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透过玻璃往外一看,吃惊地发现两人竟是那样引人注目的一对儿。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有这样的想法是有点荒唐,但这个结论丝毫没有言过其实。男的英俊高大,是个很出色的40多岁的中年人。女人20出头,一头金发美丽而蓬松,有着一张很可爱的椭圆形的脸,两只深蓝色的大眼睛此时正妩媚动人地仰视着那男人优雅好看的面庞。他用手抚摸着她那光滑的面颊,而她则用嘴唇去吻他的手掌心。
那个男人拿出两只平底玻璃杯,取出随身携带的那瓶酒,把两只杯子倒满。他递给那女人一杯。两只玻璃杯叮当一碰,他们四目相对,看得两眼发直。他一饮而尽,而她只勉强啜了一小口。他们放下杯子,相拥在屋子中间。他的两手顺着她的后背向下滑动,然后又向上回过头来抚摸其光裸的双肩。她的臂膀和双肩晒成了漂亮的古铜色而且很健壮。他爱慕地抓住她的臂膀,然后倾下身子去吻她的脖子。
卢瑟移开自己的目光,怕看到这种极其隐秘的情景而觉得尴尬。很显然,他仍处在随时可能被抓住的危险状态,可他却还有这样奇怪的念头。但他还不至于老到无法欣赏那种正在他眼前慢慢展现开来的温柔和激情。
当他抬起眼皮时,他不禁笑了。那一对儿正在屋子里面悠然地翩翩起舞呢。那男的毫无疑问是个舞池高手,他的搭档略微逊色一些,但他仍很温柔地带着她跳些简单的舞步,最后他们跳完又回到了床边。
那个男人停下来又倒满了一杯酒,接着很快地喝干了。酒瓶现在空了。他用双臂又一次拥绕着她,她靠在他怀里,解开他的外套,开始松开他的领带。那男人的双手摸索到她裙子后面的拉链并慢慢地往下拉。黑色的衣裙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她慢慢地从里面跨出来,浑身只剩下黑色的内裤和长统袜,但没戴胸罩。
她那种身材是让其他女人一看就会嫉妒的。她身上的每一处曲线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她的腰细得卢瑟两手一合便能围起来。那两条腿瘦长结实而且轮廓分明,或许是在一位苛刻的私人教练每天数小时的训练之下调教出来的吧。
那个男人很快脱得只剩下内裤,然后坐在床边看着那个女人在慢慢脱去亵衣。在一片晒得黝黑的其他部位衬托之下,她浑圆结实的臀部越发显得白嫩细腻。等她把最后一块遮羞布脱掉之后,那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的牙齿雪白而且整齐坚实。虽然喝了点酒,但他的目光看上去仍很清醒而且执着。
她在他的注视下笑着,慢慢往前走。她刚走到近前,他那长长的双臂便捉住了她,把她拽到身边。她紧贴着他的胸膛上下来回地磨擦起来。
卢瑟又把视线挪开,巴望着这个情景很快结束,这些人马上离开。他只需几分钟就能回到自己的车上,而今晚这一潜藏着灾难性危机的独特经历将会深藏在他的记忆之中。
卢瑟那样想着,突然看见那个男人死死掐住那女人的屁股,反复地狠命撞击着。随着那些不停的撞击声,卢瑟不由设身处地的替她心疼,皱起了双眉,那白色的肌肤此刻已经发红了。但女人仍在微笑着,兴许是因为喝醉了变得麻木或者是因为她喜欢这样受虐。当那男人的手指掐进女人柔软的肉体中时,卢瑟觉得自己的心又揪紧了。
那个男人又一次把注意力移到了她的脖子。他的双眼圆睁,看着对面卢瑟呆的地方,但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卢瑟盯着那个男人,看着那双眼睛,他不喜欢所见到的情景。那双眼睛红红的,里面有着发黑的淤血,看上去像是透过望远镜看到的有些不祥征兆的星球似的。卢瑟突然意识到那个裸体女人的命运正处于某种可能不像她自己所投入的那么温柔、那么可爱的情形之中。
那个女人终于不耐烦了,一把把她的情人推倒在床上。她两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这使从后面看到的卢瑟觉得那姿势似乎本该是为她的妇科专家和丈夫预备的。她往上提起身体,但随后他便突然一用力翻身起来,粗暴地将她推向一边并骑在了她身上。他紧紧抓住她的两条腿,把它们高举起来直到它们与床沿垂直。
卢瑟被那男人的下一个动作吓得呆坐在椅子上面。他揪住她的脖子,猛地把她拽起来,把她的头塞在他两腿之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她气喘吁吁,但他大笑着又把她推倒在床上。她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勉强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用两个胳膊肘苦撑着坐起来,而他则仍居高临下地压在上面。
但他并没有往她两腿之间插入,反而抓住她两个乳房并且拼命地挤压起来。这举动显然有点太粗暴了,因为最后卢瑟听见了那女人一声痛楚的嗥叫,接着,又看见那女人突然拍了那男人一巴掌。他松开了手,随即恶狠狠地回敬了她一记耳光。卢瑟看见从她嘴角渗出的一片血迹溅染在那两片涂着口红的厚嘴唇上。
“你他妈的狗杂种!”她从床上翻滚下来,跌坐在地板上。她擦擦嘴角,舔舔血迹,醉醺醺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卢瑟在整个晚上最先清清楚楚听到的这几个字像把大锤似地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站了起来,慢慢地向那片玻璃靠近。
那个男人咧开嘴狞笑着,卢瑟看了像是被冻僵似地呆在那里。那情景更像是一只疯狂的野兽而不是人在咆哮着要行凶施暴。
“狗娘养的杂种!”她又骂了一遍,声音略低了些,吐字有点含混不清。当她站起身来,他又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并反拧着,她重重地跌到地板上。那男人坐在床上,得意洋洋地朝下看她。
卢瑟站在玻璃前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两只手不停地攥起又松开,同时继续观望着,心里盼着其他人会及时回来。他看了看椅子上面的遥控器,然后目光又回到卧室里面。
那女人自己已经从地板上半站起身,慢慢地喘过气来了。刚刚在内心体验过的那些浪漫的情感早已消失殆尽。卢瑟能从她的动作姿势看出,她很警惕小心。但她那位伴侣却显然没有注意到她举动的变化,也没有看到她那双蓝眼睛中闪过的怒火,否则他是不会站起来而且伸手去拉她的。她握住了他的手。
当她用一条腿的膝盖对准他两腿间的那个地方猛撞上去时,那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他疼得身子蜷缩起来,刚刚激起的情欲荡然无存。他瘫倒在地板上,嘴里直喘粗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时,她抓起自己的内裤开始穿上。
突然他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又摔倒在地板上,她的内裤半拉在腿上。
“你这小婊子,”他呼吸急促地骂道,努力使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手一直捉住她那只脚踝把她往自己这边拽。
她不停地踢他,两脚用力嘭嘭地踹他的胸部,可他死不撒手。“你他妈的小野鸡,”他又骂。
听到这些恶狠狠的话,卢瑟向那面玻璃走过去,一只手挥到了玻璃光滑的表面,似乎要打穿它,然后抓住那个男人,逼他松手似的。
