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虎山行

广缘大师暗叹一声,道:“为六七十人之生命,第一条路是不能走的。”

六爻真人道:“如把各派祖传武功及令牌给人,选择第二条路,虽可不伤人命,但这等奇耻大辱,倒是生不如死了。”

鬼见愁古苍松道:“说得是。”

神州一奇朱世杰道:“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自断一臂,倒是事小,然祖传令牌,乃须给人,黄泉路上,有何面目拜见历代祖师?倒不如选择第一条路,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尤其我武林中人,可说是在刀尖上讨饭吃,只要死得其所,不为后人轻视笑话,比苟且偷生,苟活于世好多了。”

鬼见愁古苍松点头道:“这话极有道理,正是我武林中人为人处事的准绳。”

广缘大师道:“阿弥陀佛,然而我们就如此死去,并不得其所。”

神州一奇朱世杰道:“大师此话何意?”

广缘大师道:“各位虽别忘了,我们尚有千钧重担在肩,我们不能一死而推卸责任,让后人来为我们负担。”

此话一出,主张选择第一条路之六爻真人,鬼见愁古苍松、神州一奇朱世杰都低首无语。

半响,神州一奇才道:“我们选择第一条路,并不一定就会死,反之,若选择第三条路,各自断了一臂,将来尚有何作为,再说,各派祖传令牌,是万万不能给人的。”

空空禅师道:“起码可以贡献一份心力,致于祖传令牌……”他紧闭双目,脑筋一阵乱转。

他陡地双目一睁,向吴为非等前进步五步,道:“我们为数六七十条生命,第一条路不欲选择;为恐后人轻视笑话,第二条路也不欲选择。”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可是决定选择第三条路?”

空空禅师道:“正是,不过各派祖传令牌都将不在身边,如何是好?”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据老化子所知,以及各派规矩,各派传令牌应经常在掌门人身上。”

空空禅师道:“不错,敝派也有此规,但老衲入困之前,已交与敝师弟,其他各派我不清楚,本派令牌确已不在我身上。”

六爻真人也走将前来,道:“本派也有此规矩,惟此战之前,已不准备回去,已把令牌传给门徒。”

广缘大师道:“本派令牌也传给门徒。”

鬼见愁古苍松冷笑道:“本根本派没有此规矩,老夫从不把令牌带出泰山。”

神州一奇朱世杰道:“本派也无此规矩,信不信由你。”

林元生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准备硬闯了?”

空空禅师道:“老衲并无此意。”

林元生道:“然而没有令牌,谁能相信你们?”

空空禅师道:“我们自断一臂,并立血书为凭,难道还不能相信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祖传令牌都不在你们身上,纯是鬼话,三岁孩童也骗不过去,不过,只要你们诚心投降,自断一臂立张血书,令牌后补也罢。”

所谓令牌后补,即等于免献令牌。

空空禅师宣了一声佛号,与六爻真人各自返回,撕下一块较为洁净的月白僧袍,咬破指头,立写血书。

斗酒神丐吴为非这如此处理,实为明智,要知,一派令牌,可以号令其派中任何人,做任何事,各派即使遭致到土崩瓦解的境况,也不自愿将祖传令牌献人。

他看得很清楚,无论空空禅师选择那一条路出去,都不会甘心,终有一天要雪此奇耻,报此血仇。

九门派既不肯干休,如依常理而论,应该趁机把空空禅师等六七十人全部消灭,起码也可以减少九大门派一部份实力。但以军家心理推论却不然,若把这六七十人尽皆杀掉,势必激发九门派同仇敌忾之心,激发其旺盛士气,岂非得不偿失,要知,战争第一要万众一心,士气激昂,方能获胜。

九门派屡战屡败,客观因素固然很多,但要师出无名,士气低落,吴为非得梁芳娥临走时之启示录,已然完全体悟其中的利害得失,故才落得大方,不再勉强索取令牌。

空空禅师将血书写好,签下法号,交给广缘大师、六爻真人、朱世杰、古苍松同时凑近看阅,之后,各自咬破指头,签下自己的门派法号或姓名。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武当、终南可由其门下弟子代签门派和法号。”

六爻真人目射凶光,冷哼了一声,随便找了一个武当和终南弟子,令其等也咬破指头,签了一个字;之后,猛一甩臂,将血书掷出,夹带着锐啸之声,向吴为非疾射而来。

斗酒神丐吴为非伸手一抄,血书入手,竟觉手臂微麻,当下,冷笑道:“道长何苦生那么大气,我并没有逼你们走这条路,有种就硬闯出去。”话毕,不理六爻真人的反应,随即展阅血书,只见写道:

“本九派因盟友作奸,致遭败北,为救门下性命,甘愿自断一臂,并立血书为证:自今以后,决不再侵犯穷家帮、林元生、梁芳娥、铁公明、柳玉瑶、白紫燕,及其等师门家属,恐心、书两意,特献上各派祖传令牌作保,此据,(惟各派祖传令牌均不在身,当面言明旧后补献)。立书人:少林派掌门方丈空空、峨嵋派掌门方丈广缘、华山派掌门法师六爻、括苍派派主朱世杰、泰山派派主古苍松、武当派二代弟子烟波、终南派二代弟子清凉。”下面是立书之年、月、日。

斗酒神丐吴为非阅毕后,冷笑道:“好,请各自断臂吧,这是你们自愿,怨不得我老……”

他话犹未完,陡闻“刷,刷”数声,同时,鲜血飞溅,五位掌门人已各自确断一臂。

紧接着,上来几个九门派弟子,替五人敷药包扎。

但见五人断臂后,连眉头也未皱一皱,个个脸色铁青,目射凶光,连声冷笑,把内心之怨毒,全现于神色之间。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状,倒是眉头紧皱,很是不安,同时,下令让开一条大路。

空空禅师低宣了一声佛号,令各派弟子先走,回身对吴为非道:“后会有期。”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贵派等祖传令牌,不知何时送来?”

此话只是虚张其表。

空空禅师道:“这可说不定,如不送来,帮主尽管派人来索。”无异拒绝献牌。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禅师乃当代高僧,又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老化子相信决不会失信。”

六爻真人冷笑道:“禅师,我们走,还与他噜嗦什么?”

说着,大步而去。

斗酒神丐吴为非目送空空禅师等走后,不自觉地长叹了一声,道:“瞧他们满怀怨恨,说不定三月之内好要回来。”

林元生道:“我的看法,最短时间也得半年之后,或者永远也不会再来。”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何以见得?”

林元生道:“他们此战惨败的最大因素,是太上真人从中作奸,杀了茫茫真人,势得必集中全力,先攻打茅山,如再败在太上真人手下,便永远不能回来了,因为太上真人与我们不同,如能获胜,绝不会让他们有再战之能。”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这话不无道理,不过,九门派虽连遭惨败,但其实力仍不可轻视,要知,仅少林一派,就不下二千之众,此两战之伤亡,以最高估计算,也不过百五十人,除人心土气外,根本毫无影响,而武当、华山、峨媚之人数也不少,饶太上真人阴险奸诈,也无法把九门派败到无再战之能。”

铁公明点头道:“说得是。”

斗酒神丐吴为非仰首瞧了瞧天色,见天已微亮,遂令陆云中收回各山,各路之埋伏人员,又令郑化龙重新分配现在人员的宿地,再令陈善仁和黄一蜂及的各堂主,处理善后和疗治伤患。

之后,与铁公明、林元生返回蔼兰山庄。

此时,林元生算是最闲之人了,一回庄,即悄悄地溜入他的住所,与三女调情吹牛。

吴为非和铁公明坐在宽敞的议事厅中,一面喝茶,一面令堂主方外调查众人功过,陆云中返回后,又令他备办庆功喜筵,直至午时,方把许多琐碎之事忙完。

黄昏时,议事厅和练武场中,张灯结采,筵开百席,喜气溢于庄外。

议事厅上首,摆了一张大圆桌,首位坐着吴为非,吴为非左边是铁公明,以下是陆中、郑化龙、黄一蜂;吴为非右边是林元生,以下是梁芳娥、柳玉瑶、白紫燕,尚有一个空位;首席左右两旁是两张八仙桌,左边的首座是毕忠,右边的首座是陈善仁,这两席都是各堂堂主。

下面也都是八仙桌,摆了四行,每行七席,共三十一席,其他都在练武场中打地席。

酒过三巡,吴为非站将起来,高举酒杯,道:“各位辛苦了,敬各位一杯。”

众人忙站了起来,举杯道:“敬帮主,祝帮主洪福齐天。”

说着,喝干杯中之酒。

斗酒神丐吴为非令众人坐下,放量吃喝,然后,转对刑惩堂主铁面丐方外道:“方堂主,功过调查完毕否?”

