付过去。吃完饭就到局里去,我让你见个人。”
两个小时之后,塞思·弗兰克和杰克走进米德尔顿警察局。他们吃了几片核桃馅饼,已腹鼓肚饱。劳拉·西蒙已进入实验室,仪器都准备好了。
介绍认识之后,劳拉把录像带塞进机子,图像在角落里一面46英寸的屏幕上一下子放大成真人大小。弗兰克快进到适当的位置。
“那里。”杰克指着。“就是在那里。”
弗兰克把图像定格。
劳拉坐在键盘旁,输入指令,屏幕上被定格的卢瑟画像用方框框了出来,再不断放大,像气球被吹大一样。这个过程持续到卢瑟的脸占据了整个46英寸的画面为止。
“我只能放这么大了。”劳拉把椅子旋转过来,朝弗兰克点点头。他按了一下遥控器上的一个键,屏幕上的画面又动了起来。
图像里的声音很不连贯;有尖叫声、大喊声、汽车噪音,再加上成千上百个人嘈杂的声音,这样,卢瑟的话就很难听懂。他们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他在发怨气,反正显得不高兴。”弗兰克抽出一支香烟,看见西蒙一脸厌恶的神情,又把烟放回了口袋。
“有谁能读懂他的口形?”劳拉看看他们。
杰克盯着屏幕。卢瑟到底在说什么?杰克曾经见过他脸上的这种表情,要是还记得这种表情在什么时候见过就好了,他肯定是在最近什么时候。
“你发现什么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了?”弗兰克问道。杰克看见弗兰克正盯着他。
杰克摇摇头,用手擦擦脸。“我不知道。肯定说了些什么,但我就是难以确定。”
弗兰克向西蒙点点头,让她关掉机子。他站起来,伸伸懒腰。“好,留待以后再研究吧。一旦得出什么东西,就告诉我。谢谢你帮忙,劳拉。”
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弗兰克朝杰克瞥了一眼,伸出手来,摸着他的脖颈处。“我的天,你是枚将要爆炸的应力手榴弹。”
“天哪,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枚手榴弹。该要的女人我不想要,想要的女人让我远离她的生活。我心里明白,肯定会有一天早晨我会把工作给丢了。唉,更不用说有人杀了我关心的人,我们却有可能永远找不出究竟是谁。他妈的,我的生活从未这样完美过,对不对?”
“不过,你会走运的。”
杰克打开他的凌志车门,“对了,要是有人想买一部九成新的车,告诉我一声。”
弗兰克朝杰克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认识的人中没人买得起。”
杰克朝他笑了笑。“我也买不起。”
在回来的路上,杰克看看车里的表,快午夜时分了。他路过巴顿-肖公司的办公楼,抬眼看看上面一片黑洞洞的办公室。他开着汽车转了一圈,然后开进车库。他插入安全出入卡,朝车库外面的摄像机挥了挥手。几分钟后,他已进了上搂的电梯。
他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他在巴顿-肖公司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失去了像鲍德温这样的大客户,柯克森会骑在他脖子上拉屎,然后再一脚把他踢开。他有点感到对不起洛德,他答应过要保护洛德。但他不想只为了保证洛德在收入上坐头把交椅就跟詹妮弗·鲍德温结婚,而且洛德并没有告诉他巴里·阿尔维斯早已离开了公司。洛德会东山再起的。杰克从来都佩服这个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很快他就会成为一些公司竟相争抢的对象、洛德的前途要比杰克光明得多。
电梯的门打开了,杰克跨进公司的大厅,墙灯亮度打得很弱,黯淡的光影没有让他心烦意乱,原因是他早已心事重重。他顺着走廊朝办公室走去,在厨房停了下来,拿了一杯苏打水。平时即使在午夜,也有一些人在绞尽脑汁地赶不可能按时完成的任务,而今晚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杰克打开灯,关上房门。他环视属于自己作为合伙人的这一方天地。只要再过些时候,这一切就会成为他的天下,太值得留恋了。家具昂贵且有品味,地毯和壁纸华丽精美。他浏览着墙上的一排证书,其中有一些是颇费心血得来的,还有一些是每个律师都拥有的。他注意到散乱的纸片已被捡起,这是那些细心、有时过于热情的清洁工干的,他们对律师们的懒散邋遢习以为常,对他们时而会发作的暴躁脾气也已见怪不怪。
他坐了下来,靠着椅背。上面的皮革软软的,比他的床还舒服。他眼前浮现出鲍德温父女俩交谈的情景。兰塞姆·鲍德温想到他的宝贝女儿受到了如此奇耻大辱肯定会火冒三丈,脸气得通红的,第二天早晨他会打个电话,杰克在公司里的这份工作就算完了。
杰克从未感到如此心焦过,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能早点离开这个公司。庆幸的是公设辩护律师协会可以收留他,他毕竟还是这个团体的人,没人能阻止他那样做。不对,他真正开始有麻烦是当他试图有所成就、有所作为、想混出个名堂来的时候。他再也不能犯这种错误了。
他又想到了凯特,她会去哪里呢?她当真要辞掉工作?杰克想起了她当时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敢肯定,没错,她确实是当真的。他第二次恳求她别这样,就像四年前那样,恳求她别走,别离开他。但在她内心总有些东西令他没有办法,或许就是她内心的巨大负疚感,或许她并不爱他。他是否真正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呢?事实上他没有考虑过。他记得很清楚,没有。这种答案令他内心感到异常恐惧。但她爱不爱他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卢瑟死了;凯特要远走他乡。他的生活从未发生过如此剧烈的变化,尽管近来一直是多事之秋。惠特尼全家人都最终义无反顾地离他而去。
他看看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粉红色便条,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于是,他按了电话机上的一个键,听听电话留言,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听了,巴顿-肖公司要么用老方法把电话留言笔录下来,要么使用技术较先进的电话录音留言,客户可以任选一种。较为挑剔的客户喜欢用后面一种。至少他们可以不用等着对着话筒向你大喊大叫。
有两个电话是塔尔·克里姆森打来的,他要给塔尔另找一位律师。巴顿。肖公司的律师费对塔尔来说毕竟太昂贵了。还有几项与鲍德温有关的事务,正好,这些事务正等着詹妮弗·鲍德温慧眼识英雄,找到另一个家伙来处理。最后一个电话不禁让他吃了一惊。那是一位女人的声音,话说得很轻、很苍老,而且吞吞吐吐,面对电话录音明显有点拘谨。杰克又重放了一遍。
“格雷厄姆先生,你不认识我,我叫埃德温娜·布鲁姆,是卢瑟·惠特尼的朋友。”布鲁姆?名字很耳熟。她继续说道:“卢瑟告诉我说如果发生了意外,就让我等一阵子再把这包裹寄给你。他让我别打开它,我就没打开。他说这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看到,就会遭殃的。上帝保佑他灵魂安息,他是个好人,卢瑟确实是个好人。我没有接过你打来的电话,也不期望你给我打电话。但我忽然想起还是跟你联系联系,确保那东西已到了你的手上。我从未这样寄送过东西,这被他们叫做‘连夜快递’。我想我没有出差错,但我不敢确定。要是你没收到的话,请给我打电话。卢瑟说这东西很重要,他从未说过假话。”
杰克记下电话号码,查了一下这个电话的时间,是昨天早晨。他赶紧在办公室找了一遍,但没有找到那件包裹。他沿走廊一路小跑来到秘书工作台,那里也没有包裹。他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的天,卢瑟的这件包裹究竟寄到哪里去了?埃德温娜·布鲁姆是谁?他把手伸进头发,敲敲头皮,强迫自己思考。突然有一个人的名字跃入脑际,就是那位自杀了的女人的母亲,弗兰克曾经告诉过他。据称是卢瑟的同谋。
杰克拿起电话,对方的电话铃声响个没完没了。
“喂?”声音听起来没有睡醒,并且有些遥远。
“布鲁姆太太吗?我是杰克·格雷厄姆,对不起,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
“格雷厄姆先生?”声音中睡意全无,显得机警、尖厉。杰克可以想得出她坐在床上,一手抓着睡衣,双眼急不可耐地盯着听筒。
“对不起,刚听到你的电话留言。我没收到那件包裹,布鲁姆太太。您是什么时候寄出的?”