那男人痛苦不堪地费力直起身子,他的表情让卢瑟看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那男人用双手掐住了那女人的喉咙。
她那刚才被酒精弄晕的大脑立刻恢复了理智,变得高度清醒起来。此刻,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眼珠随着脖颈上压力的加剧急速地左右转动,呼吸开始变得微弱起来。她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他双臂的肉里。
卢瑟看见那个男人皮肤被抓破的地方渗出血来,但他并没有松手。
她拼命扭动着身子,又踢又打,可他的体重几乎两倍于她,她的反抗丝毫无济于事,他动也不动。
卢瑟又看了一眼那遥控器。他可以打开那扇门。他能阻止这一切。可他的双腿无法迈开步子。他无奈地透过玻璃盯着外面,汗从额头上哗哗直流,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喷火,他的胸部不停地上下起伏,重重地喘着粗气。他把两只手都撑着那面玻璃。
当那个女人将目光盯住床头柜的瞬间,卢瑟几乎屏住了呼吸。接着,她发疯似地抓起那把拆信刀,狠命地朝那男人的胳膊就是一击。
他疼得嘟囔着,松开手,抱住了那只血淋淋的胳膊。他很快地朝下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几乎难以置信自己被重创成那样。他被这个女人刺伤了。
那个男人又抬头转回来看看,还没等他说出口,卢瑟就几乎能感觉到他那凶残的吼叫。
接着,那个男人开始揍她,那情形比卢瑟以往所见的任何男人打女人的程度都厉害。那强硬的拳头重击在她那柔软的身上,鲜血从她的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
卢瑟搞不懂,是因为她刚刚喝过酒,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这种通常早就把人打伤致残的重创并没有打垮她,只是把她激怒了。她拼命挣扎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当她转身面朝那面镜子时,卢瑟看到了她因突然发现自己的美貌受到意外的摧残时露出的惊愕。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用手触摸着自己肿大的鼻子,一根手指垂下来碰到了被打松动的牙齿。她变成了一幅被玷污的画像,上面的主要特征已变得模糊了。
她转过身去面对那个男人,卢瑟看见她背上的条条肌肉很紧张地凸现出来,像是根根小木条似的。她又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甩腿朝他的大腿根部踹去。那男人当即又瘫软下来,他一阵恶心而且四肢无力。他倒在地板上打起滚来,而且还在痛苦地呻吟着。他双膝向上蜷曲着,手防备地捂住裆部。
血顺着她的脸颊在往下流,刹那间,她的眼神由极端的恐惧变成了疯狂的凶残。她跌跪在他的身旁,把那把拆信刀高举在头顶上。
卢瑟抓起遥控器,冲着那扇门跨了一步,手指差一点按下了揿钮。
眼看着那把拆借刀刺向他的胸膛,他的性命难保,那个男人用他仅剩的全部力气惊叫起来。他的呼救起了作用。
门突然被打开了,他仍呆在那里没动,卢瑟两眼迅速盯住卧室门口。
两个人举枪猛地冲了进来,他们留着短短的平头,穿着挺括的西服,但那身衣服丝毫掩饰不住其威武彪悍的体魄。还没等卢瑟来得及跨出另一步,他们已对眼前的情景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两支枪几乎同时都开了火。
凯特·惠特尼坐在办公室里又重新翻阅了一遍那份案卷。
这个家伙曾因四次前科坐过牢,但最后他的另外六桩案子全都由于证人大害怕而不敢作证,或是证人被杀弃尸于垃圾箱而没受到指控。他是一颗活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在另一个受害者身边爆炸,而且这些受害者全部都是女性。
目前对他的指控是他在抢劫和强奸过程中的谋杀,这种罪行根据弗吉尼亚州的法律应被判定为一级谋杀的死罪。这次她决定来个本垒打:死刑,送他回老家。以前她还从未给人判过死刑,但这种惩罚只能非他莫属,而且州里也不会对此太干涉反对的。他野蛮而残忍地杀害了一位19岁的女大学生,而她错就错在不该在大白天到购物中心去买几双长统袜和一双新鞋。难道能饶他不死吗?
凯特揉揉眼睛,从桌上的一堆皮筋里面拿出一根,将头发往后拢拢,然后用它随意扎成了一束马尾辫。她环顾自己那简陋的小办公室,四周的文件档案架已堆成了山,她也曾无数次地想过这究竟会不会有个尽头。当然不会。情况只会变得再恶劣些,她也只能尽其所能地阻止鲜血的横流。她要从给22岁的小罗杰·西蒙斯判死刑开始做起。虽然这是她所遇到的最心狠手辣的一个罪犯,但在她不太长的律师生涯中她已经领教过很多这样的家伙了。她忘不了那天在法庭上他给自己留下的印象。那张脸上没有半点自责、忧虑或其他任何应有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希望。据他的出身背景等等来看,他有着一段非常可怕而不幸的童年。但那判决不是她的错,相反这似乎还是她唯一做对的一件事。
她摇摇头又看了看表:已过了半夜。她开始有点注意力不集中,要再去多倒些咖啡来。最后一个律师同事是五个小时前走的,清洁工们三小时前也走了。她沿着走廊走进厨房,脚上没穿鞋,光穿了袜子。如果查利·曼森这时在外面干点什么坏事的话,那么将来他也只能是犯在她手中的小案子,比起今天那些随心所欲到处游荡的人面兽心的家伙来说只不过是业余的而已。
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走回了办公室,然后在窗户面前停了一会儿,看了看窗户里面自己的影子。干她这行,容貌的确不大重要;天哪!她已经有一年多没和人约会过了。但她无法把自己的目光挪开,窗户里映出的她是个瘦高挑儿,也许某些地方太有点儿皮包骨了。然而,她不但没有改掉每天固定的四英里跑步,相反,她每天摄入的卡路里却在持续下降。她平常大多只喝些咖啡和吃点饼干,尽管她限制自己每天只抽两根烟,并且希望自己运气好能完全戒掉。
她为自己无休止地拼命处理一桩接一桩可怕的案子而苦坏了身体感到有罪,可她又该做些什么呢?因为她看上去不像《四海为家》杂志上的封面女郎那样风光就放弃不干吗?她安慰自己,事实上那些一天24小时的工作会让她自己看上去很充实愉快。她的工作便是确保那些违法的家伙、那些害人者受到应有的惩罚。无论怎么衡量,她都认为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所做的事情已是超乎寻常地多了。
她用力拍打自己浓密的长发,该剪了,可哪有时间去呢?尽管她觉得自己日趋不堪工作的重负,但相对而言,这张脸还是比较光洁的。这张年届29的脸庞,经过四年日工作19小时的日日夜夜和无数次的案件审理工作,仍没有太多变化,仍很年轻。但她仍长叹了一声,因为她意识到这种状态很可能不会太长久的。在大学时,她也曾是个回头率极高的姑娘,也曾让不少人心跳加速并且寝食难安。但当她即将跨入而立之年时,她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想当然的、曾经嘲笑过的许多东西,对她而言也不会拥有太久了。她知道,有很多你过去不以为然或不屑一顾的事情,比如说只要你一出现,满屋子人都静下来看你的情景,对她而言将一去不复返了。
过去的几年中,她的外表还是保持得相当不错的,因为相比较而言她很少去保养它。基因不错,肯定是这样。她很幸运。但接着,她想到了父亲,于是又认定自己在基因方面的运气一点儿都不好。他是那样一个人,偷别人的东西,却伪装着过正常人的生活。一个欺骗所有人的家伙,包括他的妻子和女儿在内,一个你无法信赖的人。