铁面丐方外自怀中取出一本功过簿,翻了一翻,道:“尚不完全,不过,重要的都已记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宣布给大听听,然后依帮规奖惩。”

铁面丐方外翻开功过簿,道:“功过各分三等,是我个人衡情而定气难免有不当之处,各位如觉有不公平,或漏列之处,希望马上申报上来。”

“此战之第一等第一功,是柳玉瑶姑娘,柳姑娘假意与太上真人结盟,二度假传情报,不但消解天山人员之患,而且使敌人自相残杀,是此战大胜的最大功臣。”

柳玉瑶忙站起笑道:“小女子愧不敢当,再说,计谋是林相公出的,小女子只是依林相公的意思,将假消息传给太上真人,焉能居功?”

梁芳娥道:“柳姐姐不必客乞,若非你有过人之见,预先与太上假意联盟,林相公虽有妙计,也难取信于人。”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说得是。”

铁面丐方外道:“第一等第二功,是林公子……”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他乃此战统帅之一,不必宣布。”

铁面丐方外继道:“第一等第三功,是黄国风和李振净,他们奉命假传情报,受尽酷刑,取信敌人,使敌人自相残杀,大利本帮。”

“第二等第一功,是尚堂主,掌管牛郎山‘索命雷’阵地,死敌百人。”

“第二等第二功,是毕长老……”

蓦然,一个管事化了,引人一条三旬大汉,只见他方面大耳,高鼻环眼,一付忠厚而隐含威严之貌,风尘仆仆,神情慌张,似有重大之事。

厅中数百人,除极少数对此大汉觉得面善外,都不知他的来历,正要盘问之时。

林元生陡地跃身过来,抱拳一揖,道:“大师兄别来无恙?”

林元生此言一出,众人方知此人是谁,吴为非站了起来,道:“秦大侠来得正是时候,元生快请秦大侠入席喝上几杯。”

林元生点头道:“大师兄此来,一定有要事,但不必急,喝上几杯再说吧。”说着,把秦鹏远让至首席,并将自己座位让给秦鹏远,他自已却坐在白紫燕下手的空位上。

白紫燕忙站起身,深深一福,道:“拜见大师兄。”

秦鹏远也忙还礼道:“师妹毋须多礼。”

白紫燕执壶亲自替秦鹏远斟了一杯酒,道.“伯父好么?”

秦鹏远长叹了一声,举杯一口干了杯中酒,只是紧皱眉头,没有答覆白紫燕问话。

斗酒神丐吴为非也亲自给秦鹏远斟了一杯酒,道:“有话待会说。”端起面前酒杯,道:“来!老化子与你干一杯。”

秦鹏远道:“谢谢吴老前辈。”

说着,再次干了一杯。

吃八方陆云中道:“这位可是仁风大侠凌望之高足?”

秦鹏远忙站起弯腰为礼,道:“家师正是凌望之,小可秦鹏远,不敢请教老前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来给你们引见。”接着,将席中之各长老及各堂主,一一介绍了一番。

秦鹏远一一点头为礼后,道:“人说穷家帮势达天下,高手如云,果然名不虚传,今天有缘与众位前辈共聚一堂,真乃三生之幸也。”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穷家帮向不注重俗礼,秦大侠不必客气,坐下喝酒吧。”

林元生端起酒杯,道:“大师兄,小弟敬你一杯。”

秦鹏远又一饮而尽,转对吴为非道:“听说此番大战,老前辈又大获全胜,真是可喜可贺。”

端起酒杯,又道:“小可借花献佛,敬你老一杯,聊表贺意。”

斗酒神丐吴为非哈哈笑道:“好,干!”

二人又各自干了一杯。

白紫燕小嘴一噘,道:“光喝酒有什么趣儿,大师兄,你也该吃点菜才是。”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对,对,来,吃菜,这是烧鸡,这是烧鸡。”

之后,陆云中、黄一蜂、郑化龙又各与秦鹏远干了一杯。

林元生见秦鹏远已有些醉意,遂道:“大师兄风尘仆仆,神情不安,可是伯父出了事?”

秦鹏远长叹一声,道:“正是。”

白紫燕急道:“大伯父出什么事了?”

“被九门派俘去了!”

“啊!”

“哼!”

“有这等事?”

“这还了得!”

众人闻言,均遽然大惊。

要知,武林今日之局,可说是由乾坤三侠而起,凌望之被九门派俘去,岂非一件天大的辣手事。

九门派对林元生,不但恨之入骨,而惧如鬼神,今番岂有不利用凌望之和林元生的关系,诱林元生入壳,再用计杀之,或者,逼林元生答应他们许多难能答应的条件,总之,这是一件最辣手之事。

秦鹏远见众人惊慌神情,大感惭愧,道:“家师理性已失,小可身为首徒,不能护之安全,实在愧无立足之地,而还要各位前辈为家师担心,更使小可无颜偷生人世。”

说着,泪如雨下。

林元生搔首搓掌,焦躁万分,道:“这可怎么办,我必须马上去救他老人家出来。”

梁芳娥冷静地道:“这事不同凡响,你若焦躁妄动,不但凌前辈性命不保,就连你也有性命之优。”

梁芳娥对秦鹏远道:“秦大侠,凌前辈几时被人俘去的?在什么地方?”秦鹏远道:“在巫山县城。家师听得九门派与穷家帮在此大战,一定要来助穷家帮一臂之力,在下因其理性丧失,百般阻劝,然均拗他不过,只好陪他老人家专前来,不料,到达巫山县时,恰好遇到败阵而归的九门派众人,本要回避躲过,但家吓不辨所言,但不尚躲让,反上前叫阵,唉!家师武功未失,但敌方人多,百招不到,便被敌人点了穴道。”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未被他们俘去,可说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梁芳娥道:“你有否与他们动手。”

秦鹏远道:“说来惭愧得很,在下也已被点穴道,但不知怎的,他有竟假慈假悲,他们说:是上一代的事,与我无干,便把我放了。”

梁芳娥冷笑道:“什么上一代的事与你无干,他们放你的目的,是要你通知林相公,藉之诱林相公入壳,而用计杀害。”

秦鹏远举手敲了敲脑袋,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可知放你的是谁?”

秦鹏远道:“伍伯铭。”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对了,正是这个意思。”

顿了一顿,又道:“他们没有截击茅山教?空空禅师要求我释放茫杳道人,是为拦截茅山教,难道伍伯铭没有这样做?”

梁芳娥道:“空空禅师虽有这个意思,但事实上不能这样做,因为所有掌门人,除伍伯铭外,非死也受了重伤,短期内实难与人动手,而其新败,人心惊悸未除,土气不振,那能作战?伍伯铭量已量彼,自不会听从空空禅师的意思。”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这话极有见地。”

转对秦鹏远道:“你要知他们去向?”秦鹏远道:“大概是回武当山,听他所说,回山后首先立新掌门人,然后做七七四十九日道场,抬赶渡茫茫真人亡魂,并藉此机会,检讨失败的原因,以及商议以后行动计划。”

梁芳娥道:“武当山既要办这两件大事,救凌前辈就不愁没有机会了。”

林元生道:“你有何良策?”

梁芳娥道:“掌门人归天和登极,在武林中,算是一等盛典,此番,除九门派外,定然尚要邀请三山五岳之武林人物前往观礼,这种情况之下,不难混将进去,然后,见机行事。”

林元生道:“不知武当何时举行盛典?”

梁芳娥道:“这等事,你急也无用,不过,你尽管放心,我敢说,在未见你前往救凌前辈之前,凌前辈决无生命危险。”

本来喜气洋溢的庆功筵,因秦鹏远的突来,把气氛冲淡不少,因之,吴为非对方外道:“功过既未完全调查清楚,就待以后宣布吧。”

于是,众人一面吃喝,一面研究营救凌望之的事,直至二更时方散。

第二天,梁芳娥召集重要人员于议员厅中,道:“我们虽二度获胜,但只不过是自救的开始,九门派绝不会就此低头了事。为确保本帮矗立武林,乃减少人员的伤亡我已拟订一个久远的计划。”

厅中除吴为非及穷家帮长老、各堂主外,铁公明、林元生、秦鹏远、柳玉瑶、白紫燕,亦均应邀参与。

将近二十人,都静静地聆听,梁芳娥话声落后,厅中似若无人,没有任何声音。

好半晌,梁芳娥方继续道:“九门派二度败北,除许多客观因素外,最重要的,是自命不凡,自视过高,太轻看我们,兵书有谓:‘骄兵必败’,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有此二战的教训,必然磋商检讨,而抹马励兵,演练各种阵势,及‘万流集’的心法,剑术,以谋达到雪耻报仇的目的。”

“因此,我们不能不未雨绸缪,作再战的准备。”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姑娘顾虑极是,本帮一应大小之事,老化子全权交与姑娘。”

梁芳娥道:“据我所料,半年内尚不致有事,我们决不能让这半年时光白白浪费。”

“第一:各方人员仍然集中此蔼兰山庄。”

“第二:派人往总堂,及各分堂取运钱粮,以及把外面人员尽量调集来此。”

“第三:选一百名年纪轻,智慧高者,习练‘万流集’武功,和‘八仙剑阵’。”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这计划何时实施?”