“让我想一会儿。”杰克可以听见吃力的喘息声;“五天前,算上今天。”
杰克心里感到气愤。“你有上面印着号码的凭据吗?”
“那人给了我一张纸条,我来找找。”
“我等着。”
他手指敲打着桌子,试图不让脑子气炸。挺住,杰克,挺住。
“我找到了,格雷厄姆先生。”
“叫我杰克好了。你是不是让联邦捷运公司给寄送的?”
“对。”
“好,那么查询号码是多少?”
“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说的是纸条右上角的号码,应该是很长的一串数字。”
“对,找到了。”她念给他听。他把这一串数字草草抄下,又念了一遍核实了一下,他又让她核对了律师公司的地址。
“杰克,有这么严重吗?我是说卢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有人给你打过电话吗?特别是你不认识的人?除我之外?”
“没人。”
“要是有人打电话,就给米德尔顿警察局的塞思·弗兰克打电话。”
“我认识他。”
“他这人不错,布鲁姆大太,你可以信赖他。”
“好吧,杰克。”
他挂了电话,接着又给联邦捷运公司打电话。他可以听到电话线另一头电脑键盘的敲击声。
对方一位小姐传来的回话非常精确,一听就是曾经接受过职业训练。“是的,格雷厄姆先生,这件包裹已寄到巴顿-肖-洛德律师公司,时间是星期四早晨10点零2分,是露辛达·阿尔瓦瑞兹女士签收。”
“谢谢。我想可能放在哪个地方了。”他心里感到纳闷,准备挂上电话。
“这份邮件的递送出了什么特别问题吗,格雷厄姆先生?”
杰克有些困惑。“特别问题?没有,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查了一下这件包裹的递送记录,上面的记录说明今天早些时候有人曾查问过。”
杰克的整个身体紧张起来。“今天早些时候?什么时间?”
“6点30分。”
“有没有留名字?”
“看样子有些奇怪。根据我的记录,那人也自称是杰克。格雷厄姆。”她说话的声调表明她不敢确认杰克的真实身份。
杰克感到浑身冷飕飕的。
他慢慢挂上电话。还有人对这件包裹感兴趣,姑且不论这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并且有人知道是寄给他的。他急忙给塞思:弗兰克拨电话,可惜他已回家了。接电话的人不愿给他弗兰克家里的电话号码,他把自己住宅的电话留下了。在杰克的一再请求下,那人给探长家挂了电话,但没人接。他低声骂了一句,赶紧给查询台打电话,但也没用,私家电话号码是不公开的。
杰克背靠着椅子,喘息有些急促,感到胸中的心脏快要崩裂他的衬衫。他从来都把自己看成是具有超常勇气的人,而现在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强迫自己不要分神。包裹已送到,是露辛达签收的。在巴顿-肖公司,日常事务由谁负责,分工都很细;邮件对公司来说至关重要。所有连夜投递的快件一般要交给公司内部的勤杂部,然后同其他邮件一起分发出去。他们把它放在手推车里分发,而且都知道杰克的办公室在哪里。即使不知道,公司也一直印发最新的地图可以查阅。只要你使用合适的地图……
杰克向门口冲去,猛然拉开门,沿走廊猛跑过去。可是在走廊另一个方向的拐角处,桑迪·洛德的办公室亮着灯,而他却全然不知。
他啪地打开他原来办公室里的灯,房间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他狂乱地翻着桌面上的东西,然后抽出椅子坐下,这时他的目光正落在一件包裹上。杰克把它拿起来,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注意到百叶窗帘打开着,就赶紧过去拉上。
他看到包裹上面写着:发信人埃德温娜·布鲁姆,收信人杰克·格雷厄姆。没错,就是这个。包裹是用盒子装的,但是很轻,里面是盒子套盒子,她是这样说的。他开始动手拆封,却又停下了。他们知道包裹已送到了这里。“他们”是谁?他只能用这个代词称呼他们,如果“他们”知道包裹已送到这里,他们会做些什么呢?不论里面装些什么,有多么重要,要是已被打开,他们就可能知道里面的东西。既然这一切没有发生,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杰克又迅疾沿走廊跑回办公室,包裹紧紧地夹在腋下。他匆忙披上大衣,从桌上抓起汽车钥匙,差点碰翻喝了一半的苏打水杯。他正要转身出门,却又不寒而栗地站住了。
有声音。他辨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沿走廊轻轻回响,像水在隧道里发出的拍打声。不是电梯,他敢肯定曾听到过电梯声。他真的听到了吗?这个地方这么大,每天都能听到这种运输工具发出的背景噪音,他甚至连这个也注意过吗?他当时正在打电话,而且全神贯注,实际上他不敢肯定。另外,还有可能是本公司的律师,来这里工作,或顺便拿点什么东西。所有这些直觉告诉他那个推断是错误的,这幢楼很安全。不过话又要说回来,凡是公共建筑,能有多安全呢?他轻轻地关上门。
那声音又传来了。他竖起耳朵试图确定声音的位置,但没有成功。不论这声音是谁发出的,这些人肯定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移动,而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不会这样的。他慢慢移到墙边,关上灯,等了一会儿,又悄悄地打开门。
他朝外窥探,走廊里没有人。但这种状况能保持多久呢?很明显,他现在遇到的问题是采取什么方法从这里出去。公司办公室的布局使得他一旦沿某个方向走下去,就只能这样走下去。这样,他就无遮无掩,因为走廊里没有家具什物可遮可挡。无论在路上遇见谁,他都躲不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他环视了一下自己黑洞洞的办公室。他的目光落在一块重重的花岗岩镇纸上,这连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都是在成为合伙人后别人送的。这块镇纸要是摔得准肯定会伤人,杰克自信自己一摔一个准。他一旦出来就决不是好对付的,这种拼命鬼的想法更加令他下定决心。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壮着胆子出来,走进走廊,随手关上门。无论是谁可能都得挨门挨户地搜查才能找到他的办公室。
他伏身走到拐角处,希望办公室会漆黑一片。他做了个深呼吸,向四周窥视,走廊上没人,至少现在没有。他的脑子急速转动着。要是闯入者超过一人,他们会分头搜寻,这样可以节约一半的时间。他们知不知道他会在楼里呢?有可能他是被人跟踪到这里来的。想到这儿,他感到异常担心,他们会在这时从两边向他包抄过来的。
声音愈来愈近,有脚步声——他听得出至少有一个人。这时,他的听力已被提高到了最灵敏的程度。他几乎能听到这个人的喘息声,或者至少他能想象得出。他可以作出选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墙上的一件东西上,一件朝他闪闪发光的东西:火警报警器。
正当他准备朝报警器跑去时,一只腿伸到走廊另一头的拐角处。没等身体的其余部分跟着腿一起出去,杰克就赶忙把它抽了回来。他朝反向疾步走去,拐了个弯,沿大厅来到楼梯井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尖厉的吱嘎声朝他迎面扑来。
他听到跑步声。
“该死!”杰克随身猛地把门关上,得得得跑下楼梯。
一个人猛然冲过拐角,他用黑色滑雪面罩蒙着脸,右手拿着枪。
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桑迪·洛德穿着内衣,手里提着裤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正巧跟那人撞了个正着,他们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洛德挥动着的双手本能地抓到了面罩,把它扯了下来。
洛德打了一个滚,用双膝把自己支撑起来,舔吮着从撞破的鼻字中流出来的鲜血。
“他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他妈的是谁?”洛德气汹汹地眼对眼地看着那人,随后看见了他手上的枪,就再也不敢动了。
蒂姆·科林朝洛德的身后看了看,半是怀疑半是轻蔑地摇摇头。现在已没有去路了,他举起了枪。
“天哪!请不要开枪!”洛德放声大哭,瘫倒在地。
一声枪响,鲜血从内衣的里面溅出。洛德哼了一声,眼睛一闪,身体倒向门板。他倒下的地方正好留出一处开口,从此处可以看到那位年轻的法律业务联络小姐几乎一丝不挂的胴体。她惊恐地盯着死去的律师。科林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什么,他看见了她。她明白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从她充满恐惧的眼神,他看得出她明白这一点。
来错了地方,选错了时间。对不起了,小姐。
他第二次开枪,子弹的冲力把她细长的身体击倒在房间里。她双腿张开,手指紧攥,目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没想到风流之夜却成了她的末日。
比尔·伯顿朝跪着的搭档跑去,看着眼前的惨象,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接着二话没说发起火来。
“你他妈的疯了?”他暴跳如雷。
“他们看见了我的脸,他妈的我还能怎么办?恳求他不要声张?去他妈的!”