她坐在桌旁,很快地喝了一小口滚烫的咖啡,然后又放了更多的糖。她一边深深地搅拌着这夜里提神的东西,一边看着西蒙斯先生的卷宗。
她抓起电话打回家,看看有没有电话留言。有五次留言,两次是其他律师打来的,一次是她准备请他出庭指证西蒙斯先生的那个警察打来的,还有一次是她那个一起调查案子的同事打来的,这人总是时不时给她打个电话,但多半是提供些无用的信息而已。她真该换电话号码了。最后一次留言是个挂断的电话。但她能听见电话那头很低的呼吸声,差不多能听出一两个字。那声音里有点东西很耳熟,但她吃不准。肯定是闲得无聊的人。
咖啡喝下肚,她浑身来了精神,又可以集中精力看卷宗了。她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小书架。书架上是一张老照片,上面是10岁的小凯特和她死去的妈妈。相片被剪掉的部分是卢瑟·惠特尼。这对母女身旁是个大洞,一个大空白。
“真他妈的见鬼!”这位美国总统站起身来,一只手捂住虚弱、受伤的阴部,另一只手拿着刚才一直要致他于死地的拆信刀。这会儿,那东西上面已不仅仅是染有他的血了。“真他妈的见鬼,比尔,你他妈的杀了她!”挨他骂的那个受气包弯下腰把他扶了起来,另一个同伴在检查那个女人的情况:他粗粗地一看,发现两颗大口径子弹已打穿了她的脑袋。
“对不起,先生,时间来不及了,非常抱歉,先生。”
比尔·伯顿已经干了12年的特工,以前还当过八年的马里兰州州警,他的一发子弹刚才使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的脑袋开了花。尽管他以前受过所有的紧张训练,但此刻仍像个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学龄前儿童一般在瑟瑟发抖。
以前他当班值勤时也杀死过人:那是一次常规的交通阻塞中出的乱子。但死者是个专与穿制服的警察作对、四次企图报血仇未果的家伙,那次他手持格洛克半自动手枪存心要让伯顿肩膀上那个吃饭的家伙搬家。
他低头看看那具小巧光裸的尸体,心想总统一定很懊丧。他的搭档蒂姆·科林在对面看着他,一手还抓着总统的胳膊。伯顿费力地咽了咽吐沫,然后点了点头。他会有办法的。
他们小心翼翼地扶起J·艾伦·里士满,这位美国总统,全国男女老幼心目中的政坛英雄和领袖,此时此地却纯粹是一丝不挂而且酩酊大醉。总统抬头看着他们俩,由于酒精的作用,他最初的恐惧终于消失了。“她,死了?”他的话有些含混不清,两只眼睛里的眼珠像松动的弹子似地直翻。
“是的,先生,”科林干脆利落地答道。不管总统是醒是醉,都必须对他有问必答。
这会儿伯顿正踌躇不前。他又瞥了一眼那个女人,然后再回头看看总统。那是他们的工作,他的工作。保卫那该死的总统。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总统的生命都不得结束,不得像那样完结,不能像只猪似地被某个喝醉的母狗戳死。
总统翘起了嘴角,像是要笑的样子,尽管科林和伯顿事后都不这么认为。总统开始站起身来。
“我的衣服呢?”他问道。
“在这儿,先生。”伯顿迅速地作出反应,弯腰将衣服捡了起来。衣服上——仿佛屋里的一切——溅满了她的鲜血。
“好了,扶我起来,帮我准备好,他妈的。我还要给人在某个地方作个讲话,是不是?”他尖声笑了起来。伯顿和科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看着总统走过去坐到了床上。
枪响的时候,白宫办公厅主任格洛丽亚·拉塞尔正在一楼的洗手间里面,远离那个房间,无法及时赶到。
她曾多次陪伴总统赴这些幽会,但是她非但没能渐渐习惯于这些事情,反而一次比一次对此感到厌恶。试想一下,她的上司、这个地球上最有权威的人,同这些名妓们,同这些政治上盲从名人的姑娘们上床,真是不可思议。然而,她也几乎学会了见多不怪,基本上如此。
她往后向上拉起连袜裤,抓起随身小包,猛地推开洗手间的门,沿走廊狂奔起来,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当她跑到卧室门前时,特工伯顿拦住了她。
“夫人,您不想目睹这一切吧,没什么好看的。”
她推开他走了进去,然后停下了脚步。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要回头跑出去,奔下楼,钻进轿车,离开这地方,离开这个州,离开这个令人痛苦的国度。她并不同情那个想与总统交欢的克里斯婷·沙利文。那也曾是她自己近两年的目标。唉,有时你得不到想要的,可有时你得到的却又多得多。
拉塞尔定了定神,然后面朝特工科林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科林年轻力壮,对指定他保卫的人忠心耿耿。他接受了为保卫总统而死的训练,在他心目中,毫无疑问,他将随时这么去做。很多年前他曾在一家购物中心的停车场铲除了一名刺客,那是在当时的总统候选人艾伦·里士满公开露面的地方。科林将那个潜在的杀手打倒在柏油路面上,那家伙甚至还没完全从口袋里掏出枪来就彻底被制服而难以动弹了,其他的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对科林来说,他生活中的唯一使命就是保护艾伦·里士满。
特工科林花了一分钟时间简要连贯地向拉塞尔汇报了事情的经过。伯顿则郑重地肯定了那些事实。
“拉塞尔夫人,他和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其他了断的办法。”伯顿下意识地瞥了总统一眼,他仍躺在床上,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们已用一条床单将他身体更为关键的部位遮挡起来了。
“你是说你们什么也没听见吗?先前,在这以前,什么搏斗的声响也没有吗?”她挥动手并指着一片狼籍的屋子问道。
两个特工互相对望了一下。他们曾经听到过从他们上司呆过的那些卧室里传出的许多声音。有些可以断定是暴力的,有些不是。但以前从房间里出来的所有人都是若无其事的。
“没什么异常,”伯顿答道,“后来我们听见总统先生失声呼救,于是我们就进去了。那把刀也许离他的胸口只有三英寸了。阻止的最快办法只有子弹。”
他尽可能笔直地站在那儿,眼睛注视着她的右边。他和科林已经尽职尽力了,否则这个女人是不会来对他们说这些的。他没有任何责任。
“房间里有把该死的刀子?”她疑惑地看着伯顿。
“如果要依我,总统就不会外出进行这些、这些小小的短途旅行。他多半不让我们事先检查,我们也没机会搜查这个房间。”他看着她。“他是总统,夫人,”他又加了一句,好像要证明这一切似的。而这句话对拉塞尔而言常常很有道理,伯顿已经很清醒地看到了这个事实。
拉塞尔环顾整个房间,仔细审视着所有的一切。在响应艾伦·里士满的总统竞选号召以前,她曾是斯坦福大学一位全国知名的政治学终身教授。然而,他是那样一位有鼓动力的人,人人都想跃上他的竞选宣传车。
作为现任白宫办公厅主任,如果里士满获胜连任总统,她将极有可能成为美国国务卿,何况里士满的连任也是众望所归。谁知道呢?或许一个里士满一拉塞尔的施政纲领即将制定。他们是极出色的一对搭档。她是个战略家,而他则是个手段高明的活动家。他们的前景一天比一天更光明。但现在呢?此刻她所有的只是一具尸体和酩酊大醉的总统先生,他们正呆在一个本应是没有人呆的屋里。
她觉得这辆快车就要停了。接着,她又很快缓过神来。绝不能因为这一小堆人类的垃圾而受影响,绝不!
伯顿开始活跃起来了。“您想让我这会儿报警吗,夫人?”
拉塞尔看着他,仿佛他已经神经错乱似的。“伯顿,让我来提醒你一下,我们的职责是始终保卫总统的利益而没有别的什么东西——绝对没有——能够超过它。明白了吗?”