梁芳娥道:“即说即做,今天就开始。”

斗酒神丐聂为非道:“有关营救凌大侠之事,姑娘有无计划?”

梁芳娥道:“因情况不明,无法计划。”

“散会后,派三十六名干探,化装另一种身份,专门负责刺探九门派军情,另派三十六名干探,刺探茅山教军情,及江湖动静,前者,由林相公为负责人,后者,请柳姑娘负责。”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有许多道义之交的好友,我想趁此半年的空暇,前往邀来助阵。”

铁公明道:“我在关外二十余年,也已交上不少好手,要不要也请他们来相助?顺便把我的小孙子带来,请姑娘替他启蒙。”

梁芳娥沉思了一会才道:“本帮与九门派的是非,最好不要请人介入,否则,恩恩怨怨武林就更难太平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姑娘这话极是。”

梁芳娥转对铁公明道:“小弟弟几岁了?”

铁公明道:“七岁,虽非上上之选,倒也长得伶俐,我一直不敢教他内功,恐把他糟蹋。”

梁芳娥道:“好,你就把他带来吧。”

铁公明极为喜悦地:“好,我还有一个小孙女,只是太小了些。”

梁芳娥道:“几岁了?”

铁公明道:“才五岁。”

梁芳娥道:“不妨,也把她带来吧。”

铁公明闻言,更喜得眉开眼笑。

梁芳娥对众人道:“各位还有事么?”

白紫燕道:“我也跟柳姐姐去刺探茅山军情和江湖动静,好么?”

梁芳娥笑道:“你应趁此空暇,跟我学些东西。”

林元生道:“不错,你武功太差,又没心机,那能作刺探工作,就在这里好好修练武功吧。”

梁芳娥转对秦鹏远笑道:“秦大侠,请恕小妹直言,瞧你相貌,应是一个忠厚刚直,心机浮浅之人,也不宜作刺探工作,我认为你也应留在这里修练武功。”

秦鹏远道:“谢谢姑娘,家师身陷敌牢之中,在下恨不得插翅飞往救他老人家出来,心焦如焚,那有心情练武功?”

梁芳娥道:“秦大侠请别见怪,小妹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若一定要去,以你的为人,不但于事无益,反必败事,增加林相公许多麻烦。”

林元生道:“大师兄放心在此修练武功吧,如要人支援,我自会派人回来请你。”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武当山无异龙潭虎穴,尤其二战皆败之后,势必更加提高警觉,我老化子说句狂话,在武功方面,我老化子不会差你,在江湖经验方面,更可胜你多多,但我自量,此时的武当,我老化子也不敢去,我也主张你留在这里。”

秦鹏远道:“据我所知,林师弟也不善心机,难道就不怕敌人俘去不成?”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他与我们不同虽不善心机,但武功训,我们高几百倍,他可以在九掌门人及小长老包围中,轻易突围,而还能在千百人围攻之下,来去自如。”

秦鹏远道:“他有这等本领?”

他虽是林元生的师兄,却不知林元生自练就“自然神功”后,已是古今罕见的人物,他与林元生分别,只不过短短数月,又未见过林元生出手,自然不知林元生此刻的身手高到什么程度。

斗酒神丐昊为非道:“一点不假,如非中计,即使被人发觉,也不致被人俘去。”

秦鹏远细自想了一想,已无话可说,只好暂时留下。

梁芳娥道:“散会后,即选派刺探人员,次派往总堂及各分堂取运钱粮人员,然而由我亲自挑选习武人员。各位还有事没有?”

她见良久无人提出问题,便宣布散会,与林元生柳、白二女迳返住所,在客厅中坐下,阿桃、阿梅二脾献上香茗。

梁芳娥道:“柳姊姊,我知道你对此番差使不甚满意,因为你的目标也是九门派,但太上真人,不同凡响,非你这等文武兼修之人,不能刺探出太上真人的行动。”

柳玉瑶笑道:“也无所谓满意不满意,但能否探得茅山情报,我也不敢说。”

梁芳娥道:“穷家帮尚有许多化子在外面,你尽可利用他们的力量。”

柳玉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梁芳娥转对林元生道:“你的名头太大,武林上下人等,差不多都已认识你,你今番外出,应该改头换面,处处谨慎,切莫暴露本来面目,否则,不但救不了你伯父,甚至连武当山也到不了。”

林元生道:“我对化装之术一点不懂,怎么办呢?”

梁芳娥道:“我有化装药物,涂在脸上,如不用解药洗涤,永远不会变褪色,至于化装上的技巧,不妨请教柳姊姊。”

柳玉瑶道:“你的药有几种颜色?”

梁芳娥道:“有红、黄、白、青,四种。”

柳玉瑶道:“够了,我想暂时化装成一个中年道士,出去后,看情形,什么身份合适,再化装什么身份。”

梁芳娥道:“化装道士倒不如化装成一个普通人,因为你们必须同行一程,一个道士与一个美丽姑娘走在一起,多么刺眼。”

柳玉瑶道:“我倒忽略了这一点,就化装成一个江湖郎中吧。”

梁芳娥道:“很好。”

说着,入房取出五六个檀木盒子,捡出一盒米黄色的药粉,道:“这是复溶液,只须少许渗入水中,一洗即可恢复面目。”

柳玉瑶检视了一下各种颜色的易容药后,低头想了一想,道:“若想化装某一行业之人时,最好能认识该行业中的某一人,把自己的相貌变成他的相貌。”

梁芳娥道:“能做到这个程度,已到达化装术的巅峰,听柳姊姊这话,化装之术定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了。”

柳玉瑶道:“家师是化装能手,不过,她不太喜欢易容,我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说着,令阿梅打了一盆水,将各种颜色的药粉调好,便替林元生化装起来,一面工作,一面讲解化装上的要领和技巧。

白紫燕坐在一旁,一面瞧,一面听,不一会,林元生不但肤色变了,连轮廓也变了,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敢认为这个陌生人就是林元生。

之后,柳玉瑶又在自己头上剪下一绺秀发,再剪成寸余长,疏疏落落地站在林元生颚下,若不近前细看,实难分出真假。

梁芳娥笑道:“成了,我到外面替你准备些用物。”

说着,匆匆外出。不一会,提了一个药箱回来,道:“这是陈长老的药箱,里面尚有成药,不妨真真假假地卖给人家。”

接着,又自怀中取出一面雕刻了一个老丐的玉牌,道:“这是穷家帮的祖传令牌,你带在身上,因你出去后,相貌身份不时易变,恐穷家帮人不认识你,不听命令时,可用此令牌行令。”又令阿梅到外面取来一袭半新半旧的灰布大褂,给林元生换上。

柳玉瑶也略为化装了一下,并换了一套朴素衣裳,收拾了一个包袱,饭后,由梁芳娥和白紫燕陪同,来到议事厅中。

此时,吴为非、铁公明、长老、堂主、及七十二名干探,已在厅中等候。

七十二干探也均已改过行装,排成三列,肃立而待。

梁芳娥对七十二干探说明任务内容,并告诉众人,因任务关系,林元生的身份和相貌,可能时常易变,今后不可认人,只听命穷家帮的令牌。之后,把七十二干探交与林元生和柳玉瑶。

二人各分了三十六人,林元生对其三十六人道:“我们此次行动,须十分机密,以竹山县为目的地,并以化整为零的方式,分散东行,如有要事,即以现行信号连络,到竹山时,我定有指示,好,你们可以去了。”

三十六人同行了一礼,便鱼贯出厅而去。

柳玉瑶也对其三十六干探道:“我们也以化整为零的方式东行,以穷家帮现行信号连络,第一站为襄阳,到达襄阳后,我自有行止命令,去吧。”

这三十六干探,也同时行了一礼,方先后出厅。

林元生和柳玉瑶各自把武器藏好,背上行李,与众人道别后,双双离开蔼兰山庄。

二人由清溪路出谷,行程中,林元生道:“梁芳娥怎的忽然对你这么好?”

柳玉瑶冷笑道:“你觉得她对我很好,是么?”

林元生道:“当然。”

柳玉瑶道:“哼!笑面虎。”

林元生道:“你是说她对你好是假的?”

