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崔婶儿说得声泪俱下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婶子突然用胳膊肘戳了崔婶儿一下,并且偷摸给她使了个眼色。
崔婶儿瞥一眼,立马心领神会,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怎么把军人牺牲的事儿都给说出来了。
当初军人救人牺牲,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还上了新闻头条,三天两头都有记者来采访晴瑟。
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舆论哗然,骂声一片,晴瑟难免遭受一场网络暴力。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网络圣人,同情军人遗孤,对晴瑟指指点点,谴责晴瑟为社会添乱。那段时间,晴瑟连学都没法儿去上。
崔婶儿一时后悔,怎么就一激动全都给抖搂出来了呢,她生怕段和鸣会对晴瑟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
于是立马转移了话题,指了指楼上:“小伙子,我刚看见你敲烂酒坛子的家门儿了,你要找他啊?”
段和鸣的注意力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军人牺牲这件事上,还沉浸在晴瑟的过往中回不过神来。
从晴瑟的家庭条件和生长环境来看,其实段和鸣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她生活得很艰难。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的经历,已经不单单是用“艰难”两个字就能表达的。
他以为她是离异家庭,没想到是她的父亲抛妻弃子,更没想到她的母亲是喝药自.杀。当听到她跳江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她手腕上的彼岸花,那里有一条很深的伤疤。
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崔婶儿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在耳朵边飘,他整个人像是游离在外,魂不守舍,麻木不仁。
崔婶儿见他没吭声,便又自顾自的说:“那酒坛子就是个老畜生,之前兮兮妈还在的时候就整天骚扰人家,现在兮兮妈走了,又开始骚扰兮兮了,整天喝烂酒,吃喝嫖赌一样不落,警察抓他都抓烦了!有这老畜生在,我们楼里就没一天安生的。”
“小伙子,现在兮兮无亲无故的,就只有你能依靠了。你干脆把她带走,别回这儿来了,旁边就住着一颗定时炸弹,多危险呐。”崔婶儿可谓是操碎了心。
这时,段和鸣的手机突然响了。
就握在他的手里。
段和鸣手一震,猛然回神。
他匆忙扫了眼手机,没看清是谁打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对崔婶儿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哦哦哦好好,你去吧。”崔婶儿不敢耽误他。
手机还在响,段和鸣并没有着急接听,就那么攥在手里,转身不紧不慢往外走。
崔婶儿说的每一个字仿佛还在耳边回放,清晰、震耳欲聋。
他见识过贫穷,也体验过人生百态。
他明白这世上每天都会有无数人因为无数种理由结束自己的生命,生活悲惨的人数不胜数。但他一直都很明确,他不会是其中之一,在他的生活圈,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也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可现在,他的女朋友就属于那种他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群体。
当听到她曾自.杀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有点难受。
五味杂陈。
震惊,错愕,无奈,憋闷。
当即将走出筒子楼,迎面而来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他手里头拿着一瓶白酒,歪歪倒倒的走进了筒子楼,嘴里还哼着曲儿。
他满脸的络腮胡,眼神恍惚,一脸的醉态,当走进来时,与段和鸣打了个照面。
视线对上,他上下打量着段和鸣,表情一变。一看段和鸣就出身富贵,似乎对于有钱人出现在这破筒子楼里很惊讶,可同时也非常的不屑与轻蔑,那眼神就简直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他走进楼里,婶子们看见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没好脸色的瞪他,躲得远远的:“哎哟,哪来的臭狗屎,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烂酒坛子朝她们吐了口唾沫,醉得说话都不利索:“你们这群臭婆娘,信不信老子今儿把你们下面那几根毛全拔了!我是臭狗屎,你们女的就喜欢他那样儿的啊?”
烂酒坛子歪歪倒倒,站都站不稳,指了指还没走远的段和鸣,随后又指了指楼上,“那小婊.子跟她妈一个德行,装什么清高,不知好歹的东西,给老子舔.....”