“夫人,这位女士已经死了,我想我们……”
“没错。你和科林打中了这个女人,她死了。”话从拉塞尔嘴里蹦出来,字字句句在空中震荡。科林搓着手指头,一只手本能地去摸放在腰间皮套内的手枪。他两眼瞪着那位刚才还是沙利文夫人的女人,仿佛他能使她起死回生似的。
伯顿耸耸他那魁梧的双肩,向拉塞尔挪近了一英寸的距离,这样一来,两人身高的悬殊达到了极点。
“如果我们不开火,那总统的性命就难保。那是我们的职责,我们要确保总统的安全和健康。”
“这也没错儿,伯顿。既然你已救了他一命,那么你又打算怎么向警方、向总统夫人、向你的上司们、向那些律师们和新闻界、向议会和金融界、向这个国家还有这该死的世界解释,总统为什么会在这儿?他又在这儿干什么?你又怎么解释你面对的种种情形?就说特工科林不得不开抢打死一个美国最富有而且最有影响力的人的妻子吗?因为一旦你报了警,或者你叫任何人来,你将不折不扣地面临上述这些问题。现在,如果你准备承担全部责任,那么你就拿起那部电话,报警吧。”
伯顿的脸变了颜色。他倒退了一步,现在他的高大身材已无济于事了。科林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两人摆开了斗架的阵势。他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那样和比尔·伯顿说话。这个大高个儿本可以用胳膊轻轻一挤便将拉塞尔的脖子喀嚓拧断。
伯顿又一次低头看看那具尸体。怎么才能自圆其说而让所有人都弄明白呢?答案很简单:你不能。
拉塞尔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伯顿回头看她,他的两只眼睛明显地在躲闪,现在不敢正视她的目光了。她赢了。她温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出戏该由她来唱了。
“去弄点咖啡来,一大壶,”她命令着伯顿,内心顿时品尝起这种角色转换的愉悦来,“然后守在前门以防万一有任何夜访的不速之客。”
“科林,到厢式货车去,通知约翰逊和瓦尼。别对他们提起这件事。现在就告诉他们出了点意外,不过总统先生安然无恙。就这样。告诉他们原地待命。明白了吗?需要时我会叫你们的。我要仔细考虑一下这件事。”
伯顿和科林点头称是,然后走了出去。他们经过训练都已惯于对如此权威性的指令言听计从了。在这件事上,伯顿不想发号施令,他们也不会因此付他足够报酬的。
从那些子弹把那女人的脑袋打开了花以后,卢瑟一直没挪半步。他害怕。他的种种恐惧感终于消失了,可他仍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停地在注视着地板和那个曾经活着的人。在他作为罪犯的所有这些年里,他也只目睹过一次他人被杀的情景,那是一个被三次定罪的恋童癖患者被一个毫无同情心的囚犯用刀刺中脊髓而死。但此刻他内心掠过的种种情绪却截然不同,就好像自己是个孤独的船客,随船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港口一般。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或看上去一点都不熟悉。这时任何声响都对他不利,趁着颤抖的两腿还没瘫软,他慢慢地往回退,坐了下来。
他看着拉塞尔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又弯下腰靠近那个死去的女人,不过她没碰她。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抓住刀刃的一端,把那把拆信刀从地上捡了起来。她久久地使劲盯着那个几乎结束了她上司性命而且还主要因它断送了另外某个人性命的东西。她小心地将那把拆信刀放进她搁在床头柜上的皮包里面,然后又将手帕放回口袋。她扫了一眼刚才还活着的克里斯婷·沙利文那扭曲的肉体。
她不能不佩服里士满进行业余消遣的这种方式。他的所有“伴侣”都是些有社会地位的富婆,而且全都是有夫之妇。这就确保了其通奸行径不致被曝光而出现在任何通俗小报上。如果丑行败露,那些同他上床的女人至少和他一样要失去很多东西,而她们对此心里也很清楚。
而新闻界,拉塞尔笑了。在今天这种年代,总统总是生活在永无休止的监督网中,就连他撒尿、抽根烟或打个饱嗝之类芝麻大的事情的所有细节都会尽人皆知。或者至少公众这么认为。而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新闻界的过度夸张所致,他们能从事件发生的那个隐秘角落发掘出点点滴滴的趣闻。他们没能弄明白的是,虽然随着日积月累,这个混乱的地球上问题越来越多,远远超出任何个人解决的能力,总统的巨大权力也因此被削弱掉部分力量,但是总统仍被那些绝对忠诚和极有能力的人们所包围。这些人从事秘密活动的水平和那些记者们相比完全是另一个级别。那些世故圆滑的记者们跟踪报道一个精彩事件的手法很是俗套,他们会向一个议员不停地提出一个个问题,而那个议员则巴不得大吹一通,以求在晚间新闻报道中出出风头。事实上,只要艾伦·里士满总统乐意,他便可以无所顾忌地四处活动,不用担心会有人发现他的种种行踪。他甚至可以从公众的注意下消失,想躲多久都行,尽管这种想法与一个成功的政客希望一夜之间实现的目标是格格不入的。而那种特权归结为一个共同的东西。
特工处。他们都是些选而又选的精英,就像他们在这最近一次活动中的精心策划一样,这个精锐的群体多年来已一次次证明了自身的价值。
中午刚过,克里斯婷·沙利文走出了她在上诺斯威斯特的美容院。走过一个街区以后,她步入了一幢公寓楼的门厅,30秒以后她又走了出来,从包里抽出一件带帽兜的长披风裹在身上。她戴着墨镜又走了几个街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然后乘上一列限速地铁到了市中心。出了地铁站,她又走了两个多街区,然后拐进了计划要拆除的两幢楼间的一个小巷。两分钟后,一辆装着有色玻璃车窗的小车在巷中出现了。是科林开的车子。克里斯婷·沙利文坐在了后面座位上。那天晚上在总统能来陪她之前,她一直是独自一人和比尔·伯顿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沙利文家的房宅曾被选定为那计划中的插曲进行的理想地点,因为,可笑的是,她在这乡间的家竟是任何人猜测克里斯婷·沙利文最不可能呆的地方。拉塞尔也知道这幢房子完全是空关的,由一个保安系统把守着,而那对他们的种种计划毫无妨碍。
拉塞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双眼。是的,在这幢房子里,她身边有两个特工处最精干的特工人员。但这件事第一次愁坏了这位白宫办公厅主任。今晚总统和她带的这四名特工人员,是由总统亲自为自己这些小活动精心从身边的总统特工中挑选的,几乎是百里挑一。他们全都忠心耿耿而且身怀绝技。他们照料、保卫总统,并且无论别人问起什么都绝对守口如瓶。直到今晚,里士满总统与那些有夫之妇们的风流韵事都没有造成任何惊人的困窘。可今晚的这些事儿显然对那一切构成了威胁。拉塞尔摇摇头,强迫自己想出一个行动计划来。
卢瑟仔细端详着那张面孔。这是张很聪慧、迷人,但也很严峻的脸。那张脸一会儿眉头紧蹙,一会儿又松弛下来,由此你几乎可以看出她在动脑筋想办法。时间在悄悄逝去,可她却丝毫没动。后来,格洛丽亚·拉塞尔睁开了双眼,目光扫视了整个房间,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当她的目光像监狱庭院里的探照灯一样扫过的时候,卢瑟下意识地向后退缩回避。接着,她的目光落在床上,停住了。她盯着床上那个睡着的男人瞧了好一会儿,然后脸上露出一种卢瑟捉摸不透的神情。那表情似笑非笑,又像是在做鬼脸。
她站起身来,走到床前,低头看那个男人。这是个人上人,至少人们这么认为。时代的骄子。然而就在此刻,他看上去却并不那么伟大了。他的身子有一半在床上,两条腿垂在床边,两只脚几乎碰到了地板。他这样一丝不挂的样子就已经很令人尴尬了。
她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总统的身体,目光在某些地方停留了片刻,这个举动对正想着地板上还躺着什么人的卢瑟来说很不可思议。在格洛丽亚·拉塞尔进屋和伯顿针锋相对较量之前,卢瑟以为会听到警报器响,然后再坐在那里看满屋子的那些警察和侦探、验尸官,甚至还有忙得团团乱转的医生们,接着便会看到屋外成几大排挤得水泄不通的新闻采访车。很显然,这个女人另有一套计划。
卢瑟曾在美国有线新闻网和其他几大新闻网的电视节目中见过格洛丽亚·拉塞尔,在各大报刊上也曾不计其数地见过她。她的相貌很特别。两边高高的颧骨,中间一只长长的鹰钩鼻,是典型的彻罗基人祖先所赐的特征。她那乌黑油亮的直发披垂到肩,两只大眼睛深蓝深蓝的,宛如最深层海水的颜色,那些不够小心的人只要稍不留神便会掉进这两江危险的深潭中。
卢瑟坐在椅子上仔细思忖着对策。看这个女人在白宫那气派的壁炉前自命不凡地讨论最新的政治问题是一回事,而看她在这样一个有着一具死尸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检查一个曾是这个自由世界领袖的光裸醉汉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这种情景是卢瑟再也不想看到的可又偏偏无法逃避。
拉塞尔扫了一眼卧室的门,然后快步走过去,掏出手帕,将门关好并锁上。接着,她又迅速返回屋里,低头看着那位总统。她伸出了手,卢瑟顿时害怕起来,可她只是拍了拍总统的脸。卢瑟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紧张起来,因为她的手向下移到了他的胸部,在他那浓密的胸毛上停了一会儿,然后仍旧往下摸到了他平坦的腹部,他睡得正酣,腹部均匀地上下起伏着。
然后,她的手更往下移动了一些并慢慢地掀掉了他身上的被单,任凭被单掉在了地板上面。她的手往下摸到了他的裆部并停在了那儿。随后,她瞥了一眼卧室的门,双膝跪在总统的前面。这时卢瑟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他作为奇怪的目击者,并没有得到这幢房子主人给予的好处。
好几分钟过去了,后来卢瑟睁开了双眼。格洛丽亚·拉塞尔此时正在脱她的内裤,把它们一件件齐放在椅子上面。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趴在了正在熟睡的总统身上。
卢瑟又闭上了眼睛。他想知道楼下的人能否听见床吱吱呀呀扭动的声音。可能听不见,因为这幢房子很大。而即便他们听到了又能怎么样?