柳玉瑶道:“有时猫儿也会对耗子相好,但无非是想把耗子作它饱腹之美食。”

林元生道:“我不相信她有这么坏,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玉瑶道:“要是天下间的人都像你一样,天下可太平了,哼,我柳玉瑶也非好惹的,想把我害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元生道:“唉!紫燕儿有意要我把你也娶回来,如你们这等水火不容,我怎能这样做呢?”

柳玉瑶闻言,低垂粉脸,道:“只要你肯娶我,即使被她害死,我也甘愿。”

林元生闻此痴情之言,不禁情感大动,伸手将柳玉瑶拉入怀中,长叹一声,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般痴情?”

柳玉瑶还是初次被异性搂抱,芳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滋味,接着,浑身火热,而莫明其妙的微微颤抖。

她把脸埋在林元生胸前,梦呓般地道:“我也不知道,在龙头峰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决定此生非你莫属。”

林元生道:“这可奇怪了,天下间比我强的男人多的是,以你的才能玉貌,还怕嫁不出去不成?”

柳玉瑶道:“什么男人我都瞧不上眼,在未见你之前,我曾有终身不嫁的念头。”

林元生沉思了一会,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说着,将柳玉瑶推开。

柳玉瑶秀脸绯红,如泣如诉地道:“我从未接近过男人,你这般把我又搂又摸地,非得娶我不可了,否则……”

林元生道:“否则怎么样?”

柳玉瑶道:“你们三人别想过太平日子。”

林元生道:“我们三人?”

柳玉瑶道:“不错,你,梁芳娥,和白紫燕。”

林元生道:“我并非是不愿娶你,只恐我们三人相处不来,大家烦恼。”

柳玉瑶道;“要烦恼便大家烦恼,如让我一人烦恼,我可不干。”

林元生轻拍了拍柳玉瑶的肩胛,抚慰地道:“好了,以后再谈,说不定此番我去武当之行,‘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也极有可能。”

柳玉瑶一跺脚,娇叱道:“胡说八道。”

说着,加速前行。

巫山县是四川与湖北的交界地,第二天傍晚,林元生和柳玉瑶已到达湖北之兴山县,由此北上,有两条路,一条是经竹山县,一条是经保康县,均可到达武当山,路程也相差不多,因林元生所订的目标为竹山县,故必须先到竹山。

柳玉瑶的目地是茅山,茅山位于江苏句容县东南,应继续东行,横贯湖北,始到江苏,尚有较远路程。

这兴山县,是林元生和柳玉瑶分路地点,明天便要分手各奔前程了。

二人找了一家客店,开了两个房间,梳洗后,柳玉瑶令店二小把晚饭送入林元生房中,相对酌吃。

柳玉瑶替林元生斟满一杯酒,道:“我们明天就要分手了,不知何时才是见面之期,今晚你不妨多喝一杯。”

言语神情,均不胜感伤。

林元生道:“我想绝不会很久,你不必难过。”

柳玉瑶道:“我此番差使,根本与我无关,我大可一笑置之,我之答允下来,可知全是为了你的面子?”

林元生道:“我知道,就烦你辛苦一趟吧。”

柳玉瑶道:“辛苦算什么,就是因此而丧命,我也甘愿,但却要有代价。”

林元生道:“你要什么代价?”

柳玉瑶道:“我此次东来的理由嘛……”

林元生道:“你不是看我的面子?”

柳玉瑶道:“我为什么看你的面子?”

林元生道:“古人有谓‘士为知己者死’。”

柳玉瑶道:“可是你并不知我。”

林元生本是聪明人,那有不知柳玉瑶心意之理,可是,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岂能贸然承诺?他想:柳玉瑶此番差使,确对他毫无关系,若不答应她,很可能反脸无情,甚至会做出许多难料的事来。

答应,不答应,只是一句话,但这句话的后果,很可能影响他林元生、梁芳娥、白紫燕一生的幸福,甚至影响到整个武林局势,扭转乾坤。

譬如说,林元生不答娶柳玉瑶,柳玉瑶很可因爱成恨,不但不往茅山,反悄悄地潜上武当,把林元生乔装的情形泄漏给伍伯铭,用计将林元生害死,武林局势岂非改观。

又譬如,林元生若答应娶她,她与梁芳娥相处不来,终日勾心斗角,彼此仇恨,尚有何家庭兴趣,林元生不胜其烦,一气之下,遁入空门,也极有可能。

他自斟自饮,一连干了五杯,再细自忖度分析,觉得答应这门亲事,所影响的,只是几个人的幸福,若不答应这门亲事,其后果,很可能影响到穷家帮千百人的生命,在利害上比较,自应选择前者。

他暗叹一声,道:“你毋须烦恼,我决不亏待你就是。”

柳玉瑶道:“你也母须烦恼,反正穷家帮高手如云,并不稀罕一位女流。”

说着,起身欲去。

林元生忙一拉住,道:“玉瑶别这样,你尽管放心,我林元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不会辜负你之情意的。”

柳玉瑶顺势扑入林元生怀中,情泪盈盈地道:“我实在不忍让你烦恼,可是,我又不愿放弃你,真想一死了之。”

林元生替她擦去泪痕,道:

“别傻,吃饭吧,吃饱早点休息。”

他因心情烦闷,不自觉地多喝几杯,俗话有云:“酒能乱性”,竟昏昏沉沉,糊里糊涂,要求柳玉瑶同被共枕。

柳玉瑶虽没喝醉,知道此事不应该答应,但为使林元生非娶不可,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林元生一觉醒一来,已是晓鸡“喔喔”,觉得口渴得紧,欲起身喝几杯凉茶。

蓦地,发觉一人躺在身旁,同时,回忆起昨夜之事,不由大为惶恐,暗忖,该死,我怎会那么的糊涂,命!这是命,还有什话好说,只好娶她为妻了,唉!想不到她竟会后来居上,梁芳娥若知此事,当不知怎么恨我!

他翻身起来,正要下床之际,柳玉瑶忽然醒来,忙把林元生拉住,惶然道:“相公,你要那里去?”

林元生道:“我口渴得紧,要喝茶。”

柳玉瑶忙起身道:“让我给你倒。”

说着,下床取来茶壶,一连给林元生喝了三杯,然后,她自己也喝了一杯,才将茶壶放回茶几。

林元道:“请原谅我酒醉,玉瑶。”

柳玉瑶道:“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决不怪你。”

林元生道:“不必说这些话,从现在起,你已是我的媳妇儿。”

说着,把柳玉瑶扳倒床上。

第二天早饭后,相互叮嘱,依依不舍,在情泪盈盈,珍重声中道别,各奔前程。

竹山县,位于湖北西北,虽非交通要隘,亦非商业中心,却也十分丰富繁华,比四川巫山县好多了。

这天申牌时分,林元生背着药箱,进入城池,只见人头躜动,嚷声盈耳,一片太平景像气氛。

他进入一家酒店,向酒保要了酒菜,正在用餐之际,忽地一个中年商人走将过来,道:“大夫别来无恙?”

林元生心头一震,暗忖:“这人怎会认识我,莫非我的身份已为人发觉?”

心念间,朝来人打量一眼,原来这商人就是他手下的干探,当下,笑道:“郭老板好,请坐。”

郭老板在林元生对面坐下,道:“大夫生意好么?”

林元生道:“还好。”说着,令酒保加了一付碗筷,扫了店堂客人一眼,见无人注意,便低声道:“有事么?”

郭老板道:“武当新掌门人登极之日,定于四月十八,昨天才发出请帖,暂时不会有重大之事,只是小的有个愚见,请公子栽夺。”

林元生又扫了一眼店中客人,才道:“你说。”

郭老板道:“我们此番任务,与其他之事不同,单靠帮中所订信号联络,很觉不便,应规定一个临时联络的暗号。”

林元生想了一想,道:“说得是。”

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每人左袖口上佩一枚色金以别针,再以‘这壶酒不错,只要还不够陈,若多屯三年五载,便是人间仙酿了’作识别暗号,这几句话是活的,只着重于三年五载的‘三’字和‘五’字,应就地取材,例如:这把剑不错,只是还不够快,若多三五月炉火,便是武林宝刃刀了,你明白了么?”

郭老板点头道、“明白了,你慢喝,我这就去购别针。”

说着,起身而去.

此后,林元生扮作走方郎中,活动在竹山,房县,保康,壳城等地,不觉已到四月中旬。

四月十日一过,应武当邀请观礼的各路武林人物,都纷纷前来,林元生很是焦急,因为听得九门派已把所有入山路隘都封了,如无武当请帖者,任何人都不准入山。

他在附近活动了一个多月,除有关武当新掌门人登极的消息外,至于凌望之后被俘,及九门派以后的动向情形,一点也不知道。

他暗自计算:今天是四月十五日,再过三天,就是武当新掌门人登极之期,如今入山路隘全已封闭,如何能潜将进去?