两个人的神经都快要崩溃了。科林紧紧抓住手枪。
“他在哪里?是不是格雷厄姆?”伯顿问道。
“我看是的,他沿消防梯下去了。”
“那么说他溜了。”
科林看看他,站了起来。“还没有。要是让他溜掉了,那我不就是白杀了那两人吗?”他正要赶去,伯顿抓住他。
“把枪给我,蒂姆。”
“他妈的,比尔,你疯了?”
科林摇摇头,拿出枪,递给他。伯顿接住科林递过来的枪。
“现在去抓住他。我留在这里处理一下现场。”
科林朝门口冲去,消失在楼道里。
伯顿看着这两具尸体。他认出其中一人是桑迪·洛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真该死,真该死,”他一连说了两遍。他转身朝杰克的办公室疾走而去。他是刚才紧跟着前面疾跑的搭档时,听到第一声枪响的那一刻找到这问办公室的。他打开门,开灯,在室内很快地搜寻了一番。那家伙把包裹带走了。很显然,里士满对埃德温娜。布鲁姆如何参与此事的判断是正确的。惠特尼把这包裹托付给她,他们真他妈的亲密。谁知道是格雷厄姆还是其他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来这里呢?
他的眼睛把屋内的东西扫视了一遍,然后慢慢移到桌子上,不一会儿他计上心头,到头来凡事都各有其道,他朝桌子走来。
杰克来到底层,拉了一下门把手。门纹丝不动,他的心格登一下沉了下来。曾经有人遇到过这种麻烦,那是一次在例行的灭火演习中,门竟然被锁住了,物业管理部门说他们已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可不是吗?只不过出现的疏忽现在会让他命丧黄泉。楼门关闭,地狱之门却打开了。
他回头朝楼梯看去,他们正疾速跑来,再也不怕发出声音了。杰克又沿楼梯跑回二楼,默默地祷告一番才去抓门把手。当他用汗涔涔的手转动把手时,一股得救时的解脱感席卷全身。他转过弯,来到电梯边上揿动按键。他探视了一下身后,跑到远处的拐角,蹲下身来,没人能看得见。
快上来吧!他可以听见电梯正在上升。但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他的脑子,跟踪他的人有可能就在电梯里,可能会猜到杰克试图要做什么,并且正在企图对付他。
电梯舱在他这一层戛然而止。就在此刻,门打开了。杰克听见防火门撞击墙壁的声音。他朝电梯舱跳去,在两扇门中间侧身插入,撞到了电梯的后壁。他跳起来,揿了一下开向车库的按钮。
杰克突然感到有人,听见了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他看见有个黑影一闪,接着看见一把枪。他把镇纸扔去,因用力过猛把自己也摔倒在角落里。
他听见痛苦的呻吟声,门最终关上了。
他跑进黑漆漆的地下停车库,找到了自己的汽车。不一会儿他就通过了自动门,踩动加速器,汽车风驰电掣般地驶上街道。杰克回头看看,但什么都没看见。他的脸上沁满了汗水,他感到浑身就好像打成了一个大结。他的肩膀刚才撞到了电梯的后壁,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天!真是狭路相逢!狭路相逢!
他开着车,不知应该去哪里。他们了解他,好像对他了如指掌。显然他是不能回家了,那么该到哪里去呢?去报警?不能去,必须先弄清楚谁在追杀他。除了警察,还有谁能杀死卢瑟呢?看起来,凡是警察了解的情况,那人都清楚。今晚他得找个地方呆着,他身上带着信用卡。明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弗兰克取得联系,那时一切都会没事的。他看看盒子,但今晚他要好好想想是什么东西使他差点丧命。
拉塞尔躺在被窝里。里士满刚在她身上完事,他一句话没说就从她身上爬下来,离开了房间,她唯一的目的就这样以粗野的方式达到了。她抚摸着手腕,它们刚才还被紧紧地攥着,她能感觉到上面的擦伤,她的乳房被他击打得隐隐作痛。她想起了伯顿对她的提醒,克里斯婷·沙利文不仅挨了两个特工的枪子儿,在这之前还遭到过毒打。
她慢慢地把头前后摆动,竭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曾朝思暮想盼着跟总统干这种事,想让艾伦·里士满向她示爱,她曾想象这种事会很浪漫,而且还会富有田园情调。两个人都聪明过人,而且强权在握,精力充沛。多么完美的一对,他俩干这种事会多么的奇妙无比。但是眼前一浮现这男人,她就被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当中。他朝她猛击,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他在厕所里拿着最近一期的《春阁》手淫一样。他甚至没有吻过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一进卧室就被他扒掉衣服,把那硬邦邦的玩意儿直接插入她的身体。这时他已离开,总共花了不到10分钟的时间,现在又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什么办公厅主任!还不如说是头牌妓女。”
她想大喊一声:我操过你!你这杂种!那天晚上我在那房间操了你,而你他妈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这狗娘养的!
她的泪水湿透了枕头,她骂自己不该自制力这么差,又哭了起来。她曾对自己的能力确信无疑,自信能够驾驭他。天哪,她竟然看错人了。总统命人杀了沃尔特·沙利文,他对沃尔特·沙利文的被杀、被谋害都了如指掌,而且还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里士满告诉她时,她还不相信。他说过要把什么都告诉她,更确切地说,是让她时刻都感到惊恐不安。她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她已不再是这一阴谋的骨干人物,她感谢上帝她不是。
她从床上直起身来,身子还在颤抖。她把裹在外面的那件撕破的睡衣扯了下来。瞬息之间,耻辱感袭上心头。很显然,她现在成了专门伺候他的婊子。她这样做是鉴于他那默然的承诺,那就是他不会把她毁掉。难道就这些吗?真的就这些吗?