10分钟后,卢瑟听到了那个男人本能的低低喘息声以及那个女人的低低呻吟。但卢瑟一直没把眼睛睁开。他说不清为什么这样。那似乎是因为自己最初的恐惧和对他们不尊重那个死去女人的憎恶这两种情绪的综合作用。
卢瑟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拉塞尔正直瞪着他。他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意识到那没什么关系。她迅速地穿上内裤,然后很自信地对着梳妆镜重新均匀地涂上了口红。
她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两颊排红。她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卢瑟瞧了一眼总统先生。他又酣睡过去了,刚才的20分钟将如同一场特别真实而又甜美的梦一样留在他的记忆之中。卢瑟又回过来看拉塞尔。
看到这个女人在这间有死人的房间里、在不知道他存在的情况下直冲他微笑,卢瑟有点不知所措了。那女人的脸看上去盛气凌人。这神情卢瑟在这个屋子里已领教过一次了。这个女人,也很危险。
“我要你把这地方全部消毒,除了那个。”拉塞尔指着先前的沙利文夫人。“等等。他很可能整个地趴在了她身上。伯顿,我要你检查她身上的每寸肌肤。如果有任何哪怕看上去极少可能是他身上的东西,我要你让它消失。然后给她穿上衣服。”
伯顿戴好手套,上前去执行这项命令。
科林坐在总统旁边,强行往他喉咙里又灌下去一杯咖啡。咖啡因将有助于除去他的醉意,可只有时间的推移才能让他完全免除责任。拉塞尔也坐在了他的身旁,她将总统的一只手握住。现在,他已穿戴整齐,尽管头发还很凌乱。他的胳膊受了伤,但他们已尽可能好地将它包扎起来了。他的健康状况颇佳,会很快痊愈的。
“总统先生?艾伦?艾伦?”拉塞尔紧紧捧住他的头,让他的脸对着自己。
他感觉到了自己对她做的一切吗?她怀疑。今晚他想干得要命,想进入一个女人的体内。毫无疑问,她向他奉献了自己的肉体。严格地来讲,是她对他实施了强奸。现实地说,她自信自己成全了许多男性梦寐以求的好事。他能否记得这件事,能否记得她的牺牲,这并不重要。但他肯定他妈的清楚此时此刻她要为他做些什么。
总统的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闭上。科林揉捏着他的脖子。他慢慢地清醒了。拉塞尔看了一下表,已是凌晨2点钟。他们得回去了。她拍打他的脸,打得不重,但足以使他清醒。她觉得科林僵在那儿。天哪,这些家伙真是些井底之蛙。
“艾伦,你跟她干了没有?”
“什么……”
“你跟她干了没有?”
“什么……不,我想没有。记不清……”
“给他再来点咖啡,如果不行就往那该死的喉咙里灌下去,但要让他清醒。”科林点点头,去忙了。拉塞尔走近伯顿,他用戴手套的两只手在熟练地检查先前的沙利文夫人的每一寸肌肤。
伯顿曾参与过无数次的警方调查。他对侦探们要找什么线索以及到哪些地方去找了如指掌。他绝没想到自己会用那些专业的知识来阻止一项调查,但当时他也绝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环顾四周,脑子里盘算着哪些地方需要去检查,他们又在其他什么房间呆过。他们对那女人脖子上的掐痕无能为力,也没有办法消除其他极细小的生理证据,因为那些痕迹毫无疑问已陷入了她的皮肤之中。无论他们怎么想办法掩饰,验尸官都会将那些痕迹捕捉出来的。不过,那些东西是绝不可能真正联系到总统身上的,除非警方认定总统涉嫌此案,而这种可能性是极不现实的。
一个很可能被勒死的小巧的女人却因中弹而亡,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他们也只好留给警方去想象了。
伯顿又把注意力转回到死者身上,开始小心谨慎地把她的内裤往她腿上拉。他觉得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检查一下她。”
伯顿抬起头来,他刚想说点儿什么。
“检查一下她!”拉塞尔的双眉挑了起来。伯顿曾见她无数次地这样对待白宫的工作人员。他们全都对她望而生畏。他倒不怕她,可他够机灵,知道当她在场的时候,他要想法开脱自己的责任。他慢慢地按吩咐行事,然后摇了一下头算是向她汇报了。
“你肯定?”拉塞尔看上去不相信,尽管她已从自己刚才冒险和总统交欢的小插曲中知道他没干过那个女人,或者即便干了也没干完。但那儿会有些痕迹的。现在的警方能从哪怕芝麻大小的样本中断定出情况来,真可怕。
“我他妈的又不是妇产科医生。我没看出什么而且我想即便我有显微镜,我也不能随身带着呀。”
拉塞尔只好不管那个问题了,还有很多事要办,时间不多了。
“约翰逊和瓦尼说什么了吗?”
科林把目光从正在咽下第四杯咖啡的总统那儿移开,说:“他们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要问。”
“你没告……”
“我按你的吩咐对他们说了,就这些,夫人。”他看着她。“他们是好人,拉塞尔女士。他们打从竞选起就跟随总统了。他们俩是不会坏事的,行了吧?”
拉塞尔赞许地冲科林笑了笑。一个帅气的小伙儿;更重要的是,他是总统贴身卫士中忠心耿耿的一个,他将对她很有用。伯顿很可能会捅漏子。不过,她有张很有力的王牌:他和科林都扣动了扳机,也许是因为职责所需,可谁又会真这样认为呢?结果是:他们也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卢瑟颇为欣赏地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这时他内心有点负罪感。这些人都很出色:有条不紊,细心谨慎,考虑周密而且没有半点疏漏。敬业的执法人员与职业罪犯相比也没什么差别。手法和技巧都很相似,只不过各自的着眼点不同而已。然而当时这种差别正是着眼点不同所致,对吗?
那个女人已完全穿戴整齐,就躺在她刚才滚落下来的地方。科林在给她修磨指甲,然后在每片指甲下面注射一种药水,用一种抽吸装置清除她皮肤上的种种痕迹以及其他可能成为犯罪证据的残余物。
床上的被褥已被拿掉并且换上了新的铺好,那些满是罪证的被单已被收起来,塞进了一只行李袋,它们最终将被扔进火炉中而付之一炬。科林已查看了楼下的地方。
他们所碰过的一切,除了一件东西,都已被擦拭干净。伯顿正在用吸尘器给地毯的一些地方吸尘,他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要煞费苦心地把他们的痕迹全部消除才能退出去。
卢瑟早就发现特工们在洗劫这个房间,他们这明显的目的使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盗窃案。那根项链连同她那些过多的戒指都已被放进了一只包里。他们要使事情看上去像是那个女人在自己家里突然遭遇了一个窃贼,是他杀了她,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六英尺之外一个活生生的窃贼正在那儿耳闻目睹他们的所有勾当。
一个目击者!