此刻,他正在武当山以东之壳城县北郊,为一户穷苦人家的孩子免费治疗跌伤,回城之际,忽见一位中等身材,红面黑髯,身穿白绸长衫,脚着黑缎软底鞋,威武中隐含斯文的中年人,若非其衣衫下隐约可见一截剑鞘,很难判断他是何行业之人。

林元生蓦地脑筋一转,灵念心来,忙随后跟踪。

经大街,过小巷,轻车路熟地进入一家此城最大的歇店,这歇店名为“游仙老栈”。

林元生见他入歇店后,忙返回自己住的“嘉禾客栈”,这嘉禾客栈,附设有馆子,林元生进店后,即搜视店中的客人,只见一位公人打扮的大汉,左袖口中扣着一个别针,正在独酌。

林元生走将过去,在那公人对面坐下,向酒保要了酒菜,斟了一杯酒喝下,自言自语地道:

“这壶酒不错,只是还不够陈,若再多屯三年五载,便是人间佳酿了。”

那公人瞄了林元生一眼,挟了一块鸡肉放在嘴里,一面嚼一面道:“这盘辣子鸡不错,只是还不够辣,若多放三五个辣椒,味道就更好了。”

林元生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传令五人,今晚二更,在北门外十丈之处等我。”

那公人应了一声,依然悠闲地喝酒吃鸡。

林元生草草吃毕,返回房中,重新考虑今后行动。

二更,他由窗户悄悄地溜了出来,纵上屋脊,在朦胧的月色中,展开轻功,一榴轻烟似的,只刹那工夫,已到达北门外。

他运目环扫,见前面一人,慢步而来,上前一瞧,正是那公人,当下道:“他们呢?”

公人一摆手,道:“跟我来。”

说着,往左侧疾步而去。

走了约二十余丈,到达一遍墓地之间,那公人轻拍了三下掌,墓地中立即现身五人,同时疾步前来。

林元生道:“有否搜索过附近?”

五人同声道:“详细搜索过了。”

林元生点了点头,令众人就地坐下,他自己也就地坐下,道:“你们可知武林中有个红脸黑髯之中年人?”

六人闻言,立即细细寻思起来。

公人先道:“这人可是中等身材,相貌端正,身穿白衣?”

林元生道:“正是。”

公人笑道:“原来是他,他已非中年人了,他的实在年龄,已然在七旬以上了。”

林元生道:“我所见的是四旬左右的中年人。”

公人道:“不错,他是开封白家庄的庄主,因其武功了得,又喜穿白衣,江湖中人都称白家庄为白虎庄。”

林元生道:“听你说来,似乎很了解这个白衣人了?你将他的来历为人,详细说给我听。”

公人道:“凡在江湖走动之人,或多或少,对他都知道一些。”

“他叫白弓修,听说他年轻时,也像你公子一样,是个美男子,后来在大雪山吃了一只怪果,脸就变红了,但这只怪果,有一种特殊好处,竟能使人青春长驻,所以,他年登七旬,仍像四十许人。”

“这只怪果,至今仍无人知道是何名称。”

“白弓修交游其广,武林中老一辈之人,几乎都与他有来往,本帮帮主及各长老,九门派各掌门人和长老,都与他有相当交情。”

“为人豪爽,急公好义,有白虎大侠之号,不过,我们堂主尚游,对他却没有好感,尚堂主说:‘这白弓修,满口仁义道德,一派豪迈风度,实则是一个大奸大恶,阴险狡滑之人。’但尚堂主据何而言,我却不得而知。”

林元生非常用心聆听,静静地想了一会,道:“白家庄大不大?”

公人道:“足有十二家户人家,却没有听到有什么出名的高手!”

林元生道:“白弓修有没有后人?”

公人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林元生又沉吟了一会,道:“好,他住在游仙老栈,你们尽全力监视他,他的任何举动,都不要放过,即使万一被他发觉,只要不暴露你们身分,也不要紧,我住在嘉禾客栈,把他的行动随时禀告我。”

六人齐应了一声,公人道:“公子尚有何吩咐?”

林元生道:“没有了,你们去吧,小心点。”

六人又齐应了一声,便一人一路,各走各的,消失在苍茫月夜之中。

林元生返回客栈时,脑际间不时出现白弓修的影子,心忖:如能此借此人的相貌,身份参与登极大典,定为十分方便……唔,我不能让他跑了,应趁早下手方成。

心念间,忽闻门外一人道:“此门不错,只是太小了,若加宽三五寸,便可与新门媲比了。”

又听一人道:“哎呀,我的爹,如再加宽三五寸,岂不变成衙门了么?”

林元生闻言,开门一瞧,见店伙计领着刚才那公人正向他走来,遂忙笑道:“大人有何指示?”

店伙计道:“这位大人有些不适,要请大夫瞧瞧。”

林元生道:“好的,请大人里面坐。”让那公人进入房中,随手把门关上,道:“有什么事?”

公人道:“那姓白的老小子,精灵透顶,已然发觉我们监视他了。”

林元生道:“好的,想办法把他引到北门外那墓地中去。”

公人道:“要收拾他么?”

林元生道:“不,我要借用他。”

公人虽未听懂林元生之意,却不再问,随即退身出去。

林元生配上宝剑,又由窗口溜出,但这次却未隐身,由大街慢步北行,出北门后,才施展轻功,一溜烟似的工夫,躲入墓坟之中。

等待约一柱香的工夫,忽闻一人喝道:“我倒要瞧瞧你们这些后辈能把我怎么样!”

林元生抬头一瞧,只见四人如飞而来,在月色之下,清楚地看见,前面三人是他的手下,后面那人就是白弓修,只一刹那,即已到达墓地。

前面三人陡地刹步回身,右边一人递:“姓白的,你胆子真不小,居然敢跟到这里来。”

白弓修也停下步来,哈哈笑道:“白某人行走江湖数年,多少龙潭虎穴,白某人都视为康庄大道,来去自如。”

顿了顿,陡然沉声喝道:“你们把我引来这里,是为何因,快明白地说来,否则,可别怪我手辣了。”

林元生徐徐站将起来,双手一揖,笑道:“白兄别生气,是区区令他们将白兄请来的。”

白弓修一楞,朝林元生反覆打量,半响才冷笑道:“阁下高姓大名,请恕白某眼拙,不识阁下。”

林元生一面慢步上前,一面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区区令人请白兄来此,别无他意,只请教一件事,和借一件信物,用毕之后,一定原璧归赵。”

白弓修不自觉地又打量了林元生一番,冷笑道:“有事快快说,老夫无暇听你罗嗦。”

林元生抱拳道:“请问白兄,有几位令郎,几位令孙?”

白弓修双目一瞪,怒道:“你问这些干吧。”

林元生道:“自有用意,不过,白兄爱答就答,不答也罢。”

白弓修冷笑道:“老夫一生光明正大,没有不能出口之事,告诉你也无妨,老夫二子一孙,长子白龙,次子白蛟,小孙白幼龙。”

林元生道:“多大年纪了?”

白弓修越听越怒,也越迷茫,连声冷笑了好半晌,才阴恻恻地道:“请阁下先把用意明示,否则,请恕老夫无此耐性听你胡说。”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不说算了,区区再请教一事,白兄此来,是否应武当之请?”

白弓修道:“是又怎么样?”

林元生轻蔑一笑,道:“我不大相信?”

白弓修道:“不相信什么?”

林元生道:“武当派会请你这号人物,听人说,武当此次所请之人,通是三山五岳的名宿,白兄区区一位庄主,那有资格被武当邀请?”

白弓修闻言,气得双目喷火,须发皆张,怒喝道:“不知死活的狂徒,竟敢轻视老夫,敢情不想活了。”

要知,这白老大侠白弓修,无论武功,名望,均不在当今各派掌门之下,数十年来,几曾有人轻视过他,想不到一个无名郎中,竟敢言出不逊,当面侮辱,饶他心机再深,也难按奈心中怒火。

他一撩长衫,前进一步,又道:“你凭什么侮辱老夫?快说,若说不出所以然来,这墓地便是你葬身之所。”

林元生悠然一笑,道:“区区并没有侮辱白兄之意,你若能取出证据,区区当面道歉!”

白弓修道:“什么证据?”

林元生道:“如何才能证明武当邀请你?”

白弓修想了一想,自怀中掏出一红一白二份请帖,道:“这东西可以证明么?”

林元生道:“什么东西,让我瞧瞧。”

白弓修沉吟了一下,陡然哈哈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我明白了,原来你要借之物,就是这两份帖子,欲冒我身份混入山去,是也不是?”