她把毛毯裹在身上,注视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她是同谋,但她又不只是个同谋,还是见证人。卢瑟·惠特尼也是位见证人,而现在他已死了,里士满毫不留情地命人把他的一位挚友给杀了。他既然能这么做,那她的生命又值几个钱?这个问题连回答都不用回答。
她咬着自己的手,直到感到疼才止住。她看着门口,他刚刚从那儿消失了。他就躲在那里吗?在黑暗中偷听?在想拿她怎么办?一阵寒颤攫住她,纠缠着她。她已进退维谷,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怀疑是否还能把命保住。
杰克把盒子扔在床上,脱掉大衣,朝旅馆房间的窗外望去,然后坐了下来,他肯定没人跟踪他。他那么快就从楼里逃脱掉,在最后一刻还记得把自己的汽车藏匿起来,他确实不清楚是谁在追杀他,但猜想他们肯定非常狡猾,会找到他汽车的下落。
他看看表,乘出租车到这个旅馆才15分钟。这个地方很难描述,只不过是一家旅馆,住在这里的一般都是些比较拮据的游客。他们在城里逛逛,充分了解这个地方的历史,然后就回家。旅馆比较偏僻,而他就喜欢偏僻。
杰克看着那盒子,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打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塑料袋里的东西。
一把刀子?他又仔细地看看。不对,那是把拆信刀,而且还是把老式的。他提着袋子的两头仔细地查看这件东西。他没有受过专门的法医训练,不会发现刀把和刀刃上的锈迹实际上就是老早留下的干血迹;他也不会看到皮革上的指纹。
他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放下,靠着椅背坐下。这与那女人被杀有关,对于这一点,他确信无疑。但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又看了一眼那把拆信刀,这显然是一件重要的物证,但不是用来谋杀的凶器,因为克里斯婷·沙利文是被枪杀的,但卢瑟认为它异常重要。
杰克猛地跳起来:因为它能够指证是谁杀了克里斯婷·沙利文!他一把抓起袋子,迎着灯光把它举起来,用眼睛查看上面的每一处。现在他能够模模糊糊地看得出像黑色线圈的东西。那就是指纹,这上面有一个人的指纹。杰克又仔细地看着刀刃,那上面有血,刀柄上也有,那肯定是血。弗兰克说过什么来着?他努力回忆着,沙利文夫人有可能用刀刺过她的攻击者,用拆信刀刺伤了他的胳膊或腿部。拆信刀就是卧室照片上的那一把,探长给杰克说过许多假设,至少这也是其中的一个。杰克手上拿的这东西似乎就是那一假设的佐证。
他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放回盒子里,然后塞到床底。
他走到窗前,又向外眺望,外面开始起风了。用廉价玻璃制作的窗户咯吱作响,摇晃个不停。
要是卢瑟告诉他,把这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该有多好。他替凯特担心,他们用什么办法让卢瑟相信凯特会有危险呢?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卢瑟被关在监狱时没有收到过任何东西,杰克肯定这一点。还能怎样呢?难道有人朝卢瑟走过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只要你敢说,你女儿就没命了?他们怎么知道他还有个女儿?父女俩已有好多年没在一起过了。
杰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过,他这种想法不对。曾有一个时间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出现,就是卢瑟被捕的那一天,那是唯一一次他们父女俩在一起。很有可能曾有一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而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卢瑟。杰克以前接手过一些案子,就是因为证人害怕作证而不了了之的,也没人向他们说什么。这纯粹就是一种无言的恐吓,证人产生一种无声的恐惧,这也不足为奇。
那么当时又是谁在那里干的呢?是谁在暗示卢瑟,使他一言不发、守口如瓶呢?据杰克所知,当时在场的只有警察。除非就是那个杀死卢瑟的人,但他为什么不离卢瑟左右呢?他怎么能溜到那里,朝卢瑟走过来,向他递个眼神,并且还不受到别人怀疑呢?
杰克的眼睛突然睁开。
除非那人是个警察,他猛然间产生的这个念头使他感到胸口受到狠狠的一击。
塞思·弗兰克。
他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没有动机,连丝毫动机都没有。无论如何,他无法想象探长和克里斯婷·沙利文会在一起苟且偷欢。这不就是必然会得出的结论吗?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情人杀了她,而卢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可能是塞思。弗兰克,他但愿那人不是塞思·弗兰克,因为他还指望弗兰克把他从这一麻烦中解救出来。但明天早晨要是杰克把这件弗兰克拼命寻找的东西交给他又会怎样呢?设想一下,当时他把这东西落下,离开了房间;而这时卢瑟从藏身处出来,把它拾起来,然后逃掉,这些都是可能的。现场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肯定是一位职业者手干的。对,就是一位职业者手,一位久经沙场的专破凶杀案的侦探绝对知道怎样清理犯罪现场。
杰克摇摇头。不!他妈的绝对不可能,他对事对人都必须要相信。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肯定另有人所为,肯定是这样的。他只是感到疲倦,这样推断来推断去真是可笑。塞思·弗兰克决不是凶手。
他又闭上眼睛,现在相信自己没什么危险了。几分钟后,他睡着了。睡梦中他也不会感到轻松。
第二天早晨空气清冷,前天晚上的暴风雪把浑浊的空气一扫而光。
杰克很早就起了床。他昨晚是和衣而睡的,衣服看起来皱巴巴的。他在狭窄的浴室里洗脸,梳理头发,之后关上灯,又回到卧室。他坐在床上,看了看表。弗兰克现在还没上班,不过也快了。他把盒子从床底拽出,放在身旁,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他啪的一声打开房间角落里的电视机,上面正在播放本地的早间新闻。靓丽的金发播音员在这段黄金时间之前肯定喝了不少的咖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在播讲要闻。
杰克本想看世界各热点地区的连续报道:中东地区的新闻,每天早晨至少要报道一分钟;南加州地区或许又发生了一次地震;总统与国会的辩论。
但今早只有一条要闻。杰克看见一个他熟悉的地方在屏幕上一闪而过,不由得身体前倾。
巴顿-肖-洛德公司,那是公司的大厅。这主持人在说些什么?有人死了?桑迪·洛德被人谋杀了?是在他的办公室被枪杀的?杰克纵身跳过去,调高音量,他看到两轮床从楼里推出来,这时他愈加吃惊,洛德的照片从屏幕的右上角闪现出来,他的不凡生平被简述了一遍。但他死了,肯定无疑地死了,在洛德的办公室里被人枪杀了。
杰克瘫倒在床上。昨晚桑迪竟然也在那里?另一个人又是谁呢?盖在被单下面的那一个人是谁?他不得而知,也无从知道。但他相信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是追他的那人干的,就是拿枪的那个人。不管怎样,洛德肯定撞上了他。他们本来是在追杰克,却让洛德撞上了。
他关上电视,走回浴室,用水冲了冲脸。他的手在颤抖,喉咙干渴。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发生了,而且发生得这么快。这不是他的错,但是杰克还是对他的合伙人的死感到无比愧疚,就像是凯特感到的那种愧疚,是一种令人伤心欲碎的情感。
他抓起电话,开始拨号码。
塞思·弗兰克来到办公室已有一个钟头了。一位华盛顿特区凶杀案小组的熟人向他透露了律师公司的两起谋杀案。弗兰克不知道他们的被杀是否与沙利文有关,但有一个共性,这个共性让他感到脑袋砰然作痛。现在才早上7点。
他的专线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蹙起了眉毛,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杰克,你到底去哪里了?”
杰克没想到探长会用这么强硬的口吻责问他。
“也向你间个早安。”
“杰克,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塞思,我昨晚在那里,有人要追杀我;我并不确切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桑迪撞见了他们,被他们杀了。”
“谁?是谁杀了他?”
“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办公室里,听见有动静,我所知道的就是后来在楼里被人追杀,那人还拿着枪,我侥幸逃命出来,总算保住了性命。警方有线索吗?”
弗兰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故事听起来真是奇妙诡谲,他相信杰克,而且信任他,但是当今这个社会有谁又能完全值得信任呢?
“塞思?塞思?”
弗兰克咬着指甲,气呼呼地想着什么。两种完全不同的事件中哪一件会发生要看他下一步怎么做。他想了一会儿凯特·惠特尼调还有他为她们父女俩设的圈套。他仍然没有摆脱掉那件事。他算是一个警察,但早在这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相信自己还是有点人性的。
“杰克,警察掌握了一个线索,一个实际上非常可靠的线索。”
“那太好了,是什么?”