卢瑟从未亲眼目睹过任何一桩盗窃案,除了他自己干的那几次。罪犯们恨目击者。这些人如果知道他在这儿一定会干掉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三次失手的罪犯,相对于那个人上人的总统先生而言也不算是个太大的牺牲。
总统摇摇晃晃地在伯顿搀扶下,慢慢走出了卧室。拉塞尔看着他们走出去。她没有注意到科林仍在发疯似地搜查房间。最后,他那敏锐的目光盯住了床头柜上拉塞尔的皮包。那把拆信刀有约一英寸的刀柄露在了皮包的外面。科林迅速地拿一只塑料袋包着,用手把拆信刀拽了出来,准备把它擦干净。这时拉塞尔急忙走了过来,抓住科林的手,看到这儿,卢瑟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别动,科林。”
科林不如伯顿那么精明,当然也和拉塞尔不是一类人。他看上去有些疑惑。
“这上面全是他的指纹,夫人。也有她的指纹,另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这是皮的,血全染了进去。”
“科林特工,我是总统委任的他的战略和战术方面的顾问。在你看来很显然的选择对我而言则需要更多的思考和研究。在那项分析没有完成之前,你不能把那个东西擦净。你要把它放进一只合适的容器中,然后交给我。”
科林刚想申辩,可拉塞尔威胁的目光打断了他。他尽职地将诉信刀装入袋中并递给了她。
“请小心地拿好,拉塞尔女士。”
“蒂姆,我向来很小心的。”
她又赞赏地对他一笑。他也回敬了一个笑容。以前她从未对他直呼其名,他不知她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还发现,这位白宫办公厅主任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这并不是第一次。
“是,夫人。”他开始将那些装置收起来。
“蒂姆?”
他回头看着她。她向他走去,低着头,然后她的目光和他的相遇了。她说话的声音很低,科林觉得她看上去几乎有些不好意思。
“蒂姆,我们面临的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情况。我需要谨慎从事。你明白吗?”
科林点了点头。“我得说这是个很不寻常的情况。当我看见那利刃快要刺进总统胸膛时,我吓得魂都没了。”
她拍拍他的胳膊。她的手指甲很长而且修剪得很漂亮。她拿起了那把拆信刀。“我们两个人来保存它,蒂姆,好吗?不告诉总统,连伯顿也不说。”
“我不知道……”
她抓住了他的手。“蒂姆,在这件事上,我真的很需要你的支持。总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我觉得伯顿也不会马上郑重其事地来检查这个东西。我需要某个能够信赖的人。我需要你,蒂姆。这太重要了。你知道的,对吗?如果不是觉得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我就不会求你了。”
对此褒奖之词,他笑笑,然后又面对面直视着她。
“好吧,拉塞尔女士。听你的。”
等科林收拾完毕,拉塞尔又看了看那血淋淋的七英寸长的金属刀,这东西几乎要葬送掉她的政治前途。如果总统被杀,那就不需要任何掩饰手段了。一个丑陋的字眼——掩饰——但在这个政治观点激进的社会里却常常很必要。她一想到那些可能出现的新闻标题便稍稍有些发抖。“总统死于密友的卧室。总统夫人因涉嫌谋杀被捕。政党领袖们推举白宫办公厅主任格洛丽亚·拉塞尔全权负责。”但那种局面没有出现,也不会出现。
她握在手里的这个东西,其价值远远超过了一大堆武器级钚的价值,也远胜于沙特阿拉伯全部石油产量的价值。
这东西在她手里,谁知道会怎么样?也许就是她实现拉塞尔-里士满联手执政的手段?这种种可能性是绝对有的。
她笑了,然后把那个塑料袋放进了皮包里面。
那声惊叫使卢瑟猛地转过头来,他担痛了脖子,几乎疼得叫出了声。
总统冲进了卧室。他大睁着眼睛,仍是半醉半醒的样子。就像是一架波音747在他的头上着陆似的,前几个小时的记忆已经在他脑中恢复了。
伯顿从他后面跑上来。总统瞪眼看着那具尸体,拉塞尔把手中的皮包扔在了床头柜上,她和科林在半途拦住了他。
“他妈的!她死了,我杀了她。喔,好心的主,救救我吧。我杀了她!”他大声尖叫,然后哭起来,接着又大叫。他想推开面前的阻碍挤进去,但他仍旧太虚弱。伯顿从后面拉住了总统。
接着,里士满发疯似地用尽全力挣脱开来,冲过整个房间,一头撞在对面墙上,然后翻滚下来,撞到了床头柜。最后,这位美国总统瘫倒在地板上,整个身体蜷曲得像个胎儿似的,他靠在那个当晚曾想与之交欢的女人附近抽泣起来。
卢瑟厌恶地看着。他揉揉脖子,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整个晚上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渐渐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
总统慢慢坐了起来。伯顿的神情和卢瑟相似,但他一言不发。科林看着拉塞尔等候指令。拉塞尔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她看到总统卫士的这种微妙变化有些自鸣得意。
“格洛丽亚?”
“叫我吗,艾伦?”
卢瑟曾注意到拉塞尔刚才看着拆信刀时的样子,所以此刻他也就明白了屋里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某种东西。
“那行吗?把它搞定,格洛丽亚。请你。喔,上帝,格洛丽亚!”
她用其最令人宽慰的方式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就像她以往在经历过数万英里的竞选风尘之后做的那样。“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艾伦。我已经把一切都搞定了。”
总统醉得太厉害,根本无法领会她的意思,但她并不真的在乎。
伯顿轻轻按了一下无线电耳机,仔细听了一会儿。他转向拉塞尔。
“我们最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瓦尼刚刚发现一辆巡逻车沿路开过来了。”
“警报……?”拉塞尔一脸困惑。
伯顿摇摇头。“可能只是个例行公事的便衣保安,可如果他看见点儿什么……”他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
乘豪华轿车离开这片富庶之地是他们所能获得的最佳掩护。拉塞尔暗自庆幸她采用了这种乘坐豪华出租车的方式而没有带正常配给的司机去赴这些小小的冒险约会。所有租车表格上填的都是虚设的名字,租金和定金都是付的现金,数小时后这辆车上上下下坐过很多人,但没有一个面孔会跟这桩交易有关。这辆车将会被消毒。如果警方抓住这条线索,那它也是一条断线,是很不可靠的。
“快走!”这时拉塞尔有点慌了。
总统被扶了起来。拉塞尔陪他走了出去。科林抓起那些袋子,然后又冷静地站住了。
卢瑟用力咽了一下吐沫。
科林又转过身来,拿走了床头柜上拉塞尔的皮包,然后走了出去。
伯顿打开那个小吸尘器,把整个房间清理了一番。随后,他关上门,熄掉灯,这才离去。
卢瑟的世界又回到了一片漆黑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那个死去的女人呆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其余的那些人显然已经对地板上躺着的那个血淋淋的人习以为常了,他们都毫不在意地在这个此时已无生气的物体上方或旁边走来走去。可卢瑟还没能适应那个仅八英尺远的死尸。
他再也看不到那堆溅满血污的衣物以及衣物中间那个失去知觉的躯体了,但他知道是在那儿的。“庸俗而有钱的荡妇”,这或许可以当作她非正式的墓志铭。啊,没错儿,她欺骗了她的丈夫,虽然他似乎也并不在乎这个。但她也不该死得那样惨。他本来能杀了她,那一点毫无疑问。要不是她迅捷地反击,总统就会犯下谋杀罪了。
他无法真正怪罪于那些特工人员。那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尽力了。是她在一种无论是什么情绪的驱使下,冲动过了头,选错了想刺杀的人。或许这样说好些。如果当时她的手快那么一点或者特工们的反应慢那么一点的话,她这下半辈子很可能就要在铁窗之中度过了。或者她很可能会因刺杀总统而被处死。
卢瑟又坐在椅子里面,两条腿几乎站麻木了。他迫使自己放松一些。很快他就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了,他要做好奔跑的准备。
卢瑟·惠特尼还有很多事要全面仔细地考虑考虑,因为他们那帮人无意之中已令他成为那桩无疑将被视为十恶不赦而且令人发指的犯罪行为的头号疑凶。受害者拥有的巨大资财将会使警方出动无数的执法人员去寻查谋杀的凶手。但他们是决不可能去宾西法尼亚大街1600号那里寻求答案的。他们会去其他地方搜索,无论卢瑟如何精心防备,他们都极有可能发现他。他很精明,而且相当有一套,但他却从未领教过为侦破此案而发动的种种力量的厉害。
他很快地从头至尾回想了一下到目前为止今晚的整个计划。他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疏漏,但往往就是那些不怎么明显的漏洞会把人害死。他咽了口吐沫,曲伸了一下手指,然后伸伸腿,想使自己静下心来。要一步步来。他还没有离开这里。有很多事情可能会出差错,毫无疑问会有一两件的。
他要再等两分钟。他在脑子里估算着时间,想象着他们正在上车。他们很可能要再看一看四周或听一听巡逻车的动静,然后再动身。
他小心地打开自己的行李袋,里面装着这间屋里的很多东西。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到这儿来是偷盗,也忘了事实上他已经得手了。他的车子远在400多米外的地方。他庆幸自己多年以前就戒了烟,因为此刻他需要拥有所能聚集起来的全部肺活量。他要对付多少的特工人员?起码四个。他妈的!