林元生道:“你只猜对一半,你先把帖子我瞧瞧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送给我我也不要。”

白弓修又哈哈笑道:“你可是想把我这帖子骗走,真是狂人作狂梦,老夫就给你瞧瞧,你若能把这两份帖子带走,老夫发誓,立即返回开封,并永不出江湖。”

林元生道:“谁能相信你?”

白弓修不怒反笑道:“我不要你相信,拿去瞧吧,老夫敢教你乖乖地双手奉还老夫。”说着,将红白两份请帖,递给林元生。

林元生接近请帖,展开运目一瞧,红帖是为办掌门人登极的请帖,白帖是为茫茫真人打醮的请帖,两件大事,都是四月十八日,登极大典在午时,打醮大典在酉时。

林元生阅毕后,笑道:“不像假的,想不到武当倒把你看得相当重。”

白弓修冷笑道:“你不想自动还我么?”

林元生笑道:“借给我用,不行么?”

说着,老实不客气地把帖子纳入怀中。

白弓修见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瞧不出你倒真是个爽快人,说借就借,嘿嘿……”

冷笑中,身子一矮,欺身而进,同时,左手一探,疾扣林元生右手脉门,紧接着,右手运指如枪,点林元生气海穴,动作有如电火石火,不啻是武林中一流高手。

林元生忙甩臂倒身,倒窜四尺,道:“且慢!”

白弓修喝道:“有什么遗言,快说!”

林元生仍是那么的不慌不忙,悠闲自得,毫无火气地道:“区区虽是个无名小卒,但作事却也光明磊落,而更不愿欺善怕恶,豪抢硬夺,我们定个道儿赌一场如何?”

白弓修气忿填膺地道:“你明明是豪抢硬夺,尚说得天花乱坠,也罢,赌什么?就是赌人头,老夫也和你赌!”

林元生道:“不必赌人头,你就以这两份帖儿为赌注,以十招为限,换句话说,白兄你若能接上我十招,就算赢,我立即原璧归赵,并奉宝刀一把,若接不上十招,两份帖子便是我的了,你说这样公平否?”

白弓修不气反笑地道:“狂徒,真可谓坐井观天,不知宇宙之大,老夫之意不如把道儿反过来,你若能接下老夫十招,算是你赢,若接不下老夫十招,老夫也不要你宝刀,把帖儿双手奉送也就是了。”

林元生道:“不愧是一派宗师,胸襟气魄,究与众不同,小可恭敬不如从命,否则,白兄又要骂我狂徒了。”

白弓修冷哼一声,道:“进招吧!”

林元生道:“让你三招!”

白弓修不愿再与林元生噜嗦,猛地一式“白虎擒羊”,掌指如钩,抓林元生双肩。

林元生双脚一错,侧闪三步,白弓修双目如火,须发皆张,大喝一声!如影随形,同时,左掌横扫,右掌直出,发出三道狂涛般的掌飙!

林元生喝道:“两招了!”

一式“白鹤冲天”,避开凶猛无涛的来势。

白弓修见势,紧紧把握机会,使出一招“天王托塔”,欲把身县空中的林元生,送上天去。

他满以为这一招,十九得手,因为林元生身县空中,无物着力,绝难躲避得过。

那知,竟出他所料之外,心念刚落,即见林元生身子一拧,殒星似的,斜飘一丈之外,落地无声,面不改色,依然是那么的悠闲自得。

此刻,白弓修始知林元生不是普通人物,所说之言,并非卖狂,确实是身怀绝技,古今罕有的高手。

他怔了一怔,冷冷地道:“阁下高姓?”

林元生慢步前来,道:“武当大典过后,你自会知道我是谁,小心,我要出手了!”说着,双掌一圈一摆,使出一招人人皆知的“拨云见月”,取对方中盘。

白弓修沉哼一声,正欲运掌封架——

陡觉一股足可移山倒海的无形柔劲,逼压而来。

心头大骇,欲移步闪避!

岂料,这股柔劲,似乎有粘性,使得他心不由主,紧接着,小腹一麻,登时,气血翻腾,踉跄后退,脚下一滑,坐倒在地。他做梦未想到堂堂一庄之主,武功,名望都不低武林一流高手,竟接不起这个名不经传的郎中一招。

他面如死灰,怔怔的瞧着林元生。

林元生淡然一笑道:“你母须惊慌,我不会为难你的,更不必难过,接不起我一招的武林高手,可说是车载斗量,你气海穴被点,如不运气,短期间对你并无妨碍。”回身对一旁观战的穷家帮干探,道:“找个隐密之处,好好招待白庄主。”

白弓修急道:“老夫认输就是,何以还要把老夫带走?”

林元生歉然道:“对不起,小可有非去武当不可的要事,可是,上山路隘已封死,定要武当所发请帖准通行,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又因小可此番武当之行,必须万分秘密,若不委曲你几天,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岂不全盘尽废?”

白弓修道:“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武林中人十有八九都认识老夫,你岂能混得过去?”

林元生道:“小可会易容之术,瞧,你的身材,貌相,不是与我差不多么,我只要涂上红脸,再粘上五柳黑髯,相信一定可以混得过去。”

白弓修冷笑道:“你可是要假我身份,往武当为非作歹,嫁祸于我?”

林元生道:“非也,你尽管放心,大丈夫敢作敢当,事毕之后,我一定恢复本来身份,决不加害于你。”

白弓修道:“但愿阁下言而有信。”

林元生道:“以后你自会知道小可为人。”

顿了顿,又道:“我点穴手法,与众不同,希望你别妄运功自解,自找苦吃,对不起,事毕之后,一定立即回来替你解穴道歉,我先走了。”

说着,抽身而去。

那引白弓修出来之三人,低声商议了一阵,其一人走上前来,加点了白弓修双臂曲池穴,同时将他挟起,一齐飞驰而去。

林元生返回客栈时,已四更过后,第二天,他便仿照白弓修的肤色,轮廓化装起来。

之后,传令手下干探,替他买了一袭白色绸衫和一双软底鞋,在药箱中只取了一粒梁芳娥替他准备好的解毒药,便把药箱交给他手下,留下一锭银子作房钱,即取道上山。

出壳城,朝西行,约三十里,便是武当山区。

武当纵横百里,说不尽的危岩峻石,观不完的苍松古柏,尚幸,三清观香火鼎盛,随时经常有香客来往,故有一条直通三清观的康庄大道。

武当为方便香客进香,并在岔路间,立有指示石碑。

林元生就由这条进香大道,一面前行,一观观赏四周景致,很是悠闲自得。

入山路口,立了一块高可及人的木牌,上书:“山中有事,香客止步”八个大字。

林元生微微一笑,直行直过。

行约五里处,一个交叉路上,又立了一块同样的木牌,也同样地书着“山中有事,香客止步”八字。

林元生行至一处两边峭壁,路径陡峻的峡道,估计路程,已走了四十多里了。

陡然,一人喝道:“来人报名?”

林元生四下观看,却不见人,当下,道:“开封白弓修。”

那人又道:“请示敝派请贴。”

这次,林元生已听出发音之处,注目瞧去,只见峭壁中有个石洞,洞前有株冬青树,若不留心细看,不易发觉。

同时,自洞中出来一位四旬道士,站在冬青树下,向林元生打量。

林元生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取出两份请帖,递将过去,道:“请道长查验。”

那道士接过请帖,异常仔细地反覆审视。

林元生趁此机会,朝洞口望去,阴暗中,隐约可见五六人持剑而立,但洞中有何设置,却瞧不出来。

那道士把两份请帖验讫后,双手奉还林元生,稽首歉然道:“因情况有异,请白施主多多包涵。”

林元生弯腰还礼道:“应该,应该,道长别客气。”

那道士右手一摊,道:“白施主请进。”

林元生微微一笑,将请帖纳回怀中,道:“打扰。”

继续前行。

经过陡峻峡道,是一片郁林,此林甚怪,终年烟雾蒙蒙,视线难达十丈。

路旁站着一老一少二道士,老者年过花甲,少者年只弱冠,异常客气地朝林元生行礼,老道士道:“白施主可是收到了本派请帖。”

显然,这老道士早已认识白弓修。

林元生心头微震,却装得落落大方,双手抱拳,哈哈大笑道:“几年不见,越发仙风道骨了。”

说着,将两份请帖递与老道士。

道士只在林元生手中瞟了一眼,忙陪笑道:“不必,不必,白施主请。”

林元生将请帖纳回怀中,道:“两椿大事一起办,倒叫老朽不知说些什么话。”

老道士神情一震,忽然向林元生反复打量起来。

林元生见此情景,大为紧张,却又不敢露于形色,忙装成尴尬神态,道:“怎么?几十年的老朋友都不认识了?”