弗兰克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是你,杰克,你就是条线索。他们正投入全区的警力在全城搜捕你。”
电话慢慢从杰克的手上滑了下来,他身上的血液好像已停止了流动。
“杰克?杰克,你他妈的讲话呀。”探长的话没起作用。
杰克朝窗外看去。外面有人追杀他,也有人以谋杀罪想要逮捕他。
“杰克!”
最后杰克吃力地说道:“我没杀任何人,塞思。”
这话软弱无力,就好像溅入排水管,即刻就要被冲走似的。
弗兰克听到了他急于想听到的话,但是话本身并不重要——负罪的人常常以谎言遮掩自己的心虚——重要的是说话的口气,而这句话里面集结着绝望、怀疑和恐惧。
“我相信你,杰克,”弗兰克平静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塞思?”
“据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警察手里有你午夜时分进入车库的录像带。很显然,洛德和他的情人在你之前就已到了。”
“但我从未见过他们。”
“不过,我并不认为你非得见过他们不可。”他摇摇头,继续说道,“好像他们被发现时衣冠不整,特别是那女的,简直是一丝不挂。我猜他们是双方达成默契之后刚完事。”
“噢,上帝!”
“而且他们还从录像上看到,你显然是在他们被杀之后冲出车库的。”
“但枪呢?他们发现枪了吗?”
“他们找到了,在车库附近的垃圾筒里找到的。”
“还有呢?”
“枪上有你的指纹,杰克,上面只有你的指纹。看到你出现在录像上之后,华盛顿特区的警察把你的指纹从弗吉尼亚州司法档案中调了出来,他们告诉我枪上的指纹十有八九就是你的。”
杰克瘫坐在椅子上。
“我根本没摸过那枪,塞思,有人想杀死我,而我却跑掉了。我用从办公桌上拿来的镇纸砸中了那家伙,我就知道这些。”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弗兰克知道他早晚要提这个问题。老实说,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严格他讲,和他通话的这个人是凶杀案的通缉犯。作为执法官,他绝对清楚应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而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不论你在哪里,你都不要乱动,我会把这事情查清的。但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哪里都不要去。三个小时后再给我打电话,好吗?”
杰克挂上电话,思索着这件事情。警方以谋杀两个人的罪名正在通缉他,他的指纹布满了整个杀人凶器,而这把凶器他连摸都没摸过。他是逃脱正义惩罚的逃犯。他苦笑了一下,但脸又微微绷紧了。他是个逃犯,而刚给一个警察打过电话。当时弗兰克并没有问他在哪里,但他们可以查到电话号码,这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只不过弗兰克不会这么做的。但就在这时,杰克想到了凯特。
警察从来不会透露实情,探长欺骗了凯特。他对此感到愧疚,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杰克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他冲向窗口,向外望去,看见巡逻车继续开着,直到一闪一闪的警灯消失不见。
但他们还会来的,马上过来抓他。他抓起大衣穿上,又低头朝床上看去。
那盒子。
他没有告诉弗兰克这件该死的东西。昨天晚上这还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现在就靠边站吧!
“难道你还在你那个鬼地方忙着?”
克雷格·米勒是华盛顿特区凶杀案调查小组的资深警探。这人虎背熊腰,长着一头浓密的波浪形黑发,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嗜好上佳威士忌酒。弗兰克跟他相识已有好多年了,他们的关系亲密友好,都认为杀人犯得受到惩罚。
“如果你对破案有兴趣的话,就抽空过来看看。”弗兰克一边回答道,一边咧嘴狡黠地笑了笑。
米勒也笑了,他们正在杰克的办公室里。犯罪调查小组的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弗兰克环视了宽敞的房间内部。对杰克来说,这种生活现在是可望而不可及了,他自忖道。
米勒看着他,心里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名叫格雷厄姆的家伙,是不是背着你在插手沙利文这个案子?”
弗兰克点点头,说道:“他是那个杀人嫌疑犯的辩护律师。”
“那就对了!老兄,这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家伙。本是替被告辩护,可现在快要成为被告了。”米勒笑了笑。
“谁发现的尸首?”
“一位楼房管理员,她大约是在凌晨4点进来的。”
“你这大脑袋瓜儿想出杀人动机来了吗?”
米勒瞥了他朋友一眼。“得了,现在是早晨8点钟,你从一个旮旯里一路开车到这里,就是要跟我的脑袋过不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弗兰克耸耸肩。“我不知道。接手这个案子后,我才认识这家伙,在早新闻中看到他的脸时,惊得我差点把屎拉在裤子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心里老想着这件事。”
米勒又紧紧地盯了他一会儿,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杀人动机好像很清楚,沃尔特·沙利文是死者最大的客户。这位叫格雷厄姆的老兄没跟公司里的任何人打招呼就擅自接手此案,替那个被指控杀害沙利文妻子的家伙辩护。很明显,这让洛德感到很恼火。这两人显然在洛德的住处会过面,或许他们想找个解决办法,或许使事情弄得更糟。”
“这些内幕消息你是如何搞到手的?”
“从这个公司的主管合伙人那儿。”米勒啪地打他的笔记本。“丹尼尔·杰·柯克森,他让我了解了这案子的背景,帮了他妈的大忙。”
“那么,这怎么会使格雷厄姆到这里来枪杀两个人呢?”
“我并不是说这是一次预谋杀人案,录像上的时间清晰地表明,死者要比格雷厄姆早几小时来到这里。”
“那又怎样?”
“这也就是说,双方并不知道对方在这里。也有可能格雷厄姆开车经过时,看见洛德办公室的灯亮着。这间办公室临街,很容易让人看见里面是不是有人。”
“说的也是,但要是那对男女在做那事呢?我想他们不会把这种事也要向全城人招摇吧,窗帘可能会被拉下来了。”
“对。不过,当时洛德状态不佳,于是,我怀疑他们不可能一直都在干那事。实际上,他们被发现时,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窗帘也半遮半掩。不管是不是偶然的,他们俩在这里撞了面,接着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还有可能互相威胁,然后就是拳脚相加,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枪有可能是洛德的,他们打来打去,格雷厄姆从老家伙手上把枪夺了过来,然后就开了枪。那女的目睹了这一切,因而她也得挨上一枪,前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弗兰克摇摇头。“原谅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克雷格,你说的这一切有些牵强附会。”
“噢,是吗?不过,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这家伙从这里匆忙逃走的。摄像机也一清二楚地将他录了下来。我看过,告诉你,那家伙脸上一滴血也没有,塞思。”
“为什么保安部门没有来查看一下?”
米勒笑了起来。“什么保安部门,简直是臭狗屎。这些家伙大半时间都不看监视器。他们有备用录像带,要是他们会把录像完整地再看一遍,那才怪呢。告诉你吧,下班后是不难进入这种办公楼的。”
“有可能还有其他什么人进来了。”
米勒摇摇头,咧嘴笑了起来。“不要这样认为,塞思,那是你想多了,本来有一个简单现成的答案摆在你面前,而你却偏偏要找一个复杂的。”
“那么,这把枪是从哪里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呢?”
“很多人都在办公室里藏着枪。”
“很多人?很多人是指多少,克雷格?”
“说出来会吓你一跳,塞思。”
“或许我会吓一跳的!”弗兰克回了一句。
米勒看起来有些困惑不解。“你为什么要烦这些事情?”
弗兰克没有看他的朋友,而是盯着对面的桌子。
“我也不清楚。我说过,我认识这小子,他不像干这种事的人。那么凶器上他的指纹又怎么说?”