装有镜子的门慢慢打开了,卢瑟从里面走了出来,进到屋里。他又按了一下遥控器,然后把它扔回椅子上,那门关上了。
他看看窗户。他已经想好了另一个从窗口逃脱的办法。他的行李袋中有一圈百英尺长的非常结实的尼龙绳,每隔六英寸有一个结。
他远远地绕开了那具尸体,唯恐踩到任何血迹,那些血迹斑斑的地方已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他只瞥了一眼克里斯婷·沙利文的遗体。她再也不能复生了。卢瑟现在面临的是怎样使自己完好无损。
他很快到了床头柜那儿,然后蹲下来查看床头柜的后面。
卢瑟的手抓住了那只塑料袋。刚才总统撞在床头柜上时把格洛丽亚·拉塞尔的皮包碰到了边上。那只塑料袋和里面那个极有价值的东西掉了出来,滑落到了床头柜后面。
卢瑟在将那把拆信刀藏进自己的行李袋中之前,用手指把刀刃往塑料袋里轻轻推了推。他迅速来到窗前,小心谨慎地往外窥视。那辆豪华轿车和厢式货车还在那里。那不太妙。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取出绳子,将它牢牢地系在很厚实笨重的五斗橱的一条腿上,然后将绳子再拉到另一扇窗户上,那样他就能使自己顺着绳子从房子的背面、不靠马路的隐蔽处滑下去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扇窗,内心祈求上苍保佑他一路顺风;他如愿了。
他抛出绳子,看着它顺着那幢房子的砖墙滑下去。
格洛丽亚·拉塞尔抬头看着那幢房子宽阔的正面。那里面真的有钱,有着克里斯婷·沙利文不配有的金钱和地位。她赢得这一切全靠她那对奶子、运用巧妙的屁股和那张无聊的嘴巴,这些东西多少还是触动了那个老沃尔特·沙利文,唤醒了他那深埋在心底的一些情愫。半年以后他便不会再想她了。他那由实力雄厚的财产和权力构成的世界将会猛烈出击。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拉塞尔还没完全跨出那辆豪华轿车,科林抓住了她的胳膊。他举起她在乔治敦花100块钱买的那只皮包,现在它对她而言已是无价之宝了。她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喘气渐渐恢复了正常。她看着科林笑笑,脸差一点都红了。
总统栽倒在那里,处于半紧张状态,没有注意到他俩的会意。
接着,拉塞尔往包里瞥了一眼,她只是想确证一下。突然,她张大了嘴巴,两手发疯似地在包里那很少的几件东西之间乱翻起来。她吓傻似地瞪着那个年轻的特工,凭借着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勉强没有大声尖叫起来。那把拆信刀不见了。一定还在屋里。
科林飞快地往回跑上楼去,伯顿跟在后面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卢瑟刚顺着墙往下滑了一半就听到了他们俩的声音。
离地还有10英尺。
他们冲进了卧室。
离地还有六英尺。
两个特工人员看见了那根绳子,他们惊得目瞪口呆。伯顿朝绳子扑去。
离地还有两英尺了,卢瑟撒开了手,他跳到地上,向前狂奔。
伯顿冲到窗前。科林将床头柜掀到一边:什么都没有。他跟着伯顿也到了窗前。卢瑟已经从那个角落消失了。伯顿刚想冲出窗外,科林拦住了他。从他们来的路走会快些。
他们蹿到了门外。
卢瑟在玉米地里横冲直撞地狂奔,再也顾不上身后留下的痕迹了,此刻他只顾逃命。背上的行李袋有点拖累,但前几个月他曾拼命练习过徒手逃跑。
他从那有着很好掩护作用的庄稼地里冲出来,撞上的却是他此行的最危险地段:前面是100码的开阔地。月亮已经消失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在这乡间也没有路灯,他穿的又是黑衣服,几乎不太可能被发现。但是,人的肉眼是最擅长在夜色中捕捉动静的,他尽可能快地拼命飞跑起来。
那两个特工在厢式货车那儿停了一会儿。他们和特工瓦尼一起出现了并跑过那片田地。
拉塞尔翻滚到车窗边,看着他们追去,她一脸的惊恐。甚至连总统也有点清醒了。但她立刻稳住了他,他又回到了半睡眠状态。
科林和伯顿戴上了夜视眼镜,他们眼前的情景立刻仿佛成了一场很天然的电脑游戏场面月脸面有热量的东西的影像呈红色,其他的一切都是深绿色的。
特工特拉维斯·瓦尼,人高马大,冲在前面。他只是隐约知道一点所发生的事情。他跑得很轻松,就像他过去在大学当赛跑运动员一样。
在特工处的三年里,瓦尼单身一人,全心全意地忠于职守,他把伯顿看做其在越战中死去的父亲一般。他们在搜寻某个在那幢房子里干过什么的人,与总统有牵连的事情当然也与他有关。瓦尼很同情那个一旦被他捉住的家伙,无论他是谁。
卢瑟能听见身后那些人的脚步声。他们的速度已恢复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些。他领先的优势距离越来越小,不过还应该是足够逃脱的。他们犯了个大错误,那就是没跳进厢式货车再去追捕他。他们应该早料到他会有交通工具,而且他是不可能乘直升飞机进去的。然而,谢天谢地,他们并不像他们或许应该的那样聪明。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可能活着看到那天的日出了。
他抄了一条林中的近道,但在最后快要跑出林子时被发现了,这使他紧张了一会儿。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像开机关枪似地大声直喘,身上的衣服也变得格外沉重。就像是小孩子做的梦一样,他的两条腿也似乎迈得越来越慢了。
终于,他冲出了那片林子,已经能看见自己的车了。他又一次庆幸自己预先做好了撤返的准备。
在他身后100码远的地方,伯顿和科林的夜视镜屏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有热量的人影,那人影不是瓦尼的。有个人在跑,在狂奔。他们都将手飞快地摸到腋下的手枪皮套中。这么远的距离,什么武器也不管用了,但现在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接着,他们便听到了一阵引擎发动的轰鸣,伯顿和科林像阵旋风似地飞扑过去,只恨自己少生了几条腿。
瓦尼仍在他们前面,在左边。他开火的位置要好些,可他会开枪吗?有某种东西让他们觉得他不可能那样做,朝一个对他宣誓要保卫的人不再构成威胁的逃犯开火,他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可是,瓦尼哪里知道,在这紧要关头,最重要的不仅仅是一颗跳动的心脏!除了这两个认定自己并无过失的特工之外,整个事件将绝不可能像原来的一样了。他们相当聪明,完全能料到责任将重重地落在自己肩上了。
伯顿从来都不是个赛跑能手,但他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时,脚步便加快了,连年轻的科林都很难追上他。但伯顿心里明白,已经太晚了。当那辆车突然冒出来并调头从他们身边开走时,他的两条腿开始慢了下来。眨眼之间,那车已沿着那条路飞驰了200码远。
伯顿停止了奔跑,单腿跪下,举起枪来瞄准前方,可他所看到的全是逃走的汽车后面飞扬的尘土。然后,汽车的尾灯熄灭了,一时间他完全失去了目标。
他转身看见了身边的科林,科林正低头看他,这时整个事件的现实又开始困扰他了。伯顿慢慢地站起身来,收好枪。他摘掉了夜视镜,科林也摘掉了。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
伯顿吸了口气,四肢发颤。现在那个兴奋点已经过去了,他的全身终于对刚才的狂奔有了些反应。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接着瓦尼也跑了上来。伯顿并没有因为自己过于心烦意乱就没注意到这个年轻些的家伙居然连气都不喘,他看着瓦尼,内心有些嫉妒的痛苦,也有一丝自豪。他要保证瓦尼和约翰逊不会和他们一样受折磨,他们也不应该这样。
他和科林会去蹲大牢,就这些。他有点怨恨科林,不过,他对这事也无能为力。直到瓦尼开了口,伯顿对未来的想法才从完全的不折不扣的绝望变得有了一线小小的希望。
“我看清了汽车牌号。”
“真见鬼,刚才他到底在哪儿?”拉塞尔难以置信地环顾整个卧室。“什么?他是躲在该死的床底下吗?”