老道士似乎未瞧出毛病,恢复谦虚态度,道:“白施主宝相依然如故,而声音反年轻了。”

林元生知道这老道士听出他的声音有异,干脆不加掩饰,略略笑道:“人人都说老朽声音变了,果然不错,只不过几句话,竟被你听了出来,真可谓心细如发,有你在此,再刁诈的奸细也别想混得过去。”

老道士笑道:“好说,好说,施主请。”

林元生别过老道士,续向前行,这一关,使他出了一身冷汗,心忖,以后得多加留意才成。

拐了一个弯,但见前面山上,殿宇参差,重重叠叠,足有二三十栋之多。

殿宅虽在眼前,但走将起来,仍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段距离,林元生好不容易地又过了两道关卡。

远远就有执事道人前来迎接,只见三清观前,有一占地八亩的广场,场中,搭起一座足有三丈高的坛台,但坛台上,却是张灯结采,不像是为打醮之用,而像是做喜庆用的戏台。

广场中有许多人,有的扎灯,有的挂彩,有的锄草,有的洒扫,都忙得不亦乐乎。

三清观大门上的“三清观”大扁,挂着一条二丈长的大红布,门庭中,吊着一十二只灯笼,虽在白天,仍点得光亮辉煌,洋溢着浓郁的喜气。

执事道人把林元生领入三清观大门,迳向右侧,又向后走,进入一座不大不小的纯阳殿。

这纯阳殿,只供奉吕纯阳大仙,大殿两侧,都是丹房,这些丹房,平时多为进香客人留宿之用,窗明几净,十分幽静。

此殿位于三清观之右后方,前面是映登殿,映登殿前面是果老殿,果老殿前面是钟离殿,钟离殿前面是国舅殿,国舅殿前面是大广场。

这五座殿宇,并不相连,每殿相距约一丈五六,款式相同,大小一样,很是整齐美观。

纯阳殿后面,是山坡,坡中满是苍松古柏,右面也是山坡,却是修竹花草,环境之美,可谓仙境。

执事把林元生安置在纯阳殿右面的最后一间丹房,此丹房右,后邻田野,较之其他丹房,更加幽静。

丹房中,只有一床,一桌,一几,布置简单,却使人有超凡脱俗之感。

林元生对此宿处,十分称心满意,执事道人献上香茗,道:“敝派各长老,正为大典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奉陪施主,请施主见谅。”

林元生道:“老朽向不拘俗礼,道长不必客气。”

顿了顿,又道:“不知到了多少客人?”

执事道:“敝派因局势影响,除少林、华山、括苍、峨嵋、泰山、终南,伍家庄,及罗浮等派的掌门人、长老和各派的弟子外,所谓的客人本不多,现在来者,只有七八人。”

林元生道:“这七八人是谁?老朽也许认识,让老朽顺便拜候,也好聊天。”

执事道人道:“五台隐叟钱开眼,洞庭渔翁常一放,湘西松柏庄老庄主郝古功,这三人都住在这纯阳殿中。”

林元生道:“松柏庄庄主郝刚,半年前死于龙头峰上,这郝古功是郝刚的什么人?”

执事道人道:“是郝刚的叔父。”

林元生点了点头,道:“听说浮尘大师在贵九派与穷家帮长草坪一役中,中了太上真人的埋伏,已登仙界,该派之新掌门为谁?”

执事道人道:“是浮尘大师之首徒无我大师。”

林元生微喟道:“世事如云,老朽数年未出江湖,许多事都不知道了。”

执事道人道:“施主就请在此休息,贫道叫来服侍。”

林元生道:“道长请便,也不必客气,老朽自理好了。”

执事道人行了一礼,告罪出来,林元生略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丹房,藉观赏景包为由,留意周遭地形。

当他由后门出来,一面观看落日斜余,一面欲兜绕三清观后面,到三清观左侧观察时,忽闻身后一声轻咳,林元生忙回过身来,见是一个极端高瘦之老人,又见他,面无表情,公羊白髯,若非双目神光暗隐,十足一具僵尸。

林元生乍见此人之后,觉得此老人身材十分眼熟,但瞧其面貌,却又陌生的很。无从寻思其身份和姓名。

不过,见他由纯阳殿后门出来,不外系五台隐叟钱开眼,洞庭鱼翁常一放,湘西松柏庄老庄主郝古功三人中之一人。

高瘦老人双手一拱,咧嘴一笑,道:“老朽郝古功请教大侠高姓大名?”语声温和,语意犹为客气,然而,依旧是毫无表情。

林元生闻言暗忖:这僵尸般的老人,原来是松柏庄老庄主,瞧他年龄,及其有资格作武当上宾,应是武林名宿,然而,怎会不认识白弓修呢?

他一面心忖,一面拱手还礼,道:“原来松柏庄老庄主也已应请,老朽开封白弓修,幸会,幸会。”

郝古功双目一睁,暴射二道寒光,但只一闪即敛,道:“哈哈,瞧大侠不过四旬多点,居然也称老朽,郝某该自称腐朽了,哈哈。”

林元生道:“老朽面虽若四旬许人,然实际年龄,已七十有三了,郝兄乃武林名宿,竟不知老朽来历,可见老朽江湖数十年,是白走了。”

郝古功“嘿嘿”一笑,如以常理而言,应该显得很是窘迫尴尬,然其依然是毫无表情.

他转首观赏余晖中的山色,将话题岔开,道:“这里的风景倒还不错。”

林元生觉得这郝古功很为奇怪,但一时却又不知奇在那里,怪在何处?

林元生也放目远眺,道:“当真是人间天堂。”

二人话间,忽然一个道童出来请吃饭。

林元生道:“在何处用膳?”

道童道:“敝派长老均无闲暇奉陪,请老施主单独自用。”

说着,领先回来。

林元生返回丹房时,房中已摆了三菜一汤,一壶酒,均是素菜,不过,蒸调讲究,色香味俱全。

他身怀能解百毒之灵丹,不虞主人发觉他的伪装,暗中施毒害他,这一顿素吃,倒也吃得很舒服。

饭后,道童入房收拾员碗筷,梳洗毕,已然夜幕低垂了。

他来此目的,与别人不同,不能老躲在房中,于是,又信步由后门出来。

陡见一只鸽子般大,红嘴绿羽,不知名的鸟儿,自云空俯冲而下,落在殿脊之上,翘首四望。

林元生见此鸟儿十分可爱,一时童心大发,拾起一块小石,量好功力,弹指击出。

不偏不斜,也不重不轻,正中那鸟儿翅膀,“吱喳”一声,由殿脊滚了下来。

林元生忙赶上前去,将它捉住,正欲检视它的伤势时,随即发现其腿上绑着一张折了数折的纸条。

他心头一震,暗忖:“想不到此是佳禽非野生之鸟,而通人性,会传信息,其主人为谁?”

他忙解下纸条,开展一瞧,只见上面写道:

“十年前之乾坤三侠之首凌望之,闻已被九门派俘上武当,若此息非虚,林元生很可趁武当大典之际,混上武当营救其伯父凌望之。

注意事项如下:

一、切不可将消息泄露,恐因此把你的身份泄露。

二、若九门派有所发觉,因此而相搏,你不妨助九门派一臂之力,将林元生除掉。

三、如有特殊消息,希随时飞报。”

纸条中,即无收信人姓名,也无发信人姓名,使林元生无从判断此纸条出自何门何派,不过,他既已知道有人混了上来,慢慢地自会查出。

他一时童心大发,想不到竟有此收获。

他把那只青鸟瞧了一番,受伤极轻,无须疗治,也可自愈,因此鸟是负命而来,虽十分爱惜,却也不敢留下豢养,又不忍将它弄死,只好放它回去。

他返回房中,将纸条焚毁,静静地忖度:据纸条意思推测,发信者,不外是太上真人,或龙女花倩如,若是前者,派人来此目的,定系刺探九门派动向,若是后者,却很难料想她的用意了。

第二天,藉游览胜山为名,在附近走了一遭,见三清观左侧,也是殿宇重叠,前殿是湘子殿,二殿是采和殿,三殿是仙姑殿,四殿是拐李殿,建筑大小款式,与三清观右测的纯阳,钟离,国舅,果老等殿一般无二。

三清观的后山,也有几重殿宇,却护守得十分严密,不许客人前往游览。

林元生猜想,他伯父凌望之可能是被囚于后山殿宇中,他到此已一天一夜了,一个九门派重要人物都未见到,料来,也在后山殿宇之中。

他游览了整整一天,一无所获。

因明天就是大典吉日,武当弟子更忙得团团乱转,对他的行动,根本不加理会。

将入夜时,他正准备漱洗就寝,忽闻殿脊“吱喳”几声鸣鸣,猛然忆起昨晚之事,即悄悄地出来,欲再施故技,将青鸟击下来,劫去青鸟所带的信件。

他刚踏出后门,却见一只如昨晚那青鸟一类的鸟儿,振翅飞下一株矮松之下。

他正要拔步赶去之时,陡然人影一晃,一人出现在那矮树之前。

林元生脑筋一转,知道此人就是收信人,急忙闪入暗处隐藏起来。

不一会,那人拿了一张纸条,匆匆而返。

林元生细自一瞧,正是瘦如僵尸之松柏庄老庄主郝古功。

林元生脑筋又是一转,已然猜着这郝古功,并非松柏庄庄主,而是冒郝古功容貌和名号之天山人员,他暗道:我说此人身材十分眼熟,原来是天山玄清院副院主残霞真人,眼下,九门派与天山,可说毫无关系,他冒名来此何干?