“有两处确证,一个是右手拇指的,一个是右手食指的,可以前从未见过这么清晰的指纹。”
他朋友话中有什么东西令弗兰克心头一震。他看着办公桌。擦得锃亮的桌面上乱七八糟,但上面的一个小水圈清晰可见。
“水杯到哪去了?”
“你说什么?”
弗兰克指了指那圈水迹。“杯子留下了那个水迹,看到了吗?”
米勒耸耸肩,嗤嗤地笑了起来。“要是你连这种问题都要问,那我还得看一下厨房里的洗碗机喽?那就请便吧。”
米勒转身在报告上签字。弗兰克趁机把桌子再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桌上中间有一个灰尘轮廓,那里曾放过东西,方方的,大约三英寸长。对了,是镇纸。弗兰克不由地笑了。
几分钟后,塞思·弗兰克沿走廊走着。枪上的指纹异常清晰,清晰得令人难以置信。弗兰克也看到过这把枪,以及警方有关这把枪的调查报告。枪是0.44口径的,登记号码已被抹去,但无从追查持枪人是谁,就如同在沃尔特·沙利文身边找到的那把枪一样。
弗兰克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刚才做对了,或者确切地说,他刚才没有对杰克那样做是对的。
杰克·格雷厄姆说的是实情,他没杀任何人。
“你知道,伯顿,在这事上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我有点不耐烦了。可别忘了,我还要治国安邦呢。”里士满背对着壁炉中熊熊的火光,坐在椭圆形办公室的一张椅子里。他闭着双眼,双手手指紧紧绞结成金字塔形。
伯顿还没来得及回答,总统又继续说道:“你非但没有把那东西安然地拿回来,还使这座城市又多了两起凶杀案。惠特尼的辩护律师仍躲在某个地方,有可能掌握着物证,那会使我们全完蛋。对这件事我感到担惊受怕。”
“格雷厄姆不会去报警,除非他喜欢吃监狱中的食物,想一辈子跟一个大块头、毛茸茸的家伙约会。”伯顿低头盯着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的总统。伯顿真他妈的感到憋气,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连一句表扬的话都得不到。现在总统又在训话,就像是这位特工处的资深特工看到两个无辜的人被杀,不以为耻,反以为喜一样。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真要恭喜你了,这证明你思维非常敏捷。但从长远来看,我们不能依靠这个权宜之计。一旦警方把格雷厄姆关起来,要是他有的话,他肯定会把拆信刀拿出来的。”
“但我毕竟为我们赢得了时间。”
总统站了起来,抓住伯顿宽厚的肩膀。“我相信,在这段时间内你们会找到格雷厄姆的下落,让他知道只要他采取不利于我们的行动,就没有好果子吃。”
“你想让我在让他的脑袋吃我的枪子之前还是之后告诉他?”
总统狞笑道:“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凭你的职业经验让你自己去判断。”他转身朝办公桌走去。
伯顿盯着总统的背影。猛然间,他的眼前浮现出一颗子弹从他的枪中射出击入总统脖颈处的情景,就在此时此地把这杂种的命给崩了。如果有人罪该当诛,那就是这家伙无疑。
“知不知道他可能会藏在哪里,伯顿?”
伯顿摇摇头。“不知道,但我有非常可靠的情报来源。”伯顿没有提及那天早晨杰克给塞思·弗兰克打电话的事。杰克迟早要把他的下落告诉探长,到那时伯顿就采取行动。
伯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于一个喜欢迎接强烈挑战的人来说,没有比这种挑战更刺激的了。现在是第九回合,本垒队领先一分,有两人出局,一人跑垒,胜负全押在本垒板上的那个彪形大汉身上。伯顿能够一击定胜负呢还是让人们看见球飞入看台呢?
伯顿走出门,心里渴望看见球飞入看台。
塞思·弗兰克坐在桌子旁等着,眼睛盯着挂钟。刚过12点,电话铃就响了。
杰克坐在电话亭内,老天爷真有眼,亭里亭外都一样的冷。他早上买的那件厚实、带有帽兜的派克大衣穿在身上正合适,连他内心的人性良知也被裹得严严实实。但他仍然深深地感到,好像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弗兰克听到了杰克那儿的背景噪音,“你他妈的在哪儿?我告诉过你,无论你住在哪里都不要离开那个地方。”
杰克没有立即回答。
“杰克?”
“听着,塞思,我从来不愿任人摆布,但我现在的处境没法让我完全信赖任何人,明白吗?”
弗兰克刚想要争辩,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身体靠向椅背。这家伙说得没错,绝对没错。
“说得也是,你想听听他们是怎样陷害你的吗?”
“我听着呢。”
“你桌子上有一个玻璃杯。显然,你当时正在喝些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喝的是可口可乐。那又怎么了?”
“追你的那个人,不管他是谁,撞见了洛德和那个女的,就不得不开枪把他们给崩了,而你逃掉了。他们知道车库里的摄像机会把你在这两人死后离开的情景录下来的,于是他们把你的指纹从杯子上取下来,移置到那把枪上。”
“你也能做那种事情?”
“只要你知道要做什么,再加上合适的工具,你完全可以办得到的。他们可能是在你公司的物资库中找到这些工具的。如果我们能找对那只杯子,就可以证明指纹是伪造的。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特的,是与众不同的,枪上的指纹与杯子上的指纹也不会完全一致,用力程度等都不会一样。”
“华盛顿特区的警方会接受这个看法吗?”
弗兰克差点笑出声来。“我才不指望他们相信呢,杰克,我真的没指望他们。他们只是想把你拘捕归案,把其他一切事情留给别人去管。”
“说得对极了。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凡事都有主次,先让我们看看问题的根本所在。首先,他们为什么追杀你呢?”
杰克差点给自己一巴掌,他低眼看着那盒子。
“有人给我寄来了一件特殊的邮件,是埃德温娜·布鲁姆寄的。我想,要是你看见这东西,肯定会惊喜万分的。”
塞思站了起来,恨不得把手伸进电话里,把那东西一把抓过来。“什么东西?”
杰克告诉了他。
那东西上面有血迹和指纹,这下西蒙可以大显身手了。“我得马上跟你在某个地方见个面。”
杰克脑筋快速转动着。可笑的是,公共场合看起来要比私人住处更危险。“法拉古地铁西站,第18街的出口处,今晚11点怎么样?”