嘴里的污言秽语还没来得及说完,烂酒坛子的背就被人猛的一踹。
烂酒坛子瞬间飞出老远一段距离,砰地一声,身体砸到了一把木凳上,木凳被压得四五分裂。
他疼得直吆喝,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婶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连连。
只见段和鸣折返回来,大步流星朝烂酒坛子走过去,面色阴沉,黑眸戾气喧嚣,杀气腾腾。
所有的情绪,全然变成了愤怒,怒火中烧。
他走过去照着烂酒坛子的肚子又是一记狠踹。
“打!打得好!”
“老畜生!活该!”
“呸!”
婶子们见状,没有一个人上前拉架,甚至还在一边拍手叫好,别提多痛快了。
烂酒坛子被揍得大呼小叫的,他艰难的爬了起来,龇牙咧嘴的骂着脏话,还使劲儿拽了一下段和鸣的大衣。
段和鸣怒火攻心,眼睛发红。他随手捡起一旁的凳腿儿,一棍子狠狠砸在了烂酒坛子的背上。
一棍接着一棍。
是真的发了狠,用尽了力气,像是有一种置人于死地的架势。
烂酒坛子终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地上抽搐着,突然脖子一哽,吐了口血在地上。
见了血,崔婶儿吓了一跳,不敢再继续旁观,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生怕闹出人命来,她连忙招呼着其他人跑过去拉段和鸣。
手里的凳腿儿被抢了过去,便再次不客气的踹了几脚,这才罢休。
转身就走。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言不发。但他的暴怒和冷冽的低气压弥漫开来,即便他已经离去,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还是久久无法消散。
段和鸣走出了筒子楼,大衣上有被拽扯的痕迹,脏兮兮一片。段和鸣厌恶又嫌弃的拧紧了眉,他将大衣脱了下来,路过垃圾桶时,扔了进去。
想抽根烟,可下意识一摸,后知后觉过来,他的烟在大衣兜里。
口干舌燥。
刚才揍了人,火气似乎还没发泄透彻,这会儿憋得他呼吸都不顺畅了。
无法想象,晴瑟过着怎样的生活?
母亲去世,父亲下落不明,还有个心术不正的老色鬼邻居。这么些年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操。”
段和鸣磨着后槽牙,烦躁的骂了句。
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便开门见山,命令道:“帮我调查个人,他前科不少,想办法把他直接弄进监狱。”
告诉对方地址和人物特征后,段和鸣便挂了电话。
他大步流星走到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上了车,用力甩上车门,发泄着负面情绪。
启动车子,猛轰了轰油门,扬长而去。
将车窗全都降了下来,凛冽的寒风灌进车内,扑打在脸上,皮肤被刮得生疼。
可渐渐的,也让他冷静下来,调整好了情绪。
车窗开着,风声太吵,他将车窗升了上来,开车没时间拿手机,直接用车载电话给晴瑟打了个电话过去。
也不管她是不是在上课,是不是在忙。
就是想去见她。
果不其然,电话被挂断了。
车里连了手机蓝牙,他的手机有消息,提示音就会从车载音响里发出来。
电话被挂断后,车载音响里发出了一声微信的提示音。
趁着红灯的功夫,段和鸣将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是晴瑟发来的消息。
【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
段和鸣言简意赅问:【哪栋楼。】
晴瑟告诉了他所在的教学楼后,段和鸣没有再回复,将手机扔到了一边,专心开车。
一路开去了学校,找到了她所在的教学楼。
她还没下课,段和鸣就将车停在教学楼前面,在车里等她。
车窗降下来透气。
盯着外面某个点走神。
不知道等了多久,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晴瑟怀里抱着书,弯腰上了车。
段和鸣缓缓侧过头看向她。
晴瑟关上车门,也看向他。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扬起嘴角,柔柔的微笑,那双眼睛澄澈又纯粹。
段和鸣喉咙一紧。
“学长,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段和鸣就朝她俯下身,捧住她的脸,不由分说的擒住她微张的红唇。
这个吻,除了一如既往的激烈和强势之外,似乎还带着点其他的情绪,有点沉重,让人琢磨不透。