她想要用目光压倒伯顿。那家伙并没躲在床下,也不在任何一个壁橱里面。伯顿当时给整个屋子消毒时已经检查了所有那些地方,他非常肯定地这样对她说。
伯顿看着那根绳子,再看看那扇打开的窗。“老天,这家伙像是一直都在注视我们,他很清楚我们离开这幢房子的时间。”伯顿四下看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可能存在的吓人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面镜子上,然后又移开,接着又停下来并回到了原处。
他低头看看那面镜子前面的地毯。
他曾反复用吸尘器清理检查过这个地方,一直弄到它平整光滑为止。等他弄完的时候,地毯边已比原来足足加厚了1/4英寸,毛绒绒的,非常漂亮。从他们回到房间里来以后,没有人走到过那个地方。
而此刻,当他弯下腰时,他发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他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些脚印,而现在这整个一块地方都被踩陷下去了,好像什么东西被清扫出去了似的……他猛地拍拍戴着手套的手,冲到镜子前面,拽拽镜子的边并在附近窥探起来。他喊科林拿些工具来,拉塞尔则愣愣地在那儿观望。
伯顿将撬棍顺着镜子的边缘在大约一半高的地方塞了进去,他和科林使出浑身的力量去撬动。那镜子的锁没那么结实,它是靠伪装而不是蛮力来保险的。
随着吱吱嘎嘎一声响,镜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纹,接着呼的一声,那道门开了。
伯顿钻了进去,科林紧随其后。墙上有个电灯开关。这个屋子变亮了,两人四下打量起来。
拉塞尔往里面仔细察看着,她看见了那把椅子。等她转过身来,看见那扇嵌有镜面的门的里侧时,她惊呆了。她正好直视着那张床。那张床,就在刚才……一阵灼人的痛楚穿过了她的头颅,她揉搓着两个太阳穴。
一种单向玻璃镜。
她转过身来,发现伯顿正从她两个肩膀的上方透过镜子往外看。先前他说有人在注视他们的预言正好得到了证实。
伯顿无助地看着拉塞尔。“他肯定一直都在这儿,他妈的整个这段时间内。我他妈的真难以相信。”伯顿看看保险库内那些空空的架子。“看来他拿了一大堆东西。可能是现金和其他很难说准的东西。”
“谁管那个!”拉塞尔指着那面镜子,突然吼起来,“这个家伙看见而且听见了一切,可你们却让他跑了。”
“我们记住了他的车牌号。”科林还想再讨得一次赞许的微笑。可他未能如愿。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他会在那儿坐等着让我们追踪他的车牌号,然后去敲他的门吗?”
拉塞尔坐在床上,她的脑袋发晕。如果那个家伙一直在那儿,他就看到了一切。她摇摇头。一个糟糕但尚能控制的局面突然间变成了一场不可理解的灾难,完全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尤其是想到她走进卧室时科林告诉她的情况。
那狗娘养的拿走了拆信刀!直接关系到白宫的指纹、血迹和其他的一切。
她看看那面镜子,然后再看看床,刚才她还在那里趴在总统的上面。她本能地把身上的外衣裹得更紧了。她突然觉得胃很难受,想吐。她拼命地使自己抵着床柱。
科林从保险库里出来了。“别忘了,他在这儿作了案。如果他去报警,就会惹大麻烦了。”这个年轻的特工仔细看了看保险库四周,产生了那个想法。
他应该考虑得更多一些。
拉塞尔将一种要吐的强烈愿望顶了回去。“他根本不必自己去自首来与此事脱离干系。你还没听说过那该死的电话吗?他很可能现在正给帕斯打电话呢。他妈的!然后紧接着就是那些通俗小报。到这个周末前,我们就会从《奥普拉和萨莉》那个摄自他隐居的无名偏远小岛的节目上看到他,而他的头像经过了模糊处理。然后就会有书出来,接着便是电影。呸!”
拉塞尔想象着有某个包裹寄到了《邮报》、胡佛大楼、美国律师处或者是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的办公室,寄给了所有可能的保管人,这将预示着最大的政治危害——更不必说其法律后果了。
随包裹寄去的便条将要求他们把证物上面的指纹和血迹同美国总统的个人样本比较一下。那话听上去像是个玩笑,但他们会去照办的。他们当然会照办。里士满的指纹已经存档了,他的DNA会与之吻合的。她的尸体也将被发现,她的血要送去化验。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将会比他们所能应付的要多得多。
他们完了,全都完了。那个杂种会一直在那儿坐等时机,他并不知道今晚的遭遇会给其一生带来最大的好处,没有什么比美元来得更简单了。他会将一个总统彻底挫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使其永世不得翻身。什么人能经常那样做?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成了超人,他们是不会做错什么的。但这件事毕竟要比水门事件更棘手得多。这件事他妈的还有很多方面要处理。
拉塞尔几乎忍不住要吐,她去了洗手间。伯顿仔细查看了一遍尸体,然后又回头看着科林。他们俩一言不发,心脏怦怦地越跳越快,这极端严峻的形势像个地窖的石盖板似地压在他们身上。既然想不到干点别的什么,伯顿和科林就尽职地将消毒设备收拾起来,拉塞尔则吐空了胃里的东西。一小时后,他们收好东西,走了。
他将身后的门悄悄关上。
卢瑟估计自己的好日子只有几天了,或许还更少。他冒险打开了灯,两眼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客厅。
他的生活已经乱了套,或者差不多如此,快要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拿掉了肩上的背包,关上灯,偷偷地摸到窗前。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静悄悄的。逃离那幢房子的经历是他这一生中最受刺激的事情,甚至比自己当年被那些尖叫的北朝鲜人打垮还要糟得多。他的双手仍在抽搐。这回来的一路上,每一辆开过的车似乎都将前车灯的灯光直刺他的脸,仿佛要搜出他罪恶的秘密似的。有两次,警车从他的车旁开过,他额头上的汗哗哗直淌,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辆车已被送回了那个围起的停车场,车是卢瑟那天晚上的早些时候从那里“借”的。那辆车的车牌不会使他们有什么发现,但其他某些东西却有可能。
他怀疑他们看见了他。但即便他们看见了,也只能大概知道他的身高和体形。他的年龄、种族和面部特征对他们来说仍是个谜,没有这些,他们将一无所得。从他跑的速度很快来看,他们很可能以为他是个比较年轻的人。只有一条出路,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考虑过怎样处理这件事了。现在,他要将自己前30年积攒的财物尽可能多地用两个包装起来,然后再也不打算回到这地方来了。
明天早晨他要去银行结清账目,那样他就有足够的财力从这儿远走高飞了。在他这漫长的一生中,他曾经面对过远非自己所能承受的危险。然而,要选择挺身而出与美国总统作对,还是逃之夭夭,答案是明摆着的。
那天晚上偷来的所有财物已安全地藏了起来,忙碌准备三个月得来的奖赏却会让他送命。他锁上了门,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