他付度了一番,正欲返房之际,忽闻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冒郝古功之名的残霞真人,又匆匆出来,径往那株矮树,可能是有消息托青鸟带呈花倩如。

林元生直等残霞真人送走青鸟,返回纯阳殿后,才返回房中。

正要就寝之际,忽地一位执事道人,敲门进来,稽首道:“打扰老施主安眠。”

林元生道:“什么事?”

执事道人道:“敝派老长请老施主议事,或许有事求教老施主。”

林元生想了一想,道:“好的,请道长带路。”由执事道人带领,来到雄伟壮观,金碧辉煌三清观之老君之殿,殿中,已坐着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除九门派的掌门人及各派长老外,尚有林元生新从旁认识的五台隐叟钱开眼,洞庭鱼翁常一放,黄山居士朱景伟,梨山神尼,及随林元生之后而来的假郝古功残霞真人。

众人坐成一个大三角形,每座社前面有一乌木茶几,几上置着香茗鲜果。

众人见林元生前来,都纷纷起座相迎。

林元生在左边的一个空位坐下,接着,残霞真人也在林元生旁坐下。

这次集会,是由武当长老茫杳道人主持,他站起来,道:“承各位不弃,千里而来参与敝派盛典,贫道先向各位致谢。”

“因贫道事务繁忙,数天来,都抽不出空来招待各位,还望各位海函,所幸均是敝派知友,想必不致怪罪。”

“此刻,请各位到此,有几件事报告各位,也请教各位,希望各位多多指教。”

“顷闻林元生已到了壳城,欲趁敝派大典之际,混上山来,大肆扰乱,破坏敝派尊严,使敝派无颜立足武林。”

梨山神尼闻言,将头乱摇,道:

“此消息从何而来,贫尼绝不相信。”此人年近八旬,双眉雪白,然肤色红润,头项挂念珠,看来,颇有些道行。

茫杳道人道:“此消息是敝弟子在蔼兰山庄探得,林元生自恃武功过人,此消息想必非虚。”

梨山神尼道:“饶他林元生有三头六臂,此地何地,在此之人何人,量他也不敢冒此大险。”

洞庭渔翁常一放点头道:“老朽倒希望他林元生有胆量前来,好让老朽瞧瞧他究有多大能耐。”

伍伯铭道:

“常老尽管放心,我敢打赌,林元生今晚不来,明晨即到。”

黄山居士朱景伟道:“伍庄主凭何下此断言?”

此人五柳长髯,一派儒风。

伍伯铭道:“因为我们把凌望之擒囚在此,他若不趁此机会前来营救,尚待何时。”

洞庭鱼翁常一放道:“好极!好极!老朽可有机会领教他的高明了。”

伍伯铭警告道:

“常老武功,诚然罕见,但请恕在下直言,仍难在他手下走上五招,常老千万不可轻敌大意。”

洞庭渔翁常一放双目一瞪,勃然怒道:

“常某今年八十有五,闯南荡北数十年,什么高人也会见过,想他林元生只不过二十许人,饶他一出生就浸在灵药缸中,有武林贤儒之能,老朽也不信走不了五招,嘿嘿嘿!”

这也难怪他生气,因为他的武功,并不下于空空禅师、茫茫真人、吴为非等武林中一流好手,未亲眼目睹林元生的历害,哪会相信伍伯铭之言。

伍伯铭见他不听警告,多说无益,只好苦笑置之。

黄山居士朱景伟道:

“你们既怕他林元生前来捣乱,何以又把凌望之掳来此地?”

伍伯铭道:

“很简单,说句丧气的话,我们若不以凌望之为饵,诱林元生中计,才能除他之外,已无法除他了。”

黄山居士朱景伟道:

“他若不中计呢?”

伍伯铭道:“我相信他必然中计,若不中计,便以‘罗汉阵’,或‘五行阵’对付之。”

黄山居士朱景伟想了一想,才道:

“很好。”

转对茫杳道人道:“道长尚有何吩咐?”

茫杳道人道:“除有关林元生之事外,贫道惟恐大典受扰,特别将大典时辰提前,并以最简单仪式,完此大事。”

众人齐声道:“极是。”

茫杳道人道:“贫道拟于明天子时行礼。”

黄山居士朱景伟道:“子时,午时都是一样。”

茫杳道人道:“尚有一事,欲趁此空暇之际,与各位商议,并请各位鼎力相助。”

五台隐叟钱开眼道:“什么事?”此人身材矮小,白髯及腹,已年登稀,但精神却十分饱满。

茫杳道人道:“此事乃敝等九派之事,敝九派拟于敝派事毕之后,好集中全力,开往茅山,与太上真人决一死战,了却彼此的旧恨新仇。”

梨山神尼道:“茅山教兵虚将寡,贵九派人多势大,而高手如云,何须我等之助?”

她也患了九门派先时的毛病,自命不凡,轻视茅山,更以庸俗之见,以人数,武功论胜败,不知一场大战中,除人数,武功外,尚有计谋,而计谋才是获胜的重大关系。黄山居士朱景伟道:“神尼把茅山估计错了,如论武功,天地老君足可以一当百,而最难难应付的,是太上真人的诡计,贵九派此往茅山,若无缜密的计划,实难获胜,老朽不才,愿献绵薄,只要有用老朽之处,决不推辞。”

茫杳道人道:“贫道此刻请各位来,就是听听各位之高见。”

黄山居士朱景伟想了一想,又扫了一眼空空禅师,广缘大师,六爻真人,古苍松,朱世杰,铁拐道人,道:“八位宗师臂伤痊愈否?”

空空禅师道:“谢谢关切,贫道等断臂之伤,虽未痊愈,却已不碍事了。”

黄山居士朱景伟又想了一想,才道:

“以贵九派与穷家帮二战的经验,旧式的打法,已用不上了,若想获胜,须在战略,战术方面下苦功。”

伍伯铭点头道:“朱兄所言极是,不愧是饱读经书之人,见解与常人回异,但不知朱兄有何高见,请不吝赐教。”

黄山居士朱景伟道:“伍庄主好说,以老朽愚见,首先谈战略,眼下之局,这方面你们已经大错特错了。”

众人乍闻此言,都不禁一楞,梨山神尼道:“你未看过人家计划,怎么就知人家战略错了?”

黄山居士道:“很显然的,眼下局势,即使不与穷家帮订立不侵犯之约,也不得招惹穷家帮。”

“要知,穷家帮的重要人物,不外是梁芳娥和林元生,凌望之乃林元生之伯父,据伍庄主说,林元生今晚不来,明天即到,他此来,不论能否将之除法,对茅山之战,均有极大之一害。”

“若林元生被害,梁芳娥怎肯干休,必定率众拉你们后腿。”

“若林元生此来不死,而又能救凌望之回去,倒不要紧,如救不出凌望之,你们能放心攻打茅山?”

林元生闻此言后,觉得朱景伟这番见解对他大有益处,忍不住帮腔道:“朱兄之言极有见地,老朽说句良心话,贵九派是我老朽好友,穷家帮也是老朽莫逆,实不愿瞧你们再动干戈,若对付茅山教,任何人邀我,均义不容辞,若牵运扯穷家帮,老朽可就为难了。”

“依老朽愚见,将凌望之释放未免有伤颜面,不如就撤除囚牢布置,睁一眼闭一眼,让林元生把凌望之救走,然后,集思广益,共谋消灭茅山大计。”他说话间,尽量把嗓子压低,使人听不出他的声音。

伍伯铭道:“朱、白二兄之言,固然有理,敝九派与穷家帮之仇恨,并不亚于茅山教,若能置林元生死地,我们宁可暂时搁置茅山教之血仇,再与穷家帮决一死战。”他此话甫落,大殿后面,突然出来一人,只见他年约五旬,额门宽广,鼻直口方,卧蚕眉,丹凤眼,五绺墨髯,一付不怒而威之相。