晴瑟不知所措,被迫承受。
他占领所有的主导权,急不可耐的夺去她的呼吸,似乎这个吻让他克制了许久,终于有机会得以宣泄。
车窗是打开的。正好现在是下课时间,又到了午饭点儿,同学们从教学楼里陆陆续续走出来。
透过半落的车窗看到车里激吻的两人,纷纷发出了惊讶的唏嘘声。甚至有人还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晴瑟找回了理智,她不知道段和鸣突然间这是怎么了,推了他几下。
段和鸣一边吻着她一边抽空将车窗全都关上。
直至吻到他心满意足,他这才放过她。
两人的呼吸都乱得彻底,他们的额头相抵,段和鸣像安抚小宠物那样,揉着她的头。
晴瑟往后退了一点,她这时候才注意到段和鸣没穿外套,而且头发也有点乱。
她从一上车就感觉到了,段和鸣心情不好。想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好像又有点侵犯别人隐私的感觉,万一他不想说呢。
于是她换了一个角度,关心道:“学长,你怎么不穿外套啊?小心感冒了。”
段和鸣唇角微勾,慵懒的靠着椅背,挑起眉梢看她时,似乎又变回了以往那个散漫又吊儿郎当的段和鸣。
仿佛刚才她从他眼里看到的类似于低落的情绪,是她的错觉。
他抬手,捏了下她的脸,淡淡的笑,几分玩味:“这不是着急见你,连外套都忘了穿。”
他说起这样撩人的话来,可谓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但晴瑟就淡定不了,本能的害羞了起来。
段和鸣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状似无意的试探:“你厨艺一定很好吧?”
晴瑟很谦虚的说:“没有啦,一般般。”
段和鸣沉声笑了笑,突然来了句:“那要跟我回家吗?”
这话题太过跳跃,晴瑟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啊?”
“我饿了。”段和鸣的指腹抹过她柔软的唇,随即低头,似有若无的贴上去,低声说,“不知道我这个当男朋友的,能不能吃上咱兮兮做的饭?”
晴瑟有些犹疑。
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似乎看出了晴瑟的犹豫,段和鸣使出了杀手锏:“更何况,车的事儿还没解决,你不得跟我回去解决了?顺便做个饭。”
昨天段和鸣提出把车子刮花的地方贴上贴纸,晴瑟没辙,答应了。
既然他想贴那就贴吧,反正真要补漆的话,就他那豪车,光是那么一小点儿,她都得倾家荡产吧。
但是今天段和鸣没开那辆大G。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晴瑟也没有理由再拒绝。
“好吧。”
晴瑟点头。
段和鸣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不过嘴上却不忘损人,“你倒是答应得不情不愿?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晴瑟笑嘻嘻的摇头,她非常自觉的拉上安全带。
段和鸣怪哼了声,然后启动车子,开出了学校。
既然要去做饭,肯定是要买菜的。
段和鸣一个人住,而且他不喜欢家里头有外人,所以就没有请保姆,只是定期会有保洁来打扫屋子,打扫完就会离开。
吃饭的问题很好解决,他不吃外卖也不吃速食,伺候他爸妈的保姆阿姨每天做好饭后会有人给他准时送过来,有时候他还会去段和寜那里吃。
他没下过厨,厨房对他来说就是个摆设。所以,家里头什么菜都没有。
在回家之前,段和鸣带晴瑟去了一趟超市,购买食材。
正巧路过一个商圈,段和鸣将车子停到了商场地库。
两人一起下了车,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两人的手机不约而同的震动了一下。
晴瑟连忙摸出手机,段和鸣也不紧不慢的打开手机看了眼。
当晴瑟看到消息时,心里猛然一个咯噔。
覃文旭的消息。
简简单单四个字。
【给我买饭。】
一贯的命令口吻。
现在她怎么可能走得开。
她很想装作没看到,可是上次不回覃文旭的消息,让他大发雷霆对她一通语言攻击。
所以她立马回复:【对不起,我现在不在学校。】
晴瑟一边回复一边小心翼翼的留意着段和鸣,余光瞟了眼,段和鸣也正在看手机。她故意侧了侧身,以防让他看到。
紧接着弹出来两条覃文旭的消息。
【在哪。】
【在段和鸣床上?】
晴瑟看到消息时,不由握紧了手机。
就在她想着怎么应付覃文旭时,段和鸣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飘了下来,言简意赅一句话。
“把你手机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