弗兰克把这话记了下来,答道:“我会到的。”
杰克挂上电话,打算在约定时间前到地铁站,以防万一。只要看到丝毫令人生疑的迹象,他就钻进地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看还有多少钱,可钱快花光了,而他的信用卡上的钱也已用完,他只好冒险在自动取款机上试一试,说不定还能取出几百块钱,这足够让他抵挡一阵子。
他走出电话亭,看看周围的人群,还是平时那种典型的匆匆忙忙出入联邦地铁车站的人流,没有任何人注意他的举动。杰克身子稍微动了动,有两个华盛顿特区警察正向他走过来。杰克又退到电话亭中,直到他们走过去才出来。
他在食品摊上买了些汉堡包和一些炸薯条,然后搭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他乘着汽车在城里行进,在车上一面嚼着食物,一面利用这段时间思考一下他的行动方案。一旦把拆信刀交给弗兰克,他的麻烦就真的会结束吗,假如上面的指纹和血迹能与那天晚上在沙利文家中的那个人相吻合,可能会的。但是杰克凭着辩护律师的判断,这是不可能的。他意识到,要想得出如此不成熟的结论,明摆着会遇到一些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首先,实物证据有可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由于这个人的DNA和指纹在任何地方的档寒中都可能查不到,也就找不到与这些证据相吻合的人。杰克又记起了那天晚上在草地广场所看到的卢瑟脸上的表情。这是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也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这又是一个障碍。你要是指控这种人的话,必须要有绝对把握;不然,你的这个案子将永远不会重见天日的。
其次,人们的眼睛盯着一大批人被拘押候审,他们能证明拆信刀就是沙利文家的吗?沙利文死了;他家的用人也不一定能断定那把刀就是他家的。克里斯婷·沙利文或许曾用过,杀她的凶手也可能持有过一段时间,卢瑟又保存了几个月,而现在这把刀在杰克手中,希望很快就能交到弗兰克手上。想到最后,杰克不由得心头一动。
这把拆信刀根本无法作为证据,即使他们能找到与上面的血型和指纹都吻合的人,一个有能力的辩护律师也会把它的可接受性驳得体无完肤。更糟的是,他们甚至不会接受据此提出的起诉。被破坏的证据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他不再吃东西,背靠向用乙烯基原料做成的脏兮兮的座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一直很想把它追回来,而且还不惜杀人。他们也想把杰克杀了,取回他手中的这件东西。它肯定对他们非常重要,而且是至关重要。即使不考虑它在法律上的作用,它也是有价值的。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就有利用价值。或许他还有机会可以把握。
晚上10点钟,杰克乘上开往法拉古地铁西站的电梯。作为黄蓝交错的华盛顿地铁线路的一部分,法拉古西站因为靠近市中心商业区,再加上其周围还有无数的律师和会计事务所、贸易公司以及公司办事处,所以在白天非常繁忙。但是在晚上10点钟,却显得异常冷清。
杰克走下扶梯,审视四周,看见这里像其他地铁站一样,都是一些宽大的隧道,上面的拱形天花板呈蜂窝状,下面的地板用六边形的地砖铺成。宽敞的通道一边挂着香烟广告牌,另一边排着自动售票机;尽头是一间小亭子,位于通道中央,其两边是绕杆。靠着双面电话亭附近的墙壁,竖着一块高大的地铁线路图,上面标着五颜六色的地铁线路、行驶时间和价目表。
玻璃亭子里有一位烦躁的地铁雇员靠着椅背坐着。杰克环视四周,看到了亭子上方的时钟。接着他又回头朝扶梯看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从上面正走下一位警察,杰克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随意自若。他靠着墙走到电话亭,用身子平贴着电话亭后部,躲在挡板后面。他屏住呼吸,偷眼望着外面,那位警官走到检票亭旁,向里面的地铁雇员点了点头,朝地铁站的入口处四周看了看。杰克把头缩回去,他要等一等。这家伙很快就会离开,而且他必须离开。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了。有人大喊一声,打断了杰克的沉思。从扶梯上下来一个人,显然是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衣衫褴褛,肩上搭着一个捆扎起来的厚毛毯,胡子拉碴,头发蓬乱,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疲惫不堪的神色。外面很冷,地铁站一直是无家可归者祛寒取暖的好去处,除非有人将他们撵走。电动扶梯上方的铁门就是用来把他们挡在外面的。
杰克向四周看看。警察不见了,大概去巡视地铁平台了,跟亭子里的那个家伙侃上几句。杰克朝那个方向看去,那人也不见了。
杰克回头看看那个流浪汉。他正蜷缩在角落里,一边清点着他的微薄财产,一边来回搓着没戴手套的双手,使四肢保持血液循环,以免冻僵。
杰克感到一阵揪心的负疚感。一般人想象不到这些人遭受的苦难,乐善好施的人会倾其囊中之物,接济一个城区中所有这样的人,杰克曾不止一次地这样做过。
他又查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另一班车大约15分钟后才能到达,杰克从电话亭走出来,直接朝对面的那个人看去。他好像没有看见杰克,并不留意这个正常的现实社会,而是专注于自己狭小的天地。但杰克觉得,要是他以前的状况算是正常的话,他目前的状况也已不再是那个样子了。他和对面那个可怜的人都在为各自的生存而挣扎。死亡随时都会降临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头上,所不同的是,杰克可能死得更加血腥、更加突然。但是,或许这种死亡比等待着另一个人的那种慢慢的死亡要好得多。
他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这种想法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要想活着度过这一关,就必须保持注意力的集中,就必须相信,最终他会战胜那股与池抗争的势力。
杰克向前挪挪脚,却又停了下来。他的血压陡然增加了近一倍;突然袭来的这种生理代谢机制的变化使他头晕目眩。
那流浪汉穿着一双新鞋,一双用褐色皮革制成的软底鞋,价值大概超过150美元。这双鞋从一堆脏兮兮的破烂衣服中裸露出来,就像是在一堆白沙中一颗闪闪发光的蓝宝石。
这时那人正抬头看着他,眼光停在了杰克的脸上。这双眼睛有些眼熟,深深的皱纹、肮脏的头发、饱经风霜的脸颊都遮不住那双他以前曾见过的眼睛;他肯定见过。这人从地板上站起来,似乎比他步履蹒跚刚进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杰克紧张地环视四周,这个地方空旷得像一座墓穴,他的墓穴。他回头看看,那人已经向他走来。杰克向后退,把盒子紧紧地抱在胸前。他想起了那次在电梯里侥幸逃脱,也想起了那把枪。他即将看到那把枪很快就会出现,会直直地对着他。
杰克沿隧道向检票亭退去。那人的手在大衣里面掏着,每走一步,毛织棉胎就从破烂不堪的笨重大衣中撒落出来。杰克向四周看看,听见有脚步声向他走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个人,思忖着是否要冲进火车中去。这时他看见了一个人。
他舒了一口气,几乎要喊出声来。
警察从拐角处走过来,杰克朝他跑去,朝隧道的另一头,用手指着身后那个流浪汉。这时,那人站在走廊中,一动不动。
“那个人,他不是流浪汉,他是个骗子。”杰克的大脑忽然想到,警察或许能识破那人,尽管这位年轻警察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并没有识破那个人。
“什么?”困惑不解的警察盯着杰克问道。
“看他那双鞋。”杰克认为这句话可能会使警察明白些什么,但不把整个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怎么能看出些眉目来呢?
警察朝隧道另一头望去,看见那个流浪汉站在那里,脸一下子变成了苦瓜脸。警察尽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得盘问一下。
“他招惹你了吗?”
杰克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是的。”
“喂!”警察向那人喊道。
杰克看着警察向前跑去。流浪汉转身就溜,他朝扶梯跑去,但是向上的扶梯没开,他又转身朝隧道另一头跑去,在一个拐角处一闪就没了人影,警察紧追不舍。
现在就剩杰克一个人了,他回头望望亭子,那个地铁雇员还没回来。
杰克扭扭头,听见有声音,像是有人在喊叫,好像是有人挨揍了,叫声是从那两人消失的地方传来的。他朝前走去,正走着,那警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从拐角处跑了回来。他看到杰克,就慢慢挥动胳膊示意他过去。这家伙看起来有点不舒服,好像看到或做过什么令他恶心的事情。
杰克匆忙跑到他身边。
警察喘着粗气。“他妈的!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朋友。”警察还是喘不上气来,他伸手扶着墙,站稳身子。
“你抓到他了吗?”
警察点点头。“你说对了。”
“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我要去请人协助一下。”警察直起身来,用手指着杰克警告道:“但你不能离开,不能让我一个人解释这件事,看来你知道的比你告诉我的要他妈的多得多。明白吗?”
杰克赶紧点点头,警察匆忙离去了,杰克走过拐角。等一等,警察让他等一等,等到他们过来抓他。他现在应该赶快跑,但他不能这样做。他必须看看那人是谁,他肯定认识这家伙,他必须要看看。
杰克抬头望着前方,这是地铁人员和运输设备的专用通道。在隧道黑洞洞的远处放着一大堆衣物。借着暗淡的灯光,杰克极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走到近旁,看到确实是那个流浪汉。杰克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他希望警察立刻出现。这里又静又黑,那堆东西没有动,杰克也听不见一丝喘息声。这家伙死了吗?警察有必要杀他吗?
杰克终于走上前去,蹲在那人身边。这家伙真会乔装打扮,杰克用手在他蓬松的头发上轻轻触摸了一下,连街头流浪汉身上刺鼻的气味都可以乱真。杰克接下去看见一股血从这人头部的一侧流下来,他把头发撩开,看见有一个很深的伤口,他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们动起手来了,警察打伤了他。这样可好,他们本想骗杰克一把,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他想揭去那人的假发以及其他化装材料,看看到底追杀他的人是谁。不过再等等吧,现在有警察,或许是件好事,他会把拆信刀交给他们的,他想把赌注押在他们身上。
他站起身来,转身看见警察大步流星地朝走廊走来。杰克摇摇头,这家伙将会感到多么惊奇。今天你的运气可来了,哥们。
杰克朝警察迎上去,突然停了下来,原来那人很快从枪套中掏出一把9毫米口径的手枪。
警察瞪视着他。“格雷厄姆先生。”
杰克耸耸肩,笑了起来,这家伙终于认出他来了。“正是。”杰克举起盒子。“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我知道在你手里,杰克,那正是我想要的。”
蒂姆·科林看见杰克挂在嘴角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手紧紧扣着扳机向前走去。
塞思·弗兰克离地铁站越来越近,他感到脉搏跳动得越来越快,他终于要拿到那东西了。他眼前浮现出劳拉·西蒙正在聚精会神地分析证据,就像在津津有味地咀嚼一块老牛肉。弗兰克几乎百分之百地断定,他们会在某个地方找到一些线索,就像一枚鸡蛋从帝国大厦扔出来那样崩然开裂,这个案子也会水落石出的。他的这些问题,这些日子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最终要迎刃而解了。
杰克眼盯着这个人的脸,端详着上面每个细节。这样做对他并不一定会有什么好处。他瞥了一眼地板上那堆皱巴巴的衣物,还有穿在那双直挺挺的脚上的新鞋。这可怜的家伙很可能花了经年累月才不知从哪里骗来这第一双新鞋,而现在却再也没机会享用了。
杰克回头看看科林,气愤地说道:“这家伙死了,是你杀了他。”
“把盒子给我,杰克。”
“你到底是谁?”
“这无关紧要,不是吗?”科林啪的一声打开腰带上的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消音器,然后利索地把它旋在枪筒上。
杰克看着这把硬邦邦的铁家伙对着他的胸膛,想起了把洛德和那个女人推出来的轮床。明天的报纸将会登载他也遭受此命运的新闻,将刊登杰克·格雷厄姆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两人遇害的消息,还有两张载尸轮床。当然他们会把可怜的街头穷汉子的死也归咎于杰克,杰克·格雷厄姆,从巴顿-肖公司的合伙人变成了命已归西的系列杀人犯。
“对我却至关重要。”
“那又如何?”科林走上前来,双手握着枪柄。
“去你妈的,拿着吧!”杰克把盒子摔向科林的脑袋,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枪声从枪中发出来。子弹穿破盒子的一侧,嵌入水泥墙中。就在此时,杰克向前扑去,势不可挡。科林膀阔腰圆,肌肉发达,杰克也毫不逊色;他们块头都差不多。杰克的肩膀正巧撞在这人的胸腹之间,杰克感到这人所有气息都被他从体内顶了出来。老早以前练过的摔跤招数又鬼使神差般地回到他的四肢上,杰克浑身是劲,把这个特工撞倒在硬邦邦的砖地上。当科林跌跌撞撞地竭力爬起来的时候,杰克早已绕过了拐角。
科林一手拿着枪,一手抓着那盒子。一阵恶心袭来,他停了片刻,头被硬邦邦的地板撞伤了。他蹲下身子,试图恢复平衡。杰克早就溜了,但幸好那东西已到手,终于拿到了。科林的手指紧紧抓住盒子。
杰克飞速跑过检票亭,跨过绕杆,跑下扶梯,然后越过站台,他冥然之中感到人们都在注视他。帽兜已从头上耷拉下来,他的脸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身后有追喊声,是那亭子里的家伙。但杰克还是不顾一切地跑,终于出了地铁站17号大街边上的出口。他本以为这人不是单独行动,他最不喜欢有人跟梢。他心里嘀咕着他们是否在两个出口都布置了人,或许他们没有想到他会凭借自己的力量逃离车站。他的肩膀被撞得隐隐作痛。他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一面吸进冷空气时,肺部又有一种烧灼的感觉。跑过两个街区后他才停了下来。他把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这才想起来看他那只盒子,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盒子!他妈的盒子给落下了,他靠着黑漆漆的麦当劳餐厅的玻璃橱窗,跌坐在地上。
有车灯照了过来。杰克把眼睛转向别处,迅速转过拐角。几分钟后他跳上一辆公共汽车,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汽车绕过L大街,来到第19大街。塞思·弗兰克把车开往艾伊街,转而驶向第18大街,把车停在了地铁站对面的一个拐角处,下车后上了电动扶梯。
街对面有一堆垃圾罐、大规模拆迁留下来的废弃物和金属栅栏,比尔·伯顿就躲在后面,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虽然大气不敢喘,但他还是骂骂咧咧地。他掐灭了香烟,看看街上有没有人,然后就很快朝扶梯走去。
下了扶梯,弗兰克朝四周看看,对了一下时间,他比预想的要来得晚。他的眼睛落在临墙的一堆垃圾上,接着又移向无人值班的检票亭里。周围没有人,没有一点动静,简直有点大安静了。弗兰克像一台预警雷达禁不住警觉起来。他下意识地拔出枪,耳朵听到了右边传来的声音。他匆忙离开绕杆沿走廊跑去,看到前面有一个黑洞洞的走廊。他悄悄环视四周,起初什么都没看到,在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他看见两团东西,一个在动,另一个却不动。
弗兰克盯着那个人慢慢站起身来,他不是杰克。这家伙穿着制服,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盒子。弗兰克的手指紧攥住武器,眼睛紧盯着另一个人的武器。弗兰克蹑手蹑脚向前移动,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做过了。这时,他想到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女儿,但又把她们搁置一边,不再去想了。现在这个时候由不得他分神。
他终于走到近处,心中默默地在祷告,那急促的呼吸声可别让对方觉察。他把枪对准了那个人宽厚的背部。
“不许动!我是警察。”
这人也确实不再动了。
“把枪放下,枪柄先着地。我不希望看见你的手指靠近扳机,要不然我就在你的后脑勺穿个洞。照我说的做,快!”
枪被慢慢地朝地上放去。弗兰克看见枪一寸一寸地着地,他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弗兰克的头部遭到了重击,他趔趄了一下,扑倒在地上。
听见弗兰克倒地的声音,科林慢慢环视周围,看到比尔·伯顿站在那里,手握着枪筒。他低头看看弗兰克。
“我们走,蒂姆。”
科林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看着摔倒在地的警察,用枪瞄准弗兰克的头。伯顿粗壮的大手制止了他。
“他是警察,我们不能杀警察。我们不能再杀任何人了,蒂姆。”伯顿低头盯着他的同伙。看见这位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并且露出一副若无其事、乐于此道的模样,伯顿心中隐隐产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科林耸耸肩,把枪挪到一边。
伯顿拿起那盒子,低眼瞧着探长,然后再朝那堆可怜的皱巴巴的衣物看去,蔑视地摇摇头,又没好气地看看他的搭档。
他们离开后几分钟,塞思·弗兰克大叫着呻吟了一声,企图站立起来,但接